「雪儿?!」君蝶影惊唤道,同时挣扎着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厚厚的干草上,而雪儿的巨翅正覆着自己全身,难怪感觉这般的温暖舒适。
白鸟闻声低下头摩挲着君蝶影的脸颊,都得君蝶影咯咯直笑,浑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今朝是何夕。
「好小子,终于醒啦,精神挺不错的。」随着语声,木门被打开来,推门而入的正是要命员外,眯着眼,扬着嘴,配上那微圆的身材,怎么看都真像个福泰的员外。
看到雪儿与君蝶影的亲昵样,孙如意不禁口中啧啧称道:「这畜牲倒特别,现在可乖得紧,你没看到昨天它那张牙舞抓的凶样,要不是头儿似是认得它,不让我们伤它,我看它这一身毛一定被左宁老弟及哈努那愣小子拔个精光。」
「认得?」君蝶影倚着雪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甩了甩因失血而仍旧昏沉的脑袋,没听错吧?!他的头儿不就是鬼面人吗?鬼面人认得雪儿,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要问就去问头儿,反正头儿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孙如意装出一副最无辜的模样,「至于大家伙还是留在这儿吧,哈努对它可有兴趣得很,这会儿还在河里抓鱼,说是要给它当早餐呢!」
轻笑着,看样子雪儿的人缘还挺不错的,不用自己担心了,动着虚浮的脚步迈向孙如意,同时不忘在雪儿的背上轻拍两下,要它留下。
「嘎--!」雪儿恋恋不舍的低鸣着,跳着跟了两步,仿佛不放心君蝶影般。
「放心啦,我可不像你,没人会吃我的,倒是雪儿你自己多保重,别成了盘中餐了。」向雪儿扮了个鬼脸,君蝶影一点也没身在敌营不自在的感觉,就如同它与雪儿以往在林中嬉戏着一样。
「这么有把握?咱少尊主可不是吃斋念佛的角色。「孙如意斜瞄着满脸漾着笑意的君蝶影,自然的伸出手扶着他不稳的身子。
他是在搞不懂为什么这年轻人如今还能这般轻松自在,就如同他也搞不动自己为什么对他并无半点敌意,甚至……感觉像是多年老友般的亲切,真是怪……
「这我见识过了,」君蝶影向孙如意投以谢意的眼神,「既然没让我去阎王那儿报道,就表示你的头儿现在还不想要我的命,就算是,那也没什么,这条命说好是他的了,几时取,我都不会反悔的。」
「你不怕吗?有时候不是只有一死这么简单而已。」边走着,孙如意边与君蝶影闲聊着,他有个错觉,好像君蝶影不该是所谓的白道中人,因为他实在特别,特别得像是该与他们一道的。
「怕喔!」尽管以惧怕的口吻说着,君蝶影面上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的畏惧,仍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虽然才稍稍恢复点体力,可如以往般精神十足地说笑着,不改顽皮本色,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根本找不出灰色的地带吧。
「你说呢?虽然你们的头儿出手狠辣,可是我总觉得……他似乎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冷、他的酷好像都如同那张鬼面一样,是一种面具,或许是环境迫使他不得不……装酷吧!」君蝶影眨着灵动大眼半开玩笑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真正的他嘛……嗯,我也不知道啦,只是种感觉罢了!」因为君蝶影从鬼面人冰冷的眸中看到的,除了怒与恨外,还有着难以察觉的孤独与忧伤,这不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会有的。
而每每当他望见那眼神时,心底深处总是会升起一股悸动,好想拥着他,让那眼神不再这么哀伤,想陪着他,让那眼神不再这么落寞,这莫名的情绪君蝶影自己也不懂,就如他所说的,只是种感觉罢了。
孙如意心头陡然一震,仅是匆匆的几个照面,君蝶影竟能看出这些,孙如意暗叹了声,近十年的相处,他何尝不知道在头儿坚强冷峻的外表下,有着最深沉的伤痛。
外人只知他的狠,不了解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面具,这世界对他而言并不宽大呀……可是,即使亲如驼老,却也无法令他卸下这面具,他的内心犹如一个虚无的国度,是一个他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到了,你自个儿进去吧……或许……」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孙如意不知该再说些什么才好,这小子再怎么瞧的顺眼,毕竟还是敌人啊。
会心地笑了笑,君蝶影给孙如意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虽然他明白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可能场面,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的。
推开门,就看见一袭白影背向门口潇洒的负手而立,而银面红鬃的鬼面具正高挂在正厅的壁上……这表示……君蝶影不禁好奇地想看这个赫赫有名的『魔尊』到底长什么模样。
「与雪儿叙完旧了?」淡漠的语声确有着股熟悉的味道。君蝶影不禁凝眉咬唇的思索这熟悉的来源。
「我可没有耐心让你慢慢想。」随着语声,白衫人转过身来,直视着错愕的君蝶影,嘴角擒着一抹淡意的笑容,仿佛他很得意能让君蝶影感到吃惊。
「书岳!……你怎么……是你!」君蝶影直觉得想要问他为什么在这儿,好在还不算太笨,此时此景,还需要问什么,事实摆明了凌书岳就是『魔尊』!
君蝶影很快的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其实这一切并非无蛛丝马迹可寻,「又输你一着了,能吓到我的确不容易。」自嘲地笑了笑,遇上凌书岳,他似乎就只有吃甲鱼的份。
撇撇唇,凌书岳像似接受君蝶影的称赞,却回避着君蝶影投来的目光,转而凝向鬼面具,眼神也渐渐转为如冰般的冷漠,不再带有丝毫的感情,「现在,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各自的立场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见却不如不见?你明知道终究会再相遇的,不是吗?难道,我们就真得不能做朋友?」君蝶影语声带着伤感,如今,他何尝不明白彼此双方的立场是多么的冲突。
「朋友?你姓君的高攀不起!」昔日的玩笑如今从凌书岳口中说来却是这般斩钉截铁,犹如寒霜般冻人,只让君蝶影觉得体内的血液正一点一滴的被抽走……好冷……
「别自以为是了,留你一命是要问你,你们把我师父的遗体藏到哪里去了?」回头凝视着君蝶影,凌书岳毫不隐藏眼光中的寒意与煞气。
「易前辈的遗体?我……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对我说。」君蝶影的确不知,自『流金楼』赶回『偃都城』后,就忙着帮师父处理着城中事务,至于易天宇的遗体藏处,师父没提,他自然也不会去问。
「不知道?!」凌书岳冷哼一声,逼向君蝶影面前,言辞冷峻的像把刀锋,「你的谎话编得也太不高明了,连『流金楼』的密室都让你知道了,身为轩辕行云的手下爱将又怎会不知道自己窝里的隐秘处!」
「书岳,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这事对你的重要性,所以……」君蝶影解释着,如果可能,他会设法在不让双方起冲突下,找出易天宇的遗体交还给凌书岳,或许师父与道上的同人并不会赞同他这么做,但他相信这至少是个解开双方仇恨的开端。
「相信你?呵……」凌书岳嘴角扬起了淡淡的弧度,轻声笑了起来,仿佛君蝶影说了个让他觉得好笑的笑话。
「凭什么?君蝶影,你还在做梦吗?就凭你这几句狡辩的言辞,凭你这张伪善的面孔,还是轩辕大成主响亮的名儿?」不可抑制的怒意随着激动的话语油然而生,凌书岳一把扣住君蝶影的双腕无情的嘲讽道。
「不是的……书岳」强忍着双手腕脉上传来的痛觉,君蝶影倒吸着气逞强继续说着,「这不是你心底的话……你该知道我的……唔……」
「知道什么?!」加重着手下的力道,凌书岳有些失常的喝着,他不想再听君蝶影说下去,深深吸着气,凌书岳努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决不能让君蝶影看出他的矛盾,因为君蝶影已经是那样的敌我不分了,再这么下去……
紧咬着唇,君蝶影的确被钳制地说不出话来,本能的想运劲挣脱,然而自丹田升起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澎湃内力,反倒是刺骨的寒意与锥心的疼痛。
「唔……」压抑的痛呼声溢出紧抿的双唇,随着喉间热血的涌出,君蝶影整个身躯无力的软到下滑,紧借着被凌书岳握着的双腕而不致完全跌在地上。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凌书岳挥手将君蝶影摔向一旁的太师椅中,力道却恰到好处,如一团柔劲护着,没让君蝶影撞到任何硬物。
「忘了告诉你,『凝魂』的寒气仍留在你体内,如果不想自讨苦吃,就别妄动内力。」别过脸,凌书岳不愿看君蝶影的惨状,怕的是心底深处的那点动摇愈来愈大,「如意,带他下去!」
应声推门而入,就看见君蝶影狼狈的瘫在椅中,孙如意不禁愣了愣,怎么才进来片刻,就变成这模样,难不成真惹火了头儿?急步向前,弯腰搀起君蝶影的右臂,让他倚在自己的肩头上。
「书岳…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那时候的我……也当你是那时的你……所以,就算你不愿意相信我……也没关系…只是请你不要…逼自己活在仇恨中……」吐着微弱的语音,君蝶影勉力抬头望着那模糊孤单的身影……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呢……
直到身后响起关门声,凌书岳才回过头,松开了手中紧握的拳,低头望着手中斑驳的血迹,深邃的双眼显得那般黯然。
「…你还是没变,我呢……也许是,但是这是不允许的不是不愿相信你……是…不能相信……」
偌大的厅里,凌书岳静静的伫立着,眼神的焦距落在墙上那副精致的面具上,却仿佛穿透了面具落在另一个国度里,出神的连血手驼龙来到他身侧都没有发觉。
「岳儿,想些什么?」血手驼龙温和的问着,他看得出来这几日凌书岳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像似在烦恼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往事……龙叔找我有事吗?」转过身的凌书岳又似以往般,将所有的情绪沉淀到心底深处,俊逸的面容完美的没有一丝的缺口。
血手驼龙微微的摇了摇头,十年来不论他如何努力,却始终走不进这孩子的世界,虽然他知道凌书岳对自己是十分的尊敬与爱护,可是心深处总感到有些遗憾……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走?」血手驼龙问着,他知道凌书岳绝不会就此打住,至少在找到易天宇的遗体前不会,前些日子他也从孙如意那儿知道凌书岳并没从君蝶影那儿问出什么,这么一来,少不得得再去趟『偃都城』了。
「我在等,等那些幕后的人现身。」凌书岳眼中闪着几许光芒,「当年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不是师父那时已经负伤在身,光凭他们几个,再使什么毒计也奈何不了他老人家。
「所以之前约师父比斗的人一定脱离不了关系,要不事情怎会这么巧,若他们不是事先知道师父受了不轻的伤,凭他们怎么敢堵住我们……所以我要揪出那个人!」
「这……我也想过,的确,就凭他们那些人不会是尊主的对手,即使他身旁有个你也不会。」血手驼龙沉思着,「那,岭上那一战你是故意留他们几个活口啰?」
凌书岳深沉的笑了笑,「本来就打算留几个,要不怎么让他们去讨救兵呢?只不过刚好有人给了我借口,这么一来或许能够瞒过幕后那人。」
「说到这个……我正想跟你讲件事,那小子不知怎么回事,已经两餐没吃了,你不许旁人见他,只让哑仆送食物,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晓得。」
血手驼龙带着些许担心的口吻,虽然凌书岳说过『凝魂』的寒气只会封抑住武功,只要君蝶影不提起是不会有事的,但是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就是会惦着那娃儿的事,老不安宁。
「那只鸟呢?应该还在吧……它也没吃?」凌书岳皱着眉问道,这几天他刻意的不去理会君蝶影,也不许其他人见他,为的就是不想再记挂着他的事,不想再让他影响自己的思绪。
「呵,那家伙倒是把哈努抓的鱼吃得一干二净,胃口好的狠。」
「这小子在闹什么脾气,他以为这是哪儿,还摆他的少爷架子不成?!」尽管语带斥责,凌书岳还是迈步向门口走去,总不能放着不管,上回他内腑的创伤恐怕还没好吧……
虽然有药物的治疗,但功力被禁,恢复得总是慢些,如果再不吃东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身在敌营,还不懂的好好爱惜自己,难道还奢望敌人照顾不成?
凌书岳越想越懊恼,实在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将他带回来,这小子简直是个超级大麻烦!
推开门,凌书岳与血手驼龙就见到大家伙蹲在干草堆上,张着赤红的巨眸咕溜溜的望着他们,而君蝶影则蜷缩得倚在白鸟胸前,状似安稳的睡着,身侧还有着一盘甫送至的餐点。
「嘎……」巨禽低鸣了声,张翅挥舞着,对欺近的凌书岳戒备着。
「岳儿,这家伙……」跟在后头的血手驼龙出声警告着,他可是见过这家伙抓狂发飙的模样,犹如守护神般捍卫着君蝶影。
缓步向前,凌书岳回以白鸟一个温和坚定的眼神,一人一鸟就这么对看了好一会儿,白鸟才收起巨翅,弯下颈在君蝶影脸上磨蹭着,状似依依。
「雪儿,你出去溜达会儿,我看一下蝶影怎么了。」平和的语气就如同与老友对话般熟念,凌书岳一点也没与鸟说话的尴尬。
「嘎」的一声,白鸟似乎懂得凌书岳的意思,只是仍恋恋不舍的依偎在君蝶影身旁,好一阵子才慢慢的移开身躯,让君蝶影滑落在凌书岳的臂弯中,跳了两步,便展翅冲向蓝天。
「一旁的血手驼龙看的啧啧称奇,惊讶于鸟儿的通灵,也惊讶于凌书岳对与君蝶影熟念的称呼,加上之前孙如意转述君蝶影那次对凌书岳说的话,难道他们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蝶影,醒醒,蝶影。」轻柔的唤着,凌书岳看着君蝶影染着红晕的双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际,果然在发着烧。
「……」勉强张开眼来,君蝶影只觉得头沉重的像绑了铅块,浑身酸软无力,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用多想,他也知道自己病了,大概是因为太久没生过病,还真是难以忍受这种从头到脚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