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威一副了然的样子,推玩着手中的玻璃杯,继续说:「我觉得你还是小心段其昱。」
无厘头的一句话让我愕然地看向他。
「说笑啦,你怎么这副表情,还怕真被人吃了不成?」
他大力地拍在我肩膀上,我不禁苦笑。
「拜托,开玩笑换一种,我最近神经都快崩溃了。」
刘德威呵呵笑了雨声,突然做出很神秘的样子对我说:「你以后有这种麻烦,千万别去找阿剀。」
「我也不想啊,是我姊找上他,要他劝我的……」
他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阿剀暗恋你,你总是找段其昱刺激他,小心走火。」
我当场傻住。
刘德威突然噗哧一笑,拼命拍我的肩膀。
「说笑啦。」他笑得起劲,我却笑不出来。
「下次开玩笑有点水准好不好。」我无可奈何的说。
「别介意,你知道我,没有恶意的。」他收敛笑容,淡淡地说,「真的,别找阿剀,他最近心情不好。」
「这个我知道,」我点点头,「他又被甩了。」
刘德威笑了笑。
「感情的事情很难说准,今天喜欢上一个人,也许明天就不喜欢了。」
我以为他还在说董颢剀的事情,附和的点头。
「有很多时候,喜欢是说不出口的,总是希望对方能察觉。」
他走的时候送了我这么一句话。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一笑了之,也没放在心上。
***
接其昱放学时,我跟他说了今早在法院发生的事。
我不想对他隐瞒什么,而且他也有权力知道,毕竟别人指名希望他能知道对方的歉意。
其昱紧抿嘴,听完后什么也不说。
我很想问他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不敢,揭旧伤疤,也许是怕其昱会憎恨我。就让事情这样过去吧,对大家都是好的。
母亲和姊姊本来打算待到中秋后再走,结果被这么一闹,也没什么心情留在纽约,周五晚上,雨人搭飞机回她们自己的家。她们前后不过逗留了四天。
母亲知道说不过我,在飞机场等机时,又细声劝说了我一次。
姊姊一声不吭,我好像真的把她惹火了,直到上飞机前才抱了抱我的肩膀,低声说:「你小心就好。要时常打电话给妈,别让她担心。」
我知道她们都是为了我,只是,这样的善意很难令人接受。我还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母亲和姊姊带着一肚子的不快走了,我却松了一口气。
等我回家时,其昱已经躺在我床上睡着了。
看他紧紧捉住被子抱在怀里的样子,怎么看也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今天总算可以一次了结,我也很为他庆幸。
我掩上卧室的门,打算洗个澡,电话却在这时响起。
「小烽在吗?」雄厚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出。
我愣了好一会见,才说:「爸?」
父亲和母亲离异已经快十三、四年了吧?他们离婚后我可以用十指数出和父亲见面的次数,近年来因为父亲再婚,听说对方还怀了他的孩子,我们就更加没有机会见面了。
最重要的是,见面也只会徒增尴尬。
「小烽,你的事情你妈跟我说了,让我们父子好好谈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好像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爸,」我果断地截断他的话头,「我这没有什么事情,你别瞎操心。」
「……」
他沉默了好一会见,重重叹了口气,「你还在怪我离开你们吗?其实……」
「爸!我从来没有怪你。」我扶着开始发懵的脑门,语气有些不耐。「当年的事你们认为是对了就是对了,错了也是你们自己选择的,我从来没有为此看不起你。你依旧是我爸,所以,请你别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好不好。」
每次和父亲见面,他就好像很介意离婚的事情。如果真是那么介意,当初就不要离婚。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当时我还很小,不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离婚,也没敢问伤心的母亲。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想知道。知道了能怎么样?依然不能更改他们已经离婚,两人都各自有了家庭的事实。
「小烽,你这点脾气倒是像了我。我们父子,能不能好好的谈一次?」
又来了。
我捏着眉间,明知他一定又要像母亲一样劝说我,好不容易消散的烦闷再次涌上来。
「爸,你还是安心看着自己的儿子吧。我很好,不必挂心,妈那边我会打电话报备的。」
「小烽……」
「晚安,爸。」
我挂掉电话。
真是讨厌,我不过是收养一个孩子而已,怎么就像天要塌下来般,连许久不见的父亲都跑出来客串?老天,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的过我的日子吗?!
洗完澡后,我坐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我想了很多东西,关于其昱的,关于自己的,还有别人的,乱七八糟的在脑海中飞过,有那么一丝感觉,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捉不住。
想到最后我又想起刘德威以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也就释然了。
我走进卧室,推推其昱,「小鬼,到自己床上睡。」
明天是周六,我也不担心他睡眠不足,反正有一整个周末可以让他睡。
其昱喃喃的动了动,我继续要挟:「再不起来我就把你踢下去了。」
绝对不能让他养成习惯,黏我也是有个限度的。
他困难地睁开眼睛,拚命打呵欠。
「云云……」
「不许叫云云,跟你说过多少次,云是我的姓!」我敲了他一下。
「烽烽……」
我实在是忍不住微笑,「你还装,根本没有睡着。别乱扯了,快起来,睡觉回自己的床上去。」
他完全睁开眼,明亮的眼睛散发出某种诱惑,躺在床上笑着对我说:「不要,我们一起睡。」
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脸上发热。
「你几岁了还要爸爸妈妈陪着睡觉。」我忍不住损他。
「因为我喜欢你。」
面对着如此直接的对话,我只好在床边坐下,认真地对他说:「你明白这样说的意思吗?不要随便对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会被误解的。」
「可是我真的是喜欢你。」
他一再强调「喜欢」这两个字,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他才不会再说这两个字。
「你讨厌我?」他爬起来坐到我身边,一脸要追根究底讲清楚的样子。
我苦笑的摇头,「这和讨厌没有关系。」
「那你就是喜欢我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让我哭笑不得。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我正想着,他突然贴了上来,在我警觉前,他已经吻上我的唇……
温热柔软的感觉轻轻沾上来,咬着我的唇瓣,我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嘴,却让他乘机溜了进来,不屑于我的味道在嘴中扩散,柔软的舌尖刷过我的口腔。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股感觉,心跳毫无理由地加速,鼻间唇中都是他的气息,柔柔的把我缠困,令我微微失神。
「你根本不会讨厌啊。」
他微喘着离开我的唇,冰冷的空气一下让我清醒过来。
我和他究竟在干什么?!
「其昱,以后绝对不可以再做这种事情!我和你都是男的,这样实在是太……」
我还没说完,他点头打断我的话:「你觉得很恶心很变态是不是?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对你做这样的事情。」
说完,他跳下床,穿上拖鞋拉开房门走了。
在他关上门的刹那,我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的气息从嘴里一直进入了咽喉,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在吻我时微微颤抖的感觉。
我添添唇,嘴中干涩。
不过从那晚后,他似乎终于把我的话听进去了,没有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当然也不会对我再说「喜欢你」之类的话。
我想,大概是恢复正常了吧?
可喜可贺。
只是我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愉快,反而变得……连我自己都说不来的郁闷。
第八章
日子平静了许久,直到感恩节前夕,因为突然增加了许多订单,我的工作一下忙了起来,连周末都在家里和设计图拼命,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由于发生得太突然,我懵懵懂懂地回家后,还一直出在失魂的状态中。
其昱到家时已经九点多了,放学后他在麦当劳做兼职,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来。通常我会做好晚饭等他,可是今天……
我根本没有看时间,抽着烟,看向不知何处,脑海中依然一遍又一遍地播送下午的情境。
「云,你没有做晚饭?」
其昱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看了看手表,见鬼,已经这么晚了。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他一声,走进厨房打起精神准备做饭。
其昱很配合地帮我洗米蒸上。
「云,你有心事吗?」
他突然问了一句。
我愕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干嘛拼命削洋葱头?」
我低头一看,原本一个拳头大的甜洋葱被我销得七零八落,可怜地躺在掌心。
「……」
「太累的话,我可以做,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弄就好了。」
他接过我手中的刀和洋葱头,在砧板上切粒。
我拿了咖哩酱故在流理台上。
「咖哩牛肉,很容易弄的。」
厨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流水冲洗东西的声音。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董颢剀要结婚了。」
他的手停顿了片刻,随即又开始切肉。
「什么时候?」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在年底。」我有气无力地跟着叹了一声。
「……那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我很高兴啊。」
他转过身来,皱眉对我说:「骗人,如果是高兴,你怎么一脸天塌下来的样子,难看死了。」
「有吗?」
我摸摸脸上的笑容……是有点苦。
唉--
我不禁再次叹气。
「倒底怎么了?」
我拉了张高脚椅坐下,在他炙热的视线紧盯下,我还是犹豫了半晌才决定告诉他下午发生的事。
「董颢剀说他今年年底会结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想他终于玩够了要结婚,应该是很爱对方,所以我就恭喜他。谁知他却说,因为得不到最爱的人,他才心灰意冷的结婚。我问他是谁,他说他爱我……」
说到这里,我实在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当时的情形滑稽可笑但又很可悲,可笑的是一个整日在花丛中流连的花花公子突然对另一个人说,他一直都爱着他,滑稽的是两个人都是男人,而且还是认识了快六年的朋友,可悲的却是,我不能确定他是说真的还是在开我玩笑,但他的表情却令我深深震撼。
让我最难以相信的是,他居然说,如果我能接受他,他愿意放弃所有一切。
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下午听到的那番话是不是真的。说不定我是做了一个可怕的白日梦。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出现了工作压抑症而产生的幻觉?
我再次叹气。
其昱的脸突然放大在我面前,吓得我向后仰,差点掉下没有靠背的椅子。
「你打算和他私奔?」
我眨眨眼睛,还以为又听错了。
他紧紧地捉住我双臂,眼神忿恨的又说:「你该不会答应他了吧?」
我实在不能理解,他的思维逻辑究竟是哪里出错了。通常人听到这种事情的反应,第一应该问的是「你在说笑吧?」或者是「搞笑吧,怎么可能呢?」
「难道你不觉得这种事很奇怪吗?两个大男人,我为什么要和男人私奔?!」
「那你喜欢他吗?」
他紧追不舍地问,依然不肯松开箝制。
「他是我的朋友,问这种问题太奇怪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对自己告白,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事情吗?」
最令我困扰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董颢剀说这些话究竟是寻我开心还是来真的,因为当时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根本没有注意他的神态,也没有想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当我迷迷糊糊回过神时,他已经说完,垂头丧气地离开,而我的脑海里依然沉浸在那句「我爱你,一直都是爱着你,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爱你」的震撼中。
他说的时候,神色古怪,我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似笑如哭,什么都不是,看了就让人难受的感觉。
一切来得突然,毫无预兆,我至今脑海中还是一片混乱。
「不会,他明明就是喜欢你,连我都看得出来。难道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注意过他的眼神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知道?」
其昱低头大大的叹息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对我苦笑。
「难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照顾得很过份,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线,你还让他顺便乱摸,是人都该看得出来你和他正在交往!我真不懂,你究竟是觉得你和他之间哪里像是朋友?」
可是……就算是男人之间也会勾肩撘背,做出亲密的举动来表示友好的,不是吗?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好像很精明,很随便的样子,其实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用这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别人……连我都差点被骗了。」
「其昱,你说什么呀?」
我越听越胡涂,他却越笑越苦涩。
「拜托,我都这么努力的不去喜欢你,你居然还在我面前炫耀这种事情,你想气死我吗?」
……
我昏头转向他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捉住我双臂的手越来越用力,眼神也相对地变得陌生锐利。
站在我面前的少年是那么陌生,与其说是少年,不如说是更像受伤的野兽。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其昱,陌生得令我生起一股惧意。
「我讨厌这样,你明明就在我面前,为什么我总是捉不住你?你的眼睛究竟看着谁?」
哭声中带着控诉,让我手足无措。
「其昱……」
猛然被他的眼神摄住,我完全忘记了该说什么。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察觉他眼中的痛苦?
是我,令他这么痛苦的吗?
「我喜欢你,云烽,喜欢到我自己都觉得害怕的地步。」他悲哀地注视我,仿佛要把他全部的感情关注进我的身体。
「我是个gay,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但如果假装正常能待在你身边,我也可以继续装下去……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藏都藏不起来。」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
「其昱,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才十七,你连人生都还没有开始,你怎么……」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gay了!」他大声的打断了我的话,「第一个跟我上床的是个男人,还是我的老师!」
「……」
空气瞬间凝结,我还在试图消化他刚才的话。
「对,就是你想象的那样,那女人的老公的确是我的情人。是他教我怎样去爱男人,怎样和男人做爱,他不断从我身上索求我不明白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懂他究竟还要什么?我爱他,和他做爱还不够吗?!我不过还是个学生而已,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去满足他……可是还是不行,后来当我知道我不过是另一个男人的替身时,我都快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