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琬萝和彭襄妤则待在绛雪楼聊女人家的贴己话,一直到她的小女儿紫珣哭著要娘抱时,彭襄妤才托辞离开了绛雪楼,返回到狄云栖借他们夫妇居住的涵碧阁。
当她坐在铜镜前,托著香腮,悄然凝思时,展靖白已推门而入,徐徐走到她的身后,望著铜镜内那张眉黛含烟,令人怜爱的容颜,他心弦一阵荡漾,不由伸出双臂,从背后紧紧搂著她那幽香袭人的娇躯,沿著她的耳垂、颈项、下巴吮吻著,如彩蝶掬饮著花蜜般,一路吻上了她的粉颊,她那嫣红微颤的小嘴,吻得彭襄妤面泛红霞,呼吸急促,心头小鹿一阵乱撞,只能如痴如绵地伸出羞涩的小手,头昏目眩地反应著他……
直到展靖白心跳如雷,血气翻涌地拦腰抱起了她那轻盈纤柔的身子,掀开了翠绿色的罗帐,温柔之极地放下了她,情难自己的彭襄妤方才打了个轻颤,她双顿如火地低唤了一声:
“梦璞,我……”
展靖白缓缓摇头,“别说话,让我好好的吻你,吻去你眉宇之间的忧愁,吻去你所有的烦恼……只留下我的爱。”他的眸光是如此的温柔,像一条无形的绳索,紧紧拴住了彭襄妤酸楚悸痛的心,她泪盈于睫地微张著红唇,未及言语,展靖白已飞快地俯下头,捕捉住她那张红滟滟,欲语还休的小嘴,任灼热而温存的吻,洒满了她的脸、她的身、她的心,烙印著无数深情的印记,以最深挚、最热情、最实际的方式,吻去了彭襄妤的惆怅与不安。
☆ ☆ ☆
尊前拟杷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握著展靖白留予她的洞箫,彭襄妤强忍住在眼眶内打转的泪意,强颜欢笑地看著他潇然飞身上马,抛给她无限柔情的一眼,便毅然决然地转首,抖著缰索,绝尘而去。
留下了千般的浓情,万般的温存,诉不尽的相思,道不尽的离愁,让倚在门槛台阶前的彭襄妤饮泪轻咽。
“他不会有事的,宣之也会随后跟去的……”曲琬萝拍著她的肩背,柔声安抚道。
“襄妤,你放心待在我的府邸,买命庄的劫数到了,展师兄武艺精绝,慎谋能断,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狄云栖亦轻声开口劝道。
彭襄妤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已逼回脆弱的泪水,对他们绽出了温婉而坚强的微笑,“我相信梦璞,他会平安无事的回到我身边的,他向我保证过,他会的!”握著那支寒玉洞箫,她仿佛抓住了展靖白留给她的“希望”!
☆ ☆ ☆
南皖,休宁城,景胜客栈
展靖白静静地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假寐。
宫冰雁轻悄悄地推开了那扇冰花格子门,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望著俊美出尘,玉树临风的展靖白,她的心不禁揉成了一团,翻涌著各种纠结迷离,难以厘清的滋味,有苦,有甜,有嗔,有怨,更有一份怎么也无法割舍的痴迷依恋啊!
“靖哥哥,你……你真的不再睬我了吗?”她怯生生的开口问道,只盼能重新赢回展靖白对她的善意。
展靖白在心底轻叹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你找我何事?”他的态度仍是那样的不冷不热,让宫冰雁怎么努力也无法穿透那道藩篱,走进他的心灵深处。
“我……”宫冰雁犹疑了半晌,方才咬牙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我希望你……你能重新接纳我,和我回到以前那种关系!”
展靖白笑了,笑容里却带著几许嘲谑的意味,“冰雁,你不是太天真,就是太虚伪,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过去那种关系吗?就算能,而过去那种关系真能满足你吗?”
“我……”宫冰雁神情一窒。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伟大,伟大到了可以忘了灭门之恨,而和仇人,仇人之女握手言欢,谈笑风生的过一辈子吗?”
宫冰雁蹙起了眉端,心又开始揪在一块。“这么说来,你是执意要报仇了?你……你可有把握打败……夺命阎君?”
“没有。”
“那……你还去?”宫冰雁颤声问道。
展靖白定定地望著她,“你希望谁死?”
宫冰雁脸色猝变,情绪倏然崩溃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刺挑我?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怎会希望你死!”她不胜激动的嚷道,颗颗晶莹的珠泪成串滚落,“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我也不愿他有事啊!”
“那……你要我如何?”展靖白淡淡地扬著剑眉,态度沉著冷静,丝毫不受宫冰雁激昂悲绝的态度所影响。
宫冰雁霍然冲到床榻前,神情剧烈的抓著他的手,“靖哥哥,我求你放弃寻仇好不好?我们离开中土,到海外去,把一切的恩恩怨怨都丢掉好不好?我会用一辈子的爱来补偿你,抚平你的伤口的……”她泪光莹莹的哀求道。
展靖白轻轻挣开了她的手,“你不必求我了,还是直接把我毒死吧!”
宫冰雁如遭重墼般地连退了三步,她脸色苍白而凄厉,一双清灵的黑瞳盈满了泪水,“你宁愿我毒死你?”
“不错!”展靖白淡淡地撇了撇唇,“你今天不是背负了毒杀我的任务吗?”
“没错!但……”宫冰雁珠泪盈盈的咬紧了牙龈,“我还是下不了手,可恼你却一点也不领情,一点也不知道我心头的苦,像个无情无泪的木头人,净说著狠话来打击我……”她悲愤酸楚的摇摇头,“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对你死心,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那么凄惨,被你伤透了心,还无法恨你……”
展靖白暗暗在心底发出了一声更为沉重的叹息了,但,他却面无表情的对宫冰雁说:
“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你爱我!”
宫冰雁的心被他这句话敲得支离破碎,但,她还是无法对冷漠绝情的展靖白使毒,所以,她只好掩著脸,伤心欲绝的推门而出,任疯狂的泪水,随著她踉跄的脚步,一路飞洒,冲出了景腾客栈。
当宫冰雁冲出去之后,一道淡绿色的人影闪进了展靖白的房内,她是宫冰雁的师父“辣手仙姬”屠韵娘。
“你太狠了!”她冷冷地指责著展靖白。
展清白淡雅地笑了笑,“不狠,怎能令她死心?”
屠韵娘神色微微一凛,随即又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你以为她真会对你死心?眼睁睁地看你娶别的女人,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共效于飞?”她缓缓摇头,“不,除非你死,否则……她永远也不会对你死心的,他爹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
“我该死?”展靖白慢声接口道。
“不错!”屠韵娘眼中闪烁著一抹诡异的光芒。
☆ ☆ ☆
晓色云开,晨风徐徐。
齐云山一片宁静,宁静得十分诡谲。
展靖白知道这种格外沉寂的气氛,只不过是一种密云待雨的序曲,一种假象,一种厮杀前的静态。
果不其然,刚经过一池温泉,进入一座密林,买命庄的左判官“哀无命”就半途拦截,对他频频出招,下手又狠又辣,直取他的要害。
展靖白左闪右飘,避开了十招之后,唐傲风霍然现身,迎向了“哀无命”,两人掌影翻飞,斗得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展靖白继续前进,绕过了一座陡峭的危崖,进入一片微微内凹的草地上,又遇上了右判官“悲无命”突击,交手不到三招,冷墨已疾如闪电地飞奔而至,与“悲无命”缠斗在一块,两人各出绝招,一时金铁交呜之声,不绝于耳。
展靖日乘隙,再度施展轻功,以“沾衣十八跌”的身法,撂倒了沿途拦路的喽啰,顺利地来到了买命庄总坛之前的广场上。
戴著阿修罗面具的夺命阎君,站在两扇铜门前的石阶上,发出一阵刺耳而令人不舒服的怪笑。
“展靖白,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的义父,看你还敢不敢跟我玩硬的?”
展靖白目光闪了闪,从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沈轲,天下没有拆不穿的诺言和把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是夺命阎君宫清岚的替身吗?”
沈轲,清岚山庄的总管,索性摘下了面具,目光狰狞而充满了杀机,“你既然掀了底,你就别想活著离开齐云山!”话犹未了,他飞身而起,劲风飒然地扑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默运玄功,身形滴溜溜的一转,以“脱袍解甲”的手法,避开了沈轲狠绝火辣的攻势。
沈轲一击未中,跟著亮出了一柄骷髅剪,左挥右劈的攻向了展靖白。
展靖白冷傲的笑了笑,只闪不攻,连连避开了他凌厉不绝的攻势。
就在展靖白以一记“金鹏振翅”的手法,避开沈轲扫向下盘的招式时,一道银灰色的人影风驰电逐地闪了过来,以一把轻巧的折扇,倏合倏分,轻松自如地和沈轲交手。
那个人是特地赶来压阵的宁阳侯狄云栖。
展靖白又再过了一关,他轻吁了一口气,步上了台阶,推开了紫铜门,走了进去。
宫清岚仍旧坐在他的特制轮椅内,看到展靖白,他只是轻轻撇撇唇,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展靖白淡淡的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展靖白不徐不疾地说出了宫清岚的破绽,从声音、掌印,和密室中的画像,他毫不保留的点了出来。
宫清岚的表情十分古怪而复杂,他缓缓捻著须髯,逸出了一丝苦笑,“没想到你如此机敏深沉,如此沉得住气,居然能屈身事仇,在我面前作戏作了八年多。”
“我是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不也曾在我父母面前,我师父面前,以及我面前,乃至武林同道面前作戏吗?”展靖白语音平稳低沉的反击道。
宫清岚浑身一颤,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岁般,神色怅惘而消沉。“我虽然曾经在你面前作戏,但,我却也对你用了真情,尤其是你愈大愈像你母亲,我突然真的好希望你是我的儿子,你能忘了血海深仇,甚至,你能娶冰雁为妻,让我曾经破碎的梦想,在你和冰雁身上找回来,以补偿失去你娘的痛苦,可是……”他眯起眼,神情又变得十分冷煞而凌厉,“你却不听话,像你娘一样,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美了。”展靖白神情冷然地盯著他,唇角掠过一丝嘲谑,“你真以为我能甘心让你摆布,做个不忠不孝的傀儡,置父母的深仇,社稷的安危而不顾?”
“所以,你找上了买命庄的总坛,订了十场赌局,目的就是要逼我和你对峙,和你勾心斗角,一步一步地将我逼出格面。”宫清岚语音森冷的说道。
“不错。”
“既是如此,”宫清岚脸上的神情更加阴鸷了,“十场赌局尚未了结,你为何破坏了约定,提前下了战书,要与我一决生死呢?”
“破坏约定的是你,而不是我。”展靖白不愠不火的轩轩剑眉,目光如电的瞅著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杀青尘师太的真正用意吗?”
“我有何用意?”宫清岚不动声色的问道。
展靖白冷笑了一下,“你真正的用意,是要引彭襄妤出面寻仇,然后堂而皇之的杀了她,替你的宝贝女儿宫冰雁除去情敌,就像你当初因为妒恨杀了我全家八十余口人一般,你活了一辈子,还是不懂爱的真谛,得不到,就要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如此自私狭隘的行径,莫怪,赢不了我娘的心,也赢不了我的心……”
宫清岚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微微缩了一下紧绷的身躯,但,他仍不愿在展靖白面前示弱,只是寒著脸,沉声问道:
“看来,我们势必要动手一搏了?”
“不错!”展靖白不卑不亢的点点头,“你的雷霆掌已奈何不了我,所以,我们还是在剑招上一较高低,一了恩仇吧!”展靖白解下了肩上的那柄古剑,转身走出了大门,“我在紫雪崖上等你!”
宫清岚霍地离开了轮椅,像一头凶狠凌厉的鹰隼,飞出了两扇紫铜门。
☆ ☆ ☆
北京城,玉泉山,宁阳候府
彭襄妤一听到曲琬萝派来伺候她的丫环湘儿说狄云栖已回府,正在书斋和夫人谈话,她就像只雀跃不已的翎雁般,翩然地奔出了涵碧阁,翩然地冲进了书斋,浑然忘了淑女应有的一切仪规风范。
“云哥,你回来了,事情顺利吗?梦璞怎没跟你一道回来?”她笑靥如花的叠声问道,浑然不觉那股回荡在书斋内的低沉气氛。
直到她看到了曲琬萝眼角未干的泪渍时,她才瞿然一惊,脸上的笑容冻结了。
“怎么回事?梦璞他……”彭襄妤惊惶不安的瞅著狄云栖,一双柔荑已神经质地扭绞著罗裙的裙褶,“他被宫清岚杀死了吗?”她的声音隐隐颤抖著,夹杂著许多令人闻之不忍的挣扎与恐惧。
狄云栖沉痛莫名的摇摇头,在天人交战的煎熬下,他艰涩而低沉的开了口:
“展师兄以师尊所创的‘天山无影神剑’打败了宫清岚,废了他的武功,挑断了他的脚筋,不过,他却被宫冰雁的师父辣手仙姬暗算,中了她的独门暗器‘九幽追魂针’,并被她连发数掌的打落了紫霄崖,我和冷墨赶到时,已经太迟了……”他凄怆而悲凉地眨了一下眼眸,强忍住酸楚的泪意,“我们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绕到了山崖下,经过大半天的搜寻,方才黯然的发现了展师兄的古剑,和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想是被山中的野狼给……”他喉音哽咽地咬咬牙,不忍再说下去。
彭襄妤整个人仿佛呆掉了,她面无血色的立在那,宛如一尊僵硬而毫无生命力的雕像,直到曲琬萝泪眼婆娑地伸手拍著她的肩头,她才像被闪电劈到似地发出了一声悲绝的啜泣声:“他……他对我爽约,他……不守信用……”跟著双腿虚软,她在一阵金星飞舞的晕眩中,跌进了一个无边无垠,黑暗飘渺的深渊中。
当她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躺在涵碧阁的床榻上,映入眼帘的是曲琬萝那张美丽而写著了解、心疼的容颜。
“襄妤姊姊,这是我为你熬的安胎药,你一定得喝下去!”她端著一碗药汤,递到了彭襄妤面前。
安胎药?彭襄妤震惊地望著她,语音模糊的开口道:
“你──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曲琬萝温柔的点点头,“对,你有了将近二个月的身孕了,为了孩子,为了这个你和展大哥共同孕育的骨血,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坚持起来,保重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