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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萧柔情 page 14 作者:宋思樵

  彭襄妤逸出一丝无言的轻叹,再度开上了酸涩而沉重的眼眸。

  巧儿却拿出了愚公移山的精神,拚命摇晃著她的手,一叠连声地追问著:“好不好,小姐,你答应我,好不好?”

  彭襄妤睁开了眼睛,满含娇嗔地白了她一眼,“什么好不好?你再这么乱摇一通,我的手骨都要给你摇散了。”

  巧儿啊的一声,猛然松开了手,嘴巴却毫不放松地盯著问:“小姐,你还没回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呀?”彭襄妤装起蒜来了。

  “就是──你要振作精神,好好地活下去的问题啊!”

  “我才刚清醒过来,头昏昏,眼花花地,你就缠著我叽叽呱呱,没个休止,哼!”彭襄妤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轻哼了一声,“我就算不病死,也会被你烦死!”

  “呸呸呸!”巧儿连呸三声,她见彭襄妤能说能笑,不由如释重负,心情大好,也跟著顽皮起来。“从今以后,咱们谁都不许说个死宇,否则掌嘴三下,晚膳也不许吃,看谁还敢说句不吉利的话!”

  彭襄妤好笑地轻睨了她涯眼,“才刚遂了你的意,你就曳个二五八万,开起染房了。”

  “巧儿不敢!”巧儿一脸藏不住的笑意,仿佛拨云见日的天空,“巧儿只要小姐能说能笑,吃得饱,睡得好,一辈子给你当丫头,我也是心满意足,快乐似神仙!”

  “鬼丫头,嘴巴涂了蜜汁,净给我灌迷汤!”彭襄妤笑骂了一声,“还不快快扶我坐起来,睡了三天,我背都僵了。”

  巧儿扶她靠在床头边,并拿了一张软被折叠撑在她的背后,笑嘻嘻地打趣道:

  “这叫做先礼后兵,先甘后苦,先给你灌点迷汤,待会你才会乖乖地喝药。”

  彭襄妤没好气地连连赏了她几记卫生眼,刚拿把木梳子准备整理一头蓬乱的乌丝时,胡嬷嬷已掀开纬幔,笑意盎然地走了过来。

  “谢天谢地,襄妤,你终于醒了过来,你不知道,你昏睡了那几天,可把我吓坏了,心里更是揪成一团,不知念了几千万遍的阿弥陀佛!”

  “让嬷嬷担心了,襄妤实在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我们就像母女嘛!这母女连心,你生病,我哪有不心痛的道理?!”胡嬷嬷一副想当然尔的口吻,“好在,老天保佑,你总算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了,不过,你元气大伤,瘦得两颊凹陷,只剩下了一双大眼睛了,不好好调养安歇可是不行的!”跟著,她拿出了一盒人参,交予巧儿,要她炖鸡汤,给彭襄妤补补身子。

  彭襄妤不胜感激,再三向胡嬷嬷致谢。

  “别谢来谢去了,你这么生分,岂不是把我当外人看待了么?”胡嬷嬷拍拍她的手背,“你要真感谢我,你就给我好好吃,好好睡,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美得气死王嫱、西施,别让我替你穷檐心便是!”

  彭襄妤低垂著粉颈,轻声应允。胡嬷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正准备转身离去时,她瞿然一省,连忙从怀袖内取出一封信笺,交到彭襄妤面前。

  “这是二天前有人交到店里来,指名要交予你的,说是峨嵋派遣人送来的。”

  彭襄妤面露惊喜,赶忙取了过来,拆开封袋,细细阅读著。

  然后,毫无任何预兆,就像一记来势汹汹的闷雷,敲碎了彭襄妤脸上的光采,她面如白蜡地放下了信笺,一动也不动地,脸上的神情十分呆滞,呆滞得有点骇人。

  巧儿和胡嬷嬷一脸惶惑,如坠五里雾中,正待上前关切,彭襄妤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摊刺目的鲜血,然后,嘴角一阵抽搐,便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任胡嬷嬷和巧儿惊声尖叫,再三呼喊,她都毫无知觉,飘浮在一个遥远而虚渺的世界中。

  第六章

  彭襄好这次吐血昏迷,就一直未再清醒过来。

  大夫来来去去,药草煎了再煎,却都发挥不了作用,巧儿急得加热锅上的蚂蚁,几度趴俯在彭襄妤的床榻前哭泣,试著用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她的祷告来唤醒彭襄妤,可惜,她的一切努力都像投入水池的石子,除了增加更多的悲伤外,对于病势沉重,昏迷不起的彭襄妤而言,已是徒然了。

  胡嬷嬷来看了几趟,每次都是蹙著眉心而来,摇头叹气而去,对于彭襄妤的病情,她是忧心忡忡,愈来愈不乐观了。

  一连几日,媚香阁都笼罩在愁云惨雾的气氛中。

  这日清早,媚香阁来了一位久违的稀客:白梦璞。

  胡嬷嬷一见到他,本来是不太愿意让他上楼去见彭襄妤的,孰料,白梦璞劈头就说,他有把握医好彭襄妤,要胡嬷嬷别蓄意刁难他。胡嬷嬷还在沉吟之中,他已不容分说地抢将而上,飞快地步入了媚香阁,那副灵活矫健的身手和上回的老态龙钟比起来,简直判若二人。害胡嬷嬷看得目瞪口呆,直揉眼皮,怀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

  累得目不交睫的巧儿见了白梦璞,不胜激动,仿佛见到了亲人,淅沥哗啦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陈述著彭襄妤生病的来源始末,除了咬牙切齿骂著二名罪魁祸首阎俊青与展靖白外,她还泪雨交织,抽抽噎噎地诉说著彭襄妤吐血昏厥的原因:

  “小姐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有了一点生气,谁晓得偏偏那么不凑巧,峨嵋派捎来一封书信,说青尘师太在回山途中被人暗杀,下手的人好像是买命庄的杀手,我们小姐知道这个恶耗,什么也没说,就突然吐了一摊血,昏了过去,然后……”她不胜悲切地哽咽了一下,“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白梦璞神色凝重地捻须而叹,“你们小姐受了风寒,病体未愈,又得知师父遇害的不幸消息,她一时悲痛,郁气攻心,所以,病情就更加严重了。”

  “可不是,小姐常对我说,自她家破人亡之后,这世上和她最亲的人,便是她的师尊青尘师太了,当年,她为了复仇,不惜牺牲名节,以青楼艳妓的身分掩护宁阳侯狄云栖,她的旧故,乃至师兄弟姊妹,都不太谅解她,惟独青尘师太了解她,给她莫大的支持和鼓励,如今,在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上天又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记重锤,夺走了她最景仰敬爱的师父,你教她情何以堪啊!”巧儿凄凄切切地说到这,又忍不住掩面哭泣,哭得像个泪雨滂沱的小泪人。

  白梦璞强忍住内心的痛楚和焦虑,轻轻拍著巧儿不住抽动的肩头,“巧儿,你别难过了,你们小姐的病主要是心病引起的,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毫无生机,老朽略懂一些岐黄之术,只要能激起她求生的意念,再对症下药,老朽相信彭姑娘的病自能好转。”

  “真的?”巧儿激动地睁大了一双泪蒙蒙的眼珠子,“白老爷子,你真有法子可以医好我们小姐的病?”

  白梦璞徐徐点头,“倘无意外,老朽有八成的把握可以医好彭姑娘的病,不过……”他郑重其事地瞅视著泪痕狼藉,却双眼发亮的巧儿,“我在诊疗的时候,必须全心全意,万不可受到任何干扰,所以,你必须守在门廊外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进来,免得惊扰了我,反倒加重了彭姑娘的病情。”

  巧儿不住地点头应允,并忙不迭地掀开纬幔,将白梦璞引进了彭襄妤的寝居。

  当白梦璞坐在床杨前,握著彭襄妤的手开始把脉时,巧儿已蹑手蹑脚地掀开纬幔退了出去。

  ☆  ☆  ☆

  白梦璞见巧儿离开,暗吁了一口气,便无任何顾忌地,先从怀抽中取出一只白瓷药瓶,拿了二粒丹丸,正待喂入彭襄妤口中时,昏睡中的她,却突然起了一阵痉挛,嘴里不断冒出痛苦而哀绝的呢喃:

  “爹、娘、二弟、小妹,天啊……血……流不完的血……你们这些恶魔,我跟你们拚了……”她挣扎地转动头,嘴角抽搐著,额头上覆盖著一层薄汗,那神情像在和梦魇中的魔鬼搏斗、争战,而她的身心都受到了莫大的撕扯。

  白梦璞的心跟著她的呓语而揪紧了,他握著她那冰凉而颤抖的纤纤小手,试著传送他的力量,以安抚平稳她那耗弱而饱受折磨的神魂时,彭襄妤倏地打了个冷头,死命地揪痛了他的手,嘴里亦迸出一串哭泣般的呻吟和呓语。

  “爹、娘,你们……别走,别……抛下我……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别怪我,求求你们……我不是……淫贱而不知羞耻的人啊!我只是想……替你们报仇……也替朝廷……除害啊!”她眼眸中溢出了二串泪珠,苍白清瘦的容显上布满了令人心酸的痛楚,而她沉淀在心灵深处的辛酸苦恼,也跟著支离破碎的梦境,杂沓紊乱的影像交融在一起,随著她模糊的呓语宣泄开来。

  “别送我回去……我要跟你们一块走……求求你们……人间是我的伤心地啊……爹、娘、师父……求求你们……带我走……你们知道我活得……好苦好苦啊……我的心都碎了……碎了……”她说得好凄楚,好可怜,更多缤纷如雨的泪珠顺顿滚落,跌碎在枕畔上,濡湿了枕巾,也濡湿了白梦璞不断抽搐的心。

  心病还要心药医,他不敢惊扰彭襄妤,只是心痛莫名地坐在那,握著她的柔荑,任她尽情宣泄郁积在心头的悲苦。

  “别再怪我了,求求你们……我再也承受不起了……我的心被他……撕碎了,我……等了好久、好久……只为了听他的箫声,只为了再见他一面……可是……他却把我的尊严……我的一切期盼……都……践踏得……面目全非了……天……原来……在他心中……我也是……一个低贱淫荡的青楼女子……”

  白梦璞一听,如遭电殛,他再也无法继续坐在那,安之若素地伪装自己了,他松开了手,突然拿掉头套,继而往脸上轻轻一扯,撕掉一层薄巧透明的面皮和胡须,露出了他那美如冠五,丰神俊秀的庐山真面目。

  然后,他将彭襄妤扶了起来,双掌贴平在她的背心上,将真气徐徐灌入,以退出郁结在胸口的血块。

  等彭襄妤顺利把体内的瘀血如数吐出之后,他温柔地取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替她擦拭唇边的血渍,轻轻将她平放于床榻上,再将原先取出的那二粒丹丸塞入她口中。

  怎奈,又陷入昏睡中的彭襄妤牙床紧闭,无法自行吞咽药丸,还复本来面目的展靖白,只好亲自咬碎那二颗丹丸,亲自哺喂进彭襄妤的嘴里,并喝了一口茶水,细细地喂进她的口中,让药丸能顺利吞服,发挥疗效。

  大功告成之后,他拿著那条丝巾擦拭著额头上的汗渍,面带欣慰地坐在床榻边,望著面容沉静,已慢慢恢复血色的彭襄妤。

  重新握著她那春葱般的纤纤玉手,展靖白不甚放心地再度凝聚真气,准备为她推血过宫,以期恢复得更快之际,彭襄妤忽有所感地张开了一双美丽迷蒙的大眼睛。当她的视线漫无意识地落到展靖白身上时,她心头猛然一跳,语音幽幽地呢喃了一句:

  “我一定是在作梦……”

  “不!你没有作梦,是我,我是展靖白,我来看你,你要好好安心养病,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展靖白深深地望著她,语音温柔而充满了感情,就像春风的吟唱,醉人心扉。

  彭襄妤闭上眼眸,“这一定是一个幻梦,否则,他怎么会用这么温柔多情的态度来待我?他原是那样残酷无情,那样地轻视我啊!”她虚弱而费力地摇著头,神智仍在半梦半醒之间。

  “襄妤,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展靖白牢牢握紧了她的手,忘情而热烈地加重了语气,“让我告诉你,襄妤,在我心目中,你是个美丽、温柔、善良、坚强而勇敢的奇女子,那样地品貌无双,那样地傲骨侠情,我打心眼敬重你,怜借你,爱慕你,若非是万不得已的苦衷,我不会那样狠心待你,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像一株不畏霜雪之苦的寒梅,不要被我残酷的伪装给打倒了……”

  彭襄妤仅余一丝的意识在挣扎,想弄清楚是谁在温言软语地哄抚著她,像徐徐的和风,吹散了她胸头堆积的云雾,让她身心突然变得好轻松,好柔软。

  但,她费尽了所有的气力,就是撑不开沉重无比的眼睑,在药力的驱散下,意识昏蒙的她,再度跌进了虚无飘渺的梦境中,唇边还挂著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展靖白那番真情流露的告白,但,她的心结似乎已经被他打开了一半,至少,她已不再做噩梦了。睡梦中的她,面容是如斯的清丽,平和而恬静,让展靖白看得痴痴傻傻,久久不能移目,不忍松开她的小手。

  ☆  ☆  ☆

  仿佛坐了一甲子,也仿佛只坐了半炷香的时间,展靖白轻叹了一声,强迫自己放开了手,缓缓起身离开了彭襄妤的床榻边,重新易容改装,换回了白梦璞的身分。

  掀开纬幔之前,他恋恋不舍地转首,深深看了睡得正甜的彭襄妤一眼,然后,甩甩头,毅然走出了她的寝居。

  在门廊外负责把关的巧儿,得知彭襄妤病情无恙之后,高兴得不得了,猛弯著腰对白梦璞致谢,简直把他当成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救命神仙。

  “巧儿姑娘,你不必谢我,老朽对彭姑娘有一份非比寻常的感情,她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管,只可惜……”白梦璞神情怅惘地叹了一口气,“我有要事必须离开江南,短期之内,无法再和你们会晤,谈天说地了。”说著,他从怀抽中取出三样东西准备交予巧儿。

  “这瓶百卉灵丹,是我特别精心提炼,取自菊花、天盏、大枣、绿梅、石竹这六味药草,对风寒发热之症,乃至疏肝解郁,开胃生津,轻身延年别具疗效,你早晚给彭姑娘和水服用,不出十日,她便可完全康复。”然后,他望著手中的第二项物品,慢条斯理地对巧儿解释。“至于这只暖玉指环,是我白家祖传的宝物,原本一对,刻著龙纹的那只,在我儿子身上,这只雕刻著凤纹的指环,我想送予彭姑娘,希望有朝一日,她与我儿能千里情牵,鸾凤和呜!”

  巧儿却咬著下唇,犹豫难决的叹道:

  “白老爷子,你对我们小姐的好,我真是感同身受,没得话说,只是……她在感情上受了很大的创痛,一时之间,恐已无心再论男女情爱,你的一番美意,只怕是白搭了。”

  白梦璞却自有定见,“你尽管把指环交予她,就说是我送予她的纪念之物,至于其他的……就等我儿从关外习艺归来,了却一切俗务之后再谈亦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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