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这小鬼……不知不觉的,少年竟露出温柔的笑容。“不过,要等你长大以后才可以哦!”
说完话,他才觉得后悔,嗯,好肉麻的感觉。
长大之后?不出几天他们就会分开了,长大后就算相逢也早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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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牙婆虽然喜欢吹牛皮,但一张嘴皮子倒也不差,给那些孩子夸了个天上难找、地下难求的样子。不过,还有几尾漏网之鱼。
“小琅,在想什么呢?”少年端著饭碗,望著里面粗糙的菜色皱眉。可肚子饿了,就算是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变得无比美味。
虽然很饿,但他还是优雅的端著碗、拿著筷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
“姐姐,我想娘亲。我怕她因为想琅儿,饿坏了身体。”
见她眼泪又在眼眶里转啊转的,少年这才知道眼泪这东西有多麻烦。
“娘亲很疼我,每次都把好吃的东西夹到琅儿的碗里。”
这样疼孩子的母亲,怎么舍得把孩子丢给牙婆?
他一怔,手里的筷子跟著颤抖。“小琅,这个给你吃。”小小的一块五花肉,小得离谱,但已经是碗中最好的菜色了。
白玉琅大眼一瞪,头摇得像博浪鼓。“琅儿不吃,因为姐姐好瘦。”
“我不饿,你吃吧!”以前的他,眼中只有父亲与自己,得到什么礼物与关爱都觉得理所当然。他的长相,他的身分,他的背景,都有条件让他放肆。
“琅儿的饭菜还没有吃完。”她把放在旁边的饭碗拿起,小嘴忙含了一口饭。“姐姐吃东西好好看哦!”
默默的扒著白饭和青菜,少年藉著吃饭来躲避白玉琅的目光。这小鬼,才七岁而已嘛!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一双筷子伸进他的碗里,他往碗里一瞧,碗中竟多了一块蛋。“小琅,不乖乖吃饭,晚上会饿得睡不著的。”
“所以才把蛋给姐姐吃啊!你每晚都睡不好。”
他们这群孩子都睡在一起,刘牙婆随便铺几张席子就算了事。地上又冷又硬,再加上他最近营养不良,所以每晚都会因为身体不适而中途醒来。
“姐姐!”白玉琅望著姐姐。“地上很冷呢,琅儿今晚不跟雨儿姐姐她们挤了,琅儿要陪姐姐。”
少年涨红了脸。“不行!”
她七岁不懂事,不代表他也七岁!他虽然长得瘦弱,可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了。虽然看起来还像个十岁的孩子,但心理上,对男女之间已经有了起码的认识。
就算是小孩子,也绝对不行。望著她赖皮又无邪的大眼,他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半夜会把你吵醒的。”
“可是,我想抱著姐姐睡,姐姐有人陪,就不会睡不好了。”
像是怕被丢下一般,白玉琅使劲的抱住少年的腰。
他默默的看著白玉琅。“小琅,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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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宝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刘牙婆望著有钱的金主,笑得格外开怀。
风姿绰约的年轻老鸨穿著蓝缎袍子,腰肢如柳,每一步都扭得如水蛇似的。“手下人没有眼光,我还是自己来较安心。”
刘牙婆带著她去物色人选,两人到了里屋,正想推门而入,老鸨宝娘一把拉住刘牙婆。
“嘘……”
被宝娘提醒,刘牙婆这才发现,屋里竟有人唱歌,那歌声缱绻清丽却又有几分潇洒清贵。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注)
吐字圆润,如明珠落玉盘般细致悦耳,让人全身说不出的顺畅。
宝娘把窗纸弄了个小口,好奇的想看看那孩子长什么模样。
“姐姐,如果你以后见不到琅儿,会不会哭得很伤心?”雨儿姐姐说,她们以后会被卖到不同的人家去,这样是不是代表她以后也看不到漂亮姐姐了?
少年一愣,转头看她。清俊秀雅的脸孔,笑而温、凝则冷,让人泥足深陷。
“啊!”一道女声从屋外传了进来。
宝娘推开门奔进来,第一步就是拉住这长相出众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嗯,清瘦一些才好,虽然体力……”看了看他的长相,年纪已经三十岁的宝娘也不由得脸红。
“你多大了?”
“十二。”少年微愠的望著宝娘,对她的穿著打扮有些顾忌。她,穿得好像青楼女子呢!
莫非……他后退几步,把白玉琅护在身后。
宝娘在杭州城里也算有名的人物,早已识人无数,不可能跟七岁的女娃娃一样迷糊。
虽然这孩子的长相清贵俊俏,漂亮秀雅得比女孩都要亮眼,但她还是要验明正身才能确定。
涂满蔻丹的十指一把抓住少年,一把扯开他的外袍。
“平的?”宝娘一怔。
刘牙婆道:“‘她’这般瘦弱,而且年纪也不算大,平胸不一定就代表是男娃。”
“只有一个法子才能弄明白。”宝娘对刘牙婆使了个眼色。
两个女人像老虎一般扑向少年。
少年早被弄得胡涂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人要做什么,还以为她们是想抓白玉琅。
布料的撕裂声响起。
“我还以为是女娃。”刘牙婆叹道。
宝娘瞪大眼睛,指著少年大叫:“天、天、天啊!这世上竟然真有这么漂亮的男孩子!我还是头一遭见到。”男身女相的男子她见过不少,可却比不上这少年的一半。
一屋子小姑娘都把眼睛遮住,虽然有多数在眯著缝偷看。
少年傻在那里,一手做挣扎状,另一手牵著白玉琅。
“咦……姐姐,你的身体跟我长得不一样呢。”白玉琅歪著可爱的小脸,天真无邪的望著少年。
“啊……”他用被扯破的裤子遮住自己,松开白玉琅的小手,退到角落。
“你们干嘛?”
“我要买你,当然要验明正身,看你是男是女。”宝娘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没什么的望著房顶。
少年瞪著眼道:“直接问我不就好了!”
“你骗人怎么办?”宝娘又把目光移到白玉琅身上。“好可爱的娃娃。”
“别碰她!”
“我是好人耶!”她捏住白玉琅可爱的苹果脸,咯咯直笑。“小娃娃,叫什么?”
“大婶,我叫白玉琅。”白玉琅习惯性的露出自己的甜甜笑脸,任由宝娘抱到怀里。
宝娘不满意的摇摇头。“我有那么老吗?大婶?那可是对中年妇人的称呼。”怕她分不清,她特地指了指旁边的刘牙婆。“她才是大婶,你要叫我姐姐呀,呵呵。”
真是好可爱的娃娃哦,软软的好好玩。“你想不想和那个哥哥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为她赚钱,哈哈!
“你是做什么的?”少年把扯破的裤子整理好,并用衣袍下摆掩好。
宝娘捂住唇,笑得花枝乱颤。“宝娘我曾是红遍江南的艺伎,唱一支小曲,便能让全场的男子流下泪水。而你,绝对有男女通吃的能力。”纤指一画,指向少年。
又一个吹牛皮的女人。“我们不会去。”
刘牙婆扯住他的耳朵。“什么你不会去?你是皇上还是太子,由得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便不去!跟宝娘走了,便代表一辈子不愁吃喝,你还拿乔。”
他低下头,冷冷的道:“我可以去。”转眼瞪向宝娘,目光如炬。“但琅儿不能去。”
宝娘笑道:“看样子,你很喜欢这个小娃娃呢!”她也没有那么坏嘛,又不是要将这小女娃拐去接客!只是想说,如果少年愿意的话,她可以把她买回去做他的侍女。
“姐姐,你不带琅儿一起走吗?”抓住少年的衣袖,白玉琅的声音中带著哭音。
他低头,轻轻的抚著她的头。“小琅,哥哥骗了你,哥哥是男孩子。”
白玉琅不住的点头。“嗯嗯,我知道了,琅儿不装哭气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不然,带琅儿一起走也好。”她分辨男女总喜欢按长相来分,长得像女娃的就是女的,像男娃的就是男的。小孩子也就是如此,不像大人一样观察敏锐。
她现在喊少年为哥哥,并不是因为她清楚。而是……她以为喊了他哥哥,他便不会离开自己……
傻孩子,那地方你去不得啊!她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反正他这一辈子也毁得差不多了,不差这一步。
“小琅乖,哥哥答应你,你长大以后,哥哥就永远陪著你,待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他安慰著她,心里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从小到大,他头一次想要保护一个人。
居然还是这么缠人而且赖皮的小鬼。他苦笑著,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很关爱这个缠人的娃娃呢!
“哥哥说过,等琅儿长大后就嫁给琅儿,做琅儿的新娘。”
小傻瓜,无论他是男是女都做不了她的新娘啊。两个女人无法在一起,男人也无法做女人的新娘。
而他则是后者。
“嗯,打勾勾。”勾住她的小拇指,他笑著亲了她脸颊一记。“小琅也要答应哥哥,要开开心心的成长,不许流眼泪,哥哥会心疼。”
白玉琅喜孜孜的接下那一吻,把小嘴嘟得像章鱼一般,像是要回亲他。
他起身,她带著奶味的亲吻落空。
“我们走吧!”
宝娘见状,忙掏出一张银票给刘牙婆。
刘牙婆接过后,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数额不小。
“这小子倒挺有义气的,刘牙婆,这小姑娘,你把她卖到好一点的人家当丫鬟吧!”宝娘道。
刘牙婆笑道:“这么点年纪的小娃儿,怕是不好脱手呢。”
宝娘笑了一笑,向少年迎了过去,笑道:“我带你去享受荣华富贵。”
少年一瞪,什么话都没说,跟著宝娘准备离去。
软软甜甜的哭音传来,一只小手拉住了他,少年回身,一具软软的身子抱住了他的腰。
“我要跟你一起走。”
他面如死灰,怒道:“刚才的话,是我白说了吗?”
白玉琅见他生气,伤心的擦著眼泪。
“小琅现在七岁,八、九年后,就是大姑娘了哦!”他哄道。
白玉琅哭著往自己的衣领里摸索,从颈上取下一块系著红丝绳的桃木船项坠来,只有指甲盖大小。“送给你。”
系著丝绳的桃木船被戴在他的颈上。
“八、九年的时间很长,我怕到时候会忘了哥哥的长相,或者哥哥忘了琅儿。有了这个桃木项坠就不怕了。到时候,琅儿一眼就可以认出你来。”
“嗯……”少年点头,把白玉琅抱入怀中。“你一定要在很多人中,把哥哥找出来。”
注:出自古诗十九首之十
第二章
西元一一九四年,宁宗赵扩即位,南宋王朝的君主一向极其懦弱,从高宗赵构开始,一直到宁宗赵扩,皆是奸臣当道,堪称最软弱的王朝。
南宋建都临安,地处浙江省西北部,东毗杭州,西接黄山。此时,大宋的大片国土已为金人所有,南宋王朝偏安一隅。
“父皇,我要去杭州,要去杭州,要去杭州……”娇嗔的女声再一次抗议著。
身穿龙袍的宁宗睑上带著宠溺。“乐燃——乖宝宝,父皇没有不让你去啊!可是,你该想想,父皇没有乐燃陪,多无聊。”
女声再次缠上,如绵绵不断的长江水—般。“我要去杭州,我要去啦!”
宁宗向来没有主见,再一次妥协。“可是,父皇会担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女儿去杭州不光是为自己,还是为了父皇啊!”
宁宗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朕选妃之事,不用乐燃忧心。”
这个讨厌的色老头,就想著自己,也不想想他可爱的女儿已经快十八岁了还没有嫁出去。“呜……”
哭声响遍整个御书房,带著赖皮的撒娇尾音。哭声时高时低,时强时弱,由软软的撒娇声又转为凄凉的哭号声。
宁宗皱皱眉头,袍袖一抖。“算了算了,朕怕了你。”
赵乐燃从地上跳起来,脸上见不到半点泪滴。“谢父皇,女儿此次出行,一定帮您找个绝色美人回来。”
“臭丫头,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吗?”
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乐燃被他宠得太任性了,放她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他愁白了头发。
“父皇,还有一件事。”
宁宗坐在龙椅上,装出威严状。“说吧!”
赵乐燃吐吐舌头。“我不想嫁给周大人的儿子。”周贤那只老狐狸,竟然把如意算盘打到她头上,想让她当他的儿媳妇,作梦!
如果他儿子能够再白一点、再瘦一点、再漂亮一点,她还能考虑一下。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周贤的儿子明明只有二十岁却有著四十岁男人的老成。
果然如此,周爱卿猜得真准。“女儿,周学安才高八斗,风度翩翩,是个不可多得的君子啊!”
就因为是君子,她才烦。周贤明明是个喜欢拍马屁的小人,却生了个一本正经到连放个屁都勇于承认的儿子。
老天,她还要快快乐乐的生活,找那么个驸马,不等于虐待自己吗?
“那马丞相的孙子……”
赵乐燃更加头疼,“父皇,如果您是女子,会嫁给马屁精吗?”
“乐燃,你又弄错他的名字了。他叫马菁英,不是马屁精!”
父皇耳根子软,又没主见,常因为臣子的一、两句胡涂话而误了大事。她的幸福不能牺牲,她的快乐也照样不能牺牲,说她自私也好,灵魂丑恶也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她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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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鸡蛋……又大又新鲜的红皮鸡蛋……”稍微沙哑粗糙的女子叫卖声融开寒冬的冷意。
卖馒头的老伯一掀蒸笼,袅袅的白气便像仙女一样飞往上方。
清晨,做买卖的商贩早已出来摆摊子,吃的、用的,物美价廉。
远处驶来一辆华盖马车,梨木材制,精致秀美。华盖的边缘坠著玉石流苏,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让路人顿足。
华盖马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还未完全稳当,车里的小姑娘便像兔子般从上面跳下来。
毛茸茸的头饰,点缀在她俏皮的发髻上,虽不是极为值钱的头饰,却很有巧意。就连耳坠子、指环还有发钗,都是用雪白的绒毛做材料。
小姑娘有张健康的苹果脸,圆圆巧巧的很可爱。蛾眉弯弯,眼儿圆圆,鼻子一皱,娇憨又带著几分赖皮意味。
粉嫩水亮的小嘴微微勾起,像是总有享不完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