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知,你又在偷懒呀,若是被胡公公逮到,只怕又是一顿好骂,嘿嘿。”清秀的小宫女一把抓住躲在墙角处的高瘦女子。
高瘦女子将食指抵上红唇,“阿娟,小声点。”
“阿知,你不用怕啦,我吓你的。”阿娟捂住小嘴,拍拍阿知的肩膀。“胡公公离咱们很远,他有些耳背,是听不见的啦!”
高瘦女子终于松一口气。“唉,冷宫真是可怕。”
“只有主子挑奴才,没有奴才挑主子的。其实,侍在冷宫伺候这些不受宠的娘娘也是好事。虽然冷清一些,但是不必担心受人欺负。”阿娟低下头,小脸上带著凄楚。“我的好伙伴小娥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因为皇上多看了她两眼,周贵妃便下了狠心将小娥的脸烧毁。小娥向来颇为在意自己的长相,一时承受不住打击,便投井死了。”
啧,嫉妒别人长得好看便要毁掉,这宫里的女子似乎都为皇帝而活。乐燃,也是为皇帝而活吗?
想起关于怀安公主的传闻,阿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阿娟望了望阿知,笑道:“阿知长得也很漂亮啊,是阿娟见过最最漂亮的女子,比小娥还要漂亮好多倍。”她初人宫时,便被分到冷宫。平日不光要给娘娘们送饭,还要负责打扫房间。工作累,也无法沾到什么光。
阿知动了动嘴唇,想问阿娟一些问题。可是阿娟会清楚吗?“唉,算了,还是想别的办法打听吧。”
“阿知,你想打听一些事情吗?”阿娟听到了阿知的嘀咕声,疑惑的问。
阿知点点头,清丽俊俏的脸孔带著兴奋。“阿娟,你能帮我吗?”
“哼,阿知,你真是小看我啊,别忘了我待在这里已经十六年了。”阿娟吐了吐舌,一屁股坐在墙角处的草地上。
“这可真瞧不出来。”十六年?她生在宫里吗?不可能吧!阿知的嘴巴张得很大,明显被吓到了。
阿娟嘟起小嘴,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伸出小手去捏阿知白净好看的脸颊。
“我都二十八了!我可不是什么冷宫娘娘的私生女,你想想看,后宫里除了皇上,其他的多数为太监。”
唔……阿知以手托住要掉下来的下巴。“天,居然比我年纪还大,我以为你才十五。”
阿娟又道:“阿知,你想打听皇上的事吗?”
“我才没兴趣跟你讨论那个老头子。”
“这样啊,我以为你是想找机会接近皇上,才向我打听事情的。”阿娟忍不住多瞧了阿知几眼。“阿知,既然你不为皇上而来,又为何人宫?你长得漂亮,性子也个错,足可以找个很好的婆家。”
阿知无语,自己也不想人宫装宫女啊,可是没办法,除了装宫女这个法子,他已经无法可想了。
进了临安城,却人不了宫门,他一个平民百姓根本不认识什么达宫贵族,想进去比登天还难。
在临安住了两日的他,无意中在城墙上发现了宫里贴的招榜,便跟著混进来当宫女了。
本以为进宫便可以见到赵乐燃,谁知道竟然被分进鸟不生蛋的冷宫来。害他一个大男人成日穿著女装,拿著湿布不停的擦擦擦,变态的胡公公居然还用那样暧昧的表情看他。真是的,那个快进棺材的老鬼明明是太监,竟然还对他这个假宫女流口水。
他明明很卖力的擦这擦那,还被那个老家伙说成偷懒,还抓著他的手,说什么要好好教他,真是受够了,他一定要快点找到乐燃才行。
“阿娟,我想离开冷宫。”
“阿知,你别傻了,待在冷宫不好吗?我刚交下你这个好姊妹,你便要去送死。”阿娟抗议的大叫,舍不得这个好伙伴。
阿知见她朝自己飞扑过来,吓得想闪开身子。
可他闪得迟了,最后仍是被阿娟抓住,动作过大,还扯开了他的衫子。
“阿娟,放、放开啦!”
阿娟傻傻的望著自己的双手,又瞟了瞟他“发育不良”的胸部。“呵,呵呵,不可能,阿知这么漂亮,不可能是男人啦,人家的胸也是小小的,比阿知强不到哪里去。”还刻意把手掌放到自己的胸前,想打消脑中的震撼。
“你看到了?”他整了整半开的衣领。
“你真是男人?”
见他不否认,她接著追问道:“你入宫为了什么?你是男的呀!你是谁?”苍天呀,不要让她小小的心受惊吓好不好?她还想开开心心的活到八十岁呢!
他不再隐瞒,也不怕阿告密。事情弄大反而更好,那样就可以直接见到乐燃了,而不是待在冷宫里,连出都出不去。
“我叫怨歌,刚从杭州来。”
“你待在杭州不就奸了,跑到皇宫里扮女人不好玩啦!”
他叹了口气,怀疑这个女人是否真有二十八岁。“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此次入宫,我是来找人的。”
“你进来找亲人?胡公公?他看你的眼神很亲切,说不准你是他失散已久的儿子。”阿娟猜测著,并编出一大段孝子寻亲的故事。
怨歌睑上顿时发黑。“我爹过世已久。”
“啊,对不住,对不住。既然不是找爹,那你是来找娘?呀,私生子,又一个私生子。”
“我娘也过世很久了。”再度叹气,他已经被气得无力了。
“对不住,对不住,谁教怀安公主的身世那样离奇呢,我乱想也不为过嘛!”
“咦?你说的是……赵乐燃?”
“是啊,怀安公主便是私生女呢,这件事全宫里的人都知道。”
“她的娘亲不是宫内的娘娘?”他追问道。
阿娟说:“公主的娘亲也是穷人家的女儿。皇上当年私下杭州时看上她娘亲,害得她娘亲珠胎暗结后,便拍拍屁股回宫了。”
他咬紧牙关,怒道:“怎么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
“他是皇帝呀,而且他也从人牙子那里救出公主了呀!”
人牙子?她……也被卖到牙婆那里了?
“那女人也真是傻呢,因为偷偷怀了孩子被村里人嘲笑,弄得她大哥也跟著名声扫地。后来,她大哥干脆不娶媳妇了,将妹妹的小孩当成自己的小孩来养。”
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后来呢?”
“后来她大哥病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塌了,家也散了。那个女子竟把女儿卖给牙婆,自己选择自尽。”
他慢慢的低下头,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比刚才还要沉重万分。
“但她没死成啦,说来也巧,她居然被皇上给救了。皇上也算有些良心,居然还记得那个与他有过缘分的女子。可是他救回公主后,居然不承认那是自己的孩子。然后那女子一气之下,又自尽了。”
怨歌的表情越来越怪,阿娟咽了咽口水,差点说不下去。
低低的嗓音传出来。“自杀有什么用?”
“唉,最后还是怀安公主的长相救了自己。”
“长相救了自己?”他不懂。
“陪皇上暗访杭州的还有国师啊!国师对面相、批命、五行八卦之类可拿手得很。他说怀安公主有兴国之相,若好好调教培养,定可让南宋转运,重新强盛起来。皇上这才肯滴血认亲,认了这个私生女。”
“若是她长相普通或者带著凶兆,他便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了?”这样狠毒自私的父亲,又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的君主?
乐燃曾经告诉他,说皇上很疼她、很关爱她。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骗局,宁宗表面上对她极为宠溺,实际上只不过是想藉著虚假的亲情来捆住她罢了。
“怨歌,我知道得很多吧,呵呵。”阿娟笑嘻嘻的凑过来。“你别忘了,我平日可是给娘娘们送饭的人呢,而且,我还是一个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冷宫的婢女。”虽然只是趁取饭食的工夫出去晃晃,但也算不错啦!
怨歌激动的抱住口若悬河的阿娟。“阿娟,你一定要帮我,事成之后,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美男投怀送抱耶,啊,没想到年近三十的她也可以走桃花运,阿娟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好。”
“阿娟,我要见公主,我要去见公主,她是我将来的妻。”他放开阿娟,心知自己的美男计完全奏效。
阿娟退后数步。“啊,你你你……难道你就是那个杭州的艺伎?”
他点点头,“以前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皇上把公主软禁在湘鱼宫,便是怕你们见面呀!皇上生怕你的身分让他丢脸,你居然找到宫里来,还拉上我!”
因为他软禁她?怨歌眼色一变。“那老头凭什么瞧不起我的身分,他自己又高尚到哪里去!阿娟,你必须要帮我哦,不然我就说是你引我进来的。嘿嘿。”不是他小人,而是这个叫阿娟的女子是他唯一的帮手了。
乐燃,我来带你回家,天下事我皆不怕。只因你说一句爱我,我便鼓起一辈子的勇气去面对现在的所有困境。逃避没有用,我也没有时间,没有多余的力气逃避。
一切的时间与力气,都用来保护你、宠你,你缠我一辈子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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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宁宗望著卧床不起的女儿叹气。
“公主殿下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差。”御医将赵乐燃的手腕放回被中,便出去开药方了。
宁宗坐在床边,用大掌抚摸著女儿的粉颊。“你在生父皇的气吗?父皇什么都依你,可这件事……唉,真的很让朕为难。”
赵乐燃眼皮翻了两下,最后仍无力的垂下去。
“乐燃,等你病好了,朕一定帮你选一个才貌出众的驸马,让你成为最幸福的新娘子。”准在桌案上的奏折只批了一半,朝中的杂事也弄得他头疼。本想找乐燃回来助他,谁知道后果居然是这个样子。
她慢慢的将身子转向内侧,不想再从父皇的口中听到让她心痛的话。
“赵竟今日在朝堂上对朕不敬,朕真想废了他的王爷位,可是……”一掌击向床头,发出闷响。“朕真是没用,居然会怕他。他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朕最小的十九弟,也敢与朕来争位!”
懦弱的父皇,耳根软的父皇,只因他怕天下人嘲笑,便宁愿毁了她的幸福。呵呵!
她闭著双眸,唇上却勾出笑意,像是笑自己,也像是在笑宁宗。
她不愧为他的女儿啊,同样的懦弱、自私,而且卑鄙。“父皇,您爱过我娘吗?”
宁宗的脸上充满诧异,问道:“朕不喜欢她,又怎么会跟她在一起呢?”
“可是她死了之后,你照样宠爱其他妃嫔。”
她不等他回答,便接著说:“你可能爱过她,但是却把这份爱放得极轻极轻,因为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你怕她变老变丑,怕她追著你要名分,你不想娶个贫妻,更怕这辈子只可以长长久久的面对著同一个女人。”
父皇以为她不清楚,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当初不想认她,更不愿承认那个面容憔悴的女子曾是自己的情人。他怕别人笑话,怕受到皇太后的训斥。
她也知道自己被带回宫中,不是因为自己是他的骨肉,而是因为她有兴国之相。他在背后指使那些妃嫔、公主们欺负她,面对她时,却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慈爱宽容的好父亲。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的成长和懂事而变得不再真实。但她仍是不愿拆穿,宁愿相信这份虚假的父爱。
他藉著别人的坏,来烘托出他虚假的父爱,这一招真的很高明。
这么多年,她骗自己说他是疼爱自己的。是啊,他是很包容她的缺点,可是这一切全因为她有兴国之相,可以助他安国。
呵呵呵,他不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却又迷信得要命。她对处理政务的确有些天分,可是兴国之说倒不一定。若可兴国,为何人末仍是要受金国的气?
皇宫中人多嘴杂,一张嘴走漏风声,其余的几千张嘴便跟著动起来。父皇啊,你演戏演得好累是不?她都觉得累了。
宁宗从床沿站起,望著赵乐燃。“你不是朕,朕的想法没人会懂。”
“父皇,我爱怨歌,我不在乎他的身分。”她笑得灿烂。“他变老变丑都没关系,真的。”
“你病胡涂了,朕听不懂你的胡言乱语。”宁宗想拂袖离开,却被一双柔荑拉住。
“父皇。”她从床上坐起来。“若您真心疼我,便放我出宫吧,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怀安公主赵乐燃,我会变回那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娃,那个要被人牙子卖到大户人家里当丫鬟的白玉琅。”
宁宗帝气愤的打了她一个耳光。“为了个艺伎与朕翻脸,这值得吗?”
“兴国之相之说,如果是假的,父皇会放过琅儿吗?”她问道。
啪!他的巴掌再一次袭上她的粉颊。“别忘了自己的身分,你可是公主。”
她长长的发凌乱的散在床被上,虚弱的身体已经让她无法爬起来了。“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若不是我,娘不会过得那么惨,我那爹爹也不会娶不到妻子。”
“你在说朕狠心吗?”他慈爱的表相,完全被撕裂了。“他不是你爹,他是你大舅!”
“舅舅待我好,喊他一辈子爹爹,也还不起我欠的债。”赵乐燃咳了两声。
“我说错了,应该是我们父女俩欠白氏兄妹的债。”
微颤的大掌掐上她纤细的脖颈,宁宗俊秀的脸上带著矛盾。“别说了,闭嘴,闭嘴!”
“皇上,您掐死我吧!”她空洞的眸突然闪过一抹异彩。“怨歌,他在玉兰树下等我。”
“你……”宁宗指间使力,望著她的小脸由苍白转为绛紫色。
细微的声音滑出她的唇。“大宋不会因为我而兴衰,皇上,琅儿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喜欢您,很愿意缠著您喊父皇……虽然,您不是个好男人、不是个好皇帝,甚至是好父亲,但琅儿仍希望您能长命百岁。”笑停在她唇边。“女儿情愿为您赎罪。”
宁宗震惊的瞪著赵乐燃,双手一松,任她软软的瘫倒在床上。
“朕对你的疼爱,也是出自真心。”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但很快的被他擦去。“朕的心,你不会懂的。”
她趴在床上,轻缓的吐著气。
“你以为朕是戏子吗?十多年的疼爱,若没有一丝感情在,朕会……”他险些掐死自己的孩子,尽管当年不愿承认,但他还是打从心底喜欢这孩子呀!“你连声父皇也不屑喊了,连朕帮你取的名字,你都不要。皇宫、父亲、天下,还有百姓,你都不要了。”
“兴国之相,也不足为信。父皇何苦执著?”这副皮相不知是害了她,还是救了她。“我只是个平凡女子,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我很自私。”她半眯著眼低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