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艳阳当空照,聿熙又嘴边噙笑,往楚香君的住所走来。
刚服侍邯氏睡下的楚香君,为了不吵到她,提了饭篮走到外头的树阴下,端起刚从天牢送来的牢饭,正要往嘴哩送入一口,忽然瞥见远远聿熙高大的身影,正踩着自信的步子,噙着恶魔的笑容,意气风发地往她走来。
楚香君咽下嘴里的一口饭,便收起饭篮;她不打算让他看见自己正在吃饭,不打算让他知道饭菜如何,不打算让他瞧见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
她低头暗自苦笑,原来她也有幼稚的心思。
大片的黑影笼罩在上头,她知道聿熙此刻正站她的前头。
“香君,吃饱了?”聿熙坐了下来,关心地问。
她理理微乱的心绪,抬头面对眼前这深具吸引力的男人。“是的,民女吃饱了,谢皇上关心。”
聿熙抿嘴一笑;今日的他不穿龙袍,仅着一件上等丝质的儒袍;更显卓尔不群、风雅潇洒。
“你平时对人说话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笑问。
“民女只对没事找麻烦的人才会如此。”她神色平静,目光却犀利。
聿熙闻言朗声大笑,笑止方问:“朕对你不好?”
楚香君拧眉思索这个问题。
凭心而论,聿熙对她是够包容与宽贷的了;否则,以她行刺君主的举动,早该被赐死。且如今她是死囚的身分,既无手铐脚镣,又无官兵的监视,全是因他授意,最重要的是,他还为义母延医治病。
“皇上对民女极好。”她老实说。
“这就是喽,如果你觉得朕对你极好,笑一个给朕看。”聿熙侧过脸,想瞧仔细她笑的模样。
被这样瞧着,楚香君怎么也笑不出来。她习惯性地冷哼一声,别开脸去。
聿熙也不意外她的反应,只是假装失望地唉声叹气。“朕现在终于知道周幽王为何只为博得褒姒一笑,不惜送掉自己一片江山。”
多么荒谬的比喻!楚香君不禁又恼怒起来,她咬牙怒道:“民女只是一名即将问斩的死囚,不敢和那倾国红颜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她可没那么大的魅力让他为她断送江山。
“香君,你生气了?”聿熙俊容上的笑意更加深,他实在爱极了她薄怒时飞红的娇颜。
“哼!”她用力偏过脸,一头长发跟着飞起。
卑熙忍不住抚上那飞扬的黑发。
楚香君身子轻轻一颤,回过脸,却猛然对上聿熙挨近的脸孔。
“你!”她惊呼,小口随即被一片温热堵上。
她的惊呼张唇让他的灵舌更深入她甜蜜的檀口内,不断地挑逗、吸吮她柔软的唇瓣。
他声音沙哑浓浊地道:“你这迷人的小东西,真会折磨人。”
楚香君喘息着,那突然袭上的情潮,既狂野又孟浪,让她招架不住,浑身酥软倒在他坚强的臂弯中。
“香君……”聿熙低吟着,拥紧怀中的可人儿。
自从上一回见了她洗净后清灵绝尘的面容,他就异常地思念起她;从不知相思为何物的他,被频频出现在脑海中的她的身影严重干扰。
他虽然每晚召来不同的嫔妃侍寝,但她们太过柔顺配合的态度,更让他思念起楚香君的桀骜不驯与不将他当回事的冷漠。
聿熙温热的舌蛮横地侵入她的口内,恣意地吸吮、翻搅。
他拥着她柔软的身躯,顺势跌人满地的于黄枯叶中。
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底下,他的手似魔、似焰,在她的身上不断燃起火热的情潮,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人的身子颤抖不停。
楚香君被这汹涌、陌生的情愫弄得头昏脑涨,她想阻止,却只能徒劳无功地任他一再占预、征服。
“香君,做朕的女人,一辈子伴在朕的身旁,朕免你死。”
闻言,楚香君混乱的思绪顿时清明起来,她推着聿熙想要起身,无奈他沉重的身躯紧贴着她不放。
聿熙体内的欲望已被点燃,而这欲望之火需要她来熄灭。
他以强硬之势硬撬开她不大配合的唇齿,汲取她口内更多的芬芳;大手更是不客气的长驱直入,覆上她迷人的曼妙曲线。
正当聿熙血脉偾张,全心全意都放在怀中的女人时,舌尖突然传来刺痛,他惊跳起身,瞪着身下的楚香君。
楚香君又恢复惯有的冷漠神色,瞅着在上方的他,冷冷地道:“如果你要讨上次交易的代价,我马上履行;如果要我做你的女人,伴你一世,还是那句老话,杀了我!”
聿熙原本充满情欲的眸子,因她的话而掠过一丝苦涩。
“香君,你真的这么恨朕?”
她恨他?不!其实没那么恨了。楚香君心底明白,在他为她释出那么多的善意后,她真的恨不了他,甚至心中的堤防已有一角开始崩塌……
她依然保持缄默地瞅着他,不想说太多的言语,泄露自己的感情。
聿熙全身像泄了气般无力,挫折感袭上心头。
对她,他就是没辙,在她面前,他从来不是个位高权重的皇上,倒像个亟欲得到赞赏,却总要不到糖吃的小孩。
轻轻在她额上烙下一吻,聿熙很有风度地直起身,伸手梳了下她如瀑的黑发。“朕下次来,一定给你带来天下最美的发簪,朕相信你戴上一定很美。”
楚香君别开脸,贝齿咬着下唇,控制心中猛烈的悸动。
聿熙走了,却预告下次的相逢。
望着他的背影,她只是茫茫然地叹道:“我真的不恨你,只是我不能丢下义母,独活人世。”
第三章
“咳、咳……”冷宫内,一名形容枯槁的妇人以手掩口不断轻咳。
“娘……”楚香君轻拍其背。“司马大夫说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再休养两天就可以完全恢复。”
妇人便是楚香君的义母……邯氏。
楚香君的话引来邯氏的失笑。“傻女儿,过了这一关也过不了下一关,何必在乎身子呢?只是拖累你了……”
“娘,您别想太多。”
“香君,你本和楚延庆非亲非故,大可逃过这场祸劫,何必为了娘,让地府再多添一条冤魂,娘不想连累你。”
“娘,这一切都是女儿自己心甘情愿,何况事情已成定局,您别忧心太多。来,冉把这利余的药给喝下。”楚香君温顺地端起碗交给邯氏。
邯氏接过碗却没喝下,一双眼直盯着最心爱的女儿。
被瞧得极不自在,楚香君先开口发问:“娘,怎么了?是不是药太苦?”
“那个男人是不是皇上?”邯氏反问。
楚香君被邯氏的问题骇到,有些惊惶失措,她立即垂首掩饰不定的神色。“娘说到哪儿去了? ”
“娘一开始就怀疑,以我们死囚灼身分,怎么可能得到如此的待遇,直到昨天听到那男人的声音,才霍然想起,和那一天皇上在广场当众赐死我们的声音一模一样,香君,娘没说错吧? ”
楚香君明白瞒不住义母,只好坦然承认“娘没说错,他正是皇上。”
邯氏并不惊讶,她伸手握住楚香君放在桌上的手,温柔地道:“你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总是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皇上会被你吸引,娘并不惊讶。告诉娘,皇上可有欺负你?”
有吗?他有欺负她吗?楚香君想着。
他的确吻过她,甚至碰过她的身子,但她并没有屈辱的感觉。
“没有,女儿没有被欺负。”她绞着手,希望义母能相信她的话。
“香君!”邯氏突然握紧她的手,口气也严肃起来,令楚香君不得不抬头注视她。“剩下没多少时间了,捉牢他,要他放你一条生路。”
“娘,女儿说过,女儿不可能放您一人,独活人世。”
“那是以前,凭你的武功要逃过朝廷的追杀易如反掌,大不了亡命天涯、躲藏一辈子,所以娘不勉强你;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得到皇上的赦免,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
“我宁愿我们一起逃,一辈子过躲躲藏藏的日子,也不愿自己一人光明正大地苟延残喘。”楚香君的拗脾气开始发作。
“香君……”女儿的脾气她怎会不知,邯氏无奈地道:“我和你义父的关系,不允许我叛逃。”
“为什么?”楚香君激动起来。“他从未对您好过,甚至为了夺您的家产,好几次想加害于您。”
“香君,你义父对我无夫妻之情,但我对他必须有夫妻之义。你能够谅解娘这一点吗?”
“如果娘执意如此,香君无话可说,但也请娘别逼女儿离开。”
女儿的硬脾气,邯氏知之甚深,最好别在这话题里头钻牛角尖,搞不好她会去杀了那皇帝,了断她要她保命的念头。
“香君,是娘拖累你了。”邯氏只能幽幽地叹口气,神情黯然喝完剩余的药汁。
楚香君看着这自小将她抚养长大的义母,当初她不顾楚延庆的反对、不顾她疾病缠身,一心一意将身为孤儿的她教养长大。
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就是义母,她最重视的人也是义母;她因义母而生,她也可以因义母而死。
突然,她反握邯氏的手,神情激动地道:“如果……娘,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请皇上同时赦免娘跟女儿的死罪,娘可否别再管义父了?”
闻言,邯氏一阵愕然,待回过神,拍拍楚香君的手背,笑笑地道:“你义父犯下的案子株连九族,我是他的正室,要赦免我的死罪可谓难上加难;何况……”
“何况什么?”
“香君,对方是皇上,不是一般人,若他真的放了我,将来如何服众?只会让人说成是个昏君。”
“他本来就是昏君。”楚香君赌气地说。
“呵呵呵,现在就骂人家是昏君啦,我记得从前有个女孩好景仰这个皇上的勇猛、善战。”邯氏笑着拿她打趣。
楚香君脸上一阵飞红,别过脸不认帐。“从前是那个女孩年轻无知,错把莽夫当勇将;人会长大、会认清事实,一旦撕掉这层假面具,才知道他是个好战、不关心百姓疾苦的大昏君。”
“香君!”邯氏心疼她的转变,全是她害苦了她。
“娘,一切都是女儿自愿的,您别想太多。”楚香君安慰起邯氏;她不要义母心中怀着歉疚及遗憾。
“女儿答应您,我会好好捉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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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难得的凉风徐徐吹送,吹散了人们一身的热气,也吹来慵懒的气息……
楚香君的心思慢慢在改变,她竟期盼聿熙的到来。
这日,他终于来了,照例屏退所有的跟班与侍卫,独自前来,牵着一匹似雪的白马来到她的面前。
她不再冷眼相对,只足静静凝睇他渐渐趋近的身影,眼中有着期待。
凉风缓缓吹动聿熙的衣袂,少了帝王的霸气,他斯文有如儒生。
他似乎也感受到她的静默不同以往,少了隐藏在冷容下的敌意与距离。
来到她面前,他的影子罩上她的脸,他俯睇她清丽莹白的容颜。
“喜欢吗?”他问。没明白说出问的是什么,仿佛他们心灵相通,毋需多言,她就会明白他的心思。
“喜欢。”她回答。清澈的眼望进聿熙的眸底深处,在他的眼里有另一个小小的她。
他笑开了,因她的回答。
聿熙将手中的缰绳交到楚香君手上。
“这是一匹白天山来的千里驹,通体雪白无杂色,却有一双如火焰般赤红的眼,朕觉得它很像你。朕赐给你!”
她仰望高大的骏马,瞧不出它哪点像自己。
“皇上不怕我骑着它跑了?”
聿熙大笑。“以你的武艺要逃离这儿,根本不需要靠它。”
她伸手抚着骏马颈上的长鬣。“皇上把它赐给香君,再过几日,它又会成为无主的马儿。”
聿熙一听,脸色骤变,原本大好的心情随之一沉。
楚香君马上又问:“我可以骑它吗?”
“朕已经将它赐给你,你高兴怎么做都随你!”聿熙的心情仍未好转。
“可我不会骑马。”
闻言,聿熙怔愣了一下,接着朗声大笑。
朕以为你武艺高绝,猜想你一定会骑马,没想到你竟然不会骑。”
对聿熙的取笑,她并不以为忤,“那皇上愿意教我吗?”
聿熙又愣住。“你要朕教你?”
“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聿熙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还真没教人骑过马。
“皇七如果为难,我自己学便可。”说完,她作势提腿便要上马。
“等等!上马不是这样上法。”他拦住她并率先一跃上马。
聿熙弯下身伸出手。“来!”
楚香君将手交给他,聿熙一托,她飞身上马,落座在他的怀中。
闻着她的发香,聿熙两臂拢紧,让她依着自己的胸膛。“好香.朕喜欢这个味道。”
楚香君柔顺地靠入他怀巾,没有之前的棱角与尖锐,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喜欢这样的温柔对待,她几乎沉迷其中。
“记得吗?”聿熙低沉的声音传来,慵懒温柔地环绕在她耳畔,教她忘了即将面对的一切,只想融在他怀巾。“朕上次说过,要送你一根发簪。”
聿熙一翻手,一根极其罕见珍贵的红珊瑚簪子便呈现在她面前,簪子雕成栩栩如生的“双头风”,仿佛就要展翅凌空而去。
“喜欢吗?”他温柔地问,侧看她长睫下闪动的明眸,期盼她会喜爱。
“嗯!”她轻点螓首,一抹平日不易见到的笑容噙在嘴边。
“朕帮你簪上。”
“可是……”楚香君拨拨自己散乱的发丝,有点困窘。“我的头发很乱。”
聿熙笑笑,仍执意帮她簪上。“朕喜欢就行”
阳光洒下,冷清的小宫苑里,一对注定相爱的恋人心中的爱情萌芽了。
对两人而言,彼此的交流、感觉是那么新鲜且美好,只是这时两人都不知——原来这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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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聿熙和楚香君两人骑马徜徉在绿原里。
从未骑过马的楚香君,在聿熙的教导下,纵情奔驰,展露许久未见的笑颜,任凭清风飞掠过她的青丝、她的衣袂。
笑声不断地从两人的口中溢出,直到太阳西沉、野雁归巢。
回到小宫苑前,聿熙伸臂揽她下马,一着地,他紧拥着她,舍不得离去。
“朕明天马上下旨,赦免你的死罪。”
“连同义母!”楚香君简洁地要求,口气却不容妥协。
“香君,别逼朕。”
她一把推开他,远离他的怀抱,看他的目光又恢复清冷。“我没逼你,我只是要你选择。”
“夫妻本是同体,赦免邯氏,绝对会有朝中大臣反弹,你为何不能体谅朕的难处?”聿熙又开始烦躁;每次一淡及这个话题,他们又回到针锋相对的局面。
“难道为了体凉你做皇帝的难处,我必须眼睁睁看管义母独自赴死?为了体谅你做皇帝的难处,我必须泯灭人性,狠下心对义母不闻不问,只为和你在一起?”楚香君越说越激动。
聿熙亦不遑多让,肝火大动。“义母、义母!你整个心里都只有你的义母,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皇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