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动了动交握的手指,细听身旁之人呼吸之声依旧绵长,确定他已睡熟,展昭这才悄然睁开双眼。
今天,拉了玉堂在身边一整日,他也寸步不离地跟了自己一整日。两人未曾开口,却都清楚对方是有意将自己看牢,谁也不允许彼此先走出那一步。印信势必要寻回,但绝不能让他去冒险!
如此想着,无声地缓缓起身,正要掀被下床,忽觉背后细微风动,心道不好,却已太迟——来不及有所反应,不可抗拒的黑暗已袭面而来,如同漩涡一般将他吞没。
“我就知道你会如此。”
白玉堂收回手指,接住展昭软倒的身子,将他放回枕上:“不叫我去涉险,你自己却要前去踩那贼窝。你又不懂那些机关八卦,去了岂不真是赌命?白爷爷做不惯那操心费神之人,大不了我盗回了印信和盟单再与你对上几招解你怒气,今晚你就在此乖乖睡上一觉等我回来就是。”
忽然发觉自己莫名的异常聒噪,他摇头一笑,低头在那似乎不甘心就此沉睡而眉峰紧皱的人唇上一吻,习惯性地替他揉开了眉心那隆起的纠结——
“猫儿,我去了,等我回来。”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合,一阵带着冰霜寒气的夜风吹过,人,已去远。
山崎宋门梦里残……
谁看,天上人间一样寒……
***
……冷……
……冷得冰寒刺骨……
那漫天飞旋狂舞的究竟是什么?
是雪?
那一尘不染的傲白飞雪映入眼中,为何却化为这般刺日的鲜红?
不……不!
猛的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最后仅余的那一缕纯白,掌心中却只有虚无!心脏狂跳,狠狠震撼捆击着胸膛!
睁开双眼,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寒意丝丝渗入骨髓,一寸一寸啃噬着内心深处最不堪一击的那点!
反覆告诉自己,噩梦已醒,却无法控制心头的恐俱将自己包围!脑中乱做一团——此时什么冷静、什么自制都已不再属于他!直到一股寒气迎面袭来,展昭才发觉自己已经握剑冲出了屋外——雪花飞落在手背,还来不及看清,转瞬便已消融无踪。
脚下不停,奔至堂前,却与急急闯入的张龙撞了个正着,顾不得多问,身形移动,人已到了门边,一个声音却如天外飞来一般在背后响起:“包大人,襄阳王府内泻出消息,昨夜有人前去探楼盗印,不慎落入铜网阵中,血溅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那一瞬,眼前一片空白,恍若晴天霹雳!迸裂之声清清楚楚地在耳边响起!
不同的声音,反反复复,交错在脑中回荡——
昭……我许个愿与你可好?
昨夜有人前去探楼盗印,不慎落入铜网阵中……
但愿人长久……终此生……婵娟与共……
血溅当场,万箭穿心而死!
白爷爷说过的话,从不反悔!
喉头涌上一股甜腥,脚口好似被凶刀利器狠狠剜开了一个血洞,再活生生地将心脏挖掏而出!痛得几欲窒息!许久,才又听到外界传来的其他声音——
“展护卫,你怎么了?”
“大人,属下想告假半日,去办些私事。”缓缓转身开口,对上包大人忧虑关切的目光。但此刻滴血的是心,他已无力再顾及更多!
“展护卫有何要事?”
“属下与玉堂有约,这约一定要赴。”他与他,许下的是一生的约!
“白少侠不在衙内?既是有约,展护卫就快些去吧。”
“谢大人,属下去了。”
跪倒在地,深深一拜。起身离去,毅然决然!
“大人,展护卫他——”半晌,公孙策忍不住开口。是错觉么?刚才那人一身清冷,杀气暗藏,令人不寒而栗!
包拯脸色同时一变,沉声唤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是!”四校卫齐齐上前。
“备轿!速与本府赶去襄阳王府!”
***
襄阳王府。
王府大厅之内,隐隐弥漫着一片血腥之气!
红毯之上扑倒着几名打手护卫,脸上凶狠邪佞之态尚未褪去,皆是一剑身死!
背立于帘后之人以白绸拭去手上的血痕,整了整头上华丽的珠冠,狠狠将脚边已经昏迷之人踢出帘外,阴阴冷笑道:“把他拖出去,丢在府门外等包拯自己来领人。今日就让他看清楚与本王为敌是何等下场!”
“是!”片刻之后,猩红的朱漆大门轰然敞开,两名侍卫狠狠一击,将手中所架之人推下石阶。
跌伏在雪中之人受到强烈的震动,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似是想要挣扎着再次爬起,但最终仍是一口鲜血涌出,颓然倒下。触目惊心的殷红浸透了他紧握在胸前的百宝囊,本是纯白的百宝囊。原属于两人的血终于混在了一起,在雪地上晕染开来,又逐渐被纷飞坠落的雪花掩盖,只余一缕清寒的冷风悠悠回旋低吟……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我可还能追得上你先一步逝去的魂魄?
你可还记得我们此生的约……
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