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作家列表 > 天子 > 女儿红(上) >
繁體中文 上一页  女儿红(上)目录  下一页


女儿红(上) page 10 作者:天子

  换好之后,眼神瞟向最后那碗,挣扎了好一会儿,终还是伸臂揽了展昭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捏住下颚逼他松开了牙关,一手端了碗,将里面的药灌了进去。未及细想之前,已经自然而然地以拇指拭去了唇边沾到汁液。

  温存的触感如电流般自指尖划过,白玉堂一惊,连忙松了手。展昭“扑通”一声跌回枕上,这时却也不用再等药效完全发挥,睫毛微动了几动,便缓缓睁开双眼……“玉堂……”

  “白爷爷在此,死猫做甚?”白玉堂本想说“你又乱叫白爷爷的姓名”,但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出口时却已变为了另一句话。

  “你……你没事?”展昭边问,边急急坐起身来,寻找着白玉堂的身影,直到见他好好站在面前,才放下心了一般脱口而出:“太好了!”

  “好什么?受了一身伤还说好,你是笨蛋还是吸了那些妖人的迷药熏坏了脑袋?!”

  听了展昭所言,白玉堂忽然间生起了一股无名火,跳起来便要发作。门外却进来了一名小童,道:“饭食备好了,师父请二位到后院用膳。”

  听了有人叫,白玉堂记起这终究是他人的地方,转过脸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才扭了头道:“算了,白爷爷懒得与你这木脑壳的笨猫计较!有的吃时就先填饱了肚子再说其他。”

  说罢,便抬腿随那小童去了。

  展昭见他无事,一颗心便就放了下来,也未再多想,循声来到屋后的院落。只见一名紫袍老者正抱着一只酒瓮从后面厨房中走出,白玉堂则坐在厅中的桌边,抬头看了他一眼,唇动了动,却未说什么,又低下头继续吃饭。

  正奇怪的当儿,那老者已先看到了他,见他身上那白袍虽勉强算是合体,肩袖等处却还是略大出一圈,不禁捋着胡须哈哈一笑,弯腰对身边的童儿吩咐了两句,那童儿点了点头,立刻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之后,紫衣老者突然朝白玉堂喊了声,“酒来了,接着!”

  白玉堂此时口中还嚼着饭菜,听闻此言,还来不及说话便连忙伸出手去接住那酒瓮。吞下饭菜后正想大骂死老鬼作怪,那老者却已开口向展昭招呼道:“小子,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啊,有老头子和洛儿的药,不说能让你立时复原,却至少也能止血镇痛,坚持吃了这顿饭总该没有问题。”

  “展昭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展昭闻言,忙走上前抱拳道。虽然他此时仍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但看那老者的气度却也看得出他定非山中野老。

  “好说好说,早听江宁女说南侠不光武功是一等一的好,人品气度更是令人敬佩,不像她养出的野小子整日自命风流,其实却霸道蛮横、顽劣得像个混世魔王!”

  老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展昭,再看看白玉堂,又是一阵大笑。展昭听了尚未作答,一旁白玉堂早忍不住丢了碗筷跳起,横眉立目怒道:“死老鬼胡言乱语什么?竟说白爷爷的人品比不上那臭猫吗?我娘说的玩笑话你又是如何偷听了来的?”

  “你这小子想要欺负老头子,倒会断章取义!那话也是江宁女亲口对我说的,怎么被你一说就成了偷听?”

  紫衣老者故意哀叹一声,看似可怜,实际脚下未动,只有身子微微一动,便躲过了白玉堂随手甩过来的酒杯,接了正着,却想不到那杯上已注满了内力;到了手中,杯身的旋转之势却仍然未停,硬是飞脱出去……不过,碎裂声并未如预料般传来,回头看去,展昭不知何时已从刚刚的位置移动到数尺之外,接住了那杯。

  紫衣老者见了,先是一愣,随即莞尔,抚掌道:“好!你们这两个小子倒真真有趣!能闯出无咎所设的阵势,果然有些本事,并非只凭一时撞到好运!”

  “哼!”

  白玉堂闻言,只是半眯了一双尾稍上挑的狭长凤眼,不屑地冷嗤了一声;展昭见状,也只有暗叹一声,将手中瓷壁还在发热的酒杯放回桌上,道:“不敢当,前辈谬赞了。”

  才坐回凳上的白玉堂听了这话,却觉逆耳,想也未想就一掌朝展昭背后拍去,“谬赞什么?分明是这死老鬼自己技不如人!”

  话正说到一半,却见展昭脸色突然一变,虽然未痛叫出声,冷汗却已从额上淌了下来

  “小子,你凶霸惯了也就罢了,怎么对着伤者下手也这般重?”

  紫衣老者一句话入了耳,白玉堂忙将手收了回去,意识到是自己忽略了展昭此时身上处处是伤,口中嘀咕掩饰尴尬道:“你这九命怪猫平日皮粗肉厚,受了些伤也不见如何,该不会被我拍一掌就死了吧?”

  “无妨,白兄不必介怀。”展昭摇了摇头,与紫衣老者分别落了座。虽然身上被那天蚕丝网割得皮开肉绽,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百处,每一个动作均会牵动伤处,隐隐做痛,但至少此时是一片心安。

  用过饭后,白玉堂正想再开口向那紫衣老者细问,刚出去的小童儿却从外面跑了回来,手中还抱了个布包,送到了展昭面前道:“客人,新衣。”

  “展小子,把这衣服拿去换了吧,我送你们下山。从山后小河乘船就可以直接通往松江。”紫衣老者道。

  “为何如此麻烦,偏要走水路?”白玉堂听了,眉锋立刻扭了起来。

  “水路快些,三日就可到陷空岛,再说展小子身上那伤也不宜骑马奔波;而且,再过上两日,这河汊子边就要结冻不能再下船,便不必担心后有追兵。”紫衣老者边说,边催二人回到前面屋内换衣。

  展昭回到屋内换了小童儿带回的青色布衣,将此前穿的白袍递回给白玉堂,道:“多谢白兄。”

  “口说无凭,要真想谢白爷爷,日后就买件新的来还我。不过可不是这等粗布破衣!”白玉堂罩回外袍,扯了扯展昭身上的衣衫,质料粗糙,不过却颇能挡风,一看就知是山中之人平日所用。

  “在这山中能寻来新衣已经不易,你还想要老头子找绫罗绸缎来不成?”

  两人正说着,紫衣老者已从屋外走了进来,将另一个包袱塞到白玉堂手中,道:“这是你们这几日路上的干粮,走吧。”

  说罢,紫衣老者便领着展昭与白玉堂出了茅舍,嘱咐童儿看家,自己引着二人沿着猎户们踏出来的山林小路而下,大约花了三刻左右的工夫,好容易才到了山下的河汊子边,一条乌篷小船正等在了岸边。

  “去吧,那人是洛儿派来的亲信,足可信任。”紫衣老者说着,将二人推上了船,示意立在船头,身着白色镶银短衫的两名男子速速离岸。等船缓缓离了浅滩,忽又想起了什么,忙用力将手中的瓦罐用力投了出去,喊道:“白小子接好,这是展小子的伤药,别忘了每日要换新的伤口才不会化脓!”

  “这死老鬼!”白玉堂接了那瓦罐不甘喊道:“为什么白爷爷又要做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而岸上传来的却只有紫衣老者的大笑之声。

  小船离了岸,顺着谷间漂流了一段,便出山来到一片广阔的江面之上。那两名撑船的男子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只顾前进。白玉堂立在舱边,望着四周一片景色苍茫,想自己一向不喜欢近水,此时心情却是无比畅快。两年——终于要再回陷空岛,与兄长们重聚了!

  冬天日短,又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色便逐渐暗了下来。白玉堂转身回到舱内,点了灯来,见展昭靠在舱边,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正想开口嘲笑,却发现似有不对,狐疑地踱过去伸手一探——果然有些烫手。

  人受伤失了血,身体本来就虚,极容易发热,自己刚又疏忽了,一直站在舱口让寒风灌了进来,这笨猫明明已经冻得将双手都揣进了袖中,却不肯哼上一声让人知道。若不是他有内力护体,稍弱上一些之人大概早被冻去了半条命。

  白玉堂自顾自在心中把展昭骂了几遍,轻轻推了推他的肩,道:“展小猫,要睡就躺了再说,否则休想等白爷爷伺候你!”

  说罢,也不等别人同意,就将他按在铺了一层薄褥的窄榻上,抓过棉被胡乱将人捂住。又提起烧在火上的泥壶倒了些热茶在一边竹桌上的瓷碗中,递在了他手中,道:“把这个喝了,睡上一夜,明早热度便该可以退了。”见展昭正想开口,又加了一句道,“不必罗嗦多言,白爷爷可不是恩将仇报之人。看在我这次下山你也帮了些忙的份上,我还你这个情也是应该。”

  “有劳白兄。”

  展昭接过那碗,将里面的热茶一饮而尽。热水下了肚,祛除了体内的寒气,身上立时觉得暖了起来,只是口中余下的味道却是苦涩无比。若说要还情,自己该还却才是真的;可是如今,却不知要如何还法……

  正思想间,白玉堂忽然出声道:“猫儿,你觉不觉得,黑瘟神隐瞒之事,除了涉及你我,还有什么波及更广的阴谋?”

  “是有些古怪之处。”展昭点头答道,“且不说那阵为何与冲霄楼相似,阵中所遇对手全部都是党项羌人。”

  “不错,这点最是古怪!黑瘟神与白面鬼虽是夏人,但自小就来到中原拜师学艺、直到日后自立门户兴建修罗宫都是在中原,却不曾听说他们与西夏还有什么联系。此时突然出现了这许多羌人,且功夫个个不弱,实在令人不得不起疑心。”白玉堂习惯性地擦拭着雪影的剑鞘,低垂了双目,遮住眼中锐利的精光。

  第七章

  在江上连日漂泊,那两名男子白天一个划桨一个掌舵,到了晚上便轮番休息,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前进。虽说途中遇到风浪颠簸时有些痛苦,把舱内两个平日一剑可当百万师的英雄豪侠折腾得头晕目眩,不过三日后,小船仍是顺利地进入了松江地界,眼看还有半日的路程就可到达陷空岛。

  昨晚又是一夜风雨飘摇,小船在浪间起起伏伏、时高时低。由于江上风高天寒,展昭的热度始终没有全退,白玉堂只道与一只病猫争床太丢脸,执意抱了剑窝坐在蓬壁边睡了,一早醒来却不知怎的,竟发现自己是四平八稳躺在枕上,身上还盖了薄被。

  坐起身来四下看去,展昭并不在舱内。皱了皱眉,掀帘而出,只见他正立在船头,对着那一片白雾迷蒙的江面不知在想些什么。一阵清寒凛冽的晨风吹来,浸了水汽的乌黑发丝随着衣袂轻扬起来。不知是他身上那套靛青色的粗布衣与平日惯常所见的蓝衫不同还是怎的,眨眼一个忽悠的当儿,忽而觉得眼前瘦削修长的背影仿佛卓然傲立在崖壁上的苍松,即使被风雨折了枝断了叶也不会动摇上一分,甚至不会对依靠着他的遮蔽而生存的鸟儿们道上一声苦。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压制不住心头的火气,明知是无理挑衅,还是忍不住开口喊了声,“展小猫!别以为白爷爷不知道你不会水!站在这里若是掉了下去,怕是会直接沉底喂鱼!到时候可不要怪白爷爷见死不救!”

  猫儿先别急着揍人,我是怕你不会水,万一掉了下去,怕是就要喂了这松江里的鲈鱼了!与其做了水鬼,还不如给我抱着——

  “你这老鼠也一样不会水。”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恍如昨日……

  “你说什么?!”根本不知展昭在想些什么的白玉堂闻言立刻挑起了眉,也再顾不得什么水上危险,一跃跳到了他的近前。他的身量本就比展昭略高出一筹,此时又站在比他落脚之处更高的船板上,全然是居高临下地狠狠盯人不放。

  “白兄?你起身了?”展昭抬起头来,只当刚刚全是脑中所想,完全不知自己无意中错“答”了白玉堂的话。

  “臭猫!少要装傻,以为白爷爷没听到?你刚刚可是故意嘲笑我不会水?”

  白玉堂盯着展昭,紧锁住他的眸子,只见一片幽黑中带着些许黯然波动的水光,丝毫没有猜测中的讥讽得意,反倒暗含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抹不去的复杂情绪。或者说,并不只是今日此刻,自从在修罗宫见了他,他便是这种样子。

  他在竭力掩饰着某些东西,甚至有意用一张微笑的面孔对他;莫非他不知道?每次他面对着他,与他四目交接之时,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眸中就会染上一层极淡的薄雾,淡得几乎捕捉不到,却又好象无数细针刺在心上,令人焦躁不已;脑中想要细想挖掘某些深藏于表面记忆之下的东西时,又仿佛火烧火燎一般,痛苦不堪,痛苦得克制不住体内的狂暴。

  “为什么?展昭……你为什么次次都要这样看着我?两年以前,究竟还发生了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们究竟瞒了我些什么?你说啊!”

  “白兄?你怎么了,白兄!冷静些!”展昭一惊,急急唤道。猛然钳在肩上的十指隔着一层薄棉袍仍是深深陷入了肉中,力道之大好象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一般,痛得人冷汗丝丝渗了出来

  “不!我要你说!给我说清楚!”白玉堂的双目变得通红,好似两把烈火!那眼神执拗中透出一股邪佞狠厉,分明是失了心神的征兆!

  “白兄……白兄!你醒一醒!不要受制于人!”展昭不得已之下,抬腿直扫白玉堂下盘,趁他本能躲避之时挣脱了钳制,紧接着顺势反手抓住他的肩臂向背后一拧一扳倒剪起来,动了内力死死将他压住,朝身后那两名不明就里的男子喊道:“快拿绳索来!”

  “这……好!”

  两人听了连忙转身钻进舱中寻找绳索,想不到白玉堂此时力道大得惊人,硬是就着被倒剪了右臂的姿势翻腕掐住了展昭的腕子用力一扭,挣了开去,回转身形的工夫一掌已经推了出去……

  “不好,来不及了!”

  展昭身后已无退路,无计可施之下只得硬生生接下了白玉堂这一掌,顾不得被震得双臂发麻、身上的伤口又绽裂开来,近身上前一手点了他的穴道,一手捏住他的脉门缓缓将内力注入,暂时将那股正在他体内乱窜的邪气逼回。之后,两人同时支撑不住,颓然倒了下去。

  ***

  “当家的!快过来!玉堂他醒了!”

  “什么?老五……老五醒了吗?”

  “五弟!五弟!”

  再次转醒之时,交错纷乱的熟悉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白玉堂睁开双眼,好容易才甩去了那股直欲拖住他不放的晕旋,看清挤在眼前的人们——卢大娘,卢方,徐庆,韩彰,蒋平,三位嫂子,以及侄儿卢珍。
 
 
 
言情小说作家列表: A B C D E F G H I J K L M N O P Q R S T U V W X Y Z 言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