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簪华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看到一群士兵紧跟在傅怀天后面也冲了进来。这群士兵一看到他们,立刻挥舞著长剑冲了过来,簪华见情况危急,只好以手臂紧紧圈住傅怀天的颈项。
感觉到簪华圈住自己颈项的手臂、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傅怀天以左手抓住簪华的手防止他跌落,同时运劲于右手,将手上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不让其他人有机会靠近。
“傅公子,你带著主子先走!”
小红、小绿手上已经换上了从士兵手上抢来的长剑,一边喊,一边努力奋战、为两人开路。
傅怀天在两人协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往外冲,谁知道才踏出柴房,就发现外面聚集了更多闻声而来的士兵。
“抓住这几个乱贼!”傅怀天入府救人、去而复返的消息惊动了张博成还有萧公公,两人匆匆赶来,亲自指挥抓人。
“快!快抓住他们!一个也别让他们跑了!”当张博成发现其中居然还混著从地牢里逃脱的两名少年,更愤怒了,他涨红著脸气急败坏地喊著:“要是让这帮匪人跑了,我要你们全部都人头落地!”
萧公公站在张博成身边、面色凝重地观察著。地牢里原本关著四人,杜家丫头还有她的丫鬟跑了,现在在场的一共还有四个人,这么说……杜家丫头必定是把东西放在其中一人的身上了。
精明锐利的眼瞳扫了一圈,注意到其中一人看似虚弱无力、被另外一名男子背著身后,虽然隔著一段距离,但萧公公却注意到那是一个拥有绝色容貌的人,是男扮女装吗?他不确定,但光是一眼,就让他心里产生了掠夺的念头。
“张大人,快把弓箭手全都召来,这样缠斗下去成什么样子?”萧公公冷声开口,那两名少年身上并没有自己想找的东西,留著也没用。“那两个人记得留下活口,我还有话要问他们。”
“公公,那另外两个呢?”让萧公公想要的人把逃脱,张博成已经够紧张了,只希望能立刻弥补这个错误。
“杀。”萧公公面无表情地开口。
“是。”张博成立刻转头,对旁边的属下大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把弓箭手全叫过来!”
张博成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傅怀天等人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心中一冷,要是等弓箭手一来,他们几个全都得死在乱箭之下。
包围著傅怀天和他缠斗不休的几名士兵,知道他背了个人行动处处受限,其中一人突然举起长剑,用力砍向他背后的簪华。傅怀天在千钧一发之际回身,举剑挡下这致命的一击,但却避不开来自左边的攻击,“嗤”的一声,对方手中的长剑刺穿了傅怀天的左肩──
傅怀天闷哼一声、咬著牙忍下,再次将内力运于右手长剑、迅速疯狂地挥舞,这才暂时将包围的士兵们逼退了几步。
“傅怀天,你这样打下去早晚会没力气的!”
簪华虽然不能动,却将眼前的情势看得很清楚,知道他背著自己拼死奋战、很快就会耗尽体力的。
“我们是一起来的,就要一起离开。”傅怀天低低回答。
簪华傻眼了。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如果他死在这里,谁能护送度绛雪上京?他不是一直坚持要保护杜绛雪上京城、认为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他扔在这里,执意要回来救人呢?
他做过人、当然明白人的想法,一旦心里头有了最重要的东西,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有它,甚至可以不在意的牺牲其他,不是吗?对傅怀天来说,杜绛雪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他簪华不过是花银两请来的镖师,现在遇到了困难,必须两者取其一的时候,他应该要选择杜绛雪,怎么也不应该选择回来救人啊!
为什么?簪华怎么想也想不通……环在傅怀天胸前的手,静静地往下、贴上他的胸膛,努力将自己调整到和他的思绪同调,试图想弄清楚傅怀天到底在想什么。
透过掌心和他胸口的接触,簪华的脑海中慢慢出现了一些影像:他看到傅怀天在护卫杜绛雪和小梅顺利逃出后不久,就遇上了一群人……是威远镖局里几个和他情同兄弟的镖师,因为不忍心他独自冒险,所以最终还是违抗命令、赶到了卫京,从县府张大人口中得到他们的路线图,这才在最危急的时候赶上了。
景象再换,是傅怀天和杜绛雪话别的场面,他要她放心,因为这群人是他最信任、连性命都可以托付的兄弟,要杜绛雪放心和他们一起赶路,有他们陪伴,他相信杜绛雪一定能顺利抵达京城的。
“你呢?你要去哪里?”影像中的杜绛雪这么问,表情充满了迷惘与困惑。
“簪华为了救你,还困在府里,我得救他出来。”当傅怀天这么说的时候,簪华感觉得到他的语气、他的心是平静的。为什么?就因为确定杜绛雪未来很安全?所以觉得自己就算来送死,也无所谓?
为什么?与傅怀天思绪同调的簪华忍不住这么问了。
为什么?因为簪华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我在这种时候舍弃他,那么我一辈子都会看不起我自己。傅怀天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毫无隐藏地传回了簪华的意识。
簪华像是被烫到似地抽回自己的掌心,像是窥探到什么不应该窥探的秘密,不想、也不敢再继续窥探下去了。
“嗤”的一声,另外一个人再次趁隙在傅怀天胸前划了一刀,他的血喷到了簪华的手,让他觉得好热、好烫人,就像他正伏趴著的男性宽背一样,因为催动内力,因为忍著疼痛,所以不断地渗出滚烫的汗水,那一滴滴的汗水透过衣衫弄湿了自己,就像他刚才喷出的鲜血一样,再再证明了一件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这个男人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但他却愿意为了他,毫无保留地耗损自己的生命力……
傻子!他是千年妖花,普通人根本伤不了他啊!
簪华的口唇蠕动了老半天,想告诉眼前这个傻瓜,要他扔下自己、保住性命要紧,但不知为什么,他有预感,这块大木头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扔下他们的。
簪华瞥了一眼小红和小绿,看得出他们也战得越来越吃力了,如果弓箭手真的来了,只怕他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簪华沉吟片刻,勉强抽回自己的右手,放到嘴边狠狠咬破一个伤口,跟著凑到傅怀天的嘴边说道:“傅怀天,喝下我的血,它可以让你几个时辰内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同时还可以将你体内所有的潜能逼出来。不过我难听话先说在前头,等效果退了以后,你身上原本的伤口,会比现在痛上三、四倍喔!”
傅怀天一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听簪华的建议。
“喝啊!这是我们唯一能全身而退的方法。”
簪华挤出微笑,直接将划破伤口的手腕递到傅怀天的嘴边──
饮入口中的,应该是簪华的鲜血,但傅怀天嘴里尝到的却是一种含著香气、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温热液体,他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听话地将簪华的血吞到肚子里去了。
簪华带有声香的血液才刚入腹,傅怀天就感受到一股源源不绝的热气从丹田冲向四肢百穴,下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就连原本的疲倦感也都完完全全消失了!
“趁现在杀出去,再晚就来不及了。”簪华清楚傅怀天体内的变化,低声在他耳边吩咐。
“嗯。”傅怀天点点头,举起再也感觉不到任何重量的长剑,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主动往前面冲了出去──
簪华两手紧紧圈住傅怀天的颈项,跟著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始终维持著一朵浅浅的微笑。他知道,接下来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有这个大木头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第九章
女子嫩白的手轻轻覆上男子的额头,当她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不再滚烫时,秀丽的脸庞漾起了欣慰与释怀的笑容。
“小梅,他的烧退了!终于退了!”女子转头,欣喜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真的?小姐,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圆脸的丫鬟脸上有著相同的喜悦,咚咚咚地跑了出去。
杜绛雪重新将视线转回躺在床上、确定已经保住性命的傅怀天,轻轻吐了一口气,回忆著这惊心动魄的三天……
三天前,是傅怀天只身一人将她和小梅救了出去,她忘不了当时看到傅怀天的瞬间、内心涌起的激动情绪。毕竟她和小梅,还有两名少年侍从,是在小溪边被大队士兵给强行带走的,她不知道傅怀天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他们的,只知道在她被几名士兵在夜里押出地牢、认定自己再无生机的时候,傅怀天宛如神人般降临、救了她和小梅的性命。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很多话想说,但傅怀天却匆匆将她们交给威远镖局的其他人,要他们继续赶路,跟著准备重返险地救簪华。
“他们全都是值得我托付性命的好兄弟,我知道你想上京,他们会帮你的。”
这是傅怀天当时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甚至不给自己回应的机会,就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傅怀天带著其他三人回返、再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都被他吓坏了──那是傅怀天吗?或者该问,那真的是人吗?他全身上下、还有他背在身后的簪华,都染上一层暗红、几乎发黑的色泽,究竟是经过多么可怕的一场战役,才会让身子染上这种几乎褪不掉的鲜血?!
“怀天……是你吗?”镖局中其中一人,从男子被血染脏的五官,辨识出傅怀天的身分,这才不安地唤了一声。
熟悉的脸孔、熟悉的叫唤声,让体力早已超过极限的傅怀天勉强恢复些许的神智,等他以双眼再三确定、站在眼前的真是他的好伙伴们后,他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但还来不及凝聚成微笑,就“砰”一声倒地不起了──
“怀天!”
所有人一拥而上,这才发现他不仅浑身是伤、全身的肌肤更是烫得吓人,他们急得在附近找了个废弃的山洞,开始为傅怀天紧急治疗。几个人七手八脚、反覆到小溪边提水换水,好不容易才把他身上的血污擦干净,跟著才开始处理他四肢、身体的伤口,忙了大半天,这才处理好他的外伤。
等事情告了一个段落之后,他们才有时间注意到其他人,簪华和两名少年侍从不但已经梳洗完毕,手上还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花草草。
他们不清楚簪华的身分,也不知道他和傅怀天的关系,心想既然肯拼命救他、应该也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吧!
“喂!你想干什么?”正因为不认识簪华,当他们看见他居然命令两名侍从拆下傅怀天身上的绷带时,大伙已经冲上前准备和他拼命了!
“不想他死,就别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治他!”簪华冷冷地开口。
他自负高傲的语气让几名镖师大感不满,多亏了小红和小绿立刻转身解释,表示他们主人是草药高手,既然受了傅怀天的救命之恩,就会负责将他救醒,这才暂时将那些情绪激动的镖师们请出了山洞。
一直到傅怀天身上的伤口,都裹上了簪华亲自调配的草药,他才转头对旁边的杜绛雪开口道:“这几天是关键期,如果高烧不退,这个大木头会有性命危险,这些草药每六个时辰得替换一次、可以消炎退烧,我每天会让小红、小绿送新鲜的草药过来,我不相信这些粗手粗脚的家伙,以后换药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簪华大哥,那么你呢?你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杜绛雪觉得簪华似乎另有打算,有些不安地问。
“簪华公子,你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别留我和小姐在这里!”站在杜绛雪旁边的小梅也开口请求。
“你们放心,我并不是要离开。”簪华淡淡一笑,他离开都司统府好一段时间了,他的体力、法术现在也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个傻木头是为了救你、救我,所以才会弄成这种狼狈凄惨的模样,现在换我们来为他尽点力了。”
“你的意思是?”
“绛雪妹妹,追杀你的歹徒不会这么简单就死心的,在傻木头清醒之前,就由我代替他守在外面,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踏入这里一步。”簪华充满自信地承诺。
既然他已经恢复正常,那么就能以妖术设下结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闯入、打扰傅怀天养伤。正因为他必须维持著结界,所以照顾傅怀天的工作,就得落在杜绛雪的身上了。
杜绛雪点点头,完全认同簪华的说法,如果不是傅怀天,或许簪华和自己早就没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未来这段日子,这个傻木头就拜托你了,绛雪妹妹。”簪华微笑,对杜绛雪充满了信心。
“呃……簪华大哥,你为什么一直叫他傻木头呢?”杜绛雪好奇地问。从刚才到现在,他不知道叫了傅怀天几次傻木头了。
原本转身欲离开的簪华,听到杜绛雪的话后停下脚步,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道:“为了救不相干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这种奇怪的家伙,不叫他傻木头要叫什么?”
接下来整整三天,傅怀天始终发著高烧,杜绛雪虽然担心,但还是按著簪华的指示,每六个时辰换一次药。
他是习武之人,再加上发了高烧、失去平常的自制力,一难受的时候就会开始挣扎躁动,多亏了小红、小绿两位侍从在旁边协助,不然杜绛雪根本无法为他顺利换药。就这么一天熬过一天,总算……他的高烧退下来了。
杜绛雪看著傅怀天沉睡的面孔,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暂时放了下来。
傅、怀、天……这个从小就在自己心中烙下了痕迹的名字,从她是一个小女孩开始、从她明白何谓未婚夫婿,从她还是单纯快乐的杜家千金的时候,这三个字叠在一起对她来说的意义,就是想起的时候心头半甜半酸、对遥远未来的一种朦朦胧胧的憧憬。
直到灭门血案发生后,赶路上京城的这段路途里,她很努力想将这个名字从自己的脑海里拔除,试图只将他当成一个护卫自己安全的镖师。但在亲眼目睹傅怀天为了救她和小梅,那种义无反顾的坚定以后,自己反而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傅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