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慢点来吗?怎么还气喘吁吁的?”八哥脸上尽是宠爱,拉过小凌揽在身边。
“咦?原来九哥在这里。你和小鱼的平安信,我们收到了。主子和宋少爷怀疑是不是你们在外闯了祸,怕被仇家追杀才不敢回府。”小凌靠在八哥身上,喘了口气,又说:“不是说找到大姐了吗?她人在哪里?”
凝香走去摸摸他的头,微笑说:“你就是小弟?”
“宋少爷?”小凌盯着凝香的衣襟睁大眼睛,“啊!你穿开口这么低的衣服,主子知道会气死的!”
凝香无奈笑了两声,小狼走去解释说:“小凌,你认错人啦!这不是宋少爷,她是我们的大姐。”
小凌眨眨眼睛,半晌才应上一句:“宋少爷不是男的吗?”
想当初我头一回见凝香,也费了好大劲才缓过神,更何况是小凌。经过小狼、八哥、凝香三姐弟的耐心解说,小凌总算接受了叔父与凝香并非同一个人。
四姐弟相聚,凝香带大家到了她的房间。小凌卖乖,扑到凝香怀里甜甜道:“大姐,你教我多识几个字好不好?我读书不多,老是被别人笑话。”
“大姐也不识很多字。大姐只会讲故事、唱歌。”凝香捏了小凌一把。
“原来大姐会讲故事、唱歌!宫里的侍女好没意思,她们一讲一唱,我就想睡觉。”
“放心!大姐讲的故事、唱的歌,你听了一定不会睡着。”我一脸肯定地说。
小狼偷偷打我一下,笑道:“既然找到大姐,父皇的遗愿已达成。大姐可以收拾收拾随我们回京了。”
八贤王又道:“是啊,大姐一人在民间,饱受艰辛。是该回皇宫做回公主了。”
“嗯……”凝香一咬下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谢谢你们一再请我回去,可我生在民间,过惯了此处的生活。皇宫虽好,但对我这种自由之人,却像一个牢笼。何况我现在经营一家浴场,实在舍不下这里的老老少少。父皇在天有灵,看到我过着想要的生活,也会觉得欣慰。”
她一席话说得我几乎鼓掌。好!果然是重情轻利的奇女子!
三兄弟听得有些吃惊,我插话道:“凝香姐不想回宫,你们就不要逼她啦!逢年过节下扬州看她不就行了吗?”
八哥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开折扇,说:“大姐留意已决,我们也不能一意孤行。若是大姐今后碰到什么麻烦,尽管通过扬州府尹找我,我一定帮你解决。”
凝香向老八道谢。
八哥又向小狼说:“九儿,大姐的事现已告一段落。你是时候回京重掌朝务,也好为亲政作起准备了。”
小狼靠在我身上的手臂一僵,不自然地说:“八哥,其实我不想做皇上了。我想和晴天待在民间。”
“什么?你不做谁做?”八贤王果然睿智,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脱身道:“九儿要是想和晴天在一起,大可将他接回宫里。皇位是父皇传的,你可不能随意让位给他人。”
“那是因为你死活不要嘛!”小狼咕哝道,“八哥无论做不做皇上,都能把小弟留在身边。我要是把晴天接回宫,他的身分成了什么了?”
八贤王不肯让步,又把目标转到我身上:“晴天兄胸襟宽广,怎么会去在乎这些称呼、名声?是不是,晴天兄?”
“呵呵……不是!”我假惺惺地大笑。
拜托!要是让爹娘知道我做了娈童,就算大内侍卫三千也拦不住他们入宫废了我。
兄弟两人为了皇位最终归入谁手,争得互不相让。我推推小凌:“你能摆平八贤王,好厉害哦!”
“没有啦!是他先追我的。”小凌害羞笑道,“倒是你能追到我九哥才算厉害!”
“不是我追他的。”
“呃?你说是九哥追你?”
“互追。”我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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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凝香的调解,老八老九总算争出了结果。小狼同意先回京城,做好退位的相关事宜,再让位给八贤王。
我奇怪八贤王怎么会轻易妥协,看他向我走来,微笑说:“晴天兄,九儿以后就拜托你了,他脾气不太好,还有些暴力,你要多迁就他才是。”
我身负重任地点头,感觉自己似乎接了一只烫手山芋。
“我和小弟今日就不住这里了,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老八牵过小凌的手,一起向凝香道别,离开了浴场。
凝香没打扰我和小狼,又与浴场的乡亲决战于牌局。我一屁股坐在厢门外,低垂着头:“小狼,你是怎么让八哥答应接受皇位的?”
“我对他说小凌图新鲜,一直想交笔友。要是八哥不做皇上,全国饥渴之徒的信就会像雪片一样飞到小凌手里。”小狼看我没多大反应,从身后抱住我说:“怎么不高兴了?舍不得我走呀?要不,你和我一起回京,退了位再回民间?”
“叔父和少瞳的感情刚刚挽回,我得监督着才行。何况……我以什么身分入宫?我才不想当那个。”我噘着嘴说道。
“那你就在黄府等我回来!”
不知为何,突然心神不宁起来,我嘀咕道:“谁知道黄鹤会不会一去不复返。”
“你说什么?”小狼站了起来,“好啊!原来你不只会改情诗了,还懂得含沙射影了。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吗?”
见他动了气,我赶紧举白旗:“不是不是!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东西。”
“你敢骂我不是东西?”
“不不!我说你是个东西。”
小狼怒:“什么东西?”
“你要逼死我吗?刚刚是口误!”我委屈地向旁边挪了挪,离小狼远一些,软着嗓子呜呜两声。小皇帝立刻意识到他的错误,又抱住我,轻轻拉到怀里。
“其实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很欠扁!”
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我下注般地配合说:“彼此彼此。”
被抱住的力量突然大了些,小狼低吼:“闭嘴!我要离开两个月,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任小皇帝细细看过,时而还要奉上脸蛋让他亲吻。也不知小狼看了多久,看到我浑身酸麻,尿急为止。
“小狼,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先去方便一下。回来再给你继续看?”
“呆子!怎么不早说?快去!”
“你让人家闭嘴嘛!”我勉强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茅房走去。
“晴天,你的脚怎么了?”
“啊!没什么,被你抱太久,全身都麻了。”
“……”
当夜,我与小狼做了一件来到浴场后一直想做的事。做完后,感到畅快无比,充分体现了我们配合程度,以及奔放的热情——我们把淋浴房里的浴客统统赶走,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第二天,我和凝香一起在浴场外送别小狼。
“我要走了,你别哭哦!”小狼敲敲我的头。
“谁……谁哭了?别当我是女人!”刚作声明,我就说出一句女人的话:“记得早点回来!”
小狼扑到我怀里,饱含热泪地吻了我的额头一下。
“你们两个女人缠绵好了没有?又不是生离死别,只不过分开两个月嘛!”真正像男人的凝香发了话。我与小狼立刻分开,庄重地抱拳说道:“一路顺风,保重!”
“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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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黄府后,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叔父收到小狼小凌的辞工信,心里难过,闹了一场,被少瞳一哄,两人又好得如胶似漆。
每天看他们卿卿我我,可怜我一个孤家寡人,无以慰寂。有时我恨不得叔父和少瞳闹闹小别扭。
今日鸟语花香,清香袭人,我却一人坐在内堂有气无力地啃着馒头。
“叔父和少瞳呢?怎么还不出来吃饭?”等了许久,还是一个人在嚼蜡。我便叫来一个小丫鬟询问。
丫鬟脸一红,细声说:“宋少爷起不了床呢!就算起来,也是在房里吃早点。”
“太过分了!还当不当人了。”我一拍桌子。
“主子和宋少爷感情很好,不会弄伤他的。”
“我又没说叔父。我是说他们还把我当不当人了?”我怒道,“怎么说我也是客人,竟然把客人扔在饭厅,理也不理?”
当夜,我决定去找叔父进行一次长谈。一进房间,看到他正在练字。叔父见了我,立刻叫我过去。
“小鱼,你来看看,我练的诗词。”
我走去一看,只见宣纸上写有两行清秀的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叔父微笑:“这诗是我写给少瞳的,你看看我的字写得如何?”
我拿起宣纸仔细端详,说道:“叔父啊,要是你想再浪漫些,就不该直接选用原诗,应该改写。”
“改写?怎么改写?”
我放下宣纸,倒了杯水喝,不紧不慢道:“就如苏轼那首《水调歌头》,邓宜君的经典曲目之一,就可以改,把自己的感情也加进去。”
想起小狼和我崇拜同一个歌手,顿时来了感情,我一甩衣袖,在房里唱道:“雨天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待到重逢,要等多少天?我欲离家出走,又恐进不了宫,黄府不胜寒。只有我没伴,寂寞在人间。转朱阁,思小狼,夜难眠。不应有恨,何时才把他相见?你有爱人缠绵,我恋人不在焉,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失恋不再有!”
“在干什么?唱戏呢?”少瞳忽然推门进来。
“小鱼在教我改诗词。”叔父甜甜一笑,走去把书卷收起。“我今天没有写好,下次再给你看。”
我暗思原本是来告诉他们,不要好得太肉麻,让人看了眼红。不料反帮着煽风点火,心里极度不爽。
“怎么又练字了?我不是说了,一周练一次就好了,多写把你的眼睛都累坏了。”少瞳执起叔父的手,像初生的婴儿一样轻轻抚摸。
“我不累,我想写出来给你看。”
“可是你的身子这么单薄,每天还要这么晚睡。”
“少瞳,我也是为了让你开心嘛!你怎么怪我?”
“我不是怪你,可你也要听我的话啊!”
人算不如天算。小两口为了练字的事,起了争执。个个都是为对方好,都不愿让步。吵了整整半宿,吵得我心情顿时开朗。
本以为这两口子会冷战几日,不料第二天就粘到了一起,还变本加厉到连晚饭也在房里吃。我了无生气地过了一个半月,天天撕日历,倒计时。
在一个百无聊赖的早晨,突然听到街上敲锣打鼓。不一会儿就有人叫门:“圣旨到!黄府宋小鱼接旨!”
圣旨?为什么是圣旨,不是小狼?他回不来了吗?
我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黄府其它人早已骚动起来,我奇怪接旨的明明是我,为何谁都跑得比我快?
“小鱼怎么要接圣旨?高中状元了吗?”少瞳赶来问道。
“不会的,小鱼笨笨的。”叔父一针见血地说。
圣旨的力量果然强大,连这对早上从不露面的小两口也起了床。
等我和少瞳、叔父走到大门口,只见黄府门外浩浩荡荡排满了百余人,整条街的百姓都跪了下来。黄府的人也齐齐下跪,唯我一人傻傻站着。轿子里的人是小狼吗?
“宋公子?还站着干嘛?快接旨!”
突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我向前望去,却看不到人。低首一看,才瞧见五尺高的总管。心里大笑,赶紧跪下。
总管拿来一只篮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白鸽。
“信鸽!”我惊叫。这只鸽子正是我和雨天传递字条的信鸽。
“少瞳,鸽子就是圣旨?”叔父疑惑问道。
“可能这是皇上和小鱼间特殊的意义。”
我接过信鸽,从它脚上取下一张字条: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天气多变,望晴天多添衣裳!万不可风寒流涕!偶尔打几个喷嚏无妨,那是朕在想你!你不可不思念朕,否则朕会揍你!钦此!
我哈哈大笑:“这种语气!是小狼!是小狼!”接着低头询问总管,“皇上来了吗?我能不能见他?”
总管笑嘻嘻地领来一个漂亮的小太监,对他说道:“带宋公子去见皇上。”
“是。”小太监低着头,露出颈子处的一小截雪白。
我转身向叔父和少瞳说道:“你们先起来!我要去见小狼,晚上可能不回来。”看他们一脸莫名,我也顾不上多加解释,忙跟着小太监走去。
所有的人都被晾在后面,那小太监带我东转西转,走进一条小巷子。他突然问道:“找谁?”
这人的记性如此不好,才一会儿功夫就忘了。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随口回答:“沈小狼!”
“又是个外地人!”
“呀!你知道呐!我从洛阳来的!”
“外地人一般都不清楚来找沈小狼,会付出什么代价!”
“你误会了,我是他笔友!”
“老套!上回还有人拿着署名‘沈小狼’的信要求见面呢!”
“哇!既然署名沈小狼,应该是他没错了。”
“沈小狼从不用本名作为笔名!”
小太监像是极不相信,我赶紧拿出和小狼通信的字条:“我没有骗人,你看看这个!他的笔名应该叫作雨天。”
“你就是晴天?不是说只有十五吗?多出来的十岁,自己减掉了?”
“……”
“明白了!”
“什么?”
“女娲造你的时候,没估算好时辰!”
“……”
突然觉得这番对话无比耳熟,我猛然想起,第一次邂逅小狼时,说的正是这几句话。只是那时找的是叔父。
“你是小狼?”我扑进小太监怀里,捧起他的脸。
“真笨,现在才猜出来!”小狼狠狠地啄了我一口。
“你穿太监服的样子很好看,人家没认出来嘛。”
“夸我还是骂我呢?”
“当然是夸你!”我啵地吻了小狼一下,“你怎么还是以皇上的身分前来,八哥和小凌呢?”
“半月以后,民间就会得知我的退位的事了。八哥为继位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一直埋怨我,说他没时间陪小凌了。”
“那真是辛苦他们了。”我吐吐舌头,“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已经买了船票,我们去洛阳。”
“呃?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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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 洛阳
“哥,昨天我的朋友看到你,他们说‘哇!那就是你哥呀!果然比你年轻……’“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看小妹的脸,笑道:“不怕!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有人指着咱爷爷的遗像说‘你弟好可怜,英年早逝!’不过话说回来,爷爷过世时也只有二十四岁。”
二十年的光景,西洋算法是七千三百天。当年与小狼离开扬州后,我的样子居然没有一点改变。三十五岁的人却如同刚过弱冠。从每月扬州寄来的家书中得知,叔父也是如此。
坐在我对面那个长相老成、满面沧桑的姑娘,就是我妹,宋小虾。
因果循环,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现在变本加厉地灵验在她的身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却像是个中年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