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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德之剑 page 15 作者:Killer

  天扬头也不抬地说:「我已经跟他说『对不起』了呀。」

  廷宇真想一头撞死,骂道:「你私闯官衙、挟持官差、还偷看公文……」

  天扬说:「小声点,你想把衙役全叫来吗?」

  飞飞冷冷地说:「一点小事也要大惊小怪。你自己杀的官差难道还少了吗?」

  廷宇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天扬抬手道:「飞飞,别说了。哎哟,找到了。『雷明远』。还画了图哩。嗯,伤口果然跟师父一样。这是什么?『右臂上有一小伤口,似为蜂叮』。这仵作挺细心的嘛,」抬头看着倒霉的仵作:「值得嘉奖。」

  飞飞觉得无聊,便在屋内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公文册来翻,忽然欢叫一声:「扬哥,你看,有你欸。」天扬抬头:「什么有我?」

  原来那是通缉要犯的图像册,天扬、聂隐娘和飞飞都在其中。天扬看见那页标明『骤雨狂扬』的画像,嗤之以鼻:「什么啊,画这么丑怎么可能是我;还有,悬赏居然只有五百两,简直欺人太甚!」

  飞飞一笑,又翻了一页,将册子默默递到廷宇面前。那张图像上写着五个大字:「妙手空空儿」,画像上的脸虽然稍嫌潦草,廷宇仍可认出,那正是自己。

  他浑身颤抖,呆立了一会儿,掉头冲出了官衙。天扬和飞飞连忙追了出来。

  廷宇用颤抖的手解着马绳,脸色一片灰白。

  天扬叹了口气:「那图画得根本不像。」

  廷宇说:「错了,非常像。」

  天扬一楞:「咦?」

  廷宇飞身上马,说:「就是太像了,你们才会认错人。我只是刚好长得像你弟弟,其实根本不是他!」

  天扬居然没生气,只是冷冷地说:「你的左肩上有一块杯口大小的灼伤。」

  「!」

  「你五岁的时候乱玩火,把自己身上烤熟一大块。你自己烧死就算了,居然还连累你老哥我莫名其妙被酒鬼老爹痛打一顿……」

  廷宇大叫:「不要说了!」

  「你左大腿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痕,是十岁的时候爬树割伤的。」

  「我不要听!」

  天扬咬牙切齿地说:「你右臂上有一道剑伤,是你对你老哥说话无礼,我才出手教训你……」

  廷宇用力一夹马腹,马开步往前疾冲,天扬对着他背后大喊:「你逃吧,尽管逃啊!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永远都是你自己!这个懦夫!」

  廷宇把一口贝齿咬得几乎要粉碎,从齿缝出声说:「我听不懂!」这时脑门上好象被刀子狠狠劈了一下,顿时头痛欲裂,廷宇惨叫一声,摔下马来。

  天扬吃了一惊,连忙冲上来问:「怎么回事?」廷宇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动作之猛,天扬几乎抓不住他。

  好不容易拉住了尖叫不已的廷宇,天扬立刻一手搭上了他左肩的穴道,缓缓将己身真气送了过去。

  此时廷宇脑中正疼得翻天覆地,只觉整颗头要炸开,忽然间一股微温的暖流流过,将疼痛的感觉逐渐抚平,原本在脑中乱窜的怪兽慢慢溶化在这道暖流中,一切归于平静。

  廷宇全身放松,失去了意识。

  天扬将廷宇带到客店,要了一间房让他休息。他让飞飞先睡,自己则坐在床边照顾弟弟。

  由于过度劳心伤神,短短一天内,廷宇竟已憔悴许多。

  天扬看他脸色苍白,表情似乎还带着些疼痛,心中一阵刺痛:「他会受这么重的伤,全是因我而起,我怎能这样欺负他?」

  想到天翔为了保护自己,不惜拖着一身的伤,赤手空拳去和精精儿决斗,终至落下万丈深渊,弄到今日这步田地;这份情谊,自己一生一世也报答不了,可是他若记不起来,自己又该如何回报他?想着这里,只觉心痛如绞,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廷宇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脸上,「唔」了一声,慢慢醒转。天扬连忙拭去眼泪,表情镇静地看着他。

  廷宇张开眼睛,看见天扬,十分不快,正想闭眼再睡,听见天扬问:「好些了吗?」

  廷宇不答,转过头去。

  天扬说:「不知烧退了没有。」伸手要去摸他额头,廷宇立刻用力将他的手挥开。

  天扬仍是十分平静,说:「我知道你很烦恼,但是你要是不想起来,这头疼就会一辈子跟着你到底,永远也不会好。」廷宇闭上眼睛,不肯答话。

  天扬说:「翔弟……」

  廷宇跳了起来,厉声说:「跟你说了我不是翔弟!」声音之大,连趴在桌上熟睡的飞飞也给惊醒了。

  天扬并不生气,心想:「这倔强脾气倒是没忘。」反而觉得有些喜悦。

  廷宇说:「拜托你们,出去好不好?再要一间房,房钱我出,好酒好菜尽管点。只是求求你们在天亮之前别再让我看见了!」

  天扬没作声,带着飞飞走出房门。

  廷宇怔怔地瞪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力地伸手到左肩上。虽然隔着衣服,他仍能感觉到肩上的伤痕。

  他颓然倒在床上,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呼喊着。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夜梦魇不断,到了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被子一扯,廷宇「哎哟」一声,跌下床来。

  天扬又回复了平日不可一世的模样,说:「快起来梳洗吃饭,要练剑了!」

  廷宇摔得头昏眼花,想发火又没什么力气,说:「练什么剑?」

  天扬说:「你不练剑,怎么抢回经书啊?」

  廷宇一听到「经书」,这才清醒了过来,但他还是不懂,经书跟练剑有什么关系?

  天扬耐着性子解释给他听:「昨天不是说了,你得先恢复一年前的水准才能跟我打吗?所以现在你当然得用心修练,把一年来弄丢的功力补回来呀。虽说你这人笨头笨脑,没什么悟性,只要有名师指导,应该还有救吧。」

  廷宇问:「什么名师?」

  天扬狠狠瞪他一眼:「我!」可见这「笨头笨脑」四字果真没冤枉他。

  廷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教我功夫来打败你?」

  天扬冷笑:「打败我?早着哩!我只是让你有跟我动手的资格。」

  廷宇不禁大喜过望,昨天看天扬施展剑法,剑招跟自己完全相同,威力却强了两倍以上,这才知道自已还有待加强;再听天扬说那是自己本来该有的水准,怎么不令他心痒难熬?学武之人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变得更强,天扬既肯出手指点,这对他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横财。

  这时他转念一想:「不好!这小子存心投我所好,让我放松戒心,他好哄我承认是他弟弟,我怎能上这种当?」

  他心中怀疑,天扬立刻察觉到了,冷冷地说:「我话说在前头,我只是受不了剑神无忧子的绝顶功夫被个蠢蛋使得七零八落,这才勉为其难出面好好矫正你一番,可不是对你有什么好意。你要是不给我好好的学,我绝对会让你好看!」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廷宇心想,昨晚床边那个温柔又满脸关怀的天扬,大概只是自己的幻觉吧。

  用过早饭,二人来到客栈的院子里,天扬说:「我再从头使一次,你可得看清楚。」

  提起长剑,行云流水般地将剑招使了出来,每一招都是气势雄浑,凌厉无比,但是动作却是无比的轻灵美妙,没有半点多余。

  廷宇又是一阵目瞪口呆,不过这回让他失神的不是剑法,而是使剑的人。他向来觉得天扬外貌古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但他一拿起剑,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光芒四射的气势,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睛。就好象把一颗石头擦干净,才发现原来是颗灿烂的宝石一样。此时廷宇眼中完全看不见他破旧的衣衫,看不见惹厌的乱发,只看见他潇洒优雅的身形,仿佛天人一般。

  转眼间已将整套剑法使完,天扬轻轻收剑,深深吸了口气,收敛起心神,对廷宇说:「看清楚了没有?」廷宇楞楞地点头。

  天扬看着他这呆头呆脑的模样,长叹一声,招手要他过来,拔剑比了个招式,说:「第一招是这样,有没有看到?」

  廷宇看见他的侧脸,轮廓极深,像是西域胡人,但胡人的五官却不像他这样精致端正;经过刚才的激烈运动,他的气息仍是丝毫不乱,雪白的脸上却微微有些发红,长长的睫毛覆着眼睛,透着几分艳丽。

  廷宇心想:「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怎么我之前都不觉得。」

  天扬一回头,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伸手在他头上一敲,骂道:「才刚开始就来讨打!」廷宇这才赶快集中精神,乖乖地学剑。

  一早上把整套剑法重新讲解了一遍,天扬本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讲三次不懂就想开骂了,然而一想到当年天翔背着他上少室山,照顾自己一切饮食起居,是何等细心温柔,不由得消去了火气,仔仔细细地调教廷宇。

  过了中午后,天扬又要动身出发。问他去哪也不回答,只知方向是往南。

  天扬打算把廷宇带上少室山去,照着去年的旧路再走一遍,希望能唤起他的记忆。虽说天翔已和少林寺结下大梁子,凭着天扬此时所向无敌的功夫,根本不怕少林寺跟他过不去。

  廷宇练了一早上剑,觉得十分痛快,心情颇为轻松,虽说等于是被天扬拐出来,他反而觉得这么好的天气,骑马溜跶一下也是挺不错的。

  他骑近天扬身旁,看见天扬好象若有所思,乌黑的乱发垂下,盖住了半边脸,看不出他的眼神。

  廷宇出声:「喂!」

  天扬回头:「什么事?」

  廷宇飞快地伸手到他面前,一把拨开了他额前的头发;这一下动作奇速,天扬完全没防备到,吓了一大跳。然而廷宇自己也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正视过天扬的双眼,直到此时才发觉他的眼睛很大,而且眼珠子颜色比一般人淡,像是两颗发光的琥珀,无比的清澈明亮,又像是两道闪电,直射进廷宇的心里,让他整个人一震。

  天扬侧身避开他,骂道:「你在干什么呀!」

  廷宇说:「你不觉得这样天色比较亮吗?」

  「多管闲事!」

  「我是为你好。你头发这样盖着,眼睛等于半瞎,怎么走路啊?」

  天扬白了他一眼:「我就算眼睛蒙着也走得比你稳!不劳你费心!」策马大步跑开。

  廷宇看见他的脸上又微微发红,心中一阵激荡。他这两天被天扬整惨了,现在第一次看见天扬着慌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

  真可爱。

  他看着天扬的背影,竟有些痴了。此时天扬背后的飞飞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是充满怨恨的眼神。

  廷宇十分不解,他一直就隐约觉得飞飞不太喜欢他,现在更得到了证实。只是他半点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一截的孩子。不久,进入县城,天扬决定稍做休息,顺便补充食粮和日用品,当然又是廷宇出钱。三人正在喝茶时,飞飞说要出去走走,就一个人跑掉了。

  廷宇望着门外的大路,心想:「不晓得岚妹现在在哪里?」他整整两天没看到青岚,忍不住开始思念起来。

  天扬也没什么元气,怔怔地望着茶杯,神情竟显得有些悲伤。一年以来他始终是如此,前一刻还在谈笑,下一刻又郁郁寡欢,说来说去全是为了某人。虽说现在祸首就在眼前,他心中的苦闷却是有增无减。

  他的言语、行事全都变了,眼神里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原本总是锐利地盯着他的双眼,现在只看着谢青岚一人。即使现在人在这里,天扬也感觉得到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时候可以到白马寺,要怎么和谢青岚会合。他所认识的,那个无视礼教伦常,对自己哥哥异常执着的慕天翔,已经不在了。

  此刻天扬只觉万分迷惑。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非要让天翔恢复记忆不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是因为不能忍受天翔居然忘了自己,更受不了他忘了自己还过得那么幸福,所以非戳破他的好梦不可吗?他为了唤醒天翔所做的努力,难道根本完全就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天翔好吗?

  那么,最自私的人,不正是他慕天扬吗?

  但是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他希望天翔恢复记忆,又像以前一样,跟他这个做哥哥的纠缠不清吗?

  别开玩笑了。那种事,光想到就让他不寒而栗,怎么能再重蹈覆辙,一错再错下去?但是,他们以后还可能像普通的兄弟一样,相安无事地生活吗?

  廷宇回过头来,将视线调回天扬身上,看见他落寞的神情,有些意外。他觉得天扬好象长了七八张脸,每隔一两个时辰就会变换一次面貌。

  此时的天扬完全失去了早上的神气,显得憔悴无比,又好似十分孤寂。廷宇心想:「一年来他四处找他弟弟,大概也找得很累了吧。」看这人手足之情如此深厚,倒也有几分感动。念头一转,想到他弟弟十之八九就是自己,顿时心乱如麻。

  为了转换心情,他故作轻松地问天扬:「你口口声声说你施展的剑法是你弟弟一年前的水准,那你自己的水准又是怎样?」

  天扬抬起头来,笑了笑:「你想知道?」廷宇点点头。

  「那好。你拔剑,朝我头顶劈下来。」

  「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你照作就是了。」

  廷宇心想他一定另有高招,实在拗不过好奇心,站了起来,拔出剑来。

  店里其它人看见有人亮家伙,都是吓得惊慌失措,天扬仍然端坐不动,向众人摇了摇手说:「没事,不用怕。动手吧!」

  廷宇也毫不客气,在众人惊呼声中,提剑就直往天扬脑门砍了下去。谁知剑离着天扬头顶还有五六寸,居然就锵一声折断了,天扬仍旧捧着茶喝着,完全没动手。

  廷宇和其它人的眼珠都差点掉出来,廷宇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

  天扬说:「飞龙神剑掌的奥妙,全在『气』上。」

  廷宇说:「是气功吗?」

  天扬说:「算是,不过威力非一般气功能比。有形的铁剑再怎么锋利,仍须受制于形状、长度、重量,剑招必然有一定的去向,所以也难免会有破绽。飞龙神剑掌练的是一股剑气,乃是无形之剑,所以不受拘束,变化无穷。刚才你提剑劈我,虽不是存心要我的命,但是一定会有攻击的念头,化为戾气表现于外,我体内的剑气感应到这股戾气,便自然而然生出抵御,所以你的剑就报销了。」

  廷宇怔怔地说:「这太玄了!」

  天扬微微一笑:「不是我夸口,只要我有心,拔一根头发,甚至呼一口气都可以当成剑使,所以我根本不用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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