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再次侃侃而谈。“翁董,请您仔细想想,从日本将货品运送来台,这之中必然需要一笔数目庞大的运费,这也是三井公司愿意以削价方式出售的主困;但与其是花相同的钱,得到相同的结果,您又何必冒这风险呢?”她最懂得软硬兼施了。“OK,相信这其中的利弊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最后的决定权仍在翁董您的手上。”
一旁的老陈已感动得痛哭流涕,他没想到小姐的口才这么好,太厉害了,不愧是席氏企业未来的第一继承人。
聆听完席雅的一番见解,翁董心中似乎已有个谱,但他仍然询问。“三井先生,你们是否还有其他要补充的重点呢?”
三井真一无言以对,只有摇首。
他当然听得出来翁董这么问他只是礼貌上的客套话,其实翁董早已有决定了。唉!他原先还计划这个夏天就可以将整个席氏公司并吞,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女人……太可恨了!
见三井真一不再发言,翁董随后起身说道:“真对不起啊!三井先生,我的年纪都一把了,实在承担不起太大的风险压力,所以……”
“我知道。”三井真一也起身。两旁的助理连忙恭恭敬敬地跟著站直。
“希望下次能有机会与你合作。”三井真一压抑著胸中的气愤,伸手跟翁董握手告别。
“一定、一定。”翁荤爽朗地笑著。
“那么我们就先离开了,再见。”三井真一说。
“再见。”
大伙目送著他们离去。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大家看开一点就没事了嘛!席雅心想。但她却在三井真一离去前的目光中看见一股强烈的忿怒,仿佛告诉她: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席雅不了解,这个处处与席氏针锋相对,不惜两败俱伤的男人,他究竟有著什么样的秘密与深仇大恨呢?他究竟还要使出什么手段来报复席氏?
“翁伯伯,”席雅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我有些事情必须跟三井先生亲自谈谈,所以签约的事情可不可以……”
“好、好、好,你去忙你的吧!剩下的一切交给老陈代理就行了。”翁董点点头表示没有关系。
“谢啦!”席雅一得到翁董的允肯,立刻飞奔追了出去。
是啊!她有一肚子疑惑要问三井真一,她必须弄清楚三井真一为什么处处与席氏公司作对?为什么一向精明的父亲碰上三井真一却迟迟不肯反击?这一点儿也不像她父亲一贯的作风啊!这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非要趁今天问个明白不可!
** ** **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席雅在停车场里赶上了三井真一那一群人。
呼!人家不是说日本人短腿吗?怎么走路的速度这么快,害人追得累得要命!“请等一下。”席雅唤住他们。
三井真一停下脚步,转过身,并以一种不可一世的眼神望了她一眼,然后平淡地问:“你还有什么指教吗?”
“喂!你怎么老是用这种不屑的眼神看我啊?”拜托!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大美人吔!可是在他眼中,她仿佛变得毫不起眼,甚至……甚至讨人厌。太可恶了!他这是什么态度嘛!
“哼!”他冷哼了一声,对席雅的大呼小叫无动于衷。
“你实在很跩耶!”
她可真不怕死,胆敢这样批评他?也不看看他身后的保镳一群,一个人吐一口口水都可以淹死她了。
“如果你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是专程来找我吵架的,恕不奉陪。”三井真一转身欲走。
“等一下。”席雅连忙一个箭步挡在他的面前。
老天!他可真高大。一股强大的压力笼罩她的心头,害她有些精神恍惚。
“有话快说。”他可没有什么耐性陪她耗。
“我……我不知道席氏公司究竟哪里开罪于你,但是你一步一步的并购席氏的股份,又派人抢走席氏的上游生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三井真一总算肯正视她了。他低下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依然带著冷嘲。哈!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大概是全天下唯一敢公然指责他的人吧!
见他不语,席雅又咄咄逼人地接著说:“并吞席氏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就算你拥有大半股份,斗倒席氏之后,你不也只剩下空壳公司,一无所有吗?”
南雅那张动人的脸蛋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迷人,清澈明亮的眼眸之中,找不到一丝畏惧神情,这一点又令他大开眼界。
在一旁的日本人都替她捏了一把冷汗,难道她不知三井真一对待敌人一向是很残忍的吗?
三井真一突然把目光由她身上移开,并且冷漠地说:“走开!你少烦我。”他不能再多看这女人一眼,她像是拥有法力似的,教人不知不觉为之著迷忘我。
“走开?”哼!凭她的个性会如此轻易放弃吗?“你都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我要走开?”
“你不懂。”
“废话!你都下说,我哪里会懂?”席雅理直气壮地反驳。
被她这么一闹,三井真一不禁深深蹙眉,心中不悦极了。“想知道答案就去问你那个父亲吧!”
“这一切……跟我爸爸有关?!”
“正是。”
“那……那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毁掉他毕生事业心血?”她简直不敢相信。
三井没有回答,不过答案就在他漠然的眼神之中。
“你敢!”此刻,席雅更加讨厌他。
“哼!”他根本不想理会她。“你最好闪一边去,要不然我连你也不放过。”
“好啊!你最好别放过我,因为我将是你日后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除非你连我一块儿除掉,要不,你休想得逞!”席雅也不甘示弱回道。
“你——”三井真一愤怒地盯著她,突然,他伸出双臂,毫不客气地攫住她的肩。“你闭嘴!”他的口气既冷又怒。
席雅蓦地感到一股巨大的威胁感,她努力抑下心中的恐惧,依然直言。“如果你敢伤害我爸爸,我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三井真一愣住了,她的这段话好耳熟啊!好似他在二十多年前也曾对席德夫那家伙说过,可是席德夫并未就此罢手,反而更残酷地毁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哼!没想到今日轮到他的女儿来说这种话了。
席雅在他的眼中看见不可遏止的怒火,莫名其妙地又再度燃起她的恐惧。
“你听好。”三井真一冷冷地开口。
她不知道他怎会有一种奇特而强大的力量,而那力量竟能教她紧张无措地打起冷颤。
“别笨到与我为敌!”说完,他松开原先抓著她肩膀的手臂,害得她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三井真一,你、你太过分了!”席雅吼著。但三井真一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反而和自己的助理坐上车于,驾著朋驰六百离开。
留在原地的席雅心中感到一阵纠结不安,她突然好想看看她的爸爸。
骄阳在天空露出傲慢的笑脸,虎视著大地,仿佛也吞噬了她原有的安宁。
第二章
一轮圆圆的月亮,静悄悄地移动莲步,升上了黝黑的天空,星罗棋布,青云侍侧,愈衬出皎月的丽质丰姿。
今天是席德夫五十二岁的生日,他一反过去的奢华庆生酒会,反而选择在家中与女儿一起用餐。
银色的月光照在院子里的几株椰树上,淡淡的阴影撒落地面,被风吹拂的枝叶缓缓摇曳著。
席雅穿著一袭白色洋装,把雪白的肌肤衬得更晶莹剔透,长发如丝绸般飘逸动人。
席德夫望著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已不再是个任性的小女孩,现在的席雅已变成一个窈窕美艳的女人,看著她,仿佛看见了他去世多年的爱妻身影。
“爸,HAPPY BIRTHDAY!祝你身体健康,事事如意。”席雅举起酒杯,愉悦地向父亲敬酒祝贺。
“谢谢。”席德夫微微地笑了。
“这样才对嘛!好久都没看见爸爸笑了。”席雅知道父亲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爸爸笑的时候比较帅哦!”她又说。
“别糗爸爸了。”席德夫笑得有些腼腆,毕竟很难得被女儿夸奖“帅”。
“对了!小雅,听老陈说你已经签下好几份合约了,真的吗?”
“嗯!爸,你放心,那几个日本人想斗垮咱们家族企业还早得很呢!现在我绝对会卯足全力,将所有合约厂家都抢回来。”席雅自信满满,似乎有十足把握。
“小雅……其实……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做。”席德夫茫然若失地望著女儿。
“有什么不对吗?爸爸。”她看得出父亲面有难色,她的心情也跟著不安起来。
“唉……”席德夫仰头凝视星空,沉默了好一会儿,心中似乎有著难以启齿的千言万语。
“爸,你……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跟三井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席雅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默,并且提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想知道答案就去问你那个父亲吧!她记得三井真一是这么告诉她的。
然而,席德夫先是错愕地看著她,最后又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仿佛被撕裂般剧痛不已。
“小雅,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席德夫缓缓说道。“爸爸这一生中只做错了一件事,然而这件错事就足足令我悔恨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以来,即使我获得了一切,却没有一天是真正快乐的,因为我的良心谴责我,一天又一天地煎熬著我。”
月光下,席雅那张天使般的脸庞也出现了不忍的神情。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永远是那么自负、耀眼,然而现在的他却显得苍老、孤单,究竟是什么事情令他如此耿耿于怀,痛苦不已呢?她突然开始害怕去了解真相。
“爸……”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嗯!”
席德夫欣慰地看著她,然后说道:“三十年前我只是个平凡的货运小工,因为友人介绍的关系,我顺利地成为三井家雇用的司机,我的工作便是跟随在三井昭日少爷身边,接送他与夫人上下班。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之久,渐渐地,我受到三井少爷的器重,他让我代理三井家的许多贸易生意。”说到这儿,席德夫显得有些哽咽。
席雅不可思议地看著父亲,她没想到父亲曾在三井家工作。
“三井少爷和夫人对我视如己出,甚至给我合资的机会,在大阪开设一家船货贸易公司。辗转又过了几年,我们的生意愈做愈大,而我也由一个受雇司机晋身为三井企业的合伙股东……”席德夫说到这儿,不禁心伤泪涌,他顿了顿,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说道:“没有三井少爷的帮忙,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我,厚道的少爷是那样的信任我……而我……我却……”
“爸爸,你到底做了什么呢?”席雅的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
“我本来可以知足过日子,但是利欲薰心之下的我……却恩将仇报,只为了除掉少爷,使自己攀上高峰……我串通外人在船货中放了一箱毒品,然后嫁祸给少爷……”
“天啊!爸爸……你、你怎么会……”席雅的声音显得颤抖,她根本无法想像自己敬爱的父亲会是一个陷人于不义的卑鄙之徒。
“三井少爷一生清白磊落,他当然不会承认贩毒之罪,最后不堪狱中折磨,死于牢中……而他的妻子也跟著自杀,那时的三井真一才七岁,就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被送到亲戚家中……至于我则拥有三井所有股权,于是回到台湾开创了席氏公司。”昔日一幕幕光景仿佛又在他的脑海中一一上演。
“我不相信!”席雅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双手捂耳,直摇头。“不会的,爸爸你不是那种人!”
“对不起,小雅。”席德夫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爸爸决定把这一切都还给三井真一,包括……我这一条老命。”
“爸!”席雅再也克制不住满腔泪水,她投入席德夫的怀中痛哭。“不要这么做啊!爸爸,我已经失去妈妈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当年的三井真一只有七岁,我却残忍地害死他的父母……”席德夫的眼角也滴落下泪水,内心挣扎使他痛苦疲乏。“我错了,小雅,这个错太大了。”
“爸,我们把钱都给他,房子、车子也全给他,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一切重新开始啊!我可以赚钱养你,即使失去了大房子,失去了奢华的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我们可以很快乐的一起生活……奸不好?”席雅抬头看看父亲,盼望他能点个头,点一个头就够了。“爸!你回答我呀……”
“小雅,他不会善罢干休的,这全都是我自己欠下的债啊!”席德夫摸摸女儿的长发,叹了口气。“唉!你记住,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怨恨三井家的人,毕竟这一切的错误全是我一手铸成的。”
此刻的席雅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她的恐惧与无助也在嚎啕大哭中流露,令人心疼。
四周空气显得沉闷,院子里树叶坠落的声音,像是自杀者临死前的最后叹息,使这幢豪华的别墅失去了往日的气派与欢笑。
** ** **
满园子的玫瑰禁不住朔风浓霜的摧残,已经凋谢枯萎,而树枝桠也是光秃地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抖。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凄冷,发出“嘘……嘘……”的呼叫声,吹过席家华丽的洋房别墅。如今这幢房子里只剩下席雅、老陈、管家尤嫂,以及几个来凭吊席德夫的客人。
席德夫过世了,在他生日常晚,当所有人都沉醉在梦乡之中、万物一片寂然之际,他选择服药自尽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叱咤商场的一生,并将所有遗产全部归属于三井真一所有。这样曲折谜样的商战结局,引起所有媒体大众的猜测;但除了席雅与三井真一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
“席雅啊!你要节哀顺变,别把自己累倒了。”一位素衣打扮,娥眉淡扫,薄施脂粉的中年女子,柔和著嗓子轻声安抚还在丧父之痛中伤心的席雅。
“我知道,白姨。”席雅淡淡地说。眼前的这位白姨曾是她父亲的红粉知己,如今席德夫过世,她也将离开台湾,迁居加拿大生活。
“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能再留下来陪你处理德夫的后事,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席雅低下头去。
她能怪谁呢?自从父亲去世的消息传开之后,所有亲戚朋友对她是避之唯恐不及,怕她上门借钱要债,连家中的佣人也跑得只剩下老陈及尤嫂两个人而已,她又怎能奢求眼前这位“白姨”能给予她任何协助呢?
“可是——”另一个沉默的访客开口了,他是白姨的哥哥,鼻梁上架著一副玳瑁框眼镜,唇上留著髭须,他仔细打量了席家这幢华美的大别墅,摇摇头说:“听说:“这间别墅也归于三井真一名下,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