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他只好认命地把自己知道的娓娓道来。
「记得十六年前,宫里发生一宗皇上宠妃生了妖物的事情吗?」
「嗯。」慕青城点了点头,眸中燃着不解,他不懂为什么米横天会在多年之后重提此事。
事发当年他们虽然都还只是小孩子,可这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所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在谈论。
而米横天的父亲还是当时宫中的御医,所以对这件事自然比外边知道的更多。
当时,皇上的宠妃伶妃生下妖物,一时之间伶妃是妖孽的言论如野火燎原般在朝野蔓延。
于是在大臣们宛若潮水一般涌上的谏言下,皇上在无奈之馀处死备受宠幸的伶妃,还杀了那个甫从娘胎出生的妖物。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谨言这个丫鬟和那宗悬案有关系吧?」
「我怀疑,她就是伶妃当年产下的公主。」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但是这番出人意表的话还是让慕青城吓了一大跳,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虽然他一直觉得黎谨言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气质,可是……这样的臆测会不会太大胆了一点?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手臂上烙着的那朵红梅,却让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推测。」
「所以你怀疑她是公主?」如果他现在说的是明儿个山会崩、地会裂,慕青城可能还不会觉得那么震惊。
但……公主?这会不会太扯了一点?
瞧出他脸上的怀疑,米横天叹了口气又道:「那时家父是伶妃的专属御医,伶妃怀那个孩子怀得辛苦,因为她既得圣宠,又怀了身孕,众嫔妃和皇后怕她一旦生下星子,其它人便再无翻身之日,所以那阵子后宫里暗潮汹涌。
「彷佛有预感会出事,所以伶妃心中早有盘算,她请我爹花了重金买通接生的产婆,一等孩子出生就在手臂烙上梅花印记,这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有可以相认的法子,可惜的是,当年伶妃在那场铺天盖地而来的毒计下,并没有说出一切的机会。」
毫不停歇的说了一长串,说得口干舌燥的米横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等到喉咙不那么干渴,才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帮你的小丫鬟疗伤时,不巧看见她的手臂上烙了朵红梅,所以……」
话不用再说下去,米横天相信慕青城已经完全了解自己的意思,这点可以从他愈见铁青的脸色中看出来。
将那些话在脑海里兜了一圈,慕青城这才启日道:「或许只是巧合。」
说实话,这样的臆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也拒绝相信。
「如果说手臂上的红梅是巧合,那长相呢?家父曾经画了一张伶妃的画像,小丫鬟的样貌和当初的伶妃相当神似。」
为此,他还找出那幅画像,特地夜访,也是为了确定黎谨言和画中伶妃的相似程度。
慕青城再次沉默,辗转之间,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于是他朝着米横天问:「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吧?」
「是不多。」就连当初受了重托的爹亲,在伶妃辞世以及层层的压力下,什么也不敢多说,所以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那就当做没这回事吧。」他当下就做了决定,而且他有把握米横天会认同他这个决定,谁知道却错估了。
「不行!」想也没想的,米横天就拒绝了,「这有可能是替米家枉死的那些人昭冤申枉的唯一机会,所以我不能答应你,再说我们私自这样决定,对黎谨言也不公平,她有机会可以不当丫鬟,锦衣玉食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让那个小丫头踏进皇城那个是非圈里,可是……
凡人在世上都有苦衷,有些事他纵是心有馀,也是力不足呵!
「你……」初闻他的拒绝,慕青城脸上自是扬起盛怒,可是旋即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似的消失无踪。
「身为你的兄弟,我不能阻止你替家人昭雪沉冤。」强人所难的事他还不屑做,「但是,我们就来试试看,究竟是那金碧辉煌的牢笼吸引她,还是我为她创造的世界留得住她吧!」
「你……」望着他脸上的那抹自信,米横天无言了。
他真的没有料到,据实以告会换来这样出人意表的结果,但这才像是慕青城,不是吗?
凡是他想要的,永远都不懂得放弃这两字怎生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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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身?!
很卑微吗?
黎谨言并不这么觉得,瞪着慕青城埋首于帐册的后脑勺,她坚定而认真地说:「我要你名下最赚钱的店铺,你还得负责教会我所有经营上该注意的事情,那么我就是你的了。」
她像是谈生意似的,前后盘算着价格,然后趁着一股勇气还在,主动提起。
九分的心神还停留在帐册之中,慕青城对于这番突如其来的话,初时有些愕然,还更不懂她在说什么,他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中分出神来,望着一脸坚定又认真的她。
「嗄?」
「你那天问了我的身价,那就是我要的。」深吸了口气,她再一次重申自己的要求。
这几天她想得很清楚,她不要银两,因为那些东西终有花完的一天,唯有一间能够赚钱的店铺,才能永远保障她和娘亲的生活。
如此一来,就算慕青城对她的新鲜感没了,她也不会变成一株可怜兮兮的残花败柳,只要有钱,她一样可以有好的未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给你一间我名下最赚钱的店铺,然后教会你怎么赚钱,你就会任我为所欲为?」
她的要求非常出乎他的意料,不似一般女人要的是金银珠宝或绫罗绸缎,她竟然要一家店铺?
这证明了她不像一般女人肤浅,但也昭显了她的野心。
他沉沉地凝视着她,就在她开始因为他眼神中的犀利而感到压迫,手掌心冒着汗时,他忽而开口打破沉默。
「你觉得你值得这个价钱?」
凡是他旗下的店铺,每一间都是金鸡母,而她一个小小丫鬟,竟然敢跟他开这种条件,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凭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想要,那我就不值;如果你想要,那么我就值。」
这就是她的打算。他笞应,她成为他的女人;他不答应,那么她还是做她的小丫鬟,并没有损失。
「嗯。」没有太多的考虑,尽管昨夜和米横天的对话犹在耳边;尽管她可能是流落在外的凤凰,但,此刻在他的眼中,她就是一个他想要,以特立独行的脾性吸引他所有目光的女人。
他是铁了心的想要把她据为己有。「好,我答应你的条件,我旗下的店铺任你挑选。」
「期限呢?」卖身总也要有个期限,她可没打算卖断她的人生在这个倨傲的男人身上。
她很清楚,这样的男人断然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此时此刻他不惜一切的要她,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很新鲜。
一旦尝过鲜,她随时都有可能被踢到一旁,从此再也不会获得一丝一毫的垂怜。
所以她卖身,不卖心。
但她要知道这个身得要卖多久。
「一间店铺的价值不知儿几,但我不要你的一辈子,只买到你不再能吸引我的目光为止。」
慕青城锐利的鹰眼微眯,对于她的理智又多了几分赞赏。
她……的确够特别!
可是还没特别到能吸引他的目光一辈子,虽然此刻的自己对她异常的执着,甚至不惜用一家赚钱如舀水般的店铺买下她,但那不过是好奇罢了。
多冷情的一个男人啊!
心里早就有了认知,所以慕青城这番现实的话语并不能伤她,毕竟这正符合她的期待。
「我要一个确切的时限。」尽管他已经把话说得明白而伤人,但黎谨言仍然固执地追问,她不要无止境地等待着他的厌倦。
啧,真是个固执而且不可爱的女人。
慕青城的心中嘀咕着,知道自己大可不要理会她,毕竟在这场交易之中,他已经让步太多。
但当他望着她眸中那抹闪烁的坚毅时,心却又忍不住地软了。
「一年吧。」终于,他再次如她所愿。
「好,就一年。」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满意的颔首,然后旋身就要走人。
这个堪称冷到极点的举动,看得慕青城几乎傻眼。
就这样吗?
他在外头谈生意,一旦做成买卖,好歹也要拍个肩作个揖,更何况他刚刚才以极高的代价买下她一年,而她竟然转身就走人?
至少也过来谢主隆恩一下下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
再也按捺不住的慕青城倏地伸出手,冷不防地扯住那纤细的手臂。
突然被人扯住,黎谨言愕然回过头,望着慕青城的水亮双眸透着浓浓的不解。
「买卖谈成了,难道不用做些什么吗?」
「要做些什么?」
虽然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她隐约知晓,可毕竟是个不解人事的黄花大闺女。
她以为她的卖身是从夜晚开始,但看着慕青城此刻的认真和眸中闪烁的光芒,很显然,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瞧她那一副就事论事的理智模样,完全没一点女人该有的娇柔,不想再对牛弹琴,他索性铁臂巧劲一使,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的胸膛,在她还完全搞不清状况时,头一俯,精准地封住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带着几许的狂野,慕青城充份地发挥血液中的掠夺因子,狂肆地撷取着她口中的蜜津。
这……是什么……
摔不及防,加上从未被人这样对待,黎谨言因为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而心跳如擂鼓。
他那狂野的举动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一颗石子,掀起无数的涟漪。
这是她做下决定以后第一次,在心中泛起一丝犹豫。
她……这样做,真的对吗?
她与他,难道以后都要这么亲密,这样的唾沫相濡吗?
「甜,很甜!」几乎不敢相信那入日的甜蜜,慕青城忍不住喃声赞叹着,「没想到你尝起来竟然这么甜,看来我那间铺子没有白砸。」
随着这样不羁的言语,两朵红云飞快地飘上黎谨言白皙的颊,除了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瞪着脚尖之外,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初尝与男人亲密的滋味,即使不断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要无动于衷,那不过是场交易,可是很难……真的很难。
那别扭的模样呵,从来没想过会有在她身上看到的一天。
原来这丫头并不总是这么的冷若冰霜,对啥都不在意的。
这样游戏不是有趣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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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作梦一般!
慕青城替她创造一个世界,给了她一个新的生活。
尽管额际的汗水不断濡湿她的帕子,也不断渗入她的衣领,但那却一丁点儿也影响不了她迫不及待的情绪。
「夫人,您慢点啊!」
身后不断追来的叮咛让黎谨言觉得有点儿荒谬和可笑,因为一个丫鬟莫名其妙地有了另一个丫鬟的伺候。
而且那个甫进慕府的小丫鬟还口口声声喊她夫人,每次一听到这个称呼,她就觉得很好笑,毕竟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夫人。
充其量,不过就是慕青城的一个玩物,而且他除了每每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偷吻她之外,就再无其它更亲密的行止,更别提同床共寝。
这声夫人,她真的是当之有愧啊,
虽然很不习惯这种随时随地都有人跟着的日子,可人总有办法用自己的方式和环境妥协。
慕青城既然坚持要她带着一个拖油瓶,兴许是因为不信任她,怕她卖了店铺走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愿意失去一点点的自由来让他安心。
「夫人、夫人……」在那迭声的呼唤中,黎谨言急切的脚步变得缓慢,虽然离家不过几月,可在她的感觉里却像千万年似的。
望着屋顶上那缓缓向上飘升的炊烟,她一颗记挂不安的心终于定下了些。
这个时刻原本应该是温馨的,偏生后头的红翠却像一只雀儿般地喳呼不停,让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被这么冷眼一瞧,红翠立时噤了声。
「别再叫我夫人了。」
「可是大少爷有交代……」
「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他?」即使对慕府已经不再陌生,黎谨言依然惜字如金,仅仅一句简单冷语就打断红翠即将出口的长篇大论。
「我不是你的夫人,你可以喊我谨言姊姊。」
不因为跟慕青城的协议就自以为高人一等,在她的心里,并不认为自己的地位比红翠高上多少。
「这、这……那……」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红翠也不敢和主子称姊论妹的,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终是没有那种为难人的心性,原本坚持的黎谨言在看到她的为难之后,心顿时软了。「唉,算了,至少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你别这么喊我吧!」
那一声声的夫人不啻是在提醒着她卖了自己的事实。
虽然不认为这样不伦不抢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可被人时时刻刻这样提醒,终究还是不舒服啊!
「这……」红翠还是犹豫,但黎谨言冷眼一觑,紧抿的唇儿逸出一声轻哼,红翠立刻便改口,「我知道了,谨……谨言姊。」
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结果,冷然的脸上终于扯出一道浅浅的笑纹,她回身,再次快步走向那已经显出几许破败的门扉。
当熟悉的霉味和药味窜入鼻中时,她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神情,还愉悦地张口喊道:「娘、娘,我回来了!」
回应她那迭声轻唤的是几记轻咳,很熟悉的声音,也让她打从心底漾出一记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就像是冬阳拂去冰天雪地中的寒冷,让跟着进来的红翠都忍不住看痴了。
难怪!
初见即将要服侍的主子时,她还打心底觉得纳闷。
毕竟主子虽然有几分姿色,出落得也算亮丽脱俗,可比起那些豪门千金总是少了些贵气和艳丽。
那时她还怀疑,不知道主子究竟是哪一点值得大少爷倾慕,让她从一个打杂丫鬟摇身一变成了侍寝的妾。
想他们家大少爷,可是京城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别的不说,光那些客栈、布一壮、钱一壮和茶一壮,哪个不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铺子。
像他这样成功的男人对她们这种丫鬟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天,却偏生不爱那些花魁、千金,独独将这个丫鬟给收了。
现下她可知道原因了,这个谨言夫人,看似清冷,但一笑可真是有让人倾城的眩惑呵!
「娘!」转眼间,室内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妇,黎谨言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