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盯着躺在榻上的她就是在照顾她的话,那么他的确是在照顾她,可是这样的照顾并没有让她比较舒服,反而让她觉得紧绷。
「你不用照顾我,我可以照顾自己。」
「从今以后,你永远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承诺就这么轻易的脱口而出,他自己虽然有些讶异,可心里却没有半点的后悔。
「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冷冷的声音之中渗染着躁动的情绪,他似乎愈来愈能左右她的情绪波动了。
该死的,他凭什么下这样的承诺?
他以为永远有多久?
永远是一个很吸引人,却也同样残忍的字眼,他怎能这样轻易许诺?
「并不莫名其妙,这是我的心里话。」有些事一旦开始了,就会变得简单和轻易许多。
他向来是个敏感的人,可以感受到谨言对他的抗拒,这样的抗拒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时,可能会让他愤怒,可是现在,只会更加深自己攫取她感情的决心。
少了以往那种气定神闲,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她进宫前得到她的心,否则凤凰进了金笼,要想再见她一面,就难了。
「你不要开玩笑了。」黎谨言慌乱的低斥。他这番话和那夜拥着她入眠的举动一样让她迷惘,也心慌意乱。
「我没开玩笑,我承诺的就是一辈子。」
杏眼儿圆睁,她瞪着他,一副要他把话吞回去,否则就找他拚命的恶狠模样,与平时那种清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你不要胡乱说话,是不是又找着什么新游戏?」她冷声质疑,不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会有真感情,他做任河事都是有目的,而最大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好玩!
就像当初他和她的契约,不就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好玩」,也因为可以操弄她,才会用君悦楼将她买下。
「是。」面对她的质疑,他很大方地承认。
他很清楚自己在她的心日中是怎样一个幼稚兼任性的男人,所以对她的质疑,非但不觉得愤怒,反而大方以对。
「我的目的就是……」慕青城的手倏地朝她的胸口伸去,直指着她的心房,「你的心!」
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圆睁的杏眼之中有着愤怒,亦有着一股莫名的惊惧。
「心是非卖品。」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冷然拒绝他的索讨,但她的心却不自觉地狂跳着,彷佛随时都会蹦出胸口一样。
魔魅的笑容在那刀雕斧凿的睑庞上浮现,他用着轻柔的嗓音说:「如果我记得没错,你说过任何东西都有价。」
「你……」不愧是拔尖的商贾,不过一句简单的话就堵死了她,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脑袋稍稍一转,唇瓣就已经浮现一抹睨笑,顺着他的话说:「但这代价却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
「用我的心换你的,应该很公平吧?」
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慕青城又岂是一般角色,薄抿的唇儿几个开阖,就成功地将向来镇定的黎谨言吓得花容失色,手足无措。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对、不对,事情怎么全都乱了套?
他有心吗?一个总是游戏人间的男人有心吗?
一个没有心的人,又凭什么要用自己的心来换她的,真是荒谬得可笑。
「你有心吗?」
平缓的声调在质问时硬是扬高了八度有馀,颤抖的身躯、冒汗的手心,即使她在心里不断地喝令自己镇静,可却依然不能够。
「当然有!」他肯定地笞道,然后倏地伸手攫住她的,将它按压在自己的胸前,让她感受着那心跳。
「这颗心,只为你存在。」
这句话很肉麻,慕青城说起来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望着他认真的眼神,黎谨言摇了摇头,想要用去自己看见的认真,想要说服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他语气的真挚、眼神的诚恳,让她那好不容易重新筑起的心墙在转瞬间又塌了。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原本坚定清冷的嗓音泛着微微的抖意,让人一听就知晓她心中的浮动。
好看的唇微微的向上勾起,形成一道笑弧,慕青城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颔,然后一字一字地说:「我、是、认、真、的!」
该如何再说服自己去否定,该如何再说服自己去拒绝?
她只觉得脑袋好像被轰开一个大洞,嗡嗡作响着,完全不能思索。
「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没有办法阻止我这么做。」
望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以及她那愕然的模样,慕青城褪去平素那种傲然,眉眼皆柔。
「不可以的,我们的身份……不适宜。」她努力地说服他,就盼他收回这荒谬的决定,免得她坠入深渊。
像他们这种大户人家最讲究门当户对,她不过是个从穷乡僻壤来的小丫鬟,又凭什么呢?
挑弄着几绺她散乱的发,慕青城深吸了口气,对于她那种不同于一般姑娘家身上胭脂水粉的香气,而是一股自然的清香感到满意。
「倘若,今儿个换成我是平民百姓,而你是金枝三叶,你会因为身份的悬殊而不爱我吗?」
「我……」永远都是理智战胜情感,黎谨言不识那种不顾一切的滋味,所以面对他的问题,她稍有停顿,但半晌后仍是摇头说道:「不会。」
在她的见地之中,人本来就不应有贫富阶级之分,一旦她爱上了,那么对方即使是个乞儿,她也不在乎。
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慕青城轻轻地点了点头,颀长的身形微倾,将自己的额贴上她的。
「永远记得你的许诺。」
他要她记得,因为他会记得一辈子!
谁教她在无意之中招惹了他,骚动了他的心,那么她就该付出代价。
第八章
斜躺贵妃椅,日照疏心暖。
「悠闲」这样的字眼打小到大都不适用在她的身上,她早就习惯为生活忙碌奔波,也以为这样的情况不会有所改变。
可从初时的无措不适应,到现下的坦然,就连黎谨言自己都很难相信,她竟然会习惯这样的悠闲。
更夸张的是,她不但习惯了悠闲,甚至还习惯了被他照顾。
从君悦楼被砸了以后,慕青城就不准她再踏入君院楼一步,甚至不准她再做府里的杂事,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请来当少奶奶一样。
呃……她怎么会想到少奶奶这个词儿呢?
黎谨言用力地甩甩头,想要甩去那不该存在的想法,可是有时候念头一起,就像是生了根儿似的,逐渐成长茁壮。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希冀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些日子他就像是一片天似地朝着她兜头罩下,将她仔仔细细地保护在其中,这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是她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的。
所以,她动了心,也忍不住地沉溺其中。
「夫人!」来来往往的仆佣不断地屈膝行礼。
虽然心头对于这个称谓还是有些不习惯,可她依旧点头微笑。
「红翠,大少爷呢?」望着迎面走来的红翠,她从以前的漠不关心到下意识地找人。
「大少爷在前厅接待贵客呢!」
「嗯。」她听了仅是点点头,心思还来不及回到方才看着的书册上,才低下头看了没一会儿,一抹阴影便兜头罩下。
唇儿悄然弯起,来不及遮掩的浅笑在她的唇畔展露,现在的她比初入慕府时更见女人的风情。
「你怎么来了?」
「带个朋友来见你。」牵着她的柔荑,慕青城在说话的同时,心里其实有着很深的挣扎。
他真的想过就这么将她藏起来,不让那些尘埃再侵扰他们,可是很多事,一旦开始了,不做完将是后患无穷。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否则那些暗地里的黑爪为了自保,随时有可能趁他不注意时要了她的命。
「见我?!」疑惑地眯起两颗水亮亮的眼,不懂得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见自己。
以往,要是碰到这种情况,她肯定不耐地起身走人,可如今,因为他,她宁愿捺着性子。
黎谨言抬头,眼神越过慕青城宽阔的肩,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这一看,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她在对方的眸中看到震撼的情绪。
从不以为自己是那种可以让人惊为天人的美人儿,所以她很肯定原因绝对不是这个。
但为什么呢?
疑惑的眼光在对上慕青城那渗染着矛盾的眼眸时,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丝的不安。
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定定地望着慕青城希望他解释,可是他没开口,倒是那个俊朗的陌生人主动打破沉默。
「像,真的很像,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在肯定的语气之外,还能真切地听出他的兴奋和激动。
「天底下相像的人何其多,光是相像不见得能说服其它的人。」慕青城忍不住用力地泼起冷水。
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皇甫银龙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私心,还不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
「这种事不用太多人相信,只需要一个人相信即可。」
他很清楚,父皇对于伶妃的死有多么深的歉疚,当年即使明知那种产下妖物的事荒谬得不可能发生,可是为了平息悠悠众口,也只能忍痛下旨赐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这种痛会是一辈子的。
现在,父皇如果见着与伶妃神似的黎谨言,只怕会不顾一切的将对伶妃的歉疚一古脑地全都还在她的身上。
「你……」一句话轻易地击中慕青城心中的担忧,他沉不住气的怒目而视,皇甫银龙亦不甘示弱的回瞪。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瞧着两个外表出众的男子在她的眼前交锋,讨论的还是她几乎听不懂的事情,黎谨言终究忍不住开口。
隐约间,她知道他们讨论的事情和她有关,可真切的情况她却完全不解。
「皇妹……」皇甫银龙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但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儿一般迅速抽回。
「什么皇妹,我不懂。」求助的眼光撇向脸色已经铁青的慕青城,但他却只是抿唇不语,用幽深难辨的眼神回望着她。
「告诉我!」见他不语,黎谨言急了,轻声喝斥,他却依然无言,倒是皇甫银龙又长步一跨,挡在她和慕青城的中间,遮去她求助的视线。
「他不敢告诉你,我来告诉你。」他对于这个皇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和疼惜,但究竟是血缘之亲,无法对她的着急视而不见,于是他好心的说明,「你其实不该是个平民,更不该是幕府的小丫鬟,你原该生长在皇宫内苑,是个受尽呵宠的千金之躯。」
然而,她只是干笑了两声,然后平静的回道:「你在开玩笑吧。」
这样的反应让他气结,两簇熊熊的火焰染上那双炯眸,瞪着反应不如预期的皇妹,他用严肃的口吻又道:「本太子从来不开玩笑的。」
「骗人,」即使他的气势骇人,但她还是这样坚持,直到另外一道声音加入。
「他没有骗人。」米横天颀长的身影跳入黎谨言的眸中,他望了望沉默不语的慕青城,然后道:「你手臂上那朵被烙上的红梅可以证明一切。」
「怎么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吧?」尽管脸上还是在笑,脑海中却已闪过千万种思绪。
他从初时的恶劣,到后来一时兴起的占有,再到最后的柔情相待……
就是因为这样吗?
「绝对没有弄错,你不但手臂上烙梅,就连面容也长得和过逝的伶妃一模一样,所以你一定是皇室的血脉。」
深吸了口气,她的语气再也不若方才的虚弱无力,恢复到最初的坚定。
「我不是,我想太子一定是找错人了,天底下容貌相似者不知凡几,光凭这点就认定我是公主,未免太过草率。」
眸光移向面无表情的慕青城,此刻她的心中多么希望方才他们所说的只是误会一场。
迎着黎谨言充满疑惑和猜忌的眼神,他却只是沉默,一张僵着的俊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面对她的执迷不悟,皇甫银龙气坏了。
怎么会有人不要荣华富贵?要知道身为一个公主,尤其是像她这种父皇绝对急于补偿的公主,将会得到多么大的荣宠,而她竟然对这样的身份避如蛇蝎?
他简直不知道该说她笨,还是说她固执。
「太子与其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再往别的方向去搜寻,或者可以找得到你要找的人。」
微微敛眉,她收回眺向慕青城的眼光,好不容易才有了温度的心在转瞬之间变得冰凉。
他……甚至不敢看她!
因为心虚吗?
真的很想一棒敲昏这个固执的皇妹带回宫里,可是转头一瞧慕青城那冷凝的睑色,皇甫银龙很清楚他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于是忍着气问道:「你娘呢?我想她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种事不用去打扰老人家了!」她冷冷地拒绝,然后回身走人。
瞪着她毫不留恋快速离去的身影,星甫银龙虽然气急败坏,却也莫可奈何,总不能强行逼供吧!毕竟可这是人家的地盘。
再说,往后他还要多所仰赖慕青城,所以也只能先停一停,再想办法。
可恶!
这丫头还真不愧皇室血脉,有着和他相同固执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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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虚幻。
呵呵!
所以小丫鬟配大少爷还是行不通的。
以为自己碰上神话,谁知不过是遇着另一种利用。
冷冷的笑噙在黎谨言的唇畔,原来富家少爷爱上穷酸女不过是个美梦罢了。
要如他所愿吗?
并不!
就算她真是金枝玉叶、皇室血脉,她也不想回宫,不想去那种权势相轧的世界中兜转,更不想如了他的愿。
这是她骨子里的倔气和傲气,纵使只能一辈子做个小丫鬟,她也不会后悔。
「你准备一下吧。」身后传来他略带粗哑的嗓音,冷冷的,不似前几日那样温柔满盛。
「有什么是我该准备的吗?」宛若入定老僧,黎谨言的眼眺向窗外的星子,看也不看他的冷然反问。
「是不用准备什么,反正回了宫,那些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慕青城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在乎,可天知道那必须花上多少的力气。
失了心的他,渴望伸手留住她,可是一想到才在后院被击毙的刺客,理智又全都回了位。
如果护不了她,他宁愿失去她,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将一切的事儿全都搞定,他会不顾一切的去拥有她。
这些……她能了解吗?
他很清楚自己可以说,只要说了,她就会了解,但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选择逃避,而会留下和他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