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肖凌淡淡的开口,“我来对付他,其余的,交给你们。”
“没问题。”
“还有,”肖凌转过头,手指伸向街头的一个角落,“那个东西,你们不要动他。”
“你疯了?留下他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完全兽化了,他不记得你,也不会把自己当人类,你留下他,就是留下一个只知道杀人的怪物!”肖正生吃惊的吼了起来。
“我会亲手净化他。”
肖正生呆了一下,良久,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可是肖凌,你要记住,对这种东西心软,就是不给自己活路。”
韩峻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了:“商量了那么久,讨论出来对策了吗?要一起上吗?”
肖凌笑了笑,迎向他的视线:“不必了,对付你,我一个人来就够了。”
“连那种低级的东西都杀不死,你还真敢说啊。”韩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嘲弄的笑,看着肖凌。
“抱歉,我就是喜欢把那种东西留到最后。”肖凌脸上的笑容比他更深,“来吧,不要辜负了你这么多年才到手的这个身体。”
肖凌的眼眸中,第一次射出了深深的杀意。
第十六章 修罗的诅咒
肖凌和韩峻都没有动身子,双方身后的人却是默契十足的各自退开了些。而一直像影子一样跟随在韩峻身边的宁,居然退到了那些生物的最后面。韩峻的目光倏的从肖凌身上转到了宁身上,冷哼了一声:“贪生怕死的东西,过了三百年还是这么个德行!”
宁的脸色白了几分,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走上前来。
“他为了让你醒转来,三百年都等来了,就算是条狗,也够忠心了。”肖凌缓缓的合拢了双手,低垂的双眼陡然直视向韩峻,“这时候,就别分心去讲废话。”
话音一落,如同身体周围张开了一个无形的磁场,肖凌的体内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直直的向着韩峻扑面而去。韩峻慌忙跃开,而肖凌的攻击却是一波紧接着一波,毫不间歇的向他袭来。一眼看到自己手下的一只妖物还在懵懵懂懂的站在原地发呆,韩峻气得一脚踢开他:“蠢货!那些个站在对面的废物看不见的?别站在这里碍事!”
那只妖物被他一脚踢醒,回过神来急忙纵身扑到街对面,和同伴们一起同肖家的其余人混战起来。
身形在肖凌的对面落定,韩峻脸上也再没有那种轻蔑的神情了。
“看来我低估你了啊,肖凌。”他的双眸寒了下来,“不过,这样的对手,我喜欢。”
嘴角挑了挑,韩峻开始显露出了他真正的身份,黑漆漆的仿佛深不可测的眸子,与那张端正的面庞毫不相称的狰狞表情。
修罗韩峻。
黑暗中沉睡了三百年,无心无情,残忍嗜血的生物。只有等自己身为人类时所有的血亲死绝,才能彻底苏醒。他本应该早就能苏醒的,却因为宁迟迟不肯下手杀了韩印,才拖到现在才得到重生……该死的赵风宁,对他阳奉阴违,骨子里怕他怕得要死,恨他也恨得要死,不想让他苏醒却又不敢不让他苏醒。哼,以为留下韩印那个小鬼他就不会醒来了么?
千算万算,算不到韩印会被栗夺走身体——已经完全兽化了的怪物,就算身体里还流着韩家的血,也已经不能构成阻止他苏醒的威胁了。
肖凌不敢轻敌,保持着和韩俊之间一米左右的间隔。体内汹涌翻腾的力量暂时还没有出现异常,最好他能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个男人,如果对方的力量越强大,他体内的另一股力量不知何时就会冲破他的理智。
韩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他的视线像毒蛇一样在肖凌身上缠绕了数圈,慢慢的勾起了嘴角:“你也不是个纯种人类,何必为了肖家去卖命?不如到我这边来,大家都是同类,你也再不用苦苦压抑自己的身体了,怎么样?”
肖凌没有给他回答。
“还有你舍不得的那只东西,以后做了同类,他不会再想杀你,你也不用被逼着杀他——以后你们自由自在想怎样活下去都可以,不好吗?”
肖凌的余光落到了墙角处的栗身上,他的眼睛紧紧的闭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有胸口的上下起伏表明他仍然还活着。他收回视线,嘴角露出一丝嘲笑:“做个自由自在的怪物吗?我没那种兴趣。”
“做个人难道就比做个妖怪幸福?你真这么觉得吗,肖凌?”
没有人心却能看透人心的怪物。
脆弱是人心深处的一根弦,稍微刺激就会“啪”的一声断裂。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幸,或许做个无知无畏的人类是幸福的,而做个生在肖家的人,不管愿不愿意,出生起就背负起来的这种命运,不想要的能力,不想知道的事情,不想面对的战争,连装作看不见也做不到,的确是种身不由己的残忍。
因为这种命运而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世界独自挣扎的双亲。
因为这种命运而最终无法留在身边的那个孩子。
做个妖怪,不明白什么是爱就永远不会伤心,没有期待就永远没有绝望,没有信任就永远不会被背叛,多么干脆简单的生活。
让体内的另一半灵魂醒来,抹煞掉现在的这一半,选择另一个开始,会不会真的更快乐?
肖凌的眼睛藏在深深的黑暗里,他看向对面的韩峻,那双眼眸中没有一丝动摇。
“你从没做过人,知道幸福是什么吗?”肖凌淡淡的笑了起来,人心的确很容易就会被挑拨,然而他已经不是个会被言语轻易迷惑住的男人了。最痛苦的时候几乎想过就那么死了算了,以前在净化妖物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动过是不是干脆连同自己一起净化掉的念头。可是这么多年还是一直这么活下来了,幸福的定义再遥远再暧昧,也只有做人才能看得到希望。
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肖凌一只手张开防护结界抵挡住韩峻强大的力量,另一只手抵在唇边,开始急速的念起咒语。从他体内迸射出去的力量和韩峻体内散发出来的力量在空气中纠缠在了一起,渐渐的,开始向肖凌这边压过来。
“怎么,还在控制另一半力量吗?”韩峻冷笑起来,“这样你可是赢不了我的,肖凌。”
肖凌咬紧牙关,额头上的汗滴一颗颗的滑落下来。衣服开始被穿透而来的气力划破,伤口处渗出丝丝的血迹,韩峻的话没有错,现在的他不是修罗的对手,可是不能失控……就算被修罗杀死在这里也绝对不能失控……
“小心控制住自己,肖凌!”肖正生的吼声远远的传来,“要是连你都失控了,就再没人能制服这个怪物了……他会把你拖入他的世界,这个城市就会被他变成一个妖兽之都!”
“你听到了,肖凌?”韩峻哈哈大笑起来,“别再坚持你那套可笑的原则了。我说了要你到我这边来,整个世界都是人类的,我们只要求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城市有什么不对?”
肖凌的眸子暗了一下,他知道对于妖怪们来说,修罗的复活无疑是场盛大的欢宴,如果不能净化他,从另一个世界涌过来的妖物会越来越多,这个城市的人类就会一个接一个遭到吞噬……到时候面对数量庞大的妖怪群,区区一个肖家有什么用?
本来就不应该生存在这世界上的怪物,有什么资格要求得到属于自己的地盘?冲破人类和妖兽之间潜规则下的平衡线,把人类当成食物,竟然还妄想要和人类堂而皇之共同生存的黑暗生物……太可笑了!
“废话那么多……留着到另一个世界去说!”肖凌做出了最危险的选择——撤下防护结界,用体内所有的力量来净化修罗。不能失控……就算和他同归于尽也不能失控……他的身体在毫无保护的情况下被强大的气力一道道贯穿,汩汩的鲜血从一个一个伤口中冒出。
谁也没有留意到,躺倒在墙角的栗已经苏醒过来了,慢慢的撑着墙角站起了身子,眼眸里一片赤红。
“以神之名义,净化——”双指直指向对面的男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肖凌将所有的力量凝聚到一点,伴随着净化魔物的咒语,拼死一搏。
你逃不过的,修罗韩峻。
韩峻身体周围的结界刹那间被冲破,随着一声惨叫身子飞了出去,被一道身影飞身接住了。
是宁。
肖凌喘着气,再没有力气动一下,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开始提醒他,这一场争斗他也几乎去了半条命。
“多谢。”宁低声对他说,“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他死了么?”
“没有,但也已经差不多了。”宁抱起韩峻,回头向着肖凌,“他死了,韩峻也活不了,所以……留他最后一口气吧。我会让这个身体恢复韩峻的记忆,让它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的。”
“让他以后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修罗韩峻?!你开什么玩笑?!”
“就算我在开玩笑。”宁微微笑了起来,“你现在,难道还有力气打赢我,把他彻底封印吗……小心!”
肖凌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背就被一只利爪贯穿了。他睁大了眼睛,看到对面宁的眸子中,倒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类的血……果然很美味。”
栗的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收回爪子,肖凌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倒了下来。舔了舔指尖的鲜血,栗笑得很开心。
已经完全兽化了的,彻底变成了妖兽的怪物。
肖凌在血泊中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脖子上仍然挂着那个亮晃晃的项圈。
自己给它的名字。
自己放它的自由。
意料之中的背叛,只是比想象中要疼一点。
在栗再一次想扑上来的时候,宁一把抓住了它。
“做个交易吧,肖凌。”宁把栗压制住,看向肖凌,慢慢的开口了,“它已经无可救药了,让它活下去也不是以前那个栗了。你不可能不净化它——舍不得吧?想让它活下去吧?那么,放我和韩峻走,我让这家伙换个身份活下来。”
肖凌看着他,良久,开口问:“你打算怎样?”
“把韩印的记忆放到它体内,忘了自己是个妖怪,以为自己是个人,大概就会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了吧?”
“可是它已经兽化了……”
“那很容易,用你的力量,不要完全净化它,只是封印住它,我来让它恢复人类的外表。”
肖凌沉默了。
“别忘了……”宁凑近他,低声的笑,“我也曾经拥有过神赐予的力量啊。”
“……神的背叛者。”
“无所谓。”宁冷冷一笑,“神也从来不曾听过我的祈祷啊。怎么样?要不要做这笔交易?”
肖凌转头看向了宁手中拼命挣扎的栗。
给它一个真正的人类身份,忘了自己是个怪物,忘了这几个月发生的一切,连同肖凌也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这样……它才能活下去吧?或许有一天,也会得到另一份幸福吧?
“如果你让修罗再次恢复力量……我会连同你一起杀掉,赵风宁。”
“不必等你动手。”宁笑了笑,眸子暗了下来,“在那之前,我会亲手杀掉他的……想让栗活下去只有这个办法,再罗嗦等你那边的人过来了,你就看着它死在你的同伴手里吧。”
肖凌闭上了眼睛,双手合拢置于唇前,开始缓缓的念动咒语。
契约成交。
第十七章 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这个城市的冬天总是要拖到很晚才退场,明明已经是三月,还是很寒冷。
早上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睛,
摸出闹钟看看,原来还不到七点半。不知道为什么生物钟会定格在每天早上的这个时候准点醒来——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早起的理由,于是翻个身只好继续躺在被子里,终于又睡到八点,实在睡不下去了,这才慢慢爬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下了楼梯,看到餐桌旁坐着的人。懒洋洋的笑了笑,少年在餐桌前坐下:“早啊,哥。”
低头看报纸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起来了?”
“嗯。”
“最近都起来得很早啊。”男人笑了笑,“真难得,以前你放寒假,都是起码睡到中午才起来的。”
嘴里叼着面包,正急急忙忙去抓牛奶杯的少年闻言歪头愣了愣,的确是这样子没错。他向来是个夜猫子的,晚上不玩到半夜两三点是决不会有困意。可是最近很奇怪呢,变得喜欢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喜欢看那些无聊的八点档剧场,喜欢吃牛肉干吃蔬菜饼干,十二点钟之前一定会上床睡觉。
好像在医院睡了一觉醒来,身体就变得不像自己的身体了。
一个星期前,他在冷冰冰的病床上醒过来。医生告诉他因为出了意外,所以他丧失了几个月的记忆——是什么意外医生说的不是很清楚,大约是车祸之类的吧。话虽这么说,他检查自己的身体时,却没发现任何明显的伤口。
洗澡的时候脱光了衣服,突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套着个项圈。用手摸了摸,感觉很光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抚摸的缘故。对着镜子看了看,实在不觉得戴上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地方,说难听点儿真像个狗项圈。取下来后就着灯光端详了一会儿,发现上面只刻了一个“栗”字,不太明白,什么时候买过这种东西完全没有印象。
不过也没有扔掉,随手丢进了抽屉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几个月前跟着平时混在一起的小流氓去偷东西,撬开门后刚摸到卧室,感觉被什么东西扑倒了,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情况下怎么会去出车祸?
不过,醒来了就好了。
韩印向来不太计较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现在还活蹦乱跳的不是挺好的吗?哥的态度也比以前和蔼了,既没有责怪他离家出走,也没有拿着他不学好,专门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的事来骂他,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变好了,也就懒得费心思去想自己究竟是怎么失忆的了。
两天后开学,因为无缘无故缺席了整整一个学期的课,没办法只好转学重读一次高三——韩印走在看起来相当陌生了的校园里,半年没有上学了,书本看起来沉甸甸的实在不讨人喜欢。老师和同学都换了,以前的朋友都熬过了高考,该走的都走了……我在班上有过朋友么?
韩印自嘲的笑了起来,这么一想还真是费脑子,起码在他住院那段时间,没有一个所谓的同学或朋友去看他。可见人缘不是普通的烂吧?妈的,找人请客做冤大头的时候就第一个想到他,真出了事,就是一个也不认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