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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心锁 page 19 作者:宋思樵

  而季子璜则缓缓地垂下头颅,痛苦的把脸藏进了双掌中,任懊悔像千万只不胜其数的白蚁般慢慢啃啮著他腐朽干枯的心。

  *  *  *

  芳邻西餐厅。

  齐羽介轻啜了一口香浓扑鼻的纯咖啡,温柔的目光一直停泊在历以宁那张清瘦苍白、却仍然楚楚生姿、眉目如画的容颜上。‘你为什么执意不肯和向采尘碰面呢?你知道他找你找得差点没疯掉了?’

  历以宁握著小汤匙轻轻搅拌著咖啡杯,‘哥,我今天打电话约你出来,一方面是跟你相认,另一方面也是想跟你辞行的。’她避重就轻的淡笑道。

  ‘辞行?你要去哪里?’齐羽介震愕的问,眼中溢满了做兄长的关怀。

  ‘不一定,也许中部,也许南部,更也许是东部,反正——等我安定下来,我会和你联络的。’历以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眼眉之间仍漾著一份淡淡的轻愁。

  齐羽介深深地望著她,‘你——仍然不肯原谅向采尘吗?以宁?’

  他定定的说,‘事实上,他是爱你的,虽然,刚开始他的动机是基于报复,但,他对你的感情却是如假包换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兮兮,憔悴发狂的像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更像个随时都会崩溃的疯汉!’

  历以宁轻轻蹙起眉端,露出了茌弱而感伤的微笑,‘容易得到的总是不懂得珍惜,失去了又苦苦追寻,悔不当初,这是人类最大的通病。’

  她摇摇头,逸出了一丝轻叹,‘哥,事实上,我和向采尘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我是不是原谅他,而是——我认为我们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闲来考验彼此,重新的认识爱情,认识自己的心。’

  ‘我只是怕他还来不及通过你所谓的考验,就提前进了松山疗养院了。’齐羽介半真平假的打趣道,‘以他目前这种烟酒交加、食不吃味、寝食难安的状况,我看筑清别苑就怏变成向采尘专用的杜鹃窝了。’

  ‘别用激将法,我是不会心软,也不会心疼的。’历以宁掩饰住内心的波动,口是心非的说。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石心肠了?’齐羽介笑著数落她。

  ‘这是坚定,更是原则,而不是铁石心肠。’历以宁柔声的提出更正。

  齐羽介无奈的瞅著她,好半晌,才莫可奈何的摇摇头发出一声低叹:‘好吧!我尊重你的原则,成全你的坚定,也替你去安慰可怜又活该的向采尘,希望他保重身体,别在还末找到你之前就疯了,我可不想要个又疯又癫的妹婿,虽然他是为我的妹妹失神发疯的。’

  历以宁失笑了,她眨眨一双清新脱俗而澄澈如水的眸子,若有所思的淡笑道:‘哥,看得出来你过得非常快乐惬意,你和褚湘寒的婚姻生活一定非常美满而恩爱。’

  齐羽介深思的瞅著她,温柔而诚挚的劝道:‘一个人的快乐和幸福与否往往是在一念之间,以宁,你的幸福唾手可得,大哥希望你三思而行,不要因为一时的固执己见,而自苦苦人。’

  历以宁细细品味他话中的深意和关爱,然后,她温柔的望著虽是初次碰面,却毫无疏离感的大哥,轻声说道:‘哥,我自有分寸,不会让你担心的。而且,我向你保证,如果向采尘他能锲而不舍,凭自己的真心和毅力找到我,我会给他一个机会,不会刁难它的,不过——’

  她审慎的咬著唇停顿了一下,‘你可不能循私向他通风报信喔!’

  齐羽介没好气的撇撇唇,‘我这个大哥还真难做人,看来,我只好祈福向采尘能有猎犬般那么敏锐的好鼻子,能够千里闻香的找到你。否则,按照你这种严厉又不公平的游戏规则,他还是早点进龙发堂好,免得徒劳无功又活活被你累死!’历以宁喝了一口咖啡没有说话,一副泰然自若、不为所动的神态。

  ‘好吧!’齐羽介再度失败的发出一声长叹了,他从口袋皮夹里掏出一张为数可观的支票递到历以季面前,‘既然你执意要远行,要考验向采尘对你的真情,大哥只有成全和尊重你的决定,这是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为数不多,以大哥,以我们齐家这么多年来亏负你,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所以,你一定要收下,否则,大哥会难过的,也无以面对我们死去的父亲。’历以宁心头一酸又跟著一热,终于在迟疑又盛情难却的情况下收下那张支票了,这轻轻一握,她好像也握住了那份向往已久的孺慕亲情。

  *  *  *

  向采尘的头仰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任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长窗,透过那一片发著微光的米色窗帘反射在他那苍白、忧虑而憔悴不堪的脸孔上。

  这一阵了他几乎都睡在公司里,除了像盲目发狂的人一般穿梭在台北市的大街小巷;他更像个绝望无助的困兽,每天都去缠著赵蓓莉、欧尔培,央求他们大发慈悲告诉他历以宁的去向,但,无论他是如何的低声下气,软硬兼施,他们仍是摇摇头,三缄其口。

  第十章

  白天他马不停蹄的开著车,像警方的巡逻车游遍了台北市的巷道街尾。然后,带著一身的疲惫、绝望和哀痛,跺著铅重的步履回到办公室,躺在旋转式的长椅背内,无意识无思绪的望著天花板发呆,任苦涩的烟蒂,辛辣灼热的酒汁伴他度过漫长心碎而辗转难眠的夜晚。他不敢回到筑清别苑,只怕触景伤情,他会在黯然消魂的刺激中提前崩溃,拉开厚重的窗帘,望著眼前这份落寞缤纷的暮春景象,他阴骘的扬嘴自我哀怜著: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失去了最挚爱的人,尔今柔肠寸断的他,好像也失去了生命中的春天,往后的日子对他而有,只怕是一场永无止尽‘欢也无味,苦也麻痹’的漫长刑罚。

  在这样刺骨椎心的思念和煎熬中,他的体重迅速往下掉,那张酷似吉田荣作的俊秀脸庞,更显得悒郁深沉而黯淡无光了。

  他疲倦的采了揉干涩而布满红绿的眼睛,正准备起身为自己倒杯热开水时,他的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了。

  他怏然不悦的皱起眉峰肇,正准备开口骂人时,不经知会、斗胆擅闯进来的官逸风却像捉犯人似的扭著官逸晶笔直的走到他面前来。‘对不起,采尘,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而是,我实在是气坏了!’他满脸激动的解释著,而被他抓著胳膊的官逸晶好像哭过,脸色苍白而带著一抹挥散不去的惶恐和愧疚。

  向采尘面无表情的倒了一杯热开水,淡淡的瞥了瞥官逸晶那已经出现红色指痕的臂弯,‘逸风,她是你的妹妹,你就算不懂得怜香惜玉,下手也该有个分寸啊!’

  ‘分寸?’

  官逸风铁有著脸,怒气腾腾的瞪视著满脸怯意不安的官逸晶,‘以她的所作所为,我恨不能拿皮鞭狠狠的抽她几顿,她——实在太教我痛心疾首、失望透顶!’说著,他那冒著火焰的眼睛里竟隐然夹杂著丝丝伤痛的泪光。

  ‘哥——’官逸晶难过极了,她的眼中霎时溢满了晶莹的泪珠。

  官逸风厉声斥喝,‘你不必叫我哥哥,我官逸风没有你这种心如蛇蝎蛾、歹毒狠心的妹妹!’

  向采尘的浓眉紧紧攒在一块了,‘你们兄妹是怎么回事?嫌我心情还不够坏?故意挑这个时候跑到我面吵架,演出一场兄妹斗嘴厮杀的好戏?’

  官逸风冷冷的瞪著官逸晶,咬紧牙根的命令她:‘你要自己说呢?还是要我这个羞愤坟膺的大哥替你说?’

  向采尘审慎而犀利的微微眯起眼睛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望望绷著睑的官逸风,再看看满脸惊惶、咳然欲泣的官逸晶。

  官逸晶被官逸风狠狠一瞪,再也控制不住摇摇欲坠的泪意,她突然掩面抽泣起来,抽抽噎噎的跪倒在向采尘面前。

  ‘向大哥——请你原谅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历以宁——更对不起你们那个末出世的孩了……’

  ‘这又不是你的错,孩子是——以宁不小心滑倒流掉的,’向采尘急忙伸手想扶起她。

  ‘我不会怪你的——’官逸晶却哭得泪雨交织,拚命摇摇头,拚命将身子缩在地毯上,‘不,这是我的错,我因为嫉妒历以季,恨她怆走了你,恨她藉怀孕逼你娶她——我不甘心,在又妒又恨的情况下,我——故意伸脚绊了她一蛟,害她摔倒流产——我是个杀人凶手——我——害死你们的孩子——虽然,我是一时气愤,但,我真的已经——后悔了……’她声泪俱下的说。

  向采尘的脸立刻扭曲了,‘不用说,齐羽介是她哥哥的事也是你告诉她的?’他的声音没有想像中的愤怒,只有一份深沉的哀痛和肃然。

  ‘是的。’官逸晶语音模糊的说,她一直蒙著头呜咽著,心虚愧疚的不敢抬头看著向采尘。

  ‘采尘,逸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令人发指的事,我——我是她大哥,我真的是——’官逸风沉痛不己的哑声说道。

  向采尘忡手制止他,‘别说了,我不怪你,也不会怨恨逸晶,这件事我是始作俑者,我要负大半的责任,唉!’

  他干涩的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消沉的苦笑,‘恨人者人恒恨之,也许这是我的报应吧!我错待了许多人,所以,上天罚我失去最钟爱的人,让我在悔恨中慢慢看清楚自己的真实面貌。’‘采尘!’官逸风内心的愧负更深了,而蜷在地上抽噎不断的官逸晶闻言更是羞愧难抑。

  向采尘凄然一笑,他再度伸手试图拉起官逸晶,‘起来吧!我相信你这阵子已经受够良心的鞭笞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让我们慢慢学习用爱和宽恕来对待我们周遭的人,那样会比自责或怨天尤人来得积极而有意义些!’

  他的释然和宽大让官逸晶更觉得无地自容了,‘向大哥,我——我真的是该死,我——’她泪眼婆娑的诉说自己的歉疚。

  ‘别再说了,都已经过去了,让我们一块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吧!’向采尘拍拍她的肩头,并抬眼对官逸风说:‘逸风,你带她去洗把脸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补个眠。’当官逸风兄妹离开之后,他走到落地长窗前,刚点起一根烟,桌上的内线电话便响起了。

  他本能的再度皱起眉心,不耐烦和响个不停的铃声比赛毅力,他悻悻然的抓起听筒,‘喂!我不是说过我暂时不想接电话的吗?’他的声音里透著一股刺人心悸的寒气。

  ‘对——对不起——向总,’总机小姐显然是被吓得牙齿频频打颤了,她支支吾吾的试图把话说完,‘有位先生——他要见你,他——说他是你的——老同学。’

  ‘老同学?’向采尘的心跳动了一下,‘他有没有说他性什么?’他的口气立即和缓下来。

  ‘姓季。’总机小姐战战兢兢的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抹惊喜之色立刻飞进了向采尘红肿憔悴的眼睛里。‘你请小妹带他来我办公室。’挂完电话约莫两分钟,季子璜就在小妹的带领下走进了向采尘的办公室。

  一见到向采尘,还不及跟他寒暄话旧,他就嘻皮笑脸的送上一句揶揄‘哇!你的官架子还真是十是,要见你好像比见古时候的皇帝还难啊!’

  向采尘讪讪而落寞的笑了笑,‘对不起,我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吩咐公司的人尽量不要打扰我。’

  季子璜见他一副悒郁消沉、精神不济的样子,再看看他办公桌上那一片狼藉而杂乱不堪的景象,不禁讶然的扬眉问道:‘怎么了?你这个失踪了四年的臭家伙,回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而我这个被你打入冷宫的老同学,今个儿不计前嫌特地来看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痞子,你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就算了,也不必把自己的办公室弄得像福德坑的垃圾场啊!’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你这位贵客会大驾光临,否则我一定呜十二声的响炮,铺个大红毯来欢迎你,以示隆重。’向采尘无奈的摊摊手,然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季子璜。

  季子璜喝了一口茶,‘你别折我的寿啦,我要是有这么尊贵重要,你老兄也不会回来快一年了,还躲著我避不见面。’

  向采尘眼中掠过一丝愧意,他揉揉纠结的眉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经过那次差点横死异乡的意外冲击之后,变得草木皆兵,疑神疑鬼,再也不敢随便相信任何人了。’

  季子璜的心弦震动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迟疑而谨慎的望著他。

  向采尘深深地吐了口闷气,‘我原本以为设计谋害我的人是齐羽介,而你就算没有和他联手串谋。至少,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他干涩的抿了抿嘴角,‘我一直以为齐羽介为了横刀夺爱,为了霸占旭辉,所以设下这个毒计来除掉我,所以,我这一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躲匿在鼎峰的背后,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尽办法打击他、报复他,没想到——’

  他沉重的摇摇头颅,‘我大错特错,错得一塌胡涂!我不仅冤枉了他,更曲解了褚湘寒,小季,’

  他黯然忡伤的注视著脸色已经开始不太自然的季子璜,‘你知道褚湘寒为什么会仓卒的嫁给齐羽介吗?’

  ‘为什么?’季子璜的声音又紧又干又尖锐,而他的心脏也跟著提到喉头边。

  向采尘痛楚的紧闭了一下眼睛,‘因为,褚湘寒被人强暴,又不幸怀了身孕。’

  ‘什么?’季子璜的呼吸停顿了,血液全部都冲到了脑门。天啊!他送了什么孽啊!这一刻,他如遭电殛般的在一片轰然作响的震撼中,霍然看到了自己满身的罪孽和丑陋卑劣的面貌。

  他血色尽褪、浑身冰冷的再也无法在向采尘关怀错愕的注目中,维持镇定自若的功夫了,他仓皇而急切的站起身,‘对不起,我胸口有点闷痛,大概是——这阵子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改天再来找你。’他胡乱编著不合理的借口,一心只想找个喘息的空间。在心乱如麻中,他无暇顾及向采尘的想法,不胜狼狈的掉头冲出了向采尘的办公室,脚步踉跄而错乱,好像一个醉茫茫而弄不清楚方向的醉汉一般!

  *  *  *

  褚湘寒拉开门扉,笑容可掬的望著站在门外的季子璜,好整以暇的调侃他,‘你又翘班来当雅雅的圣诞老公公了?’

  季子璜压抑著内心激动的情绪,牵强的笑著说:‘我今天刚好休假,所以特地来陪雅雅玩游戏、说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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