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手中那杯盛着琥珀色威士忌的玻璃杯也因此滚落、泼洒上他的衣服。
「小岚、小岚!」他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字。
会场里一阵骚动,他顾不了许多地一把打横抱起她。
「逸岚怎么了?」见状赶来的梁心急问。
「我不知道,能不能先找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
「嗯,跟我来。」
在她的带领下,项君叡抱着失去意识的人儿来到沙发旁,小心的将她安置妥当。
「学长,你的外套要不要脱下来,我请人先帮你处理一下。」
「没关系,不用了。」他把外套脱下来随意一放,并卷起被酒液泼湿的衣袖,满是担忧的望着沙发上的人,几度试图喊醒眼前昏沉沉的她,「小岚?」
「发生什么事了?」随后赶来的邱品齐追问:「怎么会突然昏倒?」
「她该不会是喝太多酒,醉了吧?」梁心说:「小岚,妳还好吧?」轻拍她的面颊试图唤醒她。
悠悠转醒的沈逸岚看了梁心一眼,撑抵着额头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没有血色的面容此刻看来十分虚弱。
「才要妳少喝点,妳就马上给我醉倒!差点吓死我了。」梁心忍不住责备起她来。
「梁心,妳去倒杯热水给小岚,君叡,我暂时还走不开,你可不可以帮忙先照顾她?」邱品齐说。
「嗯,你忙。」他二话不说的点头应允。
梁心跑着去倒水,邱品齐匆匆回到会场招呼众人,这摆着沙发的休息角落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五年不见的分手恋人。
凝视着她的脸庞许久,「是不是病了,妳的脸色不大好。」项君叡主动打破沉默。
「我没事,可能是刚刚喝太多了,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衣服。」她盯着自己紧握的双手,但就是不敢把视线看向他。
又陷入了一阵尴尬,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曾经亲密的两人如今却是这般生疏,连想要从容的闲话家常都显得别扭。
沈逸岚低垂着头,轻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哽咽会从自己的口中逸出。
「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注意到她的举动,忍不住关切的问。
她拚命的摇头,好不容易克制住濒临溃堤的情绪,她近乎低喃的请求,「可不可以请你帮我找一下梁心?」
「妳等等,我去喊她。」项君叡不忍她有丝毫等待,连忙离开找人去。
泪水真的再也压抑下住了,就这样夺眶而出,泄漏了她隐藏在内心多年的真实情绪。
不!绝不能让这样的自己被看到,沈逸岚把泪水快速抹去,趁着他们谁都还没回来之前,忍着晕眩跌跌撞撞的离开。
半晌,端着热茶回来的粱心不解的望着空荡荡的沙发,他们人呢?
「梁心!」项君叡绕了一大圈,总算让他找到人了。
「学长,逸岚人呢?」
「小岚她……」他回头看着方才安置她的沙发,如今竟已空无一人。
人呢?方才她还好好的坐在这张沙发上啊,怎么会突然消失?
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她是故意支开他的!他俊逸的脸庞愀然变色,当下心里五味杂陈。
项君叡不假思索的说:「她应该还没走远。」然后抓起外套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一把无明火在他心里灼烧着。
他生气了,第一次对她的举动感到如此生气,她可以选择离开、选择不爱他,但是绝对不能这样不善待她自己。
如果只是为了刻意躲开他,那她未免也太大费周章了吧!
等不到电梯,愤怒的他一路从楼梯飞奔而下,途中几度撞上往来的宾客,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逮到沈逸岚那个女人。
他冲出饭店大厅,用最快的速度穿越旋转门,然而当他来到外头的车道时,除了匆匆来去的车辆之外,全然没有半点他急欲找寻的身影。
「小岚,沈逸岚——妳给我出来——」项君叡握紧拳头失控的大喊,「该死的妳就非得这样残忍的对待我吗?沈逸岚!」他受伤的喊。
五年了,原来藏在心里的痛这么深、这么沉。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麻痹,现在却发现伤口一直都是血淋淋的,只是他选择故意忽视、故意不理睬,以为这样自己就会痊愈,但今天才突然发现,其实一直都隐隐作痛,从未停过。
项君叡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叫她亲眼看看他无法言喻的痛。
躲在廊柱后的虚弱身影没敢应声,只能捂着自己嘴巴失声的蹲在地上低泣。
从他口中发出的沉重怒吼,她听的巨细靡遗,也正因为如此,她更没有勇气面对。
躲藏了许久,确认那道受伤的身影颓然离开,泪流满面的沈逸岚才敢悄然出现,扬手拦了辆出租车离开今晚的这一切。
沈逸岚没有回家,而是来到黑暗空荡荡的办公室。
她擦干了眼泪告诉自己,已经不能再这样眷恋着过去了,早该随着眼泪哭尽后,就让所有的过去结束。这样的重逢,也只是青春最后的一场巡礼而已。
身心俱疲的她打开了桌上的枱灯便默默的做着模型,把那无数的一边一角小心翼翼的搭建起来,说要哭尽的眼泪却像是怎么也落不完的春雨,不停的滑落苍白的脸颊。
一边抹去眼泪努力吸着鼻子,一边把胶液沾黏上,从无声到哽咽,从低泣到嚎啕大哭,她终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强忍的情绪,呆坐在位子上像个孩子似的大哭。
哭泣着父亲的骤然辞世,哭泣着自己多年来无法克服的恐惧,哭泣着项君叡的选择,哭泣着这五年来漫长的煎熬……
沉浸在自己的泪水中,沈逸岚全然没注意到办公室的另一个独立空间里,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她的脆弱,严肃的目光下,抿紧的唇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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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来,他拨了手机里的号码,「品齐,是我。」
「君叡,你在哪里?」听梁心说他追着沈逸岚出去了。
「你知道小岚住处的地址和电话吧?给我——」他坐在驾驶座里,隐忍着情绪问。
「你不是……」
「快点给我!」他失控的对好友咆哮。
「你等等,我让梁心告诉你。」随后便把电话交给了梁心。
在她的叙述下,项君叡龙飞凤舞的写下地址和电话,「梁心,谢谢妳,顺便帮我跟品齐致声歉。」
挂上电话,他驾驶着他的黑色Land Rover疾驰在台北的街道,火速赶住沈逸岚的住处。
然而他扑了个空。在楼下等了她两个多小时,就是不见她归来的身影,打的电话永远进入语音信箱,她是存心躲着他的。
项君叡掉头离开,焦躁的在街头瞎窜,紊乱的心情就像当年初见她时的毛躁男孩一样,因为想念而一整晚睡不着觉,只是今天的他身上多了太多积累的伤痕,而那些伤痕结痂脱落生成了厚茧,层层的堆栈在他的心头上。
他可以轻易的掌控着这辆车子,可以从容的驾驶着乘载三四百人的豪华客机,但他却偏偏拥有不了最爱的女人,呵,这又是怎样的讽刺?
落寞的回到家,他摁亮了一盏灯,跌坐在沙发里沉淀今晚失控的自己,试图找回他的理智。
「呼——」许久后,他才把胸口的郁闷重重呼出。
他和小岚的见面,会是一场事先预谋好的重逢吗?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契机,唯一不察的只有他和她这两位当事人。
难道……是邱品齐?
几经思索,除了他,项君叡再也想不出还会有谁出手干这种事。
「真是的,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踢倒了身为飞行员的他上班随身携带的黑色箱子,起身走向浴室脱去衣物,让大量的水冲洗着他疲惫的身体。
原来看似无伤的他其实早已伤痕累累,项君叡怒吼之余又狠狠搥打着墙壁,然后虚弱的靠在墙上恢复内心的脆弱。
每每在这样不设防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始终不谅解的她,还有那些曾经甜蜜的回忆……
他顶着刚剃的头,是个即将入伍的呆愣愣大头兵,一旁送行的她尽管不舍还是不断的搞笑,要他放心、要他好好照顾自己。
「刺刺的头发。」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用她软软的声音说。
「很呆吧?」他搔搔头,感觉心里很蹩的问。
仰望着他的沈逸岚却一径的摇头,满脸认真的说:「还是很帅气——在我心里。」
项君叡习惯性的弹了她额头一记,「傻瓜。」
这次,她不躲也不闪,「你才是傻瓜。」
略微冰凉的小手继而摸摸他的耳朵、他的脸庞,「要好好照顾自己喔。」
「不要担心我,妳自己才是要记得去吃饭,画设计图的时候不要心急,稍稍提气一笔画过,线条就会均匀……」从来不透露的秘技,他选在这时候告诉她。
他每说一句,她就应声,「嗯。」不住用力的点头允诺,早先还灿烂的笑容随着时间的逼近已经有点撑不住。
集合的声音传来,他恋恋不舍的挥别她走向队伍,直到火车发动的时刻,月台上始终笑着脸庞却突然再也扬不起弧度。
「快回去。」他说。
她摇摇头,想到他要离开,心一慌,她对着即将远去的火车落下了眼泪,明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可她就是忍不住。
鸣笛的声音一响,那些彼此牵引的轴心带动轮子转动,慢慢的从月台离开,沈逸岚无助的望着,舍不得和他有一丁点的分开,只有放任眼泪不停的淌下。
「君叡……」她难过的大喊。
听见她的哭泣,他不顾一切的从车门口探出头来,「小岚,快回去,我会写信给妳的,快回去……」
随着距离的远去,项君叡心里一样不舍。
他出发去当他的大头兵,而她只能傻傻的等着他的来信、等待新兵训练结束后的假期。
秋老虎肆虐的午后,只有令人烦躁的闷热!沈逸岚苦撑到最后一堂课。
钟声一响,也不等老师说完话她已经手臂一挥,把桌上的东西全扫进包包里,堂上老师一说「下课」,她人已用惊人的速度飞奔出去。
「欸,沈逸岚,这个礼拜我们班……」班代梁心喊住她,正要跟她提起班上的团体活动。
「对不起,我这礼拜有事,不能去了!」她匆匆回头抛下拒绝,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又有事,这个女人真是超级不合群的!」梁心气得直跺脚。
前几天收到君叡的来信,他说这礼拜放假会来看她,所以她每天都数着日子等待周末来临,因此今天一下课就迫不及待的赶回家去,只为了等待他的归来。
刚才明明还是阳光炽烈,怎么一下子天空就灰扑扑的沉闷异常?她还在嘀咕的当下,没多久,一滴、两滴、三滴……旋即夹带着惊人的气势,狂泄一场雷雨。
双手遮头,她闪进骑楼皱眉瞪着这变幻无常的天气,偏巧手机响了。
「喂。」她因为下雨情绪大受影响,没好气的接起电话。
「小岚,是我。」
「君叡!你放假了吗?现在人在哪里?」她的声音、她的心情全都因为他而起伏,「什么时候到?等你来,我们再一起去吃饭……」兴奋的说着计划。
电话那端的项君叡有些迟疑,「对不起,小岚,我的假期被长官取消了。」
「取消……」笑容瞬问在她的嘴边僵住。
「嗯,这礼拜我不能去看妳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等了好久的!
「对不起,小岚,我不能跟妳说太久,后面还有人排队用电话,详细情形我再写信跟妳说,妳那边是不是下大雨了?快回去,知道吗?」
「……嗯。」她的雀跃被失望打败,等待已被现实摧毁。
挂上电话,沈逸岚的心情荡到谷底,她期待了那么久,君叡却不能来。
收起电话,双眸感觉异常的酸楚温热,她需要降温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澎湃的心情暂时冰冻起来,沈逸岚落寞的走入雨中,不在乎那些雨落在身上有多痛、有多冷。
她淋着雨一路蹒珊的走回住处。
「小岚——」
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茫然的抬起头,在雨中四处梭巡着,终于在住处的楼梯前,看见一身军服的他。
黯淡的眸子顿时发出璀璨光芒。
不是说不能来了吗?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第五章
她的心情像是洗三温暖一样,从雀跃跌到冰冷的谷底,然后又被这么一把拉上。
「沈逸岚,妳这笨蛋在搞什么?」他对着湿淋淋的她生气的咆哮。
望着那正在生气的黝黑脸庞,她却忍不住笑了,原本抱在怀里的书被随意的抛下,她不顾一切的奔向想念的人。
项君叡甩下肩上的行李,张开双手揽住这个叫人担心的女孩。
大笨蛋,叫她好好照顾自己,她就是有办法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妳这笨蛋,万一感冒了怎么办?」他又气又心疼。
她则是又哭又笑,「讨厌,你骗我,你竟然骗我——」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口,她是这么想念着他,「臭君叡,你竟然这样骗我!」挝打他的拳头带着诸多埋怨和撒娇。
项君叡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湿发,「快进屋去,瞧妳,真不敢相信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妳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妳完了妳,把我的叮咛全当成耳边风,待会先毒打妳一顿以示惩戒。」他板着脸孔,严肃又凶狠的责备她。
尽管捱骂了,可是她心里却仍是觉得暖呼呼的。
傻气的沈逸岚握着他的手,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分开。
进到屋里,她踮起脚尖热情的主动吻上他的唇,相思难耐的项君叡也同样激烈的回应着她的亲密。
想念太螫人,枯燥乏味的军旅生涯,他是咬着牙忍住对她的种种思念才能勉强撑得下去。
「我好想你……」
「我也是!」他吻着她的唇,咬着她敏感的耳垂,绵密深刻的吻从她的唇、她的颈子一路蔓延而下,雪白的肌肤立刻浮现一抹抹交叠的浅红。
两人双双跌向唯一的床,直到他的手逾越的碰触不曾探访的神秘之地,沈逸岚紧张的瑟缩了下,项君叡整个人才像是如梦初醒似的撒手退开。
「对不起,我不该……」他不是要这样侵犯她的,他……
不敢看她信任的眼睛,低哑着嗓音说:「我先出去一下,妳快把淋湿的衣服换下来。」
他需要独自冷静的空间,正要转身离去,冰冷的小手却阻止了他。
「别走!你……留下来好吗?」她低垂着头说。
挣扎半晌,项君叡勉强自己面对她,修长双手满是怜爱的捧起她小巧的脸庞,「小岚,我爱妳,妳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珍惜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但不是现在,至少到我肯定自己可以给妳幸福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