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走近书案,韩飞絮将一盏清茶奉上,见他笑意满面,不由看得有些呆了。
待墨迹稍干,华玥将名单卷起放在案边,拾头发觉她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笑道:“咦,干么这么看我?”
她的脸上一红,连忙垂下眼否认,“没有啊。”
神采飞扬的华玥实在很慑人心魂,所以……她就忍不住盯着他瞧了。
“是吗?说谎可是要受惩罚的哦?”他扬了扬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邪气。
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并未退缩,反而红着脸大胆抬头道:“只要王爷高兴,飞絮但凭王爷责罚。”她早已经是他的人了,这回又分离那么多天,偶尔大胆一下也不为过吧?
华玥闻言大喜,瞧瞧窗外月色明朗,索性对她道:“好,那便去拿些酒来,罚你陪我喝几杯。”那一日,她醉后的娇媚神态可是让他难以忘怀呢!
韩飞絮虽然不擅饮酒,但见他兴致极高,便笑应,“是,王爷。”
不一会儿,丫鬟们便在厅中摆上一大桌的美酒佳肴。
遣退了三名丫鬟,她亲自为他执壶斟酒,盈盈笑道:“王爷,这一杯,飞絮贺王爷顺利归来。”她酒量不佳,仅是浅浅饮了一口。
“嗯。”华玥举起杯,一饮而尽。
“王爷,这第二杯,飞絮愿王爷朝事顺利,北地事务早日安定。”这是他心中最为紧要的一件事,原本女子不应涉言朝事,但她见大局已定,便直言说了出来。
“好,说得好!”他连连点头,又是一杯饮下。
待她将空杯斟满,他忽然抬头笑看着她,“前两杯都只与我有关,那这第三杯中,可有你?”
韩飞絮眨了眨眼,笑道:“谁说那两杯只与王爷有关?王爷朝事顺利,心情自然舒畅,那不也是飞絮的福气吗?”
“好一朵解语花!那这第三杯,就让我来说吧。”华玥伸手,将她面前半空的酒杯斟满,紧紧瞧着她道:“这第三杯,愿你我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他的目光异常湛亮,语气也相当坚定。
韩飞絮瞧着他,目中渐渐泪光流转。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王爷的意思,是在对她说永远相守吗?
她……她只是个卑微的侍妾而已,王爷居然向她许下如此承诺?
就算只是一时兴趣、就算只是酒醉之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她也绝不后悔。因为,她已听到他的心。含着泪,她将手中白玉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然后一饮而尽。烈酒辛辣,饮在口中却是甘甜如蜜。
明月当空,佳人相伴,华玥只觉心情舒畅至极,一大壶酒居然不到半夜便让他喝个精光。
薰着淡淡酒气,映着窗外月华,精致的锦绣床幔缓缓落下,喘息渐炽,阵阵难熬又似极乐的呻吟传出,数日来的相思在彻底拥有中终于得到抒解。
随着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与需索,温暖的卧房内顿时春色无边。
窗外摇曳的树影,也仿彿在为帐内的两个人儿欣喜。
只是,树影之下,却有一道阴暗人影晃过,无声无息,也无人知晓。
第七章
第二日,晨起,宁王府忽然失去平静,笼罩在一片压抑又惶然的气氛中。
全府彻查,不得出入。原因是王府内深夜失窃。
并且被盗的还不是寻常物品,而是关系到朝廷要务的北迁名册!
更加离谱的是,名册居然是在夕照园里、在卧房之外被盗。
北迁名册事关重大,一但流传开来让朝中官员知晓,那么华玥原来定下的一切计画必定会受到重重阻挠,而名册上的那些人,在知道消息后还会乖乖北迁吗?不用尽一切方法联手抵制他才怪!
夕照园大厅内,华玥冷冷瞧着堂下站立的侍卫首领。
“你说夕照园内并无外贼闯入的痕迹?”听到这样的回报,华玥更觉怒火中烧。
若没有内贼勾结,安放于夕照园内的名册哪会被人无声无息地盗走?
内贼,又是内贼!之前他在书房遇刺是内贼勾结而致,没想到今日夕照园失窃,居然也是内贼所为!到底是哪一个人,能够在他宁王眼皮底下潜伏这么久,一再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侍卫首领低着头,颤声道:“回王爷,经属下仔细查看后,园内门窗各处并无损坏痕迹,所以判断应是属于内贼所为。”
目光阴鸶,他抿着唇来回走动。现在名册已被窃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定已被送出宁王府,也必定让人拿去利用了。
到底是谁能轻易偷走名册,是谁这么清楚明白他定下名册的时间,最后又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这一刻,华玥敏锐的感觉到,似乎踏入了一个布置已久的陷阱里。
该死!喝酒果然误事,他努力竭力压制怒气,保持思维连贯。半晌后,他向站在大厅一侧的韩飞絮看去。
接触到他深沉的目光,她心底不由微微一颤。不知为什么,自从清晨知晓名册被盗后,她便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这么巧,名册会在刚刚写下之后便丢失?而且还是在这夕照园中丢失?她这个夕照园的主子,再怎样也脱不了关系。
大厅中,华玥冰冷的语声打破静寂,“去,把夕照园里的丫鬟都给我押过来!”
闻言,韩飞絮的脸色更加忧郁。
她明白,这道命令一下,便是代表王爷已经确定夕照园藏有内贼,要进行彻查了。若一时间查不到内贼下落,牵涉在内的丫鬟们必会受到连累。
眼见侍卫将园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带入厅中,她却只能无措等待。
还算镇定的丝竹、满脸不解的碧落,还有正将惊恐目光放到她身上的小容,这三个近侍丫鬟首先被侍卫们带到华玥面前跪下,等待审问。因为夕照园的卧房并不是每个丫鬟都能接近,入夜后两侧的门一关,便只有她们三个能够在园中走动。
若有内贼的话,除了她们三个,再不会有旁人。
“你们昨夜都在何处?可发觉园中有异样?”走到三人面前,华玥沉声喝问。
“禀王爷,奴婢三人昨晚退下后便各自回到房中,并未察觉有人走动。”丝竹较为镇定,率先抬起头回话。
在主子身旁伺候的丫头生活较为舒适,待遇也要比寻常丫鬟好上许多,所以丝竹、碧落与小容在夕照园中都是一人一间卧房,相邻而居。
碧落跪在一旁,连忙点头道:“是的王爷,昨晚王爷与夫人将奴婢遣下后,奴婢便很早回房睡了,没听到有异常声响。”
华玥面上神色阴沉依旧,看不出什么波动,又将目光向一旁的小容转去,“你呢?”
小容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低着头轻声回答,“回禀王爷,奴婢昨晚也很早就睡了。”她的声音里虽然也有紧张,但比起碧落倒要好上很多。
“是吗?”见三人齐声否认,他目中厉光一闪,沉声道:“你们听清楚,今日府内失窃之事非同一般,谁若敢有半点隐瞒,本王绝不会留你们性命!”语声锐厉如刀,华玥的表情森冷到了极点。
“王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假话!”三个丫鬟在他的目光下都埋头伏跪在地,不敢稍动。
韩飞絮咬唇瞧着三人,心底不由茫然。
现在名册丢失必定是跟夕照园的人有关,可谁会有那个胆子呢?文秀的丝竹、直爽的碧落,还有和善的小容,说是其中任何一个她都不信。
华玥盯住三人冷冷一笑,忽然道:“来人,用刑!”既然用问的问不出,那自然只有严刑逼供了。
他一向奉行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圭臬。
这句话一落,不但三个丫鬟大骇,连韩飞絮也不由得全身一颤。
上京之中,王公贵族动用私刑审问府中下人并不奇怪,就算杀几个人也不会有人过问。可若要她看着身边日夕相伴的三个丫鬟受刑,她是怎样也无法忍受的。
短短一瞬,两个侍卫便抱着大堆刑具走入,像是早有所备,各种黑沉的铁器上全都泛着冷硬光芒,似乎还带着斑斑点点的干涸血迹。
看着这些可怕刑具,跪在地上的碧落与小容已经开始失声哭泣,只剩丝竹还强自镇静,但一张小脸也是苍白失色。
韩飞絮再也忍不住,踏上一步颤声道:“王爷,请慢动刑!”
华玥双眉微皱,勉强收敛些微冷厉,“怎么?”
“王爷,妾身认为现在真相还未查明,不宜动用私刑。”她的语声虽不高,但异常坚定。
三个丫鬟马上抬起头,感激又渴盼的看着她。那些狰狞的刑具如此可怕,恐怕用不了几种她们便会没命。现在能救她们的,只有韩飞絮了。
“我若不动刑,又怎能查出真相!”华玥捺下性子,站在他面前的是韩飞絮,他不能把怒气发泄到她头上。
她连忙思索,寻找着一切能制止他动刑的理由,快速道:“王爷,既然名册这样轻易被盗,那就说明盗贼早已在宁王府中布好一切,如今就算你用刑,便真的能找出线索来吗?更何况……动用私刑总是对王爷威名有碍啊!”
紧张地瞧着他,她冒上触怒他的危险出言相劝。
一向唯我独尊又骄傲无比的宁王,可肯听她的劝解?
慢慢的,华玥原本冷冽的双眸开始闪动,但还是沉默不语,显然已有些犹豫。
韩飞絮见状咬咬唇,再度柔声开口,“王爷,现在真相尚未查明,不如先将她们押入石牢看管,待有了头绪再审问也不迟。”
眼中波光流转,她切切的看着华玥,一脸恳求。
在这般目光下,他也硬不下心肠,只得皱眉道:“先把她们押下去,给我好好看着!”
“是!”众侍卫马上收起刑具,上前押人。
三个丫鬟眼中皆是泪光闪烁,一声不响地被押下厅堂。性情直率的碧落回头看向韩飞絮时,面上更是堆满感激神色。
她们深知,有韩飞絮这样说情,她们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只是名册被盗,引起重重波浪已不能避免。
就算犀利机智若华玥,也没有全盘化解的方法。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傍晚,华玥脸色铁青、杀气弥漫,几乎是怒气冲天的迈入大门。
身后两名侍卫神色惊骇,闷不吭声地快步跟随,只怕一个不小心触犯王爷便会尸骨无存。
只是华玥无法不怒。今日匆匆上朝,还没待他站稳,数名官员就开始联手向他发难,共同抵制他提出的北方河运计画。
他的预料真是半点都没错,名册一失,朝中那些人便以最快的速度联结一起。一夜,竟然只一夜的时间,那些人便抱成了团!
不过这也很正常,若得知将要远离烟花富贵地,被强制调动到寒冷又荒僻的北方去,任谁都不会甘心。
不尽快结成堆,难道还呆等着任他摆布吗?
之前名单未现、情势未明,绝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出现在名单上,当然也就不会有人胆敢出头跟他宁王过不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官员都在朝堂上否定他的北方河运计画,那么多大臣众口一辞的反对,他的计画当然没有施行的可能性。现在,以他宁王一人之力,又如何与朝中诸多大臣相抗?
所以今天,他是怒气冲天的下朝,就连皇帝的眼色也只当没看到。
他知道,一向支持他发展北方的皇帝是要他暂时忍耐、从长计议。可叫他怎么忍得住?自十八岁入朝以来,他宁王华玥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挫折,又何曾被人占尽先机?
心底怒气已经不光是因为名册被盗,更多的,是因为今日朝堂上遭遇到的暗讽,那几个“好兄弟”的眼神,他怎会看不出来?分明是在嘲笑他的失败!
宁王华玥的骄傲与自信,遭遇到有史以来最惨重的打击,这简直让他愤怒得抓狂。
而所有背叛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猛地收住脚步,他突然停了下来。
两个原来跟着他一路急步向前的侍卫差点收不住身形,忍不住骇得大口喘气。
华玥定定站在前方,背影散发出森冷气息,半晌后,他终于转过身来。
“去,备马。”他脸上的怒意,已变成了冷冷的沉静。名册已失,他再愤怒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压下朝中那一大片反对北迁的声浪,而想要做到,他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
虽然没再看到王爷失控的表情,但两个侍卫仍是全身发寒,颤声回应后,便脚步凌乱的一齐跑开。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深夜,上京幽王府。
布置精雅的厅堂里,两个华服男子相对而坐。
一个神色冷然,眼底带着微微怒意,另一个则是全然华贵与清雅,全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一丝火气。
宁王华玥与幽王华凉,两个在朝中占据同样重要位置的尊贵王爷,这一晚在为着同一件事计议。
“凉,这次你我必须联手。”华玥看着面前神色轻松的弟弟,低沉开口。
华凉在朝中一向与他共同进退,手中也握有相当实权。若想粉碎这次朝臣的联手抵制,他必须借用华凉手中的势力,因为北地河道治理事关重大,下容一拖再拖,更因为,他要一举反攻,转败为胜!
“玥,你以为这次的麻烦,很好打发吗?”华凉以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斯文而轻柔的笑,清澈又深邃的眼内,看不出真实思绪。
“不管怎样,我都得做到!”他咬牙道,目光飘向窗外深黑夜空,冷硬表情下是压抑的怒火。
“玥,你也知道,凭朝中那几个小官是绝不敢这么放肆的。”华凉微微垂下眼,似乎有些惋惜的一叹。从什么时候起,心思缜密下手果决的宁王竟变得这么心神不定了?是从……遇到那个小丫头开始吗?只是身在朝堂,华玥怎可因一个女子而轻易失神。
手指有节奏地轻扣,华凉低垂的眼中掠过一丝淡淡杀机,轻忽,但却真实存在。
冷冷一哼,华玥道:“除了那边的人,还会有谁。”
在说到“那边”两字时,他的目光显出三分冰寒、三分顾忌。他再慌再乱,起码的辨别能力也还没有失去,能与他宁王作对的,当然只有朝中那几个“好兄弟”了。
“嗯,你知道便好。”华凉状似赞许的点点头,庆幸他并没彻底乱了方寸,总算还看得清局势。
“凉,就算是那边的人又如何?”他转眼盯住华凉,口气中有微微的不屑与挑衅。
朝中派系泾渭分明,可他与华凉联手何曾输过任何人半分?这次北迁之事虽是他华玥一力承办,但华凉与他实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华凉不肯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