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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仇人 page 7 作者:鱼

  「妈的!我就知道,这个白痴……」对于掌上传来的高热,陆晋桀劈头就是一句痛骂,下意识拎起一旁的西装外套就住口袋里掏去,等真如预期地摸出两纸包的药来时,又是一阵诅天咒地的臭骂。

  「搞啥飞机,连吃药都要人盯着?吃屎长大的啊,一点脑子都没有!」

  手嘴并用掀开手机,陆晋桀飞快输入了一串号码,同时另只手也不得闲地拉起那团软泥的手臂想挂上肩头,只是当他瞥见桌底下的那截石膏腿时又皱眉停住了动作。

  「喂,云老头,是我。」

  「……是啦是啦,罗嗦,老头子一个还以为十七、八啊。」

  「……有个朋友伤口发炎发高烧,对,就是我那些猪朋狗友怎样?你管这么多干嘛!罗哩叭嗦地不是老了是什么?」

  「嗯,有一阵子……OK,我等会儿过去跟你拿药……」

  「又是废话,怎么不会?我病歪歪都能给自己吊瓶了何况现在头好壮壮,不麻烦你『老人家』,挂了,BYE!」迅速按键结束通话,陆晋桀吁了口大气,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也不想麻烦到这位年纪一大把偏还不服老的罗嗦老头。

  只可惜与那老头的孽缘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牵扯不清,一直到现在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也依旧斩不断,自己是能躲则躲能闪则闪,偏偏那老头子比只苍蝇还会黏人。

  把手机扔回裤子口袋里,陆晋桀两手将人打横抱离了椅子。只是这么大个男人没意识软趴趴的,想抱得稳不把人摔了真还不是件简单事,转弯、进电梯什么的又得小心那截杵在半空的石膏腿,等下了楼好不容易把人塞进车子里后,整件淡青色的衬衫早已湿染成大片深蓝。

  「靠!中元拜假的啊?衰!」举臂抹了把额上的汗渍,陆晋桀咬牙切齿地狠扭着钥匙发动引擎,接着又把气全出在了踩油门的右脚,嘎地一声冲上车道。

  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肚里这把火烧得是有些过头,芝麻绿豆大的事哪值得如此动气,一切只不过因为——

  早从那年脱离街头学作文明人之后,已许久不曾有谁让他这般……狼狈过。

  ***

  撑颊咬着笔杆,楚悠望着窗外栉次鳞比的高楼发呆。

  「呼……」展臂伸了个懒腰,楚悠把笔抛向了桌上的文件堆里,慢慢地蜷起腿窝进了偌大的椅座里。虽然已经拆了石膏,久未使用的那条腿感觉还是怪得不像自己的。

  靠着比上身还高的椅背,楚悠整个人缩在办公椅里摇啊晃的。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实在令人发噱,只能说是下意识不经大脑的行为,因为他现在很烦,非常地……烦。

  啃咬着下唇,楚悠两眼大睁凝视着对面大楼的玻璃帷幕,专注的神情像似他只要在上头瞪出两个洞来他的问题就能解决。

  让他烦的事情说来山不多,只不过两件事,正确来说该是两个人,可是加起来却比他二十多年累积的烦恼还有余。

  两个人,不用说挂头号的就是那个恨不得把他「楚枫之」剥皮拆骨的陆晋桀,怪的是从那天体力不支在办公室睡着又莫各其妙在自家床上醒来后,那个人就当他是透明似地不睬不理。

  没再找他麻烦,也没三不五时地在他面前冷嘲热讽,然而说是回到认识之初也不尽然,在人前的确相敬如宾,人后则变成了相敬如冰。

  没什么不好,至少之前那些暧昧至极的小动作不再出现,省得叫他进退维谷不知道怎样反应才对。只是这么一来他就越来越不懂,那天达成的所谓交易究竟为了什么?

  他以为,陆晋桀该是有所求的。

  他当然不是遗憾陆晋桀后续没有动作,他脑子没坏也没自虐倾向,可如此一来好像那晚的凌虐就只是为了确定自己不是楚枫之,其他什么目的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用得上那样叫人痛不欲生的手段吗?又何必隐匿本性地做两面人呢?

  一想起那晚,楚悠不自觉又缩了缩身子。

  两个月了,创痛依旧难愈,虽然他表面一切如常,也一再理智地告诉自己没什么,不过是一场糟糕至极的性爱罢了,没染病也不会有孕,身体上的痛顶多当被人揍了顿,伤好了就该忘了,可是潜意识里总抹不去萦绕心头的那层影。

  他做噩梦,常常,好笑的是那男人魔鬼般的身影却是掺杂在原来的噩梦里,让那个亘古不变的梦变得不伦不类。

  有时候梦才开始,还在草地玩耍时那人就出现,温言抚慰也就变成了狠言恶语;有时候是小蕾哭着哭着就变成他的脸,那画面可以想像多滑稽;有时候则是在那一片不敢看的鲜红里……与他肢体相缠……

  老实说,某个程度而言他还挺欢迎这个人的打扰,拜那姓陆的所赐,他常在咬牙忍哭前就被吓得惊醒过来,不会再陷在梦里头苦苦挣扎。

  「这算什么……以毒攻毒?」嗤笑了声,楚悠自嘲地摇了摇头,收回漫游的思绪回到正题。

  所以基本上除了在梦里外,陆晋桀暂时不是他烦心的问题。他现在最烦的,反而是楚槿之,那个名义上是楚枫之表弟实则是同父异母兄弟的麻烦人物。

  烦哪,偏偏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他那个超人秘书提都别提,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另个能说的柴行云通常都在楚任瑜的住处,每次造访根本没有私下的时间可聊,单独邀约又怕让陆晋桀起疑心。毕竟在从前,楚枫之跟柴行云可是一点交集都没有,害他连去的太频繁都不敢。

  「你求的……又是什么呢?」喃喃低语,楚悠出神的视线慢慢聚焦在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倒影的脸孔和楚槿之有着两、三分的神似。

  因为……不甘心吗?不甘心自己明明比楚枫之优异许多,却因为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所以只能屈居人下,甚至只被安了个表弟的旁系身分。

  表弟……就注定了在法律上他什么都得不到,除非楚任瑜另立遗嘱,不过想也知道那是比天方夜谭还不可能的事。

  眉宇深锁,楚悠轻喟了声……除了不甘心,只怕还有难以排遣的恨吧……

  「哔哔……总裁,总经理找您。」

  这算不算心有灵犀?正想着人就来了……望着桌上亮着红灯的通讯器,楚悠微哂地又是摇了摇头,慢慢将双腿挪下椅端正坐姿。

  「请他进来。」

  从无意间窥破楚槿之的小动作后,这两个月里,他和楚槿之见面的次数极为频繁,原因无它,只因为他这个楚枫之开始管事了。

  楚枫之的位置本来就是除了楚任瑜外楚氏最高的决策者,名正言顺没人能拦他插手楚氏的营运,顶着洗心革面的大帽子,再加上几个案子都处理得漂漂亮亮没出岔子,谁也不能说他不胜任。

  最高兴的莫过于楚任瑜了,几次探访老人家都是高兴得笑不拢嘴。最不高兴的想当然尔该是楚槿之,自己的实质介入无疑意味着剥削他的权势。

  然而该要不满的人却从未曾流露过不悦,依旧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态度,所有的情绪全隐在那副斯文的金框眼镜后。

  严格来说楚悠所做并不算过分,他不过是将原先楚槿之几个人的分工稍微打乱了点,取了一部份自己做,要说失礼的也只是事先没打招呼随意拣。

  美其名是分忧解劳是弥补他之前的荒唐,实则当然是迂回防着楚槿之这边的人再搞。尽管他并没有展现出雷厉风行的手段,也依旧表现得人畜无害的温煦,但他相信楚槿之一定明白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事。

  只希望这样的暗示能让那个人懂得收手……轻叹了口气,楚悠后倾靠上了椅背。

  对于楚氏他并没有野心,等楚任瑜百年后,他会找机会把主事的位子交给楚槿之,交给一个真正楚家血脉的人手上,所以楚槿之一点也没必要用不光明的手段强争这点时间。

  他所表现出的一切一直向楚槿之透露这讯息,最明显的就是尽管他逐步参与决策,但人事布局上他却始终未更改一丝一毫。

  他毫无意思培植自己的班底,楚槿之应该看得出这代表什么,应该放心才对。

  「总裁。」

  一声有礼却疏远的招呼拉回了楚悠远扬的思绪,抬起头只见楚槿之在桌子前拘谨地站着,毕挺的西服,一丝不苟的仪容,就连表情也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尺许的距离却有如天涯之隔。

  「坐,槿之别客气。」和善地笑了笑,楚悠再次在心底叹了口大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亲近这名冷淡的血亲。

  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然而对于他释出的温情与善意,楚槿之却始终不领分毫,两人间除了公事外再无半点私谊。

  楚悠不确定是否因为以前的楚枫之曾伤害过他,还是哪件事给了他太差的印象,差到连对「洗心革面」后的这个楚枫之都依旧不假颜色。

  「崇圣那个案子我想跟总裁讨论一下。」

  「崇圣……你的意见?」心中暗自一凛,楚悠表面仍不动声色,只是一股不胜唏嘘的惆怅感难抑地在蔓延。

  终究,他还是不愿等这点时间吗?豪门多恩怨,亲情竟真的淡若薄纸?楚悠不由地想起了楚蕾,楚枫之与楚槿之这对兄弟和他与小蕾之间的情感比起来相去何只十万八千,实在叫人无法不心生感慨。

  「我还是认为那块地有开发的价值,崇圣和我们合作过几次,他们的评析向来精确,我不明白总裁您的顾虑在哪儿?再说前置已花了不少人力物力下去,虽然这案子不是大数目,但这时候喊停仍然是我们的损失。」

  「槿之,我不了解崇圣,所以他们的评析我无法置评。但那块地……我还算清楚。」字字斟酌,楚悠婉转解释着。还不到把话点明撕破脸的时候,有些事一旦掀开来后就再也回不去平和的原状。

  「我在那儿待过一阵子,有个朋友……对地产很熟,那块地背后有些状况并不如崇圣报告里说的干净,而它的价值并不足以支付摆平那些状况的代价。」

  话,说得模棱两可,楚悠没有一丝的局促或不安,反正以楚枫之交友之广阔,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他对那块地的熟稔不会有什么破绽。

  「这样吗?那倒是我的疏忽了,没想到崇圣会犯这种错误。」镜片后的黑眸精光烁烁,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却是幽深地叫人看不清真意。

  「槿之,这是我片面的决定,虽然我有权这么做但看法上也许有所偏颇,你也知道公司的事我还在慢慢熟悉中,放荡太久这里头的东西有点生锈了。」

  望着那深不可测的眼瞳,楚悠抿唇一笑缓了些气氛,甚至伸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开玩笑,刻意压低的姿态不是妥协而是试探。

  「这案子的规模虽然还不到提董事会的程度,不过若是你还认为可惜,我们可以提到董事会上大家集思广益一番。如你所说,崇圣跟我们合作过多次,自有它的信誉,也许不是他们有欠周详,而是我思虑太过也说不定。」

  「我想不必。」断然否定,楚槿之推了推眼镜起身离座。

  「总裁的决策能力这一两个月来大家是有目共睹,区区小案子让您劳神已是我的疏忽,哪好意思再让董事们浪费时间。我这就让人去跟崇圣说明,停止这个开发案。」

  「……槿之。」睇凝着那硕长的身影迈步到了门边,楚悠轻轻开口唤住了人。

  「再过几天爷爷就要过八十五的寿辰,你……」忍不住想说,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维持那层纱不伤感情,楚悠为难地拧了拧眉。

  「……」静静等待着,楚槿之没任何接话的意思,面无表情完全是一副聆听者的神态。

  「你该懂,槿之……你该懂……」叹息般的呢喃,千般万种思虑楚悠说得出却只有这句模糊的语词。

  「总裁,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告辞去办事了。」

  没有应承也没有装傻,却是彻底的忽略,楚槿之有礼地点头示意,而后优雅地转身拉开了厚重的房门。

  「还有,您也许忘了,董事长的寿宴我向来是不出席的……」唇棱微挑难得有了表情,却是掩蔽在背影之中,楚槿之仍是头也不回地迈出了总裁室,余句袅袅则在门扇合起的刹那送入了门内另个人的耳里。

  「那里,没我的位子。」

  第六章

  『那里,没我的位子……』

  头痛地伸指揉了揉眉心,依旧挥不去这几天日夜在脑袋里盘旋的声音,楚悠支肘撑颊地又愣愣出了神,只是这回承接他迷茫目光的对象不是窗外的高楼大厦,而是一群衣着光鲜的男女身上。

  乐音悠扬,杯觥筹影,这里是楚氏大楼的宴会厅,正举办着为楚任瑜庆贺八十五大寿的晚会,稍微有头脸的人物都前来致意,一时政商名流冠盖云集,车水马龙地热闹非常。

  抿唇无奈地轻笑,楚悠微微晃摇着手中的香槟。

  不论血缘亲疏,这样的场合竟没有楚氏一大支柱可以容身的位置?简直是极尽羞辱的笑话,当着外人面的大笑话……

  一口饮尽杯中的金黄,楚悠怔仲地望着屋顶上吊坠的华丽灯饰。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悲哀啊……这些年楚槿之究竟怎么过的?怎么去平复这些伤人的事情?他不敢想当楚槿之每每代表楚氏对外谈判协商时,面对的会是什么样嘲讽与不信任的眼光。

  堂堂楚氏总经理,顶着楚姓的光环却连董事长的私宴都不在邀约之列,换作是他,即便没有恨,只怕也心伤地再没动力付出吧。

  闭了闭眼,楚悠发现自己再也责怪不了楚槿之所为的不是。他没有资格,就算他真的是楚枫之……也没有资格。

  他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够弥补楚任瑜犯下的滔天伤害……

  「怎么,九点不到就累了?」

  视野里的景物一晃,一抹黑影优雅地在身旁坐了下来,若不是语气中的戏谑不容错认,楚悠还要以为某人吃错药居然关心起他来。

  「这两轮黑圈怎么回事?这场晚会大小事都我包办了,该没让总裁费心的地方才对呀,你的脑袋里又是生了什么念头在转?」

  端起酒杯轻啜,一身正式西服的陆晋桀朝远处一位衣着入时的女郎点头示意,姿态高雅得就像是豪门贵公子般,加上似混血般的俊挺五官,更让他成为这场晚宴上各家名媛目光追逐的目标。

  「你的脸跟嘴八成是不同家出厂的……真该让那些漂亮小姐听听你现在讲的,保证吓跑一大票。」许是真的累了,楚悠难得不隐忍地劈头就回敬了句反讽,虽然理智那端正敲着脑袋提醒着这只是意气用事,徒费唇舌毫无点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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