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迩卡嘲讽地扬起唇角,“我以为贵族的启蒙课程里有基础物理。为什么会有影子?因为有光照在物体上,也许你需要重念小学课程。”
“可这里有光!”弗克尔斯叫道,虽然天上没有太阳,可是这里光线相当充足,可那个人却诡异的没有影子!
“我是说物体!”费迩卡不耐烦地说,“没有物体,当然不会有影子。”
“没、没有物体?”弗克尔斯重复,实在难以理解法师深奥的语言,“可是这明明……”
“难道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这笨蛋,我们是在温塔的意识里,你以为我们是在大陆某个被遗忘的太古实验室里吗!”他哼了一声,“你以为这些是什么?”他做了个手势,“树妖,土虫,巫灵,雷北克虫,大陆培育出的新品种吗?”
“在意识里?”弗克尔斯说,仍不大能理解这种情况,但他很快抓到了另一个重点。“那刚才,刚才我们……”他磕磕巴巴地说,“难道全是我在做梦?”
费连卡揉揉眉心,他懒得跟这种迟钝的生物解释,可是却又不得不解释,所以只好耐着性子回答他的问题。“不,只是‘规则’不同,我是说,我们形成的规则不同。在外界,我是费迩卡,你是弗克尔斯,兔子是兔子,石头是石头,这是基于造物的规则,实际上我们的基础都是纯能量,只是被规则束缚成现在这样子。而在这里,‘束缚’我们是谁的是温塔的意识,所以我们不能称之为‘实体’,但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存在……明白了吗?”
剑士茫然地摇头。
“哦,不明白也没关系,”费迩卡说,“就好像石头不知道建筑学原理,也一样可以组成房子。”他不感兴趣地做出总结,“走吧,别磨磨蹭踏蹭的。”
“我只知道幽灵是没有影子的,所以我以为……”弗克尔斯在后面说。
费迩卡没有回头,发出低低的笑声,“你很擅长搞笑,弗克尔斯。”
弗克尔斯脸色难看地紧抿着唇什么也不说,费迩卡停了一下,“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你说的也没错,在太古之战失败后,温塔就成了‘幽灵’,受人膜拜的只有胜利者。”他说。
“一切好处都是胜利者的。”弗克尔斯说,这是治国的原理之一。
费迩卡摇摇头。“也许,但即使失败了,它仍如此美丽……”他远远望向那道地平线,“失败无非结果而已。”
弗克尔斯扬眉,“如果你不在意失败,为什么那样要我帮你?”
费迩卡抬起手,指向地平线另一端看不见的地方。“我想要那里的知识,想得发疯!”他说,脚步仍有些虚浮,可是他的步伐坚定不移。
第十章
空旷的土地单调而无味,偶尔有从没见过的生物栖息,或有翅影划过蓝紫的天空。继续前行,地面依然是一片干涸的土尘,但龟裂已经渐少。
费迩卡突然停下脚步,同时做了个手势示意弗范尔斯也停下。
“我们得从这里绕过去。”他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剑士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前面一片空旷的大地,没有任何阻碍物。
“绕过什么?”他问。
“土虫。”费迩卡指指那片看上去毫无异样的土地,“那不是地面,是土虫。”
弗克尔斯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古代生物的介绍,可是却少得可怜,只记得似乎是某个超级巨大的物种。他低下头寻觅,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生物——一块小小的土丘隆起,他竟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流动着某种液体!
“这是什么!”他惊讶地说。
“胎儿。”费迩卡说。弗克尔斯惊讶地看着他,再看看地面,“土丘”内的确有着生命的脉动。“你是说,土虫用这种方式孕育后代吗?我从不知道……”
法师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弗克尔斯不自在地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想起还是孩子时说错答案叫老师让人敬畏的目光。
“那胎儿和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土虫是分裂生殖,那是火族的胎儿。”费迩卡说。
“火族?”弗克尔斯惊讶地说,“我听过人类是水族的后裔,其他还有土、风、火三支族群,但怎么会……”
“是的,四大家族轮流做庄,先是风族统治了一千七百万年,之前是地族的两千万年……”费尔卡淡淡地说,“但天地间的平衡不可打破,所以即使失势也不可灭族,土虫经常被做为存放失败者血脉的地方。”
“为什么那些胜利者不斩尽杀绝?”弗克尔斯说,“这些土丘很容易找到……”
“您把所有的生物都说得像人类,骑士先生,”费迩卡冷冷地说,“这个时代,没有活着却不知道规则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在一个较小的土丘前蹲了下来。“刀。”他说。
弗克尔斯茫然地把军刀拿给他,他的剑已经烂到不能用了,顶多砍砍树枝。费迩卡接过匕首,修长的手指按在土丘上感觉了一下,然后用力把它划成两半!
涌出来的,并不是沙子,而是某种浅红色的水,仿佛母亲的羊水般带着腥甜的气息。弗克尔斯叫道:“你说那里有胎儿——”
费迩卡把手伸进土丘中摸索,冷冷地说:“这些东西由火元素聚集而成,偶尔有些发生变异无法形成生命,就会生成……”他停了一下,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收回手,弗克尔斯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那人竟从地下怪物的体内,抽出了一把长剑!
“就会形成兵器,供本族复兴时使用。”费迩卡说,把剑丢给他,弗克尔斯连忙接住,惊讶于它良好的平衡性。剑柄看不出是什么质料,但手心感觉得到里头某种温暖强劲的脉动。剑身约有三指宽,呈透明状态,却有红光明灭,弗克尔斯凑近它,竟听到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烧声。
“这种剑很好用,拿着它,”费迩卡冷冷地说,“丢掉你那堆烂铁。”
弗克尔斯盯着手中的东西,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在脑中渐渐成形。“这东西……”他回忆起遥远的传说,“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元素圣剑吧?”他的眼神越发不可思议,是的,所有的特征都相符,可是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得到传说中为天地四大元素之一的元素之刃,威力足以开天裂地的火之圣剑!
“哦,剑士果然还是对本职传说更为了解一些,”费迩卡说,“别那么大惊小怪,这东西在太古时期并不难找,只是到了近代越发少了而已。”
弗克尔斯紧抓着那把剑,仍不能想象自己就这样得到了甚至从没人见过的、统领火元素的圣剑。“那个……”他爱不释手地说,“这东西给我?”
费迩卡看了他一眼,剑上像孩子一样一脸兴奋。“我不需要任何感谢,我帮你只是因为就凭你那身手,没人会天真到以为你能在一堆太古生物中保我平安。”他说。
“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意识中吗,回到现实世界,它会不会消失?”弗克尔斯说,但想了一下又松了口气,“意识里也没关系,能握到元素圣剑,做梦又怎么样……”
“我说了不是梦!”费迩卡不耐烦地说,“算了,要怎么想随便你,你只要拿稳你的剑帮我解决麻烦就行了。”
弗克尔斯看到费迩卡终于改变了方向,看上去是绕过土虫了,他紧跟在他后面。
“我以为土虫虽然巨大,可是很温顺。”他说。想象这片土地全是一只爬在地上栖息的土虫巨大的身体,传说中这种动物足有一个城镇大小,土灰色的表面让它们可以轻易与地表触为一体,这也是它们的保护色,但即使踩过它们据说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它们是相当懒惰的生物,一般一个月翻一次身,但我宁愿多走几步,也不想遇到不可挽回的地震。”
“什么意思?”弗克尔斯说,地面突然不明显地震动了一下,费迩卡转头看向那一片平地,弗克尔斯惊讶地发现地竟突然隆起了一块,仿佛在呼吸一般微微起伏。“土虫要翻身了。”费迩卡说,死死盯着那片起伏。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轰隆声震颤着耳膜,仿佛地下同时有上万只巨大的雷神在革命一样,土地像要塌了一般恐惧地震动,一片扬起的浓厚烟尘中,弗克尔斯张大眼睛,所有景物突然消失了,眼前只有一座看不到顶端的山壁,一片黑褐色遮挡了一切,仿佛瞬间隆越的巨山!
可是几秒钟后,巨山慢慢矮了下去,一点一点,终于慢慢消失在一片灰土中。
“要是被压在下面,可不是好玩的。”费迩卡说,继续往前行。弗克尔斯连忙跟紧他,当他再一次向后看时,隐隐的烟尘中,突然升起的山壁已经不在,地面恢复了平坦。这就是土虫的翻身?
如果刚才走在上面,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苦笑着想。也许其实是我靠他保命才对。
“太古生物……”他喃喃自语,现在大陆已经不复存在,这些奇妙的,危险的物种……
眼前出现的东西让他的手迅速放在剑柄上——老实说他很高兴有试试剑的机会——他再次看到了那些曾攻击费迩卡的树,这次有三棵,狰狞地向天空伸展着手脚。
费迩卡毫不介意地走过去,弗克尔斯拉住他的手腕,“等下,那些东西很危险!”
费迩卡把自己的手腕扯回来,“理论上只要不碰就没什么危险的,它们的眼睛在地底,只有被触碰到时它们才能感觉到生命,进而攻击。”他说。
“见鬼,那么说之前被攻击是你自找的?”弗克尔斯说,“你干嘛要碰它们?”
费迩卡哼了一声,“首先,骑士先生,我们两类职业的习惯有着很大的不同,我们的求知欲很旺盛,或者你可以斛释为好奇心,我们看到奇妙的物体总想知道它的构成、用处、原因,所以法师的手指,”他摊摊手,“总是很敏感。不像你们遇到不明物体最佳选择就是远远避开,希望世界上没有任何自己对付不了的东西存在。”
“听上去比送命好。”弗克尔斯哼了一声,法师和骑士的职业争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它像想把你五马分尸。”
“第二点,我并没有碰它们,只是有东西想让我死而已,树妖才会不顾规则的攻击我。对了,它们是想用我的身体做产房,没你说得那么粗暴,幼兽需要营养。”
“你的语气像导游一样轻松。”弗克尔斯说,为这怪异的生态打了个寒颤,“你说有人想要你死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你的工作了,我的骑士。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费迩卡说,并没有准备进一步解释。
弗克尔斯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儿,他呆了一小会儿,“没错,”他喃喃地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是法术的副作用,难道……”他警惕地看着费迩卡,法师耸肩,“你大可不必如此自做多情,你肯定比我的龙更加厉害,所以我才找你而不是它。”
弗克尔斯闭上嘴巴,费迩卡继续观察着那只树妖,他并不准备让他知道太多的事,比如温塔不喜欢龙族,所以无法在它的领域记忆存在之类的。“它们生活在旱纪,雌雄同体,需要生物作为孵化巢……”他继续说,“这里的物种可真是有点混乱,那只巫妖是暗纪的。”他看了一眼漆黑树身上栖息的一只怪鸟——它浑身漆黑,有着人类的脸和鸟类的爪子,赤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你最好小心点。”法师加了一句。
“你不是说树妖可以感应生命进而攻击吗?它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弗克尔斯说,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像个一无所知的孩子。
费迩卡耐着性子解答,“不,那是巫妖,一种怨灵,由负面情绪组成的一种妖物。你的生物课都在上什么?坐骑的驯养吗?”
“是亡国之妖?”弗克尔斯忽略他的嘲讽,“听说它们的叫声凄历至极,被声音笼罩的国度必然亡国。”
“也可以这么说,和雷北克虫差不多,国之将亡时的妖孽,”费迩卡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它们感应气场,如果一个国家尽是怨气,灭亡也是自然的事。”
“它们会攻击人吗?”弗克尔斯握紧剑,想起刚才法师的提醒,可是前面的人一派轻松的样子。
“它们攻击所有和它们同属性的邪恶存在,以壮大自己,所以你要小心些。”
“邪恶?你是说我吗?”弗克尔斯皱眉,“在这邪神的空间里,你倒成了正义?”
“不,只是太古时期的正邪不以黑白区分,而是以情绪。”费迩卡说,妖物诡异的赤色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个方向,“你心中怨念太多,弗克尔斯,”他停了一下,“不过还好没多到被攻击的地步,大约是它觉得划不来。行了,弗克尔斯!”他厌烦地加了一句,“你最好让你的视线离我远一点,要是引来一群巫妖我可就和你分道扬镳了!你难道就不能不把自己搞得这么郁闷吗!”
他说完,不再理会他,曾经的迷惑已经过去,他不能让这个人拖住他前进的脚步。
弗克尔斯瞪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