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给自己压力。我所有的压力都来自他。说真的,以前觉得他的『坏』是致命吸引力,现在他的『好』却让我踌躇不前,我到底是怎么了?」
男人由坏变好是天底下多少女性梦寐以求的事,她却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了。
恋情变调,连初始浓郁的味道,也如同夏日里未放冰箱冶藏的隔夜饭菜,尽是馊掉的酸味。
「羽羽……」明知好友心旁徨,骆茉却无法给她答案。
爱的习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最佳解答通常在自己心中,别人亮出来的答案,也仅供参考,不能逐一抄录。
「嗯,没关系,」苗润羽拍了一下手,挤出个笑容。「不过是个男人嘛!我干嘛想那么多?不想要他,就狠狠的不要!」
苗润羽虽不至于强颜欢笑,但故作轻松的心态是旁人易于捕捉的。
「听说你最近相亲相得如火如茶?」骆茉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如火如茶?」苗润羽倒真的笑开了。「的确是。老实说,我还真相出兴趣来了,虽然每次的开场白几乎千篇一律,而且过程也不一定都愉快。但可以近距离跟各式各样、各行各业的人聊聊天,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社会经验和收获呢!」
「听你这么说,我这辈子连一次亲也没相过,倒觉得遗憾了。」骆茉说着,两人相视—眼,都笑了。
「人哪!贪心不足。」易叙钒感叹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背后响起。
「你回来了!」两个女人同时回头,打招呼。
「是啊!我刚听见有个女人说,一辈子没相过亲很遗憾,不知是谁喔?你,对不对?」易叙钒出其不意将食指点上了老婆,害老婆又羞又气的,不知如何辩白。
「你很讨厌耶!」骆茉娇瞠着。
三人同时笑了。
人就是这样,知足常乐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却是知易行难,有了这个,还想要那个,那个要不到,就觉得世界缺了角。
苗润羽看着那对恩爱夫妻,心里是满满的祝福,但相较于自己的孤独和在情路上徘徊、逗留,又不禁觉得郁郁寡欢了。
第九章
可恶!小侯的通报竟然是真的!
苗润羽不是只相亲,绝不应约的吗?现在怎会跟费广中并肩坐在『「银河道』的情人椅上,而且还有说有笑,状极亲密?
吉匡轩怒气冲天下了车,将车门重重摔上,希望借着那巨大关门声,引起他俩注意,不料他们根本毫无所觉。
可见他们谈得多么投入!
「苗润羽!」
吉匡轩粗声一吼,苗润羽相费广中同时回头,惊讶得呆掉。
看见他们两个侧着身,脸对脸,彼此靠得很近,像极了在接吻,吉匡轩更是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将费广中推下潭里,然后再把苗润羽揪回家去修理个痛快!
「吉董事长!你怎会来这里?」费广中站起身来,首先打破僵局。
「我才要问你,你怎会跟我的女人在一起的?」吉匡轩不由分说,推了费广中的肩头一把。
「吉董事长,你有话奸说,不要动手……」费广中没有生气,反而很温和的劝着他。
「吉先生,你在做什么?」苗润羽面无表情,口气平淡。
「不要叫我吉先生!讲了几百次,不准喊我吉先生,你怎么老是说不听!」苗润羽故作生疏的称呼,更加让吉匡轩胸中的怒焰燃得更炽。
「你很无聊耶!难道你来这边只是为了抗议我叫你吉先生吗?」苗润羽皱眉,实在猜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明知故问……」吉匡轩高举拳头,作势要往她头上敲去。
苗润羽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敲下去,但也打定心意—不躲。
「吉先生,对女孩子使用暴力,不是君子所为喔!」费广中很讲义气地出手挡掉那个拳头。
「我才不会打我的女人。」吉匡轩将他的手格开。「我只不过是要带我的女人回家!」他大手压着苗润羽的小脑袋瓜,转身要带她离开。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是你的女人!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苗润羽抓开他置在她后脑勺的大掌,一溜烟躲到费广中背后去。
「躲到别的男人背后,你这像什么样?」吉匡轩无法接受她当着他的面,躲到别的男人背后去!
太有尊严、太过骄傲的他,怎生忍得下这口气!
吉匡轩失控地出手去拉苗润羽,苗润羽动作俐落,左闪右躲,总不让他如愿。
吉匡轩很快就发现,不是因为她会躲,也下是他拙于进攻,而是费广中擅于护卫!
「费广中!你闪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不耐烦再玩老鹰抓小鸡,吉匡轩气极败坏的吼着。
「除非小羽喊停,不然我不能让你动她!」这个护花使者,费广中是当定了。
「小羽?你叫她小羽?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说啊?苗润羽,你说啊!」吉匡轩一直质问。
「吉董事长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才能谈事情……」
「你要跟我谈什么?你想和我谈什么?」吉匡轩是愈看他愈不爽了,虽然与他有公事上往来的合作关系,但也绝不能因此而楷有留情。
开玩笑!羽羽的事非同小可,岂能受其他因素左右!
「我没有恶意!吉董事长,我知道你跟小羽的关系非比寻常,但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否则,小羽一直躲着不敢出来,这恐怕也不是你所乐见的吧?」
听费广中这么一说,吉匡轩倒是冷静了下来。
「羽羽,别躲了!我不抓你了。」他站直身子,口气终于趋于平和。
在一场纷乱的雷雨后,苗润羽终于像躲在云层背后的太阳,露出脸来。
她静静偎在费广中身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睁着无辜大眼,颇为无奈的看着吉匡轩。
「你过来,不要站在他旁边!」两人那么亲密的模样,看了就碍眼!
真是,到底是什么世界!他的女人竟然小鸟依人赖在别的男人身边,还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小羽,你……」费广中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变得这么依赖他?
刚才两人在银河道并肩而坐、聊了将近一个钟头,她始终保持适当距离,客客气气的。为何吉匡轩一出现,她就完全不一样了?
「费广中,你不要再跟她装熟了。小羽这名字不是你能随便叫的!」
「我知道了。」费广中笑了出来。
争老半天,明明就屈居劣势,吉匡轩还在那边很执着的吃醋,费广中很想笑,心里其实已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在无意间成了吉匡轩的情敌,姑且不论苗润羽是否有心利用他来激吉匡轩,他倒是非常确定,吉匡轩已经被他的存在和所扮演的角色威胁了。
「广中,你不要听他……」苗润羽拉着费广中。她不否认自己此刻极为卑鄙,与费广中相约出来的原意并非如此,她是适时利用了他。
费广中微笑的退到一旁,打算等两人谈清楚,有了结论,他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有没搞错?你叫他广中,却叫我吉先生?你是存心气死我,是不是?」吉匡轩百分之百被激怒了,隐约知道她利用情势激他,但他就是忍不住了,怒火一波又一波,无法平息。
「我没有存心气你,只是要你明白,除了你,我也可以跟别人在一起,爱不爱虽然还言之过早,但我的确可以跟别人在一起!」
是,她的确可以跟别人在一起,也当然可以跟别人在一起!
是他多此一举了,他不该回来这一趟!
春风吹起,伊人美丽依旧,情爱已却,他的心全冷了!
「早知道你这么无心,我说什么也不回来!回来干什么?我不明白我回来干什么?」吉匡轩黯然神伤,望着潭水,沈声喃语。
他的音量很小,但苗润羽听见了,尤其听得清楚那两个字—回来。
「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换苗润羽急了,她扯着他的衣袖要他说分明。
吉匡轩眼光深幽,没给予任何回应。
「你说啊!你说明白一点!你一直说回来,你是去了哪又回来?快告诉我!」苗润羽摇晃着他,但他已陷入深深的静默。
「你告诉我!究竟你去了哪里?为什么回来之后……你就变了?」
「我没有去了哪里,我只是不该回来。」吉匡轩终于看了她一眼,沈冷的笑了一下。
「我不懂……」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但不懂。
「我不该让时光倒流,我既有能力让时光倒流,就不该出现差错,既然出现差错,我这一趟旅程,意义就全然不一样了。」他怨恨的咬着牙,冷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了?你脑筋正常吗?」苗润羽很确定自己神智没问题,所以有问题的是他,他说一大堆让人百思不解的话语,神智有问题的是他!
「我是不正常,才会选择回来。」吉匡轩心中全是遗憾,此际他的心境却突然做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他恍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对两人才会是最好的。
放她走——怀着满盈的祝福放她走!
他既然不能给她幸福—显然她也不要—那么他就该有雅量让她得到别人给她、她也愿意接受的幸福!放她走吧!或许这就是弥补她最好的方式。
「你把话说清楚!」
「羽羽,把手给我。」吉匡轩毅然下了个决定。
苗润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他的话做,徐缓的朝他张开自己的手心。
吉匡轩将8字银戒从指间拔下,放在她手心里,深沈地凝视着她的脸……
这女人是与他无缘了!
只要她能重拾快乐,他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她从今以后都活在幸福之中,他愿意退出。
他希望她幸福,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
而他,就一个人孤独终老吧!用他的孤独赎抵她的心伤。
「这个戒指有你要的答案。」他低声的说着,眉宇间有股前所未有的坚决。
苗润羽看着戒指,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想了很久,才陡然忆起,骆茉的耳环和易叙钒手上的戒指,跟她现在手心里这只,完全一模一样!
她还想问个明白,只见吉匡轩拆下项链交给她。
「还有这个……虽然我很想一直拥有这片翠羽,但你急于毁灭你对我的爱和承诺,为了让你安心,我愿意将它还你,我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不用再怕我,只要你幸福,我愿意从你生命中退出。」
他的退出—竟然全是为了爱!
从自私的占有,到无私的一切以为她好为原则,他丝毫没有怨言。
「你的意思是……」不知为什么,当他说出那样的话时,她竟觉得生气!
明明是她不要他的!为什么现在却痛恨他太快放弃?
想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心理,而他又不将他到底去哪里的事情交代清楚,苗润羽愈想愈气,满腹委屈。
一时间,悲怒恨怨的情绪齐涌心头,迅速击溃她残存的爱意,也摧毁所剩不多的希冀,她抓起那条翠羽玉坠,一举手,便将它往银潭奋力抛去——
「羽羽!不——」
吉匡轩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他心脏狠狠一抽,竟来不及阻止她,只抓住她已然空空如也的手掌!
啵!一声细微的落水声,很快项链消失不见了。
在玉坠被抛出的那一剎那,他觉得自己曾拥有的爱情,也同时被她毫不眷恋的丢了出去!
不!他不能任那片翠羽玉坠沈没在潭里!她爱他也罢,恨他也罢,玉坠曾是她爱他的证明,她可以取回做任何处置,就是不能当着他的面丢掉它!
他们毕竟曾相爱过,那是爱的记忆啊!
他要去拣回来!或许是情难舍,也或许是冲动情急,吉匡轩竟毫不迟疑的纵身往银潭跳下去……
瞬时,水花四溅!
水声啪啪响了好一会,水花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然后,激起的漩涡缓缓消失,碧绿的潭面波动渐渐微弱……
苗润羽呆呆的望着水面,半晌才倒抽一口气,整个人完完全全僵住了!
他、他跳下潭去了?灭……灭顶了!
「吉董事长怎么跳下去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费广中拔腿奔来。
「他……」为了拣她的玉坠,所以跳潭!这让苗润羽太惊骇。
「吉董事长!吉董事长——」费广中大声的朝水面呼唤。
「他……匡轩他不会游泳……」苗润羽愣了好半晌,整个人顿时瘫软,坐在地上喃喃说道。
「吉董事长不会游泳?老天!」
费广中不再迟疑,脱下外衣和鞋子,相准言匡轩可能跳入的方向,动作迅速地跃入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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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加护病房外
「没想到你们会变成这样!」易叙钒懊恼地说。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跟你们的一模一样的戒指,代表什么?」苗润羽不理会易叙钒和骆茉的感叹,只想将心中疑虑一一破除。
「不瞒你了。羽羽,时光倒流了!匡轩让时光倒流了!」骆茉抓着她的臂膀,激动的说:「他让时光倒流了!」
「时光倒流?我不明白……」
「羽羽,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从一九九六年的九月九日凌晨十二点起,你所看到的吉匡轩,就不是原本的吉匡轩,而是从未来回来的吉匡轩。为了挽救你们那条小生命,为了与你重新再爱一次,所以他回来了。」
易叙钒徐徐陈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自己与骆茉的故事、苗润羽与吉匡轩分开后的十年间,她孤独无欢的情形,以及吉匡轩回来时发生的最致命的错误——那无力回天的十二个小时。
「我……孤独无欢的活着?」苗润羽喃喃地复述道。
原来是这样,所以吉匡轩才什么也不敢说,而只是力图改变虽然已经重来,却与他期望不符的『现状』。
「虽然匡轩对你的爱认定得太迟,但他毕竟回头来找你了,你丢给他无情的一句,除非时光倒流,阻止了一切悲剧的发生,否则你绝不与他再续前缘。就因为你这句话,他从二OO六年回来了,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骆茉无限惋惜的说。
「原来他说的『回来』,就是这个意思。原来他真的让时光倒流了……我一直不懂,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回来之后就变了个人,现在我终于懂了。」苗润羽眉头纠结,眼光幽暗,陷入了思绪。
半晌,她什么也没再说,突然提起步伐便要离去。
「羽羽,你要去哪里?」骆茉不解的拉住她。
「我不想再看见他。」她冰冷的声音和表情,令易叙钒和骆茉错愕万分。
「为什么?他做到了!他回来了!难道你都不感动?」就算身为苗润羽的知心奸友,此时骆茉也无法猜透她的心意。
「我怎么感动?诚如你们说的,我往后十年都在极度的悲伤和哀愁中度过,你叫我怎么去感动?都是他害我的,我难道还要去跟他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