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闹了,你安心躺着吧!”楚君珑双眉微皱,把林俏按回床杨,然后转身面对夜子,“把药放下,你回阁里去吧。”
“是,夫君。”夜子伸手,把一只小小玉瓶托在掌上,向楚君珑伸去,“夫君,这药物对治疗烫伤有奇效,愈后不留丝毫疤痕,请夫君尽快为林姊姊擦上。”
精巧玲珑的青玉瓶映着她雪白纤秀的手掌,看来很是可爱。
“好。”楚君珑有些意外的瞧了她一眼,抬手伸向玉瓶。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这青玉瓶里装的是什么药。
这是由御医刘恒精心制成的惜春瓶,是连宫中女子都难求的美容圣,不但能治好伤痕,还可令肌肤白嫩更胜从前。没想到这么珍贵的蕴,她居然舍得送出?
玉瓶易手,指尖交错.
夜子轻轻颤了一颤,低头道:“夜儿告退了。”
“去吧。”握紧手中的青玉瓶,楚君珑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刚才夜子指尖的微微凉意遗留存着,并没有消散。
“侯爷,那不是伤药,肯定是要害贱妾毁容的毒药,求侯爷赶快扔了吧!”林俏卧在床杨上,不安的瞪着他手里的玉瓶。
“够了!”他脸上再次现出不耐,轻斥道:“不过是一点点烫红而已,有必要包得密不透风、嚷得阖府不宁吗?”
听到斥责,她肩头一缩,惶恐的低下头去。
楚君珑说得没错,其实她的烫伤并没那么厉害,因为夜子是把茶盘往地上挥落的,所以热水烫红的只是她的下巴而已,包扎得那么严密、惨叫得那么厉害,只是想让楚君珑对她的怜惜多一点,而对夜子的怒气多一些。
可没想到,他对她的伤势却了解得很。
拧开玉瓶仔细看了看,他伸指挑起些许药递到她面前。“我已看过了,这当中并非毒药,确实是上好的伤药,你……”
“不!我不要!”林俏低呼,抬手便挥开他的手掌。她才不要用那女人送来的东西呢!
“声脆响,青玉小瓶顿时碎成无数片,整个卧室里忽然充满了香气。
楚君珑脸色一沉,霍然站起身怒斥,“你有完没完!”
也不知怎的,看到满地的青玉碎片他只觉得心烦意乱,袍袖一挥,他索性转身走了出去。
破碎的青玉瓶虽然已经消失在眼前,可那挥之不去的清香却在他鼻端隐隐缭绕不绝。
就像夜子的笑、夜子的泪……让他再怎么漠视,也挥之下去。
第四章
夜已深,安南侯府的书房里仍透出灯光。
“侯爷,夫人来了。”一名仆人推开书房门,对着楚君珑躬身禀报。
他的书房一向不许别人随便进入,虽然夜子是刚入府的正房夫人,仆人们也不会随便放行。
定定凝视著书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扬声吩咐,“让她进来吧。”
“是,侯爷。”仆人躬身退下。
转头看一看窗外夜色,他不觉皱起眉。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他放下手中的毛笔,将书案上的一张宣纸翻转。
轻悄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夜子捧着一个小小茶盘走了进来。
“身淡色裙衫,她漆黑的头发放了下来,如瀑披散在身后,令她显得比白天更加纤瘦娇弱。
“夫君这么晚还没睡,夜儿准备了一些宵夜,请夫君品尝。”她笑盈盈的把茶盘放到楚君珑身旁的书案上。
“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这些事让府里的奴仆做就可以了。”随着她的走动,一股悠悠清香拂来,他忍不住吸了口气。
这是她发丝上的味道吗?倒是很好闻。
“为夫君准备宵夜本就是妻子应该做的,请夫君不要拒绝,好不好?”她抬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哀求。
这,或许是她难得能够与他相处的时间了吧?
对着她楚楚可怜的目光,过了很久,他终于点点头。“好。”
这样安静的夜晚,这样美丽的女子,叫他怎么忍心拒她于千里之外?何况,她只是送个消夜而已……
“呵,谢谢夫君!”她顿时欢喜的笑开,低头对着楚君珑一福。
柔长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拂到身前,轻轻摇动,正好碰到他的手背。
“是你为我送宵夜,何必谢我?”他手掌一动,不着痕迹的转身,避开那丝丝柔软的触觉。
“夫君肯见夜儿,已是夜儿最大的欢喜,若是夫君喜欢,那夜儿往后每晚都会为夫君准备宵夜。”呵呵,只要他不是一心抗拒、只要他不是铁石心肠,她就一定会成功的。这次是让他接受宵夜,那下次当然是……
想到深处,夜子的脸上忍不住染起一丝红晕,娇美异常。
轻咳一声,他望着窗外夜色,淡淡道:“不必每晚都准备,如果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睡吧。”再让她待下去,他只怕会更加心烦意乱。
“是,夫君。”她乖乖的转过身,不再强留。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每次让他多接受她一点点就行。
“呀,掉了!”她才刚刚转身,窗外忽然有一阵轻风吹入,拂落了书案上的纸张,纸张轻薄,一直落到墙边,卷成一团。
她赶紧弯腰去捡,却没料到与楚君珑碰到了一起,纤弱的身躯一晃,被碰得向旁倒了下去。
“小心!”楚君珑想也下想的伸手,揽住了她。
“夫君……”夜子身上一阵温暖,已是靠在他的臂弯中,顿时羞得脸上一红,立刻低下头去。
他慢慢吸了口气,把她扶起。“不必捡了,我自会处理。”
说着,身体还有意无意的移动,挡住了墙角纸卷,好像那纸上的内容,他并不想让她看到。
“是……”她心底忍下住小小难过了一下,转身默默定出书房,一边走,一边寻思,那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为何不愿意让她看到?
是朝廷的要紧事务?还是与甄漠之间的争斗?
如果是这些的话,那他防着她也是正常的吧……
书房内,楚君珑微微皱起眉,把那张宣纸捡起来,轻轻摊开。
素白的宣纸上有的并非字迹,而是一幅未完成的人像。
纸上画的是个娇俏少女,衣裙飞扬、笑容甜美,正在一片飞雪梅花裹肆意起舞。
这少女……居然是夜子!
虽然只有黑白两色,虽然只有寥寥数笔,可是眉目间那股娇美又倔强的神韵,分明就是她。
楚君珑深夜不寐,竟是在书房里描绘夜子的模样。
凝视着手中的画像,他的手掌颤动了一下,眼中露出矛盾又挣扎的神情,似乎是想要把这画像撕个粉碎,又似乎是想把纸卷放到书案上,继续将画像完成。
看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叹了口气,慢慢把宣纸折起来,放在一旁的书架上。
这画像,他不忍撕去,但也不想再看到,再看,他只怕会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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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三日,是新娘子归宁的日子,得由夫君领着,一起带礼物回娘家探亲。一大早,夜子便和楚君珑乘上了华丽马车,带着成堆礼品朝相国府行进。
看这表面的热闹模样,仿佛这对新婚夫妻亲密恩爱得很,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俩一直是分开居住,未曾圆房。
“夫君?”坐在车厢里,望着对面一脸平静的楚君珑,她有些迟疑的开口。
“什么事?”他挑眉询问。
“嗯……没什么。”她犹豫了一下,仍是咬着唇低下了头。
她想说的话,实在不怎么容易出口。
“放心吧,在相国府里,我不会让你为难。”他淡淡一笑,转开目光看向车窗外。
他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其实表面的相敬如宾,也是他所需要的,毕竟现在还没到与甄漠以及其派系势力正面冲突的时候。
“谢谢夫君。”她弯起唇角,虽然有些苦涩,但仍是努力的微笑着。
“对不起。”楚君珑忽然转回头,定定的看着她。
“什么?”她顿时一脸惊讶,两片红唇可爱的微张着。
“我说,对不起。”他微微一笑,掩不住心底的歉意。
庙堂之上的权势争斗,却累及无辜少女的终身,他终归有点抱歉。
“夫君快别这么说,能嫁给夫君是夜儿最大的期盼,不管夫君怎么对我,夜儿都不会后悔。”眼里有些许水光泛出,她轻轻的微笑。
马车晃动,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
车厢原本就不大,即使他俩各坐一边,也免不了呼吸相闻、衣带相触,一种接近于暧昧的情愫在车厢里散开,把两人都缠绕了进去。
如果,这马车永远也不停,该有多好?
她静静的望着他,心底一阵酸楚。
如果马车永远也不停,那么,她就可以把车厢外所有的一切全都忘记。
只可惜,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停的。
很快,相国府便出现在她眼前。
握着楚君珑的手掌步下马车,她见到了甄漠、见到了相国府里每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扬起甜美的微笑与楚君珑一同行礼、一同进府,开始完成漫长又繁琐的归宁礼仪。
正午,相国府的大厅里摆上了丰盛的筵席,相国府的家人围坐成数桌,放眼望去和乐融融、喜气满溢。
甄漠坐在主位,看着并肩而坐的楚君珑与夜子,微微一笑,“贤婿啊,我这个女儿性情倔强,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府里的人,还请贤婿多多担待才好。”
她进门第一天就拿热茶泼伤了安南侯的侍妾,这种事甄漠自然不会不知道。
“请岳父放心,夜儿是我的妻子,代我管教府里的人也是应该的,小婿怎会责怪。”楚君珑淡淡回答,脸上表情平静。
“好,那就好!”甄漠抬手轻抚颔下长须,双眼若有深意的看向夜子,缓缓道:“夜儿,你是我相国府嫁出去的女儿,定要谨守本份。以后待人处事,更须三思而后行。”
夜子才嫁入安南侯府没几天,便与太后赐给楚君珑的妾侍闹翻,这对相国府来说可没什么好处。
“是的,父亲。”夜子语声轻微,垂眼望向桌面。
谨守本份、三思后行?他根本是怕她得罪了太后的人,又惹恼了楚君珑吧!
“唔。”甄漠点点头,总算不再盯着她。
“父亲。”她忽然拾起头,定定地望着甄漠,“女儿今日归宁,想与夫君一同去见见娘亲,可以吗?”
“什么?”甄漠一愣,脸色骤然沉下。
不但甄漠的脸色变冷,厅里其它人的声音也都全消了去,一个个惊讶的瞧着夜子,似乎下明白她在说什么。
热闹的厅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着实有些怪异。
但是甄漠马上便回复了表情,看着她道:“你娘亲这几曰身子不适,不必去见了。”
“是,父亲。”她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好一会儿,厅堂里的气氛才又恢复了过来,甄漠继续和楚君珑谈笑,执杯饮酒。
趁着空闲,楚君珑忍不住向她看去。
这相国府里还真是复杂,而甄夜与甄漠、相国府的关系,似乎更加令人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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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结束后,甄漠回卧室小睡,夜子带着楚君珑到厅外散步,身后随侍着数名婢女,亦步亦趋。
走过一座座精雅庭院,她忽然回身,看向身后的婢女。“这里不用你们伺候,都给我退下吧。”
她们迟疑地互看数眼,一名稍微年长的婢女走上前两步,低声道:“小姐,老爷吩咐过要我们好好伺候小姐,不得远离。”
“放肆!我让你们退下便退下!怎么,我这个九小姐才嫁出相国府三天,你们便不认得了吗?”夜子板起小脸,瞪着那名婢女。
“奴婢不敢!”几名婢女一惊,只得无可奈何的退下。
以前在府里,甄漠最看重的便是夜子,如今她又嫁给了身份尊贵、权势强大的安南侯,她们当然更不敢得罪。
夜子看着她们走远,身边再无旁人时,才转头对楚君琼笑道:“夫君,你可愿意陪我一起去见娘亲?”
爹不让她见,那她就自己去见!
看着她的双眼,他忽然感觉到她脸上虽然在笑,心底却半点笑意也没有,反而有些忧郁。
点点头,他应允,“好,我陪你去。”
“夫君请随我来。”她衣袖一动,拉住楚君珑的手掌,快步向前走去。
跟在她身后走着,他这才发觉,方才一番散步似乎已是走到相国府的边缘,花草显得稀疏了些,亭台楼阁也减少很多。
不一会儿,她停在静园门口,转头微笑。“夫君,就是这里了。”
“静园……”他抬眼一望,心中不禁觉得奇怪。
这里,便是甄夜娘亲居住的地方?好像……很朴素呢!
当然,以静图的破败与冷清,用朴素两个字来形容已经很保守了。
放开他的手,她快步向园内走去,不等进房便轻声呼喊,“娘亲,女儿带着夫君来看您啦!”
才跨进门口几步,她的背影忽然一僵。
“娘亲?”她的喊声停歇,脚下一转,飞快的在静园各处奔跑起来。
“娘亲!娘亲你在哪里?快出来啊!女儿和夫君来看您了……”喊声越来越急切,她的脸上满是焦急。
怎么会不在房里?怎么会不在静园里?为什么娘亲居然不见了?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楚君珑不由得皱起眉,上前两步拉住她。“不要着急,或许她只是到别处散步去了。”
“不,不会的!”夜子的双肩被他抓住,连连摇头,“娘亲除了待在静园,哪里都不会去的。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出去散步?娘亲她……她……”
“定是被人带走的!带到一个她看不到、找不着的地方……
她纤弱的双肩忽然轻轻颤抖起来,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
为什么爹不让她见娘亲?为什么带走娘亲都不和她说一声?
爹……到底想做什么?
“甄夜?”见她一脸失魂落魄,楚君珑用力的抓住她,唯恐她颤抖如风中落叶的虚软身子,会就这样瘫软在地.
这静园中的一切,不禁让他越来越惊讶。
身为主人的甄漠,不但让甄夜的亲娘住在这么一个破败的园子里,方才还阻止她过来探视,现在看她的反应,又好像是有人捉走了她的娘亲一样。
有谁敢在守卫森严的相国府里随意捉人?
除非,那个人是……
“是他,一定是他!我要去问他,为什么要把娘亲带走!”语声尖锐,夜子忽然下再颤抖,猛的挣脱了楚君珑的双掌,向静园外奔去。
他皱了皱眉,并不急着跟出去,反而往房内走。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又陈旧,还泛着微微的冷意,好像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没有任何的生命气息。
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垂眼往墙角看去。
“支颜色黯淡的银钗正静静横躺在青砖地面上,花纹简单,样式古旧,银钗上没有任何的碧玉装饰,丝毫不起眼。若不是楚君珑眼明,恐怕没人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