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当林书薇一想起今晚的约会时,一整个下午的注意力便都无法集中,恍恍惚惚的好像吃了迷幻药。
林书薇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女人,一个平常忙得像狗一样,连约会时间都排不出来的高阶主管。
在她回国之后的这三个多月期间,也曾参加过无数次的晚宴,可是就没像今天的那么紧张。
之前她面对的也是其他公司的高阶主管。虽然在谈生意的过程中,对方也隐隐约约地暗示欲追求她之意,可是就没像那个混蛋男人这样的大胆啊!
为什么别间公司的男性主管风度翩翩,连她的手都不敢碰一下,但那个混球竟敢强吻她?
天啊!才见第二次面,他凭哪一点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难道非得要一个男人这样对她,她才会对他印象深刻?
若是第三次见面……天啊!他该不会把自己拖去暗巷给强暴了吧?
会不会先奸后杀……林书薇的思绪一阵混乱。
但说也奇怪,林书薇虽然假想那个混球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可是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被他抱紧、强吻时的那种说不出口的感受。
女人心真的是矛盾的。林书薇虽然千百个不愿去承认,但她实在无法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混球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以后还会出现什么状况?林书薇不敢去想。或许见招拆招,见到风再来使舵,如此一来不就可以更自然些了吗?
林书薇不知不觉地将视线转移到那一大束花上,内心深处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甜蜜。
一个口无遮拦、手脚不干净、嗜好藉机偷袭女人的混球,居然还如此罗曼蒂克的懂得送花给她?思及此,林书薇禁不住笑了。
她知道今天一整个下午她都无法平静,因为不论她脑袋怎么转,都会莫名其妙的转到那个混球身上。
因此,不待下班铃声响,才下午四点半,她便匆匆地离开公司,招来一辆计程车,不久,就在住处附近一间她经常光临的美容院停下。
其实,她那头如云的秀发根本不必上这儿花冤枉钱的,只因她过度重视这次的约会,至于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她甚至没去想过。
洗完头后,她又回家洗了个澡,重新梳妆打扮,挑选一件丝质套装。
临出家门前,她又抹了抹桃红色的口红。
七点零九分,当林书薇出现在忠孝东路上的「吾爱吾家」时,很清楚的见到钟宇帆眼睛里所绽放出的光芒。
「对不起,我迟到了。」林书薇耸耸肩,一脸的俏皮。
钟宇帆愣望着她许久,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似已被她的美给震慑住。
「钟先生。」林书薇面无表情地说:「难道你准备一个晚上站在这里?」
「哦……对……对不起。」钟宇帆慢慢地回过神,上前走了两步,推开那扇门,然后侧身:「请。」
林书薇走了进去,心想……这个混球居然懂得「女士优先」的道理,看来他应该还读过几天书。
「两位里面请,有订位吗?」一名服务生笑吟吟地迎上前来。
「没有。」钟宇帆笑着说:「可不可以帮我们找清静一点的位置?」
「只剩吸烟区了。」服务生以询问的眼光望着他。
「好,就吸烟区。」钟宇帆点点头。
「两位请。」服务生领着他们二人入座之后,接着问:「两位要点什么?」
「腓力——」钟宇帆与林书薇竟异口同声。
钟宇帆笑望了她一眼,接着又加了一句:「再来一瓶红酒。」
「两位稍待一会儿,我马上过来为两位服务。」
待那名服务生走后,林书薇忽然开口:「搞了半天,你还是个酒鬼。」
钟宇帆立刻解释,「其实我平常是不喝酒的,除非心情不好,或是特别好,否则我滴酒不沾。」
「哦?」林书薇凝视着他,「那么,你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也不坏,乱七八糟!」钟宇帆实话实说。
「为什么?」林书薇显然不懂。
钟宇帆深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是因为我的缘故?」林书薇愣了愣。
瞧她脸上那副茫然的表情,钟宇帆迷惑了。好在服务生适时地送来酒,打断了他的思绪。
然而,正因为服务生送上这瓶红酒,倏地令他想起「酒后吐真言」这句古有名言。
毫无疑问的,在她身上似是隐藏着许多秘密。尤其她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这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所能表现出来的举动。
他决定尝试挖掘出真相,否则率先崩溃的一定是他自己。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林书薇打断他的思绪。
钟宇帆扬起酒杯,「来,先乾一杯,润润嗓子,话匣子才会开啊!」仰头,一口饮尽。
林书薇并没有依言照作,只是轻啜一口,慢慢地放下酒杯。
只要有了开始就好,钟宇帆并不急,「我真的很不懂,老天爷让我两年之后再遇见你,究竟是喜还是悲呢?我承认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林书薇打断他的话,「你真正爱上的是两年前的那个女人,并不是我。我在你心目中,恐怕只是她的影子而已。」
钟宇帆苦着脸说:「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昨天晚上的事你全忘了?」
林书薇不答反问:「昨天晚上什么事?」
钟宇帆上身一倾,小声说:「你是真的不知还是假的不知?我们缠绵了一整个晚上……」
听及此处,林书薇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不!不可能的啊!那只是一个梦境,不是真实的……」林书薇思忖着,身不由己地伸出颤抖的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难怪他敢那么大胆的强吻我,难怪他看我的时候,脸上总是浮现出一种暧昧的笑容……
林书薇已被他的话给吓呆了,不知不觉地大口大口将酒喝下肚去。
酒辣且辛。但林书薇彷佛一点感觉也没有,迳自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挣扎。
她是一个拥有硕士文凭的知识分子,很快的联想到几个专有名词:梦游,双重性格,或是别人口中所说的「中邪」.
虽然,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可是或多或少也懂得一些皮毛,这些专有名词没有理由在她身上出现啊!
唯一的可能是……
「你是不是昨晚作梦了?」林书薇凝视着他。
「作梦?」钟宇帆皱眉苦笑,「我倒希望自己是在作梦,但我非常确定,那并不是梦啊!」
钟宇帆忽然拿下领带,解开四个钮扣,朝四周扫了一眼,「这些都是你的杰作,你说,这是梦吗?」他忽然将衬衫摊开。
他胸前约有七、八个乌青瘀血的小黑点,「我的杰作?什么意思?我不懂。」可惜林书薇还是搞不清楚。
「老天爷,我真的快起ㄒㄧㄠ了……」钟宇帆抓起酒杯,仰头一口喝了下肚。
钟宇帆扣上钮扣,随手将领带放入西装口袋,「总而言之,昨晚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完全不知道——」
林书薇打断他的话,「我什么事也没做过,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钟宇帆追问。
林书薇挣扎许久,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只是满奇怪的,昨晚我做了一场梦,在梦境里我们……」
「天啊!那不是梦,那是一个事实啊!」钟宇帆自觉快疯了。
「那不是事实,那绝对只是一个梦。」林书薇紧咬着牙,神色十分坚定。
钟宇帆凝视着她,「我真的搞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有意在捉弄我?可是看看又不像,真把我搞迷糊了。」
林书薇一本正经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捉弄你。我想……可能是你昨晚跟我做了一样的梦,然后把梦境里所发生的经过当成事实,所以才会这么说。」
「哼!梦境总不可能让我胸前留下纪念品吧!」钟宇帆心中如是想着,口中则说:「你做过的事自己不知道,看来,你自己说过的话恐怕就更记不得了。」
「哦?」林书薇愣了愣,「我跟你说过话?」
钟宇帆点点头,「嗯。不仅跟我说过话,而且还谈了很多很多。包括你父亲没有活着离开那间手术室,使你遗憾终身。」
「我父亲?」林书薇神色猛然大变,身子骨亦止不住地颤抖不已。
钟宇帆干笑一声,「你该不会不承认,为了让你父亲顺利的进开刀房,你拿走我公款的事吧……」
林书薇什么话都没说,忽然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瓶红酒,然后一杯,一杯往嘴里猛灌。
几杯下肚之后,她的眼波已开始朦胧,整个人早已陷入那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中,久久无法清醒。
第4章(1)
在林书薇的印象里,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影像,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林书薇所有的童年记忆几乎都是在搬家,不断的在搬家中度过。
对她幼小的心灵而言,这绝对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因为,她自觉是一个没有根的浮萍,她没有家。
直到她国小五年级时,母亲带着她来到一间破旧古老的公寓房子,在那儿,母女俩相依为命的度过整整十二个寒暑。
虽然,这十二年来,日子过得相当清苦,但林书薇却感觉那是一段相当甜蜜的岁月,也是一生中最值得她回忆的日子。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母亲无微不至地一路伴随,无怨无悔地付出自己的爱,可惜在林书薇的心目中,彷佛感觉仍是少了些什么。
那是完整的家——父爱。
林书薇的叛逆期来得比同年龄层的人早,也消失得快,尤其当母亲与她谈过那席话后,大大地改变了她的人生观。
「除了一个父亲,我把所有自己能给的都给你了,我知道你心有不满,可是这件事完全不是我能掌握的。」
母亲眼眶里满布泪水,一字一泪的、慢慢地打开她心里的结。
「当年,是你父亲不要我,不要我们这个家,成天只知道喝酒、赌博,完全没有尽到一个父亲所应尽的责任。我再三恳求,一再原谅他,可惜他仍不觉悟。直到他认识另一个女人之后,我们这个家庭也随之破碎了。」
那段尘封的往事由母亲嘴里说出,显得更加凄凉,林书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陪着她落泪。
「我们离了婚之后,他变本加厉地再三前来骚扰我,可笑的是,他并非前来关心我们母女俩生活过得怎样?有没有饿死?而是跑来向我伸手要钱,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原来我们一直不停地搬家是这个缘故……」林书薇恍然大悟。
「我不停地搬家,他不断地找上门,但我想,今后大概他不会再出现了。据我所知,他前阵子勾搭上一个寡妇,对方很有钱,对于我这个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的糟糠之妻,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半大不小的林书薇,虽然不是完全了解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总也感觉得出,母亲是这个家庭的受害者。
「书薇,我每天那么辛苦的工作,把你拉拔大,我不敢奢望将来你对我怎样,但我希望你好,你要好好争气,多读一点书,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千万别步入妈的后尘。」
就是最后这一段话,改变了林书薇往后的一切。于是,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课本上,至于从小渴望的父爱,她早已将它丢进字纸篓里了。
林书薇顺利地考上理想的高中,然后是第一志愿的大学。这段路虽然走得很辛苦,但为了将来的前途,肯定也是值得的。
当别的同学忙于逛街、买CD、跳舞、吃喝玩乐、约会时,林书薇总是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书,要不就是跟着母亲一起做手工。虽然那些钱少得可怜,可是母女俩皆乐在其中。
一个过惯清苦日子的女孩,她还能拥有什么梦呢?
就在林书薇即将大学毕业的前夕,伟大的母亲终于病倒了。她将自己大半辈子的青春,完全奉献给一个从小失去父爱的宝贝女儿;当她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脸上竟是充满欣慰的笑容。
她为自己一生付出去的辛劳感到骄傲。因为,她伴随女儿一路成长,女儿的表现更没令她失望。
林书薇以优异的成绩自学校毕业,不仅顺利地考上托福,且还申请到了奖学金,这样的事实岂能不令她含笑而逝?
母亲走后,林书薇顿时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孤儿。她完全无法忍受一个人回到冷清的家中,面对的都是一面面白色凄冷的墙。
于是,林书薇退了房,收拾简单的行囊,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搭飞机去美国完成母亲临终前的遗言。
她把所有的悲伤、凄绝都发泄在课本上。因此,她在校的成绩永远都是第一,她在所有的教授眼中,永远都是最优秀的学生。
林书薇不论是功课,或是姿色,在学校都是他人追赶的目标。然而,她完全不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她只想把书读好,让泉下的母亲也能同她分享成功的骄傲。
渐渐的,这个来自台湾的女人,好学、美艳、冰冷、孤独之名已在整个学校传诵开来,那些慕名追求者顿时也如潮水般涌来,只可惜不论他们使出浑身解数,最后的结果仍是竹篮子提水——一场空。
一个人的人格养成,家庭教育占有极大部分的因素。倘若林书薇不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孩,或许情况也将改观。
四年后,林书薇以第一名的成绩拿到硕士学位,同时还登上全美十大留学生的名人录。这个傲人的成绩立时引起吴氏集团的注意,经过一阵游说之后,林书薇便再度回到台湾,成为吴氏集团里的一名高阶主管。
才不过经历了三个多月的平静岁月,林书薇的生活、心情竟突起如此之大的变化,追根究柢都得怪钟宇帆这个混球啊!
在酒精的催化下,林书薇毫无预警地说出自己的故事,这会儿早已泣不成声的成了一个大花脸。
一条手帕伸至她面前,同时响起一句很轻、很柔的话声:「别哭了,看了我会心疼的。」
林书薇接下手帕,「谢谢!」她朝脸上抹了抹,然后伸手再去拿酒杯。
「别喝了。」钟宇帆轻轻地握住她那只冰冷的手,「你自己瞧瞧,牛排、沙拉、面包咱们一口也没碰,搞不好别人会误以为我们俩都是酒鬼呢!」他做出一个很顽皮的表情。
林书薇拿起面包,「我不管你是哪里蹦出来的男人,我更懒得听你说故事,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钟宇帆望着她。
林书薇挣扎许久,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你是怎么知道我……我的痣……」
钟宇帆眉头紧皱,「到现在你还不了解?你就是那个女人嘛,两年前那个晚上我就看到啦!」
「你胡扯!」林书薇心平气和地说:「两年前我的人在美国,你明明看到的是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绝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