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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 page 13 作者:唐瑄

  狠狠发泄完,突如其来的静默让冯蜜皱了皱眉头,她问着:

  「我好激动,都是猪头害我的。胡子家听得到吗?」

  「听不到。」

  「真的吗?」

  「我安慰你的。」梅应朗莞尔一笑,将她激动的手自他领口拿开。

  冯蜜也觉得好笑,笑嗔:「既然安慰了,就不要说出来呀,真讨厌。」

  焦躁不安了好几天,听到王家老爷子身体无恙,梅应朗总算放心了。看看屋外的雾气越来越浓,湿气很重,梅应朗收拾好杯盘之后走了下去。

  冯蜜径自踱王平台边,看着云雾缭绕的山村。

  她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台北那堆猪应该去招待所鬼混了,她可以回去加班了。呜,好讨厌,早知道就把电脑带来这里工作。那时候被六堂哥气到夺门而出,什么都来不及带,只记得学长送她的小鸡。因为她要是不小心把那些鸡养死,害学长伤心,房助理会恨她一辈子。那好可怕哦。

  「我要去工作了。」洗好碗盘后,梅应朗拿布擦着手走出来。「你——」

  「你去忙吧,工作没赶完很痛苦。我也要回公司加班了。」

  「今天雾很大,山路很难开,你应该早点回去的。」梅应朗不放心。「你要不要住村长家,明天再回去?我帮你跟她打声招呼就好。」

  「不行啦,我有三份财报要重组,后天就要跟债权银行开会了。」

  梅应朗挣扎了一会。虽然工作超赶,但他实在无法让她一个女孩子在这种气候下独自开车回家。「我载你回去,我进去拿外套,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天呀!地上怎么全湿了!」

  听到娇呼声,想回房拿外套的梅应朗吓了一跳,赶忙转回来,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想要护住今天第二个从这座台阶摔下来的女人。

  只差一点点……

  半躺在木梯上的两人,几乎脸贴脸,眼睛都瞠得大大的。

  冯蜜脸色微白,一脸惊魂未甫地看着几乎要贴在她脸上的梅应朗,她两只手攀在楼梯的扶栏上,梅应朗的手则紧紧扶在她腰间,撑住她。两人的脸相距咫尺,都被她这么一跌给惊呆了。鼻息交缠了好一会,冯蜜双膝一软,突然跌坐在后面的台阶上,她一脸惊愕地平视着表情同样惊愕的梅应朗。

  虽然小脸犹白,冯蜜脸上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与笑意。她炫耀道:

  「我没跌倒耶!梅应朗,你看见没有?我反应好快!你刚才看见没有?」一手指着后方。「我从那里滑下来,没有跌倒耶!我运动神经真好!」她开心极了。「我说我很独立,不必你照顾,你看!我可以照顾自己,我——」

  洋洋得意的眸,突然间与梅应朗看她看得专注的眼睛对上。

  四目交接时,两人突然都呆了一呆,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在这一呆中发酵开来。两人都感觉周遭的气氛变了,多了一股莫名的吸引力,空气变得稀薄,连缓缓飘过他俩颊边的夜雾,此时此刻都变得好撩人。

  心痒痒的……蠢蠢欲动着……

  梅应朗的目光在冯蜜脸上梭巡了一遍,最后停在她唇瓣上。冯蜜的眼神变深了,吸呼渐沉,迎视他的表情异常妩媚,她几乎听见了梅应朗的心跳迭着她的心跳,以一种暧昧的节奏跳动着。

  晾满屋后的染布似乎停不下来,在两人的耳畔猎猎有声地飞舞。

  接下来的事,完全是一种不由自主的行为。梅应朗的脸慢慢朝眸光闪烁的冯蜜压去,他下巴处冒着扎人胡渣的唇先试探性碰她一下,见她并不反对这种接触,他掀唇大胆的吻住她。先浅尝,而后是一个深深的吻。

  唇上骤升的压力,还有梅应朗近得像要烫入她肌肤的炙热体息,都让冯蜜媚眸半闭,愉悦地娇咛着。她一手攀附在他肩头、一掌抚着他的颊,倾尽热情地加深这个吻。

  完全情不自禁……

  而长寿村的夜,已深。

  第七章

  ——老师批注:冯蜜,你这一页为什么空白呢?

  ——这是冯蜜的话:老师,我奶奶拿毛笔画画的时候,都会留一块白白的,然后大家看了,都会称赞她的画好好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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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时分,烟雨蒙蒙的山路出现了两盏雾灯。

  「山上今天只有六度,昨天清扬村那段路还发生坍方了,车子一度无法通行。」公车司机跟车上唯一的乘客闲谈着。禁受不住强寒来袭,司机老大口中不断有白烟滚出来,他吸吸鼻水说着:「昨晚我跑最后一趟车回来,这里白茫茫,到处结霜了,真像下雪。」

  「难怪今天这么冷。」非常怕冷的梅香洁搓着手站起来,准备下车了。

  公车寂静地行驶在雾气弥漫的山路上,过了弯,长寿村已遥遥在望。

  即使有三十年的驾驶经验,每逢下雨天经过这路段,司机老大的心脏依然会变得格外地脆弱。他真不知道长寿村的居民是怎么办到的,如果没有十分强大的生命力,一般人是无法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长久居住的。

  同样的疑惑,也适用在走到车门口、屈身望着车外的女孩身上。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能不出门,大家巴不得赖在家中,梅家叔侄真是司机老大所看过最勤奋的人。

  十二月初的严寒夹带雨丝,从车窗缝隙钻进空荡荡的公车内。

  司机老大又吸了吸鼻头,对眼镜起雾的梅香洁说着:「这种天气,你不该上山的。」

  「我叔叔也叫我别上来。」

  「你叔叔说的没错,你应该听话呀。」每个周末载着梅香洁上山帮她叔叔打扫屋子,载了这么多年,司机老大跟梅家叔侄早熟识成忘年之交。

  谈到这里,司机老大蓦然想起一事。

  「昨晚十点多我下来的时候,看见你叔叔载老李下山。我看老李当时脸色很差,好像气喘病又发作了。你叔叔车子开很快,我看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你叔叔真是个好人,香洁。」司机老大开动雨刷,刷了两下便又关掉。「他对长寿村的人真的没话说,随时待命,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拿下眼镜擦着,梅香洁的心隐隐抽痛着,轻描淡写道:

  「叔叔是重情的人,他很有责任心。」

  司机老大瞄瞄小女孩等着下车的背影,一叹之后,突然语重心长道:

  「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不过孙奶奶啊,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搭公车的时候跟我聊了两句。她说你叔叔人好,就是为人太死心眼,心心念念全是村子的人。大家很感谢他,有他在,村民安心不少。可是他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叔叔的终身大事,可让村里的婆婆们伤透脑筋。孙奶奶的意思,老人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年轻人不同,年轻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应该趁年轻时禁得起碰撞,出去闯一闯,不能困守在没有希望的地方,万一斗志消磨掉,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年轻人大有可为,陪着老人在山里养老,终究是不象样的。」

  天寒地冻中,前方的公车站牌下站着一个梅香洁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她突然好想哭。

  「如果你叔叔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他无私的付出,村民们会接受得更心安理得一点。既然讲到这里,我就坦白说出我的想法了。长寿村的人,大家都不希望你叔叔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山上了。这些感慨,不止孙奶奶哦,白婆婆和陈妈他们,多多少少都跟我提过几次。」

  车子即将到站,司机老大也看见出来接侄女的人了。他赶紧说:

  「孙奶奶感慨说,她真不知道当年收留你叔叔是为他好,还是害了他。搬离山上怎么会是抛弃村民?她不知道你叔叔为什么有这种傻念头。孙奶奶劝不动你叔叔,阿朗这个人凡事好商量,唯独搬离村子这件事,提都不能对他提。只要一提及,你叔叔那不说话的表情,可吓人的。旁人的话他听不进去,他最疼你,你劝劝他,劝久了,潜移默化,他多少会想一想的。」

  她何尝没试过。

  她比谁都希望叔叔赶快开始自己的人生,不要再为别人而活。

  为此,她已经努力六年了。自从六年前的那个午夜,她叔叔因为赶着送货,在山腰处发生车祸,差点送命起,这座她曾经很感谢他们在她叔叔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无条件收容他的山村,就变成她无法对人诉说的梦魇。

  梅家人卷款潜逃的丑闻,宛如一枚印记,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上。

  她不后悔留下来;虽然留下来得面对太多的混乱指责与辱骂,还有太多太多的伤心与愤怒。可是就算刚开始那两年,天天得面对投资人的唾骂和讨债公司的暴力胁迫,日子很难熬,她还是不曾为自己的选择后海过。

  她深知自己的个性,如果当初她跟家人一起逃到海外,那么她的心将永远得不到平静。踩着众人的不幸构筑起来的幸福,如何长久?心灵无法获得平静,如何过得幸福?怕只怕,这种自欺欺人的幸福会短暂如过眼云烟,而随之而来的良心不安如何面对,才是最难的人生课题。

  幸好,她叔叔也选择留下来。他是她的精神支柱,让她得以在面对一双双鄙夷的眼睛、一次次质疑辱骂时,不至于崩溃。她不晓得叔叔曾不曾后悔过,因为他是男人,又是长辈,要面对的事情比她多太多了。而他总是竭尽所能地保护她,独力扛下所有丑恶的人性与事端,不让她面对。

  她家人不负责任的行为,影响深远。

  他们害她叔叔矫枉过正,变成一个太负责任的人。她好怕,好怕她叔叔会因为这个该死的后遗症而命丧于此。所以她祈祷,拚命地祈求,希望她叔叔早日看开,不要被往事牵绊,不要放弃追索自己的幸福。

  她叔叔竭尽所能地守护所有人,却从不为自己着想。

  谁来守护她叔叔,在他为众人油尽灯枯之前,谁来把他带走?

  谁来把她叔叔的幸福还给他?谁来?

  「我不是说山上今天很冷,让你改天再来?你真不听话。」

  车子到站,车门开启。站在车外等着接人的梅应朗看侄女冻僵在车门口无法动弹,瞪她一眼。看侄女的嘴唇被山上的低温逐渐冻紫,梅应朗念着她,双手也没闲下,赶快将一件大衣披在她肩头。

  用脖子夹住雨伞,梅应朗低下头帮侄女扣着大衣衣扣,没发现到司机老大和悔香洁均在打量他。他们两人都注意到,这种冻死人的鬼天气,梅应朗居然只随便穿了一件牛仔外套就出来接侄女。

  看他这么不爱惜自己,司机老大和梅香洁交换一个微带叹息的眼神。梅应朗对两人的眼波交流浑然不觉,迅速扣好大衣后,他将冷到发抖的侄女从公车上扯入臂弯中,用身体护着她。

  「上去的路况不好,开车小心。」梅应朗拍拍车门示意完,就要回村。

  司机老大突然叫住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探询着;

  「上次我跟你提到的房子,你考虑得如何?」果然不出司机老大所料,梅应朗微湿的脸突然僵住了。「那间房子有两座大谷仓,当工作室绰绰有余。我家两老走了之后,八十坪大的透天厝就这样闲置,实在可惜。我自己在台北置产,薪水勉强可以糊口,没有变卖祖厝的打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从那里开车走北二高到台北,花不到半个钟头。」瞄了瞄不发一语的梅应朗,赶紧说:「我得赶快走了。阿朗,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你总不能在山上窝一辈子。回程见了,香洁。」

  梅香洁挥手道别。回村子的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劝叔叔接受司机老大的好意。可是每当她抬头看见叔叔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时,她的话便卡死在喉头,怎么都吞吐不出来。

  她不能找村里的奶奶们商量,因为会增加老人家的负担,她于心不忍。她也不便找年纪相近的村长商量,孙姐很喜欢她叔叔,不会乐见他搬走的。

  她更不想害她叔叔难过。可是每次只要一扯到搬家的事,她叔叔就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害她看得好难过,就会觉得自己太自私,只顾及自己的心情。因为要顾及的心情太多,所以尽管心里焦急万分,梅香洁却无助地发现,除非她叔叔自己想开,否则他们这些旁人似乎真的无计可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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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中,一个穿着蓝色西装、外搭一件黑色大衣的修长身影,在白奶奶用来放养小鸡的四合院内外埋走进走出。他衣着高雅,不疾不徐的动作总带着一股雅痞式的酷味,与穷困的山村相当格格不入。

  因为这人的存在太突兀,长寿村三不五时就有人走过来察探他的身分,房助理于是被问到脸色越来越阴沉了。

  「五点过后山区的视线很差,如果可以,你跟你朋友最好早点下山。」

  「多谢忠告。」房助理对问明他的来意之后,不忘叮咛他的梅应朗不耐烦地点了个头。「我跟我朋友会牢记在心,多谢了。」

  梅应朗看一下神色倨傲的陌生人,没说什么。看见山里开始飘起毛毛雨,转身走人之前,问着:

  「需要伞吗?这场雨可能不会那么快停。」

  拿起数位相机拍完四合院左右两侧的护龙,房助理边拍边徐步上前,把斜放在墙角的一把雨伞拿起来,啪地一声撑开来。拍好他要用来做报告的档案照片后,才转过头对梅应朗说:

  「不必了,我有伞。」

  「那就好。」

  房助理看见梅应朗对他这个外来客冷漠傲慢的态度似乎不以为意,话说完,便走入白奶奶家对门那户、据说是村长家的一条龙式古建筑中,不久便提了一袋菜走出来。这次梅应朗没打扰他,出来后直接左转,沿着纵贯全村的小路走回去了。

  天地灰蒙蒙的,路上只有梅应朗一个人踽踽独行的身影。

  房助理撑着伞,伫立在斜风细雨中,悠哉游哉地陶醉在雾岚浓重的诗意之中,心里赞叹着:长寿村,真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

  「我再也不管你会不会滑倒、会不会踩到小鸡、会不会跌入山沟!」

  在村长和白奶奶同时从各自的宅第中走出来时,房助理一脸无言的听见某个将诗意破坏殆尽的声音,由远而近的数落了出来。

  「小蜜,你不要生气啦,我好怕你生气哦。」

  「太迟了!我已经被你气死了!我是出来工作,又不是来当保母!」

  房助理看见他耐性不佳的上司,拖着手足无措的天真学长,气冲冲地走出白奶奶的鸡舍。她一路嚷嚷着再也不管某人的死活,另一只手却拖着她撂狠话说再也不管的某人,以防那个天真的家伙发生什么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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