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冷生硬的反应完全在丁琼妮的预料之中,但她完全不在意,因为,她充满自信地告诉自己,淡漠抗拒虽然是一种不欢迎的负面反应,但也往往意味着对方仍然十分在意她,所以,耿耿于怀而不能淡忘她所带给他的伤害和打击。
就是这层体认让丁琼妮有恃无恐,继续露出她一贯成熟妩媚的笑容,“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她从容优雅地走近他的办公桌侧,并支着腰身俯向他。
“嗯,你怎么还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我以为警卫还有柜台小姐并不会让你进来。”
“是不会,但你忘了我有你给我的电脑刷卡,我是从你的专用电梯直接上来的。”丁琼妮笑容可掬的说,一双媚到极点的丹凤眼直勾勾地停驻在范以农紧绷的脸上。
面对这位智慧和美貌兼俱的前任未婚妻,范以农一时心情复杂得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从来不曾深爱过她,他是曾经心动过,也很欣赏她精明能干的生意手腕,更愿意付出他的真心来对待她,只是,她从来不像商珞瑶那般令他柔肠百转,有着招架不住的恐惧和晕眩感。
这层崭新的体悟令他心悸和无助,一股更深刻的刺痛戳进心头。
为了掩饰万马奔腾的情绪,他的脸立刻沉下,冰冷冷地盯着正运用她女性的媚力来蛊惑他的丁琼妮说:
“你当初应该把那张卡连同订婚钻戒一块退还给我的。”
“以农,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我那样做,纯粹是因为我——我被你的车祸给吓坏了——”
“是吗?吓到第二天连忙教小唐拿订婚戒指来退婚?不到一个星期就和香港餐饮界大亨刘德坤打成一片?!”
“这——”丁琼妮抿抿唇,强迫自己挤出一朵灿烂迷人的笑靥来面对范以农淡漠讥讽的脸色,“他追求我很久了,我都没有理他,跟你分手后,我的心情很紊乱、沮丧,他就趁虚而入来安慰我,我一时感动就接受他的感情了,不过,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范以农面无表情地微抬了一下眉毛,“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是希望我跟刘德坤说声恭喜,还是,安慰你那颗依旧‘紊乱、沮丧’的心?”
丁琼妮不安地拢拢她额前一绺发丝,笑容差点僵在脸上,“以农,你别讽刺我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今天也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对我尽释前嫌,只是,我听说你结婚了,我很惊讶,忍不住满腔的关心,就大着胆子来找你,向你致上我的祝福。”
范以农不置可否地抿抿唇,目光依然是深奥难懂的,“哦?现在你已经送上你的祝福了,而我很忙,你也看到我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了,是不是你能——”
他不必多说什么,丁琼妮立刻红着脸站直了身子,要沉得住气,她在心底小声提醒自己,脸上又立刻浮现一朵明媚而善解人意的笑容,“哦,当然,你忙你的,我马上离开,不会打扰你办公的。”她走了两步,又佯装一脸关切地回首问道:
“以农,你的婚姻幸福吗?”
“当然。”范以农铿锵有力地说,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一脸凝思的丁琼妮反问,“你很失望,是吗?”
丁琼妮立刻收拾起脸上的迷惘,“不,我很替你感到高兴,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希望你能过的幸福美满,只是——”她装出一副为难犹豫的神态,“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不声不响地公证结婚呢?除非,我猜测得不错的话,你应该并不爱你的太太,你是跟我赌气才娶她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会像当初宠爱我一般,给她一个最神圣、最风光的婚礼,把她骄傲地呈现在亲友的祝福和赞叹里!”
范以农深沉地紧盯着她,很清楚她在玩什么诡计?这招釜底抽薪、声东击西的计策对在商场上身经百战的他而言是雕虫小技,他慢慢摇摇头,犀利地慢声说:
“这点恐怕就要让你失望了,琼妮,我是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感情的男人,但为了澄清你的误会,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就是因为太爱我太太了,所以,我受不了她曝光在别的男人爱慕的眼光里,所以,我选择公证结婚。”
丁琼妮如遭重挫般脸色倏然变了,她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提出另一个疑问:
“那——你为什么婚后也不带她出现在公共社交场合呢?是她根本不擅于应酬,还是——她根本是个带不出去的女人。”
范以农不喜欢她语气中那种明显的贬损意味,他大可以咆哮地直接教她滚出去,但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他又强迫自己捺着性子,一字一句地沉声告诉她:
“那是因为我爱她爱到无法忍受有片刻的分离,除了上班,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侵占了我和她相处的时间,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自取其辱又自讨没趣的丁琼妮只有憋着一肚子的气悻悻然离开了。
她在搭乘范以农的私人专用电梯离开时,心有不甘地告诉自己,她一定要请征信社的人帮她查一查那个钓上范以农这条大鱼,又让唐越霖赞不绝口、范以农疼惜有加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生性倨傲好强的她绝不相信色艺俱全、风华逼人的自己会输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孩?
第八章
柯雅恩知道范以农不准商珞瑶参加台大同学会的讯息时,她再也按捺不住屯积已久的怒火,即刻在结束同学会的第二天一大早,便骑着向男同学借来的摩托车,满脸嫣红,像个被激怒的母狮子一般向内湖山区的“净岚山庄”疾驶而去。
她知道今天商珞瑶并不在家,她一大早就被她大嫂的紧急电话给宣召回娘家去了。
她想在范以农上班前逮到他,给一顿结结实实的排头吃。
她不想去他公司里,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更因为他可能会良心发现羞愧万分而撞墙自杀;如果他真的还有一点良知和羞耻心的话!
驰骋了一个多钟头,她终于在八点钟左右找到位于内湖幽僻山区的净岚山庄。
她愤怒得无暇欣赏这幅被青山绿水环绕的厅景雅境,她似乎很有把握她一定拦截得住那个应该好好臭骂修理一顿的怪胎——范以农。因为,通常这种养尊处优的有钱公子,不都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起床的吗?
她一点也不斯文地猛揪着电铃直按。
白色铝门立刻开了,郭妈看她那来势汹汹的凶悍模样,不禁有几分踌躇,“小姐,请问你找谁?”
柯雅恩却不容分说地冲了进去,“我找你们家那个心理变态的大少爷!”
然后,她甩开了一头雾水的郭妈,直冲到那位显然正坐在餐厅里享用早餐的男人面前,指着他挺直的鼻尖,无视他满脸惊异的表情,猛然开火,“范以农,你这个自私、愚昧、自大、野蛮、莫明其妙、阴阳怪气的混蛋,你说,你凭什么限制商珞瑶的行动自由?凭什么不让她参加大学同学会?凭什么不让她出去找工作?凭什么把她冷冻在家里?就因为——她大哥开车不小心撞跛了你的腿,你就有权利把她当成犯人一样看待?”她气喘咻咻地停顿了下,然后她不给那个显然被骂得晕头转向而呛到喉咙的男人开口解释的机会,又霹雳叭啦地大声指责他:
“你这个冷血无情、自以为是的狂夫、沙文主义的公猪!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虐待善良温柔的珞瑶呢,你的心是黑的、还是血是冷的,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和罪疚感?你——”她骂了半天,这时才愕然发现被她一阵劈头恶骂的男人竟然没有一丝生气的反应,反而笑得好乐,好象正在欣赏一出精彩而趣味盎然的肥皂剧般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你笑什么?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帅气就可以用你漂亮奸诈的外表来蛊惑我,告诉你,本姑娘可不吃你这套!”
那个男人淡淡扬起浓眉,“我是听过不少女人赞扬我漂亮、帅气,但奸诈?小姐你可是第一个。”
柯雅恩总算恢复了她的判断力,她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个一身嬉皮、扎着马尾、笑得既洒脱又有点玩世不恭的男人,“你——你不是范以农?”
范以升又再度露出了他那洁白得可以去卖牙膏广告的牙齿,“虽不中,亦不远矣!”
柯雅恩脸色微变了,“你是什么意思?”她杏眼圆睁地质问他。
范以升发现他实在被眼前这个凶巴巴、尖牙利嘴却明艳英挺极具现代个性美的女孩子,引起了一股浓烈的兴趣。
一抹异样而暧昧蠢动的感觉对他当头罩来,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进一步认识她。
他相信这绝对会是个刺激而颇具挑战的一项经验,就他丰富的猎艳经历来说,他敢有这个把握,这个女孩子绝对是不同凡响的。
“我吗?我很不幸就是那个混蛋、沙文猪、自大狂、黑心肝,被你骂得体无完肤、四不像那个浑球的弟弟,虽然,我很想和他登报脱离关系,但家丑不可外扬,我这个做弟弟的只好认栽了。”他调侃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柯雅恩闻言立即双颊绯红,“对不起,我不该一时激愤而没有弄清楚对象就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
“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更敬佩你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精神。”范以升笑得既狡诈打趣又诡异,“你知道吗?你完全说中我对那个撒旦老兄的观感,我跟你可以说是心有戚戚焉,和知已完全没有两样。”
“是吗?”柯雅恩怀疑地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眸盯着他,“你跟你老哥有仇吗?还是你想篡谋他的家产?”
范以升失笑地摇摇头,“小姐,你们家是开侦探社的?还是你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兄弟不和、争夺家产的情节?”
“好吧!算我多疑猜忌,既然是一场误会,我就不打扰你享用早餐的兴趣,我告辞了,教你那位四不像的老哥收敛一点,否则,我柯雅恩头一个不饶他!”
范以升在她掉转身子前连忙拦住好,“等等,柯小姐,既然,你对我大哥很反感,而我对他对待我小嫂子的态度也颇不以为然,也许,我们这两个观感相近又不打不相识的人可以成立一个‘商珞瑶后援会’,策划几场‘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活动,来提醒我那个需要反省、教训的大哥?”
柯雅恩是何等聪颖机伶的女孩子,她立刻知道他的动机并不只是如此单纯,“所以——你一定还有下文是不是,范先生?”
一丝既佩服又讶异的光芒闪进范以升亮晶晶的黑眸里,“所以——”他学着她的口气顺竿打蛇,“我们何妨一起共享午餐,一方面庆祝‘商珞瑶后援会’的成立以及我大哥的报应快要临头了;另一方面呢,则边吃边商谈对策,你知道有很多绝妙好计都是在餐桌旁想出来的?”
柯雅恩慧黠地抿抿唇,眼睛瞄了瞄餐厅那张看起来价值非凡的长形餐桌一眼,“你该不是暗示我,你家没有一张像样的餐桌吧!”
“这个?呃——餐桌是有,就是缺乏一位谈得来的红粉知已。”
柯雅恩立刻地抬起下巴单刀直入告诉他,“我告诉你,我可是不婚主义的忠实信徒,我不做任何男人的红粉知已。”
范以升的眼睛清亮了,他的兴趣愈来愈浓了,“真的?真巧,我也是坚守单身主义的不婚理论者,所以,你怕什么?”他露出一副戏谑而充满挑衅的笑容。
冲着他那可恶又自以为幽默风趣的贼笑,一向倔强又不服输的柯雅恩明知那是狡猾的猎人所设下的陷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赴会了。
※ ※ ※ ※
当丁琼妮又出人意表的出现在范以农的办公室时,范以农不禁暗自低咒一声,他早该找人更动专用电梯的启动密码的。
“你又来找我有何贵干?”范以农放下一份正待批阅的卷宗,丝毫不掩藏他的不耐烦和冷峻。
丁琼妮这回好像是吃了什么定心丸似的,不但没有被范以农阴骘的脸色吓倒,反而落落大方坐在他桌前的办公转椅内,巧笑嫣然的告诉他:
“我有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想让你知道,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致知道的。”
范以农淡淡地抬起一道浓眉,“什么事?你的美容连锁企业倒闭了?”
丁琼妮脸色一窒,但她又马上恢复她充满自信的微笑,她故弄玄虚地沉吟一下,“不是,是和你的宝贝新娘商珞瑶有关的。”她得意地看到范以农微震的表情,还有紧抿成一直线的嘴。
“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范以农寒着脸说,然后,一丝暴冽的怒光闪进眼底,“你找人去调查她?”
丁琼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自有渠道可以得知我想知道的消息,原来,你的新娘子还是台大毕业的高才生,而且还当过你的特别助理。”
范以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犀锐的冷笑,“原来,你今天大骂光临我的办公室,就是专程来向我‘背诵’我太太的资料背景给我听的吗?”
他的冷嘲热讽立即磨掉了丁琼妮脸上的假笑,“当然不是,只不过——我觉得很纳闷怀疑,为何一个被你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妻子,今天中午要拿着她的结婚首饰走进当铺里典当现金呢?难道——你爱她爱到连一文钱也舍不得给她用吗?”
如果说范以农有任何震怒冒火的反应,他也掩饰得十分成功,因为他可不想中了丁琼妮的狡计。他面无表情地扯动唇角冷哼了一声:
“就为了这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你特意跑来向我报告?真是难为你了,其实,我太太早就向我抱怨过我送她的结婚首饰太古板老气了,哦——对不起,我是以你选首饰的标准做参考的,没想到年龄上的差异,她大概气我工作太忙疏忽了她感受,所以,她用这种非常的手法提醒我,不好意思,还惊动你特别关切跑来告诉我!”
丁琼妮这辈子还没这么呕过,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地,不禁为之气结地赶忙踱着羞恼的步履,速速离开了范以农的办公室。
又不巧冤家路窄在走廊上又碰上唐越霖,只见他用一种非常冷淡的眼光瞪着她,沉声提出警告:
“又忙着使心眼、挑拨离间了,小心,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把你自己也算计进去。”
丁琼妮在怒火中烧下,也不甘示弱地扬着头冷声还击:
“彼此彼此!至少,我耍心眼耍得漂亮而天衣无缝,好歹,我已经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不像你——”她轻蔑地冷哼一声,“白费心机,忙碌了大半天,仍然混在范以农身边当个跟班,永远出不了头,做自己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