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回答得倒爽快,顿了下,她才想到要问:「约了要做什么?」
「妳来了就知道,就当是姊姊妳今天请我吃煎饼的谢礼。」小卫眨眨眼,故作神秘。「一定要来哦,不来妳肯定后悔!」
「为什么?」
「记得那天也带妳亲手做的蜜雕煎饼来哦──」挥挥手,小卫拉着老人蹦蹦跳跳离去,留下一脸不解的裘暖。
「暖丫头,妳这样不行,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给骗去卖了。」卖花粉的老爹幽幽靠近,在裘暖身后补了句。
「别担心,我会……哈啾!」伤脑筋,鼻子又痒起来了。
「好好,明白,算我老头子多事,我还是离远点,妳别再打喷嚏了。」卖花粉的老爹垂下脸,再度识相离开。他是真心关心这丫头,却老是害她不舒服。
「不是啦,老爹,我没……哈、哈……」老爹,抱歉了,真的不是有意伤你的心,实在是鼻子痒得受不了。
没办法,花粉这玩意儿,对她真是折磨啊。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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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卫──然。
裘暖俯在案前,提着毛笔,在新裁好的字轴上,郑重写下这对她极具吸引力的三个字。
歪着头,认真欣赏自己的笔墨字迹,得意地咧嘴一笑,接着又在旁边写下另外三个字。
真──英──雄。
很好,完美的六个字!字形美、字义佳,最重要的是──无错字!
小心摊着字轴晾干墨液,裘暖望着自己完成的大作,满意极了。
在城里,戚卫然的威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戚氏家族世代在朝为官,虽然一场城中大火,烧死戚家上下五百余口人,但当年幸存下来的戚家三兄弟,近年也陆续在朝出任要职,表现出色,深受皇帝器重──尤其是戚家二爷戚卫然,更多次出生入死、救民救难,成为百姓口中的救火大英雄。
救火重要吗?
那是当然!它攸关众人身家安全,自然是一等一的重要事。
以往在各都城内,每每一处着了火,便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恶火燎原,酿成重灾,上自皇亲贵族,下至寻常百姓,皆难幸免。因此平时除了边境重城偶有的外寇入侵战事之外,最令历任皇帝头疼的,莫过于就是各都城的消防救火之事了。
尤其十二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城中大火,不但夺走众多百姓的身家性命,更严重波及宫城,烧毁宫藏典籍数万册,许多先人智慧面临失传危机,至今朝廷仍投入大量财力人力,在各地招揽出众的文人学士,企图重新撰写修补烧毁的古籍。
长年来惨痛的教训,让众人深知防火灭火的重要与迫切,而戚家兄弟的崛起,正是和这项特殊重要的任务有关──
当年,戚卫然未及弱冠,即被选入成为「三衙」亲军部队的一员。
「三衙」的战斗力向来为朝中诸军的翘楚,挑选兵士的标准亦十分严格,除身高体格的优势外,还必须通过重重考验和筛选,留骁勇,汰弱懦,平时协助支援火防,战时保疆卫民。
仅四年时间,戚卫然即凭借着优异的救火护城功绩,迅速成为当朝新贵。
不但由皇上钦点为御前亲军统领,职掌战力最强的三衙亲军部队,接任至今,更大胆改变组织分工,重新编派和训练更专门的救火精锐部队,布建更绵密迅速的火线通报网络系统,旗下军士救火行动之高、威力之猛,已然历代之最。
他在老百姓心中是第一护城大将,爱戴者众──裘暖亦列其中。
「戚卫然」这三个字,对她而言,几乎成为生活中最大的精神寄托。
在城里,许多未婚姑娘们私下聚在一起,其实也爱谈论戚卫然,裘暖自然跟着在街坊间,听过不少他的事情。
听说今儿个戚卫然他……
听说皇上派戚卫然去……
听说戚卫然……
不管再忙再累,只要耳边有人提到戚卫然,定能令她为之振奋,精神抖擞;这一切无关男女情爱,只是纯粹出于一份真诚的景仰──
戚卫然 真英雄
不是她要自夸,这六个字还写得真不错,呵!
裘暖掩嘴偷笑,忽然灵感一来,重新提笔蘸墨,顽皮地在字旁空白处,补画上一张笑脸,就跟她现在的表情一个模样。
有图有字,就更活泼生动了!
裘暖望着完成的大作,越看越满意。
爹爹老说她有英雄崇拜的傻劲,她无法否认,那是因为对象是戚卫然。
倘若他不是如此卓绝不凡,如此为民尽心尽力,又怎能轻易攫住她的眼、征占她的心呢?
在她心中,他就如天那般高!
她佩服他、尊崇他,欣赏他的付出与努力;尽管她只是一介升斗小民,戚卫然根本不认识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她的存在,但都无妨,她只要能静静仰望他、默默支持他,为他每一次的任务成功而开心,就算只是偶尔隔街远远瞄他一眼,然后以她微小的心意,表达对他的支持和鼓励,便已足够──
「别再看、别再想了,爹真怕妳嫁不出去呀……」
喑哑的嗓音在裘暖身后响起,一回头,即见到裘老爹拄着拐杖,微驼着背走来。
「爹爹,您来得正好,瞧瞧女儿这字写得好不好?」裘暖拿起字轴,得意献宝。
裘任老爹顿了一下,向前趋近,瞇着眼仔细端详。
「妳这『卫』字……」
「终于写对了!很棒,对不对?」裘暖开心接话道:「女儿可是练了很久呢!说真的,若不是因为戚二爷,女儿还真是一辈子打死都不想学写此字呢,难写得要命。」
「嗯……是呀,ㄚ暖付出很多努力在练这个字呢……」裘任摸摸女儿的头,语气尽是无比疼惜。
他和爱妻结缡三十载,始终膝下无子,好不容易上天垂怜,让他晚年得女,岂料十二年前一场大火,却令他痛失爱妻,只留下他这个老书呆和女儿相依为命。
想他裘任这一辈子,几乎都在考科举中度过。
年年赴考,次次落榜!
寒窗苦读数十年,转眼已是垂暮之年,却还只是个靠女儿攒钱的穷读书人。
曾经好几次他考虑过放弃,偏偏裘暖和她母亲一样乐观上进,无论日子过得如何刻苦,都要力挺他继续参加科举。
唉,是他拖苦了宝贝女儿!
「ㄚ暖,爹知道妳心底崇拜戚二爷,但妳答应过爹的,其他男子妳也会花心思多看两眼的,对吧?」
确定墨迹已干,裘暖将字轴小心卷好。
「爹爹,你别想太多了,女儿才不会因为戚二爷而不嫁人呢。」她好无辜地说道:「女儿不嫁人的真正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女儿嫁不出去嘛!」
「这爹爹想过了,爹打算明儿个就去东村找王媒婆帮妳──」
「爹爹,科举考试马上就要到了!」裘暖打断裘任的提议。「难得这次您终于取得京试资格,定是要全力以赴,千万别为了女儿的婚事分心──啊,对了!我灶上还熬着汤药呢,差点忘记了!」
说着,裘暖急忙忙收妥笔墨,快步移往厨房。
裘任缓步跟进,见裘暖正取下灶上煎药,拿碗装盛,忍不住叹气道:「以后别再熬这些汤汤水水给我喝了,妳把余钱拿去买些胭脂吧,姑娘家总是要妆点得漂漂亮亮的才是……」况且,这药闻起来似乎挺苦的。
裘暖捧着药,细心呼气吹凉。只要能让爹爹安心读书,就算要她一辈子日晒雨淋摆摊干粗活儿,她都甘之如饴。
「爹,这帖药是药铺大夫推荐的,说是明目效果奇佳,喝个几帖试试,到时候您去应试时,就不会再看不清楚字了。」
见女儿孝心呵护,裘任禁不住心头一酸,眼眶湿润。
「ㄚ暖……」
「来,赶紧喝了吧,再凉就苦了。」她捧上汤碗。
倏地,裘任老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裘暖吓一大跳,连退三步,手中汤药差点全洒了出来。
「爹?!」裘暖错愕至极,惊道:「您……您哭什么呀?」
她知道爹爹不是太喜欢喝这些汤药,但没必要这样「激动」抗议吧。
「爹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爹真的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妳有个好归宿……」裘任呜咽。他年事已高,已不像年轻时那般在意自己的仕途了,现下他只怕误了女儿终生。「如果可以连带抱到外孙,那就更好不过了……」
「女儿又不是要出家,没必要哭成这样吧?」裘暖以衣袖抹去裘任老爹的眼泪,天真又贴心地笑着安慰。「好好,我的好爹爹别哭了,这样好了,等您考上之后,女儿立刻就嫁人,可好?」
「万一爹这辈子都考不上呢?」裘任老爹没信心道。
「不会的,在女儿心中,爹是全天下最会读书的人了!您肯定会考上的!您不是说过有志者事竟成吗?像您这么努力、这么认真、这么全力以赴,总有一天,皇上一定会像发现戚卫然那般,也发现您这个人才的。」裘暖生性乐观,凡事积极向前,对已认定的人,自然也是掏心掏肺,倾全力鼓励支持。
裘任垂下眼,显得很没精神,也没自信。因为科举考试日渐逼近,他内心忧惧重蹈落榜覆辙,自然灰心丧志。
做女儿的也看出了老爹爹的心思。
「爹,您不是想要女儿嫁人吗?」
恢复做爹的斗志,是傻女儿的责任!
只要爹爹能开心、有信心,什么瞎话她都可以掰出来。
「您想想,只要您考上科举,在朝当了大官,女儿自然不必在烈日下再卖煎饼凉水,而且也会有钱买胭脂水粉了,到时候每天华服美钗穿戴上身,变成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女,就会有一大票富贵人家的公子登门求亲,排队来抢着娶女儿呢,您说对吧?」她笑眼弯弯,拿自己的幸福当饵,勾勒一幅美丽的远景,企图重振老爹爹的自信心。
「嗯,有道理!」
裘任果然受刺激,只见他信心大振,满布皱纹的脸上,再度闪动耀眼光辉。
「为了我的ㄚ暖一生幸福着想,我裘任一定会拚尽全力,考上今年的科举,这样妳明年就可以准备嫁人了!」美好的人生规划,莫过于此。
裘暖笑开,捧上汤药。
「来,喝。」
裘任充满斗志的五官瞬间纠结。
「苦啊……」活了一大把年纪,最无法克服的就是喝这些苦汁。
盈盈瞳眸带着无法拒绝的乞求。「喝嘛,为了女儿的幸福……」
「好,再苦也干了!」裘任老爹爱女心切,很有魄力地抢过汤碗,一口喝尽。
裘暖微笑点头,接过汤碗的同时随口提醒道:「对了,爹爹你可别忘了答应过女儿的,考上科举之后一定要做的一件事哦。」
「什么事?」
「就是如果您有机会在朝中碰上戚二爷,记得要替女儿索一份他的亲笔题名哦。」
咦?裘任老爹愣住。
「妳……还没死心啊?妳可是未来要嫁人的黄花大闺女哪……」
「嫁人归嫁人,喜爱戚二爷归喜爱戚二爷,这是两码子事。」她舀水洗碗,说得理所当然。
不妙,按这样下去,她未来的夫婿非跟戚卫然这号人物「争风吃醋」不可了!裘任思忖道,才刚喝完药又觉得苦了起来。
或许……他应该更努力考上科举,在朝廷挣得一官半职,然后直接替女儿上戚家求亲还来得实在些!
第二章
「你确定真的可以见到戚卫然?」
「嗯,非常确定。」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消息灵通嘛。」
「可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快了快了,应该就快到了,再等等,不会骗妳的。」
裘暖和小卫蹲在城门边,汗流浃背,托腮等待着。烈日当头,两人脸颊都被晒得红通通的,活像熟透的红桃。
自从三日前,小卫约了见面,今天一收市,裘暖便急忙忙收摊赶着小驴车前来,才知道原来小卫是要邀她来「看」戚卫然。
「但我听说三个月前,戚二爷就被派去看察边境几个都城的救火设施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出现?」裘暖还是有疑惑。
「他今天就会回到临安了。」小卫老神在在,愉快吃着裘暖特地为他留的煎饼。
「不是说要去半年吗?」
据她之前的听闻,戚卫然至少会有半年不在临安城内。所以这段日子,她一有空闲,就会特地留意城里大小动静,深怕戚卫然不在,城里万一不幸发生不可收拾的大火,那可就惨了。
「事情进行得比预期顺利,再加上皇上有事召他,所以就先秘密回来喽。」小卫理所当然道,塞进最后一口饼,再喝口凉水,心满意足地呼了口气。
「既然是『秘密』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裘暖不解。
对一般老百姓来说,除非是官府特别重要的活动,平常他们是很难打探得到这些官爷们的行踪。
「呵呵,就跟妳说了,我消息灵通嘛,而且我认识戚二爷身边的跟班小豆子,记得吗?」
「所以是小豆子告诉你的?」
「呵……算是吧。」
裘暖偏着头,更疑惑了。「但小豆子应该也跟戚二爷出差去了吧?怎么能告诉你?」
「嗄?」说得也是。「就……飞鸽传书嘛。」
「飞鸽?」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呀,这只鸽兄可不是盖的哦,自从我一年前开始养了牠,牠可争气得很,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我带到消息。」小卫笑嘻嘻。
「你还自己养鸽子?」裘暖微讶。
「这件事说来话长……」小卫叹口气,说戏般的夸张表情。「这都要从一年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只全身血淋淋的鸽子掉到我的头上开始说起。我还记得当时我看见了──」
远方赫然一阵尘土飞扬。
「啊!是不是来了?!」
裘暖惊呼一声,打断小卫才要血泪登场的「无敌信鸽大复活」精彩故事。
小卫跳上驴背,远眺正朝城门方向疾驰而来的一群快骑。
「是了是了,是戚二爷他们没错!」小卫大喊。
「真的?」裘暖紧张又兴奋,同时有动作。「得赶快拿『家伙』出来才行……」她迅速伸手从驴背上的布袋里,取出一卷字轴。
小卫跳下驴背,同时拿出预备好的花巾,准备蒙住自己的脸。
「妳那是什么?」小卫疑惑问裘暖。
「你在做什么?」裘暖同时问小卫。
什么跟什么?
原来两人都预藏了「家伙」,就等着戚卫然出现时,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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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他赶太多天的路,头昏眼花了不成?
越接近城门口,四、五座快骑逐渐缓下疾驰的步伐。
马背上,戚卫然傲然挺立的身形迎着风,眉峰紧蹙。骄阳刺目,他黑眸微瞇,透过强烈的逆光,想再确认眼前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