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是想拦路打劫吧?!看来者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无法不这么联想。
只是这里虽然接近赵州还有一段距离,但也不算荒芜,怎么会有贼寇如此胆大妄为,在大白天就拦路打劫。
难道真如民间谣传,大明江山气数已尽,才致使不安匪类趁势作乱?
来不及斟酌其中的可能,祥纱霍然尖叫,蓦地打破他的沉思。
力召磊回过首,这才发现原来祥纱已经追上他了,却不知怎地竟由驴上跌落,那松散的发丝披散成瀑,浑圆有致的玲珑身段,在细雨中曝露出她的性别。
「嘿!是个骑着驴的标致大姑娘。」一名小贼见状欺向祥纱,伸手便张狂地扯下祥纱的外挂。
「走开!」祥纱双手环胸,被小贼脸上邪佞的笑容给吓住了,打在脸上的雨滴似冻人的符咒,冰冷得教她直打哆嗦。
瞧那情景,力召磊怒不可遏地旋身,一张髯胡面容拧着森冷的气息。
他要剁了那小贼的淫手!
力召磊旋身,一股暴烈的气息由他紧绷的身上散发出来。「滚!」
无视于挡在眼前的人,力召磊霍然抽出藏在臂上的「柳羽剑」,在雨中划出炽人的银光。
「大胡子,想英雄救美?如果不想让老子的刀剑见红,快快留下身上的钱财,大爷就饶你一命!」
大话说到一半,见力召磊半点反应也没有,那贼的气势霍然减了泰半。
这大胡子怎么不像一般的过路旅人,一遇上山贼就压低姿态、散尽钱财以换取平安?
这家伙简直冷静地教人直发冷。
去!该害怕的是那大胡子,可不是自己,小贼惊觉自己愣在力召磊慑人的眼神当中,因他霍然抽出的剑而傻眼。
和着雨丝,那银柳般的柔软线条,在空中划出一道冷然银光。
「究竟谁饶谁,还不知道呢!」
紧抿着冷硬的唇部线条,力召磊长臂一撤,极具弹性的柳羽剑似风中细柳,剑身微颤,下一瞬间便如缠人巨蟒,将眼前的人给圈圈制住。
被利刀缠身,那贼简直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见……见鬼了,那是什么鬼东西啊!快拿开!」
瞧着他惊惧的神情,力召磊的眼眉掠过一丝轻蔑,想起了沐璃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以柔克刚」,柔情似水的「柳羽剑」该属于你这种大剌剌的个性。
他记得沐璃当初把剑送给他时,他还顽强抵抗了许久,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身上配着一副如此女性化的武器。
只是当力召磊第一次以「柳羽剑」在山东解决一个恶徒后,他便咋舌地不敢小觑「柳羽剑」。
只要使用得当,「柳羽剑」的杀伤力是一般普通剑的百倍,更甭提被伤及的人死相有多么凄惨。
仅需掌气一发,那恶贼必如俎上肉,被利刀雕花纹身。
在他与小贼对峙的同时,另一处,祥纱的外挂被扯去后,颈上的紫玉瓶吸引了另一个小贼贪婪的目光。
那小贼眯起细眼,决定先取紫玉瓶再偷香,他伸出魔掌,硬生生扯下祥纱颈部的紫玉瓶。
小贼对着玉瓶沉醉不已,光看便知这紫玉价值不菲,透紫的瓶身在掌心熨出透心的沁冷。
「还给我!」一瞧见紫玉瓶离开自己,祥纱急得伸手想取回。
那小贼见她如此焦急,更有意调戏地藉机吃祥纱的豆腐。
谁知当小贼的双手一触碰到那滑嫩若豆腐的触感,竟色欲高涨地将紫玉瓶丢到一旁。
这姑娘可是上等货色,琼鼻秀眉,充满恐惧的乌溜溜眼睛镶在那若白瓷般的脸庞上,说有多诱人就有多诱人。
「乖!让爷摸摸你两把、亲亲小嘴,再带你回去献给大王当压寨夫人!」
感觉到那色欲薰心的脸欺向自己,祥纱哪管嫩掌抵着石地传来的刺痛,一个劲地只想往后退。「你、你不准过来,再靠近……我踢你……」
祥纱咬着唇,嘴尚能逞快,脚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好,让你踢!呃——」腹部果然吃了一记猛踢,痛得小贼颤眉软了调。
力召磊双眼阴鸷地瞪着他,再朝他腹部猛力一踢。「本爷如你所愿!」
这一回,小贼的身子直直飞高约半尺,才又重重落地,眨眼间已被踢到一旁苟延残喘,半句话含在口中,成了无语的叹息。
力召磊淡淡觑了他一眼,发现阴霾的天已黑了大半,那细柔雨丝竟有逐渐加大的趋势。
拉起祥纱,力召磊正声道。「抱住我,我们得走了。」
「不——我的紫玉瓶。」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紫玉瓶不能丢。
忘记害怕,祥纱此时才发现紫玉瓶的颈口已经碎裂,里头细白的粉末,被雨水淋成灰白色的液体。
「不要!」祥纱瞪大著眼、踩过泥泞,惊骇地几乎要失去理智的拔高嗓音,不敢相信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东西,竟在瞬间瓦解。
「祥纱……」力召磊杵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低吟。「算了吧!」
「不可以、不可以……那是我对喜儿的承诺,怎么可以算了……」满溢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出手将那半只和水的紫玉瓶握在掌心,愧疚地泣不成声。
她竟然让喜儿孤独地留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是个坏主子!
生时既不能保护她,死后竟连她的骨灰也保护不了!她是天底下最坏、最坏的主子了!
丝毫感觉不到那尖锐的瓶口划破她柔嫩的掌心,任由那鲜红温热的血液,透过指间洒了一地无语的心碎。
此刻的祥纱更加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力召磊静静凝着她,感觉到她的泪、她的楚楚可怜直直撞入胸口,一种说不出的痛在他心口徘徊,瞬间他做了个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决定。
「祥纱,别难过,我带你去扬州!」话才落下,他便感觉到一股劲风掠过耳旁。
原来是那带头的贼头儿见情势不对,竟卑鄙地趁他分神之际,一个翻身回剑,就要往力召磊的左肩削去——
感觉到剑气,力召磊俐落地掠开长腿,猛然一踢,那本欲对付他的剑,顺势往反方向而去。
唰一声,那头儿的右耳便被自己的利剑削去一半。
「见鬼了他奶奶个熊!」没料及会是如此下场,那贼头儿瞪大著眼嚷着粗话。一感觉到自己血流如注的模样,他怔愣了片刻地呆在原地。
「滚!」力召磊浓眉一挑,凌厉的眸光觑向另一边已成不了事的山贼,不消他动手,他们已成鸟兽散似的逃开。
「祥纱,咱们走!」也不管她是否听见自己的声音,力召磊长臂一伸,轻而易举地将她纳入自己的胸怀。
蒙蒙胧胧之际,祥纱感觉到耳边落入力召磊沉稳而厚实的声音,她轻煽墨睫,已分不清此刻的心情为何而悸动。「磊哥哥……」
力召磊揉着她的湿发,心疼万分地低哑回应,他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心头的挣扎为何。「祥纱别哭了……别哭了!我带你去扬州。」
力召磊将祥纱置于马背上,倏然翻身上马,俐落地坐在她身后,勒紧缰绳、猛踢着马腹,两人奔驰在这大雨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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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晚雨竟愈大,虽然离赵州还有几里路,但他考量到祥纱的情况,只好沿途找落脚的地方。
夜深再加上雨势,力召磊不免迷失其间,霍地,不远处一间破庙让他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
策马转了方向,片刻他们便来到破庙。
「磊哥哥……我好冷!」
力召磊翻身下马,单手迅速将马栓在庙前,另一手则紧搂着祥纱。「待会就不冷了。」
他们都湿透了,莫怪祥纱在他的怀里感觉不到半丝温暖。
一进入破庙,他理出一块地让祥纱坐下,另一方面则勉为其难找到了一些可以生火的树枝,不消片刻,阒暗的空间燃起了温暖的火光。
祥纱蜷抱住自己,细细打量力召磊从容不迫的神情,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攫住了她的思绪。
今日如果换作是她一个人,应该只有等死的份吧!
不!或许早在遇到山贼那刻,她就……思及那可恶的小贼扯去她外挂的瞬间,她便深刻地了解到,再多的骄横也抵不过歹徒的蛮力。
在宫中,或许有人因为她的头衔,不敢胆大妄为,但出了皇宫,在平凡老百姓面前,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是不是该将她的任性、坏脾气也一并丢弃呢?
假如当时她没跟上力召磊,而只是单独一人,那她……紧合上眼,纵使不愿去揣测那可能发生的情况,她的身子还是无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给我!」
力召磊的大掌落入眼底,祥纱抬起眼,露出一脸茫然。
他拉过她的手,扳开她紧握的掌,没好气地开口。「喜儿的骨灰。」
瞅着他的动作,祥纱才猛然惊觉,自己根本忘了那半只紫玉瓶仍被她握在掌心里,她一松开手,酸、麻、痛三种感觉轮番由掌心扩散,秀白的掌透着毫无血色的死灰色泽。
「我……忘了。」
祥纱低垂下头,整颗心怅然若失,苍白的小脸布着淡淡的愁,并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力召磊将她的落寞纳入眼底,接过染着血的紫玉瓶,难得温柔地开口。「我把剩余的骨灰倒入另一只瓶里,再还给你。」
祥纱轻微颔首,怯怯地瞅着他替自己处理伤口的模样,心头竟被眼前的情景给拧住了思绪。
一股自责揽上心头。「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盯着他温柔的动作,祥纱感觉到心口漫着一股温暖,那映在火光下的胡子脸,竟让她安心适然与……心动。
好像打他们认识开始,他便是如此对待她。他那无形中表露出的包容与疼惜,将她紧紧地包围。
暗暗让那刚中带柔的柔情沁入心扉,祥纱情难自禁地伸出手抱住他的颈子。「磊哥哥,祥纱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喜欢?!
这话一钻入耳际,力召磊的脸庞便陷入一片火红当中,他感到脸部灼热烫人,是火太旺了吗?
他僵直着身子,才想开口却紧张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静默流转在彼此之间,感觉到鼻息那熟悉的馨香,力召磊努力平静心绪,挤出了一句话。「呃……我们要先想办法弄干身体,如果染上风寒就糟了。」
他双手微微推开祥纱的身体。
谁知道祥纱却努起唇,语气里充满浓浓怨怼。「磊哥哥你不喜欢我?!」
第七章
这一句话落下,力召磊的脸更红了,微颤的双手与雷鸣似的心跳,加深了他的局促。「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先把衣服给烤干……」
忘了那惊心动魄的体验,忘了才刚下定决心要丢掉自己的任性与坏脾气,祥纱扬高了语调。「原来……你不喜欢祥纱……」
祥纱咬了咬唇,表情既无奈又委屈,当那双水亮的灵眸不甘心地染上热泪,她低喃:「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力召磊莫可奈何叹了口气,忘了祥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拗,窘困地拚命避开话题。「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
当眸光落在祥纱那水波流转的晶灿当中,力召磊仓皇撇开视线,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见他东扯西扯,祥纱蹙起秀眉,恼羞成怒地转过身。「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理你了啦!」
谁知道话才刚落,却感觉到力召磊粗犷的脸庞突然在眼前放大,粗重的气息抚着她的脸庞,蕴着一股暧昧的气氛。
「我实在拿你没办法!」
即使他一直努力将两人之间的感觉单纯化,但始终无能为力改变彼此间那股强烈的吸引力。
或许早在他答应带祥纱出宫时,他的豪迈与不羁,便被收服在她的任性与娇蛮之下了。
他深眸一眯,低下头,温柔衔住那一抹冰冷的柔软,堵住她的娇声,以行动代表言语。
感觉到他的胡子贴着自己的脸,刺刺痒痒的,祥纱微怔地瞪大双眼,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眨眼,只是任由自己浸淫在她所陌生的感官世界里。
原本只是浅浅的一吻,却没想到他灵敏的舌长驱直入,隐隐撩拨着彼此心底深处的悸动。
祥纱被动地感觉那唇齿相依的亲密,眸光氤氲地瞅着他,根本无法掌控内心微微发颤的感觉。
力召磊的吻,让她感觉仿佛有把火在胸口蔓延……
「以后别再问傻问题了。」暗自调整着紊乱的呼吸,他藉粗声粗气来掩饰自己狂奏的心跳,眼眉间却有着掩不去的情意。
「嗯!」祥纱随口应声,颊上的嫣红露出少见的娇态,脑子则因为那个吻而变得糊里糊涂。
「明日我们便启程去扬州。」
「磊哥哥,你真的要带我去扬州,那你要办的事怎么办?」祥纱仰起头,既惊讶又感动。
「暂且先搁下。」反正「洛驰马场」少了那匹马,也不至于生活不下去,力召磊沉吟了一会,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决定。
「可以吗?」微侧首,祥纱考虑了一会才好奇地问:「你到底要办的是什么事?」
听到祥纱问出口,他倒觉得新奇,在他出没宫中的那一段时间,祥纱也没有问过他究竟为何进宫,这一回却破天荒想知道他的事,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我有四个结拜义兄妹,老大是铸剑师古放云、老二是在朝中当官的洛索寒、老三是我的兄长力掩尘,我排行老四,底下还有个可爱的妹子仓嬗宁。」
力召磊一提起自己的义兄妹,那幽深而神俊的眸子便抑不住地溢满喜悦。
他的喜悦神情让祥纱好羡慕,想起自己在皇宫中根本没有这样……让她觉得骄傲的情谊。
祥纱抛开了那让她不开心的想法,继续问:「所以大家才喊你四爷?」
力召磊一脸赧色,想当初那街坊不分男女老幼,全跟着宋尹青这么喊他时,他可是别扭了好些天。
「青青在京城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知道她是『独饮居』的女当家,熟识的街坊也都跟着她喊我四爷。」
点了点头,祥纱算是有些了解力召磊身边的人了。
「这一回上天山捉马,就是帮二哥洛索寒的忙。」
「抓马要做什么,为什么得到天山那么远地方?」一听到这两件她从未体验过的事,祥纱的语气不由得充满了兴味。「好像很好玩耶!」
力召磊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沉重。「这马十分的珍贵,可不是普通的马。再者这虽然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洛索寒和青青的渊源太深,我才一直没有说到底要办什么事。」
「和青青姑娘有关,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他的话充满了伏笔,更让祥纱好奇得不得了。
「只能说是一个『情』字所扰。」
力召磊皱了皱眉,想起青青与洛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他就不由得犯起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