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想干么?」荆尔勋一脸防备。几次对阵下来,他已略知她的性子--她的笑容要是愈甜美,心思就会愈加邪恶。
「你想向健保局揭发我的恶形劣状?那要不要再找立法委员外加开场记者会,向大众及媒体哭诉喊冤啊?」她伸手拿起一排银针。
亮晃晃的银针闪过他的眼前,他惊觉不对劲想起身逃跑时,脖子后方已被一股蛮力按压住。
蕾蕾快狠准地往他的肩井、肩嵎、肩嵺、肩贞和阳陵泉……等穴道各扎一针,猛地,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觉传遍他的背脊,阻去他的行动。
「啊……」他毫无预警地低吼出声。「妳在做什么?」
「针灸,如果不想留下后遗症的话,就乖乖躺在这里不要动,等时间到了,我会把针拔掉。」
「妳、妳这个恶魔!」他厉声指控她的劣行,原本肩膀就已经够痛了,再经过她的「摧残」,这回就算不残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又是痛、又是烫,再加上现在这种酸酸麻麻的刺痛感,让荆尔勋舍弃男性尊严和绅士风度,恶狠狠地瞪视着她。
她凉凉地蹲下身,凝睇着他抽搐的嘴角。「很难受是不是?那以后还要不要再来我们诊所啊?」
「妳有病!」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显得格外刺眼,他恨恨地别过脸去。
等出了诊所,他一定要出动「卓尔电通」的法律顾问团,告到她身败名裂、负债累累!
蕾蕾闲适地跷着二郎腿打掌上型电玩,而荆尔勋则瘫在病床上,等待拔针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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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里的徐声彪看完早上的病患之后,纳闷着蕾蕾怎么会推拿这么久,遂站起身来,走进推拿室,不料一接近就听到一阵凄凉悲切的低吼声传来,吓得他赶紧掀开门廉一看,只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裸着上半身,俯卧在床上。
古铜色的结实背部上,多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瘀血痕迹、拔罐的红印,肩膀上甚至还扎着数根银针……
银针?!
「徐、蕾、蕾--」徐声彪怒眼圆瞠,声若洪钟,吓得蕾蕾缩了一下肩膀,手上的电动玩具也掉落在地上。
「我跟妳说过多少次,妳还没考上中医师,不能做针灸!针灸是属于侵入性医疗行为,要有医生执照才可以执行!」徐声彪全身蓄满一股怒气,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不肖女。
「既然我不是中医师,那就不要把我留在诊所里,让我出去外面工作啊!」蕾蕾机灵地闪到荆尔勋的病榻前,躲避父亲的怒火。
「妳这个丫头,竟然把病人弄成这副德行,我们徐家百年清誉迟早会毁在妳的手上!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生出妳这个不肖女!」徐声彪气得顾不得颜面,破口大骂。
徐声彪要教训女儿他没意见;徐蕾蕾要和自家老爸耍嘴皮他也不反对,但……可不可以先解决他背上的银针
「徐医生……」荆尔勋裸着上半身,身上又挨着针,夹在两人的怒气中,发出微弱的求救声。
「谁教你要一直逼我去考学士后中医嘛!我都说了自己对中医没兴趣,我要当科技新贵,要一展长才,要不然我大学四年的资讯管理系是念假的吗?」她一股脑儿地发泄郁积已久的怒气。
「等一下,谁来替我看病……」荆尔勋试着举起手吸引他们的注意,无奈肩膀太疼,连抬手都有点困难,气弱的求救声顿时掩没在两头失控发怒对吼的猛狮中。
「当什么科技碗粿!难道妳要像这名老兄痛到颈肩发炎、身体半残、气虚体弱,脾肺肾整组歹了了才高兴吗?」徐声彪霸气十足地拍着桌面,指着病榻上活生生的「例子」。
荆尔勋咬着牙,抡着拳头。就算他身体即将半残,但是他还是有男性的尊严和病人的隐私,怎么可以假藉教训女儿之名,行人身攻击之实!
他忍着手臂的疼痛,举手抗议--但,没人理会他。
「反正说到底,我就是不想继承这间诊所啦!强摘的果子不会甜,你强硬留我在这里只会徒增我的困扰,破坏我们二十三年的父女之情!」蕾蕾绝不妥协,打出亲情牌的旗帜。
徐声彪瞇眼审视蕾蕾,眼里迸出杀气--竟敢威胁我!
「谁来替我拔背上的银针啊--」荆尔勋失控地暴吼出声。
倏地,他的吼叫声令徐声彪的理智回笼,连忙向他致歉。
「都是我教女无方,没关系,时辰刚刚好,我替你把银针取出。」徐声彪连忙弯下腰,开始动手取出他背上的银针。
而蕾蕾则趁着父亲忙碌之际,绕过床榻,脱下素色的工作袍掷在衣架上,一溜烟地奔出诊所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跨上机车,呼啸骑过热闹的街巷。
「这穴道都扎得刚刚好,蕾蕾聪颖睿智、胆大心细,真是不可多得的从医人才,可惜她对中医没兴趣……」徐声彪摇着头叹息道,一一将针收入袋中。
荆尔勋艰难地撑起上身,下床走到更衣室,从镜中看到自己背上的瘀血痕迹时,骇然地发出低吼声。
「我的背--」他顾不得优雅形象,裸着上半身奔出更衣室,质问着徐声彪。「我的背怎么全都是瘀血?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徐声彪尴尬地干咳几声。「你的肩部肌肉过度劳累,导致其气血凝塞,刚刚她利用各种疗程让你的身体局部出现充血或郁血,进而达到活血的功效,调整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不碍事,休息三五日即可痊愈。」
徐声彪模糊焦点,努力挽救被蕾蕾搞砸的百年名医招牌。
荆尔勋眼眶暗沈,目光含怒,闷着一肚子委屈重新套回休闲衬衫。原本只是颈肩酸痛,现在连举手穿衣都显得有些困难!
「荆先生,为了弥补小女对你所做的冒失行为,我自愿负担你的医疗费,并且附上『名人中医诊所』半年免收挂号费的贵宾卡,外加一年份的经络推拿。」徐声彪放下身段,涎着老脸致歉。
徐声彪在心里低咒着,蕾蕾这个死丫头要是敢回来,他一定会打断她的狗腿,让她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去当科技碗粿!
「不用了!」荆尔勋连忙拒绝,踏出推拿室后,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诊疗费放在桌上。
「荆先生,我都说了不收你钱了!你星期五记得要回诊啊……还有这个贵宾卡--」徐声彪力挽狂澜,仍然阻止不了荆尔勋飞快离去的步伐。
荆尔勋咬着牙,忍着疼痛,僵直着上半身,奔出诊所后,马上跳上计程车离去,完全不理会徐声彪的呼喊声。
第二章
「卓尔电通」的总公司位于敦化北路的商业大楼上,荆家老大荆尔天担任董事长。
老二荆尔杰原本担任总经理,现今已被「富盛金控」延揽为执行长,更与「富盛金控」董事长的孙女--周羽心订婚,两家联姻在商业界传出一段佳话。
老三荆尔浚则自行成立「尔群科技公司」,研发出的多种电玩软体,成为目前热门的线上游戏。
而老四荆尔勋拥有极佳的电脑天分,自交大机械工程学系研究所毕业后即进入「卓尔电通」工作,现今担任研发部经理一职。
由荆尔勋率领的团队成功地将「卓尔电通」自行研发的PDA推向国外,在欧洲电信展中大放异彩,成为欧洲数位电器中询问度最高的商品,再加上在上海设厂成功,因此几季盈余下来,股价节节攀升,成为最具潜力的「绩优股」。
因为上海设厂的因素,所以「卓尔电通」展开一系列的扩大征才活动,而甫从大学资讯管理学系毕业的徐蕾蕾,幸运地在百位应征者里雀屏中选,成为研发部助理工程师。
当她接获「卓尔电通」的新进员工报到通知书时,就像中了乐透彩般,马上联合徐妈妈威胁外加利诱,说服徐声彪让她来上班,打消要她报考中医检定一事。
从员工实习到正式上班已经半个多月了,虽然她美其名为「助理工程师」,但实际工作却是收发信件、发送公文、接听电话、负责研发室琐碎事宜。
再加上研发部专用名词艰深,一般秘书可能不适任,所以她还必须身兼经理的秘书一职,负责与各部门接洽、联络。
不过,这一切都不影响她的「雄心壮志」。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英雄不怕出身低。她这名小小的「助理工程师」,有一天一定也可以变成威震八方、股票丰厚的「研发部经理」的!
徐蕾蕾穿着蓝白相间的细纹衬衫,下搭一件深蓝色的刷白牛仔裤,推着一台装满公文的推车进入「研发部经理」的办公室,在桌面上腾出一个空间,放下一迭报表和卷宗。
听说研发部经理放长假到斐济养精蓄锐、享受人生,因此从她报到那一天就未曾与他谋面。
她看着二十坪大小的宽敞办公室。气派的檀木桌、舒适的皮椅,以及十七吋的液晶萤幕,还有居高临下、可以将台北市的夜景尽收眼底的一整面玻璃帷幕。
徐蕾蕾从推车里拿出一杯冰凉的珍珠奶茶轻啜着,浏览着室内的摆设,抚着柔软的皮椅。
光是摸还不够,她干脆趁着此时没人,一骨碌地坐在皮椅上,将两条腿构在桌沿,大发白日梦。有一天,她一定要成为研发部经理,拿着「卓尔」的股票贴在墙上当壁纸!
她晃着两条腿,突然脚一滑,没构到桌子,整个身子重心不稳地往后仰,椅子也跟着向后翻倒,手中的奶茶全都倾倒在一旁拆了机壳的电脑主机里,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痛……痛死我了……」她躺在地上,抚着发疼的屁股低嚷着。
拆了外壳的王机正在运转着,一遇上水立即发出「滋……」的声音,紧接着闪出几簇火花。
「妈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瘫在地上,不敢相信研发部经理的无壳电脑居然在运转,而且还飘出烧焦的味道,冒着灰白的烟!
蕾蕾悚然一惊,要是让大家知道她把研发部经理的电脑毁了,那她不只会丢掉饭碗,还可能会惹上官司!
苗头不对!她要先歼灭证据,再做出不在场证明才行!首先,她吃力地把皮椅扶正,接着着手处理烧坏的电脑。
正当她忙碌地拿着纸巾拭着主机上的水渍时,沉重的房门被推开,一双黑色的男性皮鞋跨了进来,一步步地朝她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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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研发部经理的荆尔勋刚销假上班,他拆开电脑主机的外壳,正准备更新电脑配备,没想到才离开一下下,却在走廊上听到自己的办公室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他疑惑地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进入后发现桌子旁露出了一截粉臀。
「妳在干么?」荆尔勋好奇地问道。
一阵低沈耳熟的男音传进徐蕾蕾的耳膜里,令她的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凉意。
完了!居然让人逮个正着!这下「人赃俱获」,她插翅也难逃了……
「我……」她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连忙用身体掩住电脑。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背影,觉得这娇小的身影有点面熟。
「妳在我的办公室里做什么?」他瞇眼问道。
「我--」她转过身,缓缓抬起头迎上他凌厉的目光,映入眼帘的面孔令她的发声器官因为受到极大的惊吓而暂时受阻。
「是妳!」
「是你!」
「脾肺肾整组歹了了的病人--」蕾蕾暴出尖叫声,虚脱地瘫在地毯上。
哇靠!她忍住暴出脏话的冲动,这个世界会不会太小了点儿?她唯一一次在诊所里对病人下「毒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冤家路窄地相逢了。
「啊--」突然,她惊愕地一脸呆滞,愣在原地。他方才说「我的办公室」,那他不就是……研发部经理--荆尔勋?!
他的身分令她头皮发麻、嘴角抽搐,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是她的顶头上司,看来她不只「钱途无亮」,还有可能饭碗不保了。
荆尔勋端出狂霸架势睥睨着她,那一句「脾肺肾整组歹了了」瞬间唤醒他惨痛的经验。拜蒙古大夫和疯狂推拿师所赐,他从小病变成大病,走出「名人中医诊所」之后,整整瘫在床上三天三夜,从肩膀到背部都动弹不得!
一觉醒来后,他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台卡车辗过似的,上半身的筋骨肌肉处处发疼,后来改换到骨科看诊并休息了一个星期,才有办法整装到斐济度假。
荆尔勋的瞳眸掠过一抹凛光,嘴角扬起邪笑的弧度,抚着下颚缓缓地欺近她。
「妳不在中医诊所里作威作福,跑到我的地盘做什么?」他步步进逼,将她围困在桌子与他的双腿之间。
「我……」她缩着身体节节败退,霎时察觉自己陷入了极端不利的境地。
他俯下身,想看清楚她在恶搞些什么,却发现她脖子上挂着一张「卓尔」的员工识别证。
「你想干什么?再靠过来我要叫非礼喔!」她娇声警告着。
他拿起她胸前的识别证,大声地念着:「研发部助理工程师--徐、蕾、蕾。」
她一把抢过自己的识别证,拒绝受到他的玷污。
他抚着下颚,气焰高张地嘲讽道:「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狱无门妳自闯!我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找妳算这笔帐比较好,妳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蕾蕾可以感受到荆尔勋那两道毒辣的目光几乎要射穿她的心脏,并且巴不得将她五马分尸,扒了皮、拆了骨,再丢下油锅煮炸一番。
她吞咽一口唾沫,退至墙面,思忖着脱身之计,不料却意外露出那台拆了机壳、尚在冒烟的主机。
荆尔勋发现自己的电脑主机正冒着烟,还发出「滋滋」的声音,紧接着又冒出几簇火花,最后甚至发出「砰」的一声。
「上回在诊所里,妳弄废我的肩膀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要混进公司烧了我的电脑才甘心吗?」他犀利的视线定焦在她惶恐的小脸上。
幸好,刚才为了要更新电脑配备,他已经将磁碟里重要的档案及程式备份了,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我……」一连串的重大打击让蕾蕾的大脑和发声器官停止运作。
她在心里哀号着,她是踩了狗屎还是被衰神附身,居然会遇到这种事!荆尔勋成为她的顶头上司已经够倒楣的了,更倒楣的是--她还曾经得罪过他!
蕾蕾深吸口气,调匀呼吸,卸下惊惶的神情,换上盈盈笑脸,甜美的笑容彷佛沾上了蜜般,语气柔得可以融化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