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红雷本来就不善言辞,情急之下不知如何狡辩,只得放任那狐狸甩着辫子扬长而去……
狐左走后第一天,红雨就代替了狐左的位子,毫无后顾之忧的钻进文雨的被窝,紧挨着文雨睡觉。
可是替代品毕竟是替代品,文雨早上迷迷糊糊醒来就捏捏红雨的脸,拔拔红雨的胡须说:“小左……起床了……”
红雨顿时感觉好悲哀……
狐左走后的第三天下午,文雨被大队长叫走了。
大队长在的那会儿,红雷浑身紧张,时刻正对着大队长,一只手伸到屁股后面开始确定尾巴没露出来。一听大队长只叫文雨去,他便舒了一口气……谁知,文雨一去之后,一直都没回来,倒是大队长又来了一趟。
“何建国,文雨今天不回了,他爸工伤意外,送医院了。刚正好村里有驴车和文雨同方向,他就搭着车回家去了。”
红雷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往身后摸去,“啊?!那……那他爸伤的重不?”
大队长叹了口气,“砸到了脑袋,好像不太乐观……文雨请了三天假……他临走时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
“噢……谢谢……”
乱坟岗的众狐加一根人参闷闷不乐地等了三天。终于在三天后的傍晚,文雨拖着疲累的身体回来了,面颊一下子瘦了很多,眼睛肿肿的,红雨一下子扑上去,心疼地哭了出来。
“文雨,你怎么这样子了?”
“没事……”文雨疲惫的笑笑,“我来……是收拾东西,跟大家道别。”
“怎么了?”红雷走上前问道。
“我爸去世了,车间的屋顶突然坍塌,压伤了很多人,但我爸是唯一一个被压死的……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我了……”
文雨淡淡的叙述着,“所以,我可以回去……顶替我爸在工厂做工,这算是他们对我爸的补偿吧……”
“你……你就这么走了?那狐左怎么办?!”
“就是就是!”众狐都发急了!
“我会等他回来……他明天就会回来了吧……我会跟他道别的……我进屋收拾东西……”文雨放下红雨,默默转身。
文雨慢慢地找出很久没用的旧毯子,洗得发白的衣服,折好,扎好;环顾四周,这里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很少。
热水瓶,是自己的。但是自从狐左亮明身份后再也没用过。狐左总是笑眯眯的把手伸进一份冷水里,很快的,水便冒出了热气,又能洗脸又能洗澡……
脸盆、牙刷杯是自己的,但是牙刷和毛巾已经被狐左更新过了……
文雨躺下,闭上眼,除了爸爸的样子……还有全部都是小左的身影……
今晚是睡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吧……
躺下没多久……
“啦啦啦啦~!文雨,我回来了!”
正当文雨回忆着和小左的过去的时候,狐左拿着大包小包兴奋的破门而入!
他提前回来了!
文雨“唰”的坐起来,狐左打了个响指,灯立刻亮了起来,照得满屋通亮。不过……
“文雨!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红雷真的虐待你!?”
“怎么可能?呵呵……”文雨低下头,笑了笑,告诉狐左,“小左……我明天要走了……”
“走?”狐左在床边坐下,看着文雨的脸,“走去哪儿啊?”
“我要去我爸的工厂里面做工了……”
“工厂有什么好的?”狐左一脸不爽。
“挺好的,总比种地好啊……”
“你不喜欢……在这里种地吗?”
“种地也不错,因为这里有小左这么一个好朋友,可是,我还是要回去……不是我想留下来就可以留下来的……”
好朋友……果然还只是好朋友……
狐左有点意冷,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说:“文雨,我喜欢你。我……”
“我也喜欢你,”文雨抢话道,“所以……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狐左安静了好久……轻声嘀咕着:“可是……你的一辈子对我而言……远远不够……”
这次在昆仑呆都呆不住,兴冲冲的赶回来,告诉大家要回去和喜欢的人一起过小日子,没想到,刚回来,文雨竟然要走了……而且……在文雨心里,自己只是好朋友。这个刺激真是够大的……
文雨笑了笑:“那没有办法啊!我和你不一样嘛!”
“文雨,那我以后常常来看你!”狐左还是觉得有希望!
谁知文雨一口回绝。“不用了,你别来看我了……”不要让我老想着你……
“为什么?”
“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只要心里还记着彼此就够了……”
从进门到现在,差不多文雨的每句话都是一个重磅锤子,一锤一锤的敲击着狐左的心。看看地上,文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的每句话都那么坚定,看来去意已决……狐左再也不说话了,洗了洗,安静的抱着文雨睡了……
只是,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着。都紧闭着眼睛听着对方有点紊乱的心跳。
第二天,文雨起了个大早。
眼睛好像更肿了……
狐左拉住文雨的手,“文雨,等一下,我送你一样东西。”
狐左解下辫子上金色的发绳,一圈一圈的绕在文雨的左腕上,最后紧紧地扎了个死结。
“这个……太耀眼了……”有点像黄金……
“没事……总之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不会放你走!”狐左固执地说着。
文雨笑了……拿起梳子,“小左,今天,我给你梳头吧……”
“好啊!”狐左坐下,乖乖地让文雨给自己梳头。
文雨梳得很慢,辫子也编得很认真,最后,用一根稻草扎住了狐左长长的辫子。
这样就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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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左送了文雨一程又一程,最终还是被文雨赶了回来……
垂头丧气的狐左回到乱坟岗的时候,已是中午。一排狐狸认真地等着他回来。
“你怎么不去他家里?”
“他不让。”
“他爸爸去世了……你可以以何建国的身份过去慰问家属嘛!”
“什么?他爸去世了?!他怎么没告诉我?!”
“……”
众狐面面相觑……他俩昨晚在谈些什么?
狐左犹豫着,在屋前徘徊来徘徊去……
为什么他连这个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
我不是他的好朋友吗?
为什么……
放心不下的狐左终于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出发去文雨家。
第十四章
文雨回到家忙完了事,搬了个小板凳在外头坐下喘口气。
刚坐下没多久,一阵雷雨倒下来,文雨又不得不回屋里坐着。
悲伤过度的妈妈在床上躺着,一连好几天都没有睡,这会儿,终于可以安静的睡上一会儿了。文雪很乖的看着书,现在在课堂里,学不到什么,求知欲很强的文雪只能回家自己温习,不懂就会问哥哥。
文雨摞起袖子,猛的发现小左绑在他左腕的发绳不见了!
文雨仓皇地站起来,急忙在屋内四下寻找!
没有!没有!就这么一间小屋子,文雨差不多翻了个遍就是没有!
怎么会丢了?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
文雨懊恼地抓乱了头发。
“哥,你在找什么?”文雪小声问,怕吵醒妈妈。
“没什么,你继续看书……”文雨摆摆手,望了望来时的路,没有打伞便冲了出去。
可能掉在路上了……
文雨沿着来时的路搜寻了很久,可是雨下得很大,这么一根细细的线很可能被冲走了……也可能已经看不出原来金黄的颜色了……
“小左……小左……”文雨已经离家很远,找不到发绳的他痛心地呼唤着。
突然,文雨一阵心跳……
“小弟弟……你在找什么?”
一顶竹伞撑到了文雨的头上,由一位和蔼的老婆婆出现在文雨的身后。
文雨顿了顿,深深吸了几口气,没有转身,只是低头回答道:“我在找一根发绳……是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
老婆婆又问:“那朋友很重要吗?”
“嗯。”文雨摸了摸自己什么都没有的左腕。“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没有关系,我相信那发绳一定会再次出现的,不要在这里淋雨了,回去吧。”
“嗯。既然你说会出现,我就相信你。”文雨走出雨伞的庇护,可是这伞又追了上来。
“我看你没带伞,我送你回去吧。”老婆婆好心的说。
文雨笑了,转过身,对着老婆婆说:“不用了,谢谢。你老人家行动不方便,我家还远着呢,反正已经淋湿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文雨头也不回地跑了……
“老婆婆”在雨里站了很久,对着文雨消失的方向说:“难道被他发现了……”
文雨急匆匆地跑回家,关上门,拿着毛巾迅速擦干自己。
“哥,你去干嘛了?”
“没什么……没什么……”文雨略带着微笑,拍了拍文雪的头,莫名的说,“文雪,你要快点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文雪响亮地回答。
文雨又笑了,“你现在是小不点!等你长大了,哥哥就要去远行。”
“去哪儿?”
“不知道,很远很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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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雨开始每天上班,做饭白痴的他也开始下厨。
家里也慢慢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一切趋于习惯。
狐左总是偷偷地去看他,但是总有心理障碍,只得变成乱七八糟的动物、虫子去接近他。
一天, 狐左变成知了停在文雨家门前的树上,偷窥着屋里的动静。
文雪闻了闻昨天吃剩的一点点米饭,说:“哥,这饭好像馊掉了……”
“没关系,煮一煮,我来吃。我煮点粥,你和妈妈吃粥,我吃泡饭。”文雨接过饭碗也闻了闻。
“哥……”文雪有点心疼。
屋外的狐左更心疼。
以前文雨跟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没养成半点娇气呢?一回来还是如此简朴。
“哥……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树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
狐左有点纳闷。文雨在看什么?
很快,文雪跑了出来,对着大树上上下下一瞧,“哇!好大的知了!哥,我同学说知了可以烤着吃,很香的!要不要试一试?”
“知了——!!!!”狐左振翼飞翔……
文雨看着那只肥硕的大知了,“咯咯”的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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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年将逝。
狐左耐心的守候着。
他知道,就算等,也不过是2、3年的时间。
文雨最近的膝盖越来越疼,从今年冬天起,自己的膝盖就开始隐隐作痛。
文雨只当是老是站在车间里,腿不习惯,时间一长习惯了就好,所以一直咬牙挺着,挺到夏天,妈妈终于发现文雨常常在半夜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实在是太痛了……
文雨的妈妈有点担心,带着文雨去县城的医院看看,医生没说什么,让妈妈带着文雨去市里面的医院。
市里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但妈妈藏着不让文雨看,就说是关节长了个大骨刺,要住院开刀。
夜里,文雨又疼的睡不着,偷偷地爬起来找到了病历资料,看到诊断书上面的结果是:骨癌。
原来是这样子……
“呵……呵呵……”文雨坐倒在地上,掩面哭笑起来。
“文雨?”妈妈也没睡稳,听见儿子的声音就急忙爬了起来,一看他手里拿着诊断结果,心里就慌了。“文雨……医生说了,是初期,只要…
…只要截肢就可以,文雨别担心,下个星期天就送你去市里的医院,”
“噢……”文雨眼神有点呆滞,看着病历资料,焦距却不知道对在哪里……
妈妈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走过去抱紧儿子哭起来……
“妈……你难过了。”文雨也紧紧地抱住妈妈。
“文雨……你一定没事的!”
“妈,我是个不孝子……”
“没有的事,你从小就是最懂事的……最孝顺的……”
…………
…………
文雪睡得很香,她只知道哥哥得的是小病,住院开动个小手术就好了。
第二天晚饭,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给文雨。
“文雨,妈妈已经借了点钱,等明天再借一点,住院费应该没问题了。”
“嗯……”文雨大口大口的吃着晚餐,看上去精神挺好的。
这样,妈妈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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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夜凉风习习,清凉的有点彻骨。
今夜正好满月,星星闪的如此清晰。
文雨看着茫茫的星海,独自踱到了河边。
在月光的照射下,河边的一切看得很清楚。提着灯笼的萤火虫在茂密的茭白丛间飞来飞去,青蛙露着脑袋在河里高高低低地吟唱着,还有各种各样小虫在夜曲……
跨进去一步,水很凉……
再跨进去一步……冰凉的河水激起了膝盖的疼痛。
水面激起了层层波纹,向外漾开……浮萍随着波纹上下浮动着,停在茭白丛里休息的蜻蜓们都被惊醒了,纷纷飞起来……
文雨看着齐腰的河面,对着自己的倒影说:“我想等文雪长大,到那个时候,如果我还惦着你,你还爱着我,我就结束自己……不过……好像我等不到那天了……呵呵、呵呵……”
文雨流着泪痴笑起来,“小左,我知道自己得病的时候,居然还有点欣喜…………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我是不是很自私……”
…………
文雨自言自语着……自言自语着……
在最后一个波动后,湖面又慢慢地恢复平静,蜻蜓们依旧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休息,青蛙和小虫子继续歌唱……
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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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的星星还是那么漂亮……
文雨再次睁开眼,看到的还是刚才的景象……感觉身体慢慢地往上飘,飘到了徐徐吹过的夜风中……
左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牵引着自己……
文雨仔细看,看到了那根金色的发绳,在夜里,闪闪发光。
原来真的没丢,一直都牢牢的系在手腕上……
也许小左,早就知道了……
文雨的心暖暖的,顺着风,由着发绳的牵引,慢慢地朝那个熟悉的地方飘去。
风啊,请把我带到小左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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