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的意思是……”何建国有点尴尬,又端出一碗菜,“来。我烧了一碗芹菜,尝尝看。”
很久没见到如此碧绿生青的蔬菜,忘了问他这菜是从哪儿来的,文雨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吃饭上。一大碗饭一下子吃光了。
“再来一碗!”
何建国给他添了一碗,自己也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文雨看这吐出来的骨头有点奇特,便问道:“这是什么肉啊?这骨头还是小小的……”
“老鼠肉……”
“噗~~~~~~!”文雨一下子全吐了出来!“老鼠肉怎么可以吃啊?会不会有病啊?”
“不会的,我担保你没事。”何建国笑着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文雨看着他扒饭的样子斯文了不少,心中顿时觉得奇怪,便问他:“你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
“没有。”
没有……?
文雨突然想起自己给他的路费,既然他没出去,那总得还钱吧?怎么看他一点还钱的意思都没有?
难道……他想离开这儿只是幌子,目的是想骗钱?!
不会……何建国不是这种人……
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
可是文雨等到晚上,何建国还是只字未提还钱的事。
文雨不好意思开口,只能憋在肚子里。
躺在床上,心痛那5块钱,想着5块钱能买多少东西……
突然,何建国蹲在自己床边,捏了捏自己的毯子。
“秋天了,你的毯子好薄,冷不冷?”
何建国真的有点不太正常,他什么时候会嘘寒问暖起来了?文雨心中叨念着那5块钱,心中不免有些气。“你的毯子难道就比我厚吗?你冷不冷?”
何建国笑了,笑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似乎蕴藏着某种意味。
文雨就带着疑惑睡了,半夜他突然醒来,发现何建国不在他床上,而自己身上盖了两条毯子。文雨也懒得理他,闭上眼睛继续睡他的。
早晨起来,何建国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他自己的床上,而且,毯子也回去了!
难道昨天又是自己在做梦?!
文雨开始怀疑自己的睡眠质量。
村里的秋季农忙开始了,文雨忙得焦头烂额,每天累得像条狗,根本无暇去考虑何建国的事情,总之,他也在田里忙就是了,5块钱逃不掉。
但是,停下来之后,文雨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先是何建国变成了厨师,他可以用野菜烧出香喷喷的菜饭;再是渔夫,他会去河里抓鱼抓虾,煮出世界上最鲜美的鱼汤;还是猎手,常常晚上出去摸黑打猎,早上带着野猪野兔回来;还有,何建国用烂木头培育香菇木耳,用泥巴烧制陶罐,用粮食酿酒、酿醋、酿酱油……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什么都会的全才!
前面的空地本来只种了点最基本的青菜大白菜,现在被何建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蔬菜,而且在这种秋末的季节也能长势飞快……
文雨每每惊讶之余,何建国就会笑眯眯的说:“啊……那个……那个大概是因为这里埋着许多死人,土地很肥沃啊……呵呵呵……”
文雨的生活……不用说,食物富足的一塌糊涂,虽然在田里辛苦的干活,可是一个农忙季节下来,脸蛋竟然圆润了不少。
何建国很懂得储藏食物,他在文雨的棺材板床底下挖了个坑,把吃不掉的肉类菌类腌制烘干,很好的保存下来,以便冬天食用。
菜地里的蔬菜都长成了,看一下,有黄瓜、青菜、大白菜、萝卜、花生、土豆……好多都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蔬菜呢!这块坟地真是块宝地啊!
文雨把它们收割好装在箩筐里,准备用推车运到村里去。
何建国突然出现拦住了他。“站住!推着这么多菜,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把蔬菜运到村里去啊!”其实大队长老早就催了很多次了,只是前几次催,这些蔬菜真得还不能吃……
“不行,这是我种给你的蔬菜!你不可以给别人!”平时一直挂着温柔笑脸的何建国此时看起来有点生气了。
“这地不是我的,地里长出来的蔬菜是属于集体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文雨奇怪的看着何建国,等着他让开。
“我不管。这是我种给你吃的。”
“你……你不是说这是用大队长给你的种子种出来的吗?!那么种出来的蔬菜就是集体的!”
“那是我骗你的!种子是我的!”
“你哪儿来的种子?!”
…………
文雨和何建国第一次吵了起来,文雨不明白为什么何建国口口声声说这些蔬菜是属于他的,这年头亏他还可以说这种话?!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要是被第三者听到这些话,不晓得会是什么结果。
吵到最后文雨也火了,使出杀手锏,气呼呼地说:“那我给你的5块钱买这些蔬菜足足有余了吧?我不相信你失足落水,缝在口袋里的钱也会掉了!”
何建国哑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文雨……文雨低着头稍稍调过推车的方向,“好了,我送蔬菜去。”
文雨知道这样很伤和气,可是……可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吃这些蔬菜,就算自己也很舍不得送走……
擦过何建国身边的一刹那,文雨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他:“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吗……”
唔?
文雨别过头,边推车边看着何建国——他舒展了刚刚蹙紧的眉头,站在原地,无奈着笑着……
好奇怪……好奇怪哦……
这个何建国好奇怪……
第四章
队里看到文雨送了那么多新鲜的蔬菜来,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文雨能干。
大队长夸张小队长,“你给文雨他们种子还真给对了。”
张小队长是文雨那小队的总指挥,尖嘴猴腮三角眼,听大队长这么一说,再扫视了一下文雨,眼珠子咕噜一转,立刻答道:“是啊,我看那块地肥得很,就叫文雨他们种点杂七杂八的东西上去,没想到收获会这么大。”
“眼光不错啊!”
“哪里……只是想试试看……不要浪费土地嘛!”
文雨挺奇怪的,这张小队长平时就给文雨留下了阴险狡猾的印象,收谷的时候,文雨就亲眼看见过他偷偷地把谷子藏到他刨的坑里,估计到了晚上他会再过来挖回家去。
文雨开始相信和建国的话,何建国以前的家怎么说都可算是比较富有,偷偷地留下一些种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妈妈在抄家的时候还不是后院的树根下偷偷地留下了一些积蓄吗?!
文雨决定回去好好问问何建国,在回程之前,突然有人送来一封信。
“卫文雨,有你的信。”
“哦,谢谢!”
文雨粗略的看了一下信封,上面的字很难看,也没有写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内详”。文雨把信塞进口袋,推着那辆破破的独轮小推车回乱坟岗去。
回程的路要经过一片小树林,冬天将至,林子里的小路铺满了落叶,路旁的半人高的茅草堆也变成了枯黄的颜色。
突然从旁边的草堆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噌”的一下,落叶飞起,一只小动物闪电般窜出来,扑到文雨脚上,吓得文雨跳了起来,这一跳,把推车的轮子扭了一下,轮轴断了……
文雨定下神来,发现那只动物就是那只只有半截尾巴的小狐狸!它叼着一面铜镜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咦?为什么这只狐狸会笑呢?
小狐狸把铜镜放到文雨跟前,蹭了他两下,又窜回草丛里去了。
它是把这个送给我吗?——文雨捡起镜子,仔细看了看。
镜子有一个碗口那么大,下面是一个雕有龙型花纹的细长把手,背面是一个八卦图,隐隐约约还刻了两个字:狐左。
有点奇怪的镜子。
文雨收下镜子,看了看手推车……看来不能再推了,只能扛回去,看样子应该可以修好。
扛了一段,文雨就歇一会儿,再扛一段,再休息一会儿……第三次休息的时候,文雨想反正歇着也是歇着,于是拆开信封先看起来……
“文雨:
我已经安定下来了,一切都很好。谢谢你。
你炒得蚕豆还不错,很香。我吃了一个星期呢。
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果我有回来的一天,我一定会报答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没有地址。就如同约好的那样,只是报一声平安。还有那个难看的字迹……
这封信是何建国寄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风四起,冬天真得到了。
文雨坐在路边,手脚开始降温,直到冷得有点麻木。
往西边看,那个草棚子清晰可见。如果这封信是何建国寄的,那么,那里住着的人是谁?
这是何建国开的玩笑吗?
文雨把信对折收好,扛着废弃的推车往回走。
离草棚子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他看见了何建国……
太阳西下,何建国站在高高的坟头,看着美丽的夕阳。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都染红了……
一回头,见到文雨站在那里,便温柔一笑。
“你回来啦?”
“啪哒!”
文雨彻底失神,手里的东西砸倒脚上,幸好是木头质地,要不脚板都砸扁了。
文雨想起了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何建国转过来的那一刹那,文雨看到的仿佛是那个红发的男子……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真的会有那种东西?!
见何建国走过来,他害怕的低下了头。
“车子坏了?”
“嗯。”
“坏了最好,免得你老是把东西往外送。”
“……”
何建国见文雨低头不语,便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晚饭好了,进来吃吧!”
走进草棚子,文雨发现“挤”了不少,原来是多了一个竹制的四方桌和两把靠背椅。
“怎么样?是我做的哦!”何建国挺得意,又拿出一盏很精致的煤油灯,点亮后搁在桌子上。“还有这个,我从墓里挖出来的。”
“唔唔。”说不定就是你自己用的……
“现在天黑得快,以后我们就点着灯吃饭,多温馨啊!”何建国拉着文雨坐下,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饭。可是文雨看上去并不高兴。“怎么啦?”
“没……没什么……”文雨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一声不吭。其实心里慌得要死。
吃完饭,文雨把小狐狸送的镜子往草墙上一插,以后梳头可以看着镜子了。谁知何建国看到这镜子反映挺大的。
“这镜子你哪儿来的?!”
“捡……捡的……”
“捡的?不可能,你骗我。”
“哦……你还记得那只小狐狸吗?就是被你耙断半截尾巴的那只……”
“记得。”
“它送给我的……”
何建国嘟哝了一句:“红雨真多事……”
“嗯?”
“哦……没什么……哈……哈……”何建国干笑了几声,端着碗筷出去了。
走出去的那一刹那,文雨看到镜子里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
那是什么?!
文雨似乎发现了这面镜子不可思议的功能,紧紧地盯着镜子。
何建国洗好碗筷再次走进来,镜子里应该出现何建国的身影,可是出现的却是一抹红色……这面镜子不是玻璃的镜子,何建国走得太快,离得太远,文雨没有办法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照射出的人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何建国浑身上下没有红色!
莫非……这是照妖镜?
入夜,文雨像以前一样,比何建国先睡下。何建国自从那次回来之后,便开始早晚刷牙。他就躺在那儿听着何建国“唰唰唰”的声音,想起了很多事情。
以往的何建国洗脸马马虎虎,大致的撸过一把就算好了;现在,他喜欢慢慢的洗脸,耳朵脖子都会仔仔细细地擦过一边!他耳朵里的万年老垢都不见了。
他的饭量也没以前大,衣服的领子都会整齐地翻好,裤子束好;而且,他现在有个很奇怪的动作——喜欢把手插在另一边的袖子里,看上去很像古时候文人作揖。
还有,他现在喜欢时不时地朝自己微笑,那种爽朗的笑声已经不见了。
何建国走进屋,关了门。
蹲下来捏了捏文雨的毯子,有点担忧。“文雨,你真得不冷吗?冷空气已经来了。”
“不……不冷……一点都不冷……”
“你看你,说话都开始发抖了。”
“不冷!真得不冷!你也快点躺下吧!”
“嗯。”
文雨带着一颗慌乱的心闭上了眼睛,努力使自己保持平时的样子。
其实他一点睡意都没有,清醒的脑袋开始胡思乱想。
他不是何建国,他应该不是何建国!
但是,他对我很好……比原来的何建国好很多很多。
如果他是妖怪变的,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他有什么目的?
把我养的胖一点,吃起来会肥一点?说不定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猪圈里的一头猪……
这种肉猪的概念使文雨到了半夜还没睡着,终于,他爬起来,点亮了灯,拿着镜子,慢慢的摸到何建国的床边……
何建国对着墙睡着,文雨蹲下来,左手持灯,右手拿镜,慢慢的把右手伸到何建国的面前。
镜子里出现的果然不是何建国的脸,而是那个妖媚至极、红色头发的家伙!
文雨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又沉重,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突然,这个“何建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凌厉地瞪着镜子!
“啊——!”文雨尖叫,扔掉手里的东西,出于本能的想要跑出去,可是这扇平时怎么关都关不了的破门今天却关得紧紧地,怎么开都开不了……
文雨只能慢慢的退到角落里,脚踢到硬邦邦的铁器,是劈柴刀!文雨立刻拿起来自卫。
何建国“唰”的坐起来,拿起地上的煤油灯,重新点亮了之后,笑眯眯地慢慢的朝文雨走过来。
忽闪的灯光让文雨觉得何建国的微笑看起来特别的狰狞恐怖,他紧紧地握着刀不停地发抖。“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哦……”
“你……终于发现啦?”何建国把煤油灯搁在桌上,一个转身,一阵薄烟,何建国立刻变成了红头发的男人,绿色妖媚的眼睛,雪白精致的皮肤,还有长长的辫子,暗红色绣花的绸缎衣袍,有点像清朝的打扮,只是他没有剃半个光头……总之,浑身散发着“我是妖精”讯息就是了。
“唔……”文雨吓得快哭出来了,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发抖。
“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狐左,在这儿也住了没多久,是洪武年间搬来的。”狐左进一步靠近文雨,“我是狐妖,你知道吧?”
“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劈了你!”文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举起刀凌空乱挥了两下。
“你劈我?”狐左“呵呵”地笑了两下,伸出“爪子”对着那把刀抓了一下,文雨只见数道光线一闪,那把沉重厚实的劈柴刀裂成几瓣,像香蕉皮一样软趴趴的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