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着想死?」福田匡弘也不意外拐不了司徒绾青,要是正如她所言,左风啸根本不想管她的死活,还不全是白搭?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嘛。」她当然是在说他。
「好吧,我就做做好事,送妳去和妳父亲作伴。」
「喂,福田匡弘,你想好了没?」
「想好什么?」
「等一下见到我爸时,你要怎么向他赔罪?」司徒绾青甜笑,反嘲回去。
「……」
两人四目相交,滋滋冒出火花,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肯先眨眼认输,终于都不想再让对方多呼吸一口气。
「一。」福田匡弘开始喊数。
「二。」司徒绾青补上。
「三!」两人同时同声,扳机也同时扣下。
砰!枪响的声音相近到几乎像是只开了一枪,福田匡弘与司徒绾青都应声倒下──
她有中枪吗?她感觉不到痛,因为浑身上下的痛已经全数混杂在一块,她根本分不出来。福田匡弘呢?他怎么也没动静了?他被她打中了吗?不然他应该要站起来朝她补上几枪让她断气呀……
身体一躺平,才觉得疼痛越来越清楚,她痛到闭起眼,吁吁微喘。
妳让我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不值得。
风啸的声音和表情在脑海中浮现,那时他的笑容扎得她好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在她全身都痛得想要尖叫的时候,继续在她心口上狠狠踩一脚?
司徒绾青,再见。
闭起的眼缝渐渐湿润。
她不想说再见,她不要说再见,她想在他身后大嚷,耍赖说着不要不要不要,哭着将他逼回来……
可是她又好怕在她哭着祈求之后,他仍然不回头,那么她一定一定会好难过,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样就好……
现在这样就好……
不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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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绾青是痛醒的,当有人替她将脱臼的左手腕接回去的时候。
她瞠大眼,尖叫,坐起身子,眼泪飙出来,破音,又瘫软地倒回床上。
「很痛?」坐在床边的唐噙着温柔的笑,然后继续「乔」她的脚踝。
叫不出声音,她只用冷颤做回应。
「好了,都接回去了,还撑得住吧?」
「……」怎么办?她痛到想扁医生。
唐开始处理其他细碎的伤口,上药包扎,不时听见她「嘶」地抽息。
「打架打到骨折,妳还真不学好。」他是医过不少身上插满刀的古惑仔,医治古惑女倒是头一遭。
「轻轻轻……轻一点……」连说话都觉得下巴好像快碎了。
「少说点话,妳下巴骨有小裂痕。」
难怪她觉得痛。
「我……身上有弹孔吗?」她不敢张开嘴,上下唇瓣像黏在一块似地含糊问道。
「没有。」
「福田匡弘的枪法也很破嘛……」嘿嘿嘿。唔,痛……「咳咳……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右叔他们把我带回来的吗?」在意识丧失之前,她明明就躺平在废弃大楼里。
「谁带妳回来很重要吗?保住小命比较要紧吧。」唐轻笑,摸摸她的额头。「还有没其他地方觉得疼痛?需要止痛药吗?」
「……手痛、脚痛、头痛、脸痛、肚子也好痛……」还不如问她哪里不痛比较快啦……
「那几个地方都是挨揍的地方,会痛是正常的。」脸上和肚子的淤青都很严重,轻微脑震荡还要观察几天。
「胸口也好痛……是不是也被打到了?」她吃力地挪动手掌,覆在胸前。
唐面对病人时不分男女,伸手按在她胸口,缓缓施力。「这样会痛吗?」
他记得之前检查她全身的伤势时,并没有在她的胸口看到严重的淤伤,照了X光片也不见肋骨断裂或刺穿内脏。
「……不是那种皮肉痛,好像内伤,是在更里面一点点……」一揪一揪的,像现在就还在抽痛。
「我会安排帮妳做更精密的检查。」
「……那种痛好难忍耐,让我好想哭,怎么会这么痛……」她喃喃自语,表情痛苦又困惑。
唐先是一怔,打量着她好半晌,试探地问:「那种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沉沉的、闷闷的,痛到连鼻腔都酸酸涩涩?痛到就算不想哭也会流泪?」
她想了想,点头。
「不论我现在有没有压着妳的胸口,都还是会觉得痛,并没有因为我压它而更痛?也没有因为我不压它而少痛一点?」
「嗯……」
「好,我大概知道是什么问题,我会替妳注射止痛剂,让妳好好睡一觉。」
「嗯……」
乖乖地让唐替她打完针,她始终淡淡皱着眉,唐仔细观察她的反应,一直到她彷佛沉稳睡下之后,才离开她的房间。房门外仍未安宁,他关上门,不让外头的吵闹传进里头打扰她休息。
「右叔,你还没骂完呀?」唐双手插在口袋,笑着走过来。
「他这种混蛋,我骂他三天三夜都还嫌不够!」
「休息一下吧,你骂到伤喉咙还不是得累到我?不想听听司徒小姐的伤势情况吗?你不想听,想听的人还是有的。」唐意有所指地瞟了瞟面无表情的风啸,他眉心那处皱折可真深吶。
「你快说──我家青姊怎么样了?」右叔心急地追着唐问。
「她脸上的淤青过几天会变成黑紫色的,看起来一定很吓人。」几乎占了一张小脸蛋的三分之二,啧啧啧。「打人打到指骨都有裂伤,被她打的那些人可能也很惨,内伤是难免的,我看她也被当成沙包挨了很多拳,听她说话时还很喘,应该是连呼吸都很痛──」
「左风啸!全是你害的!」右叔只听到这里就再度发飙,跳起来直接挥拳朝风啸打过去,左宏飞和左凌豫同时反手制止他,右叔打不到人泄恨,口气更火了。「我们发现青姊先前的反应怪怪的,拿2B铅笔在她写过的memo纸画画画画才描出她要去的地点及时间,还特别打电话告诉你,是你叫我们不要去,你会把她带回来,要不是我们对你不放心,偷偷跟着过去,我们恐怕还不会看见你冷血的一面!」
本以为寻求左派的帮助会比右派小猫两三只自己送上门去拖累司徒绾青更有用途,没想到变成了「请鬼拿药单」──自找死路!
右叔双手被左宏飞及左凌豫捉住,他只好尽力伸长腿想踹人,无奈就是差了那么几公分。
「你做了什么冷血的事?」唐倒是很想知道。
他接到风啸的电话时,明明就听见风啸焦急的口吻,以及言情小说里男主角最爱对医生说的至理名言──你救不活她我就拆了你的医院!以他对风啸的认识,不信风啸会对司徒绾青做出啥狠事。
「他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青姊被打!」右叔狂吠,到现在仍不能冷静下来。
那时他们右派的人赶到现场,正疑惑左风啸怎么独自站在一角,完全没有移动身体的迹象,嘴里还叼根烟,等他们走近一瞧,竟看到司徒绾青已经和福田匡弘单挑完毕,她浑身是伤地痛晕过去,而福田匡弘额心中枪断气──左风啸这个混蛋完全没对司徒绾青伸出援手!
「哦?」唐高高扬眉,目光扫向风啸。「这的确是过分了点。我是有听说你另结新欢,但这样对待旧爱说不过去,如果不想帮她,从一开始就直接拒绝右叔,跟他们直说『这是你家的事,与我无关』,也好过嘴上说要帮忙,实际上却是去看她被揍成那样……还是,你就是专程去看人揍她的?」
风啸不承认也不否认的神情,落在门扉后头的司徒绾青眼里,她看着右叔狂骂风啸无情冷血的愤恨模样,悄悄扭转着门把将门关上,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捂着胸口,痛到几乎昏厥,整个人趴在地板上,等待止痛药快点生效,让她可以少痛一些。
再等一下下,只要再一下下就不会痛了……
药效发作就不会再痛了……
不管是身体上的痛,还是心窝泛出来的酸涩,都不会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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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青,妳的脸是怎么回事?」
司徒绾青正准备到停车场牵她的脚踏车,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正中她的伤处,她打个哆嗦,回头看见之前追她的那位学长。
「这个呀……」她抠抠脸。「摔车啦,我为了闪小狗,机车打滑,整个人在路面上滚了好几圈,撞到人行道,然后又撞到停在机车格里的机车轮子,最后机车倒下来,直接压到我脸上。」
已经习惯每个人看到她的脸就要问她一次,所以她这套夸张的说辞已经越说越顺口──要解释脸上这么大片的淤青,总得要有非常夸张的过程来辅助,大家才会相信。
「好惨呀……」
「是呀,好惨。」她牵出脚踏车,与学长一块走向校门口。「你要去约会吧?」
学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在自己曾经想追求的女孩子面前提到最新恋情,总还是有些尴尬,他只能点点头。
司徒绾青倒不像学长想这么多。「听说是她跟你告白呀?」
「呃……嗯,我也很惊讶,原来她从大一就暗恋我,我还以为她只当我是同学……」
「那她喜欢你好久了,不要辜负人家呀!」司徒绾青豪气地拍拍他,一副哥俩好的海派。
「我现在也觉得她好可爱,同班这么多年怎么一直没注意到呢?」他自己也不懂,明明座位就在隔壁,聊天也常常聊到欲罢不能,和她在一起很轻松没压力,却从没有冒出火花,直到快毕业了才发觉她的好。
「没关系啦,现在注意到也还不迟呀!」司徒绾青知道他在等的新女友还没来,干脆陪他站在门口多聊几句。现在学长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觉得很自在,这就是单纯的友谊吧,对学长而言,当朋友是比情人合适的。
她弯眸笑着,看着学长眉飞色舞地陈述新萌的恋情,好像整个人都处在春天里,容光焕发,连她都被感染了一丝丝喜悦,错就错在她不应该将目光追随着那辆和风啸同型的车子,这一看,她看到了车门打开,下来一个漂亮的女人以及……风啸。
学长也跟着她的视线望去,惊讶道:「那个不是自称是妳未婚夫的男人吗?他……」糟了,漂亮女人挽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要到咖啡厅去买咖啡。「呃,那是他妹妹吧?」学长试图让司徒绾青别想偏,可是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此亲密的行径,绝不是兄妹间会有的。
「不是妹妹,那是他女朋友。哇靠……惨败……」
「呀?」
「我是说我惨败啦!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她,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女生哦。」输得无言以对。她一直觉得自己和风啸站在一起很不搭,她像个黄毛丫头似的,风啸就稳重多了。反观他的新欢,高挑纤瘦,打扮得好有女人味,雪纱裙轻盈飘飘,随着脚步在小腿肚边跳舞,真好看。
「绾青,他移情别恋?」
她摇头。「是他看开了。」
「我还以为妳和他应该也很甜蜜,才会想与我保持距离,以免他误会……妳还好吧?」
「嗯嗯,我没事呀。」
她才刚笑着说完没事,风啸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回头,觑见她与学长站在一块时,眸光转为森冷,身旁的女伴跟他说了几句话,她看见风啸唇边扬起笑,点点头,女伴自己进去咖啡厅,他则站在门外,面向着司徒绾青这个方向,脸上那抹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
「妳和他分手分得很平和?」学长问,不然她怎么看起来还是堆满笑容?
「也不算平和,是有吵一会儿,不过没有很激烈,他还跟我说再见。」司徒绾青努力挤出笑,低头不去看风啸,他看着她的眼神让她下意识想排斥、想挣脱、想当做不曾存在过。
没多久,那个漂亮的女人从咖啡厅出来,将手里的咖啡递给风啸,又重新挽着他,两人回到车子里,一直等到听见车子发动驶远的声音,司徒绾青才敢抬起头。
「妳不要太难过,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学长不擅长说安慰的话,只能抄袭别人最常用的那句。
「我知道。」她咽下哽在喉头的苦涩,强打起精神笑着对学长点头。
「改天我请妳吃饭,替妳打打气。」
「都有女朋友了还敢请我吃饭?等一下她误会怎么办?」她嘻嘻哈哈,心口有多沉重,她的笑容就装出多甜蜜来与之对抗。
「她才没这么小心眼。」
「这不叫小心眼,这叫谨慎,也是女性本能。面对我这个曾经让你追过的家伙,她一定会有戒心的,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省得你晚上回去跪算盘。」她大笑,跳上脚踏车,抛下一句,「呀,你女朋友来了,我先闪啦!祝你们约会愉快──Bye!」
跳上车,她努力踩着踏板,加速在小巷子里狂飙。
彷佛逃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么,她身后明明没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着要吃掉她,她却一下踩得比一下更重、更急,脚踏车的车体发出抗议的吱吱嘎嘎声,好像只要再多操劳它一点,它马上就会瞬间解体给她看,但这个危机并没有让她稍稍减缓速度,她一定……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就算腿肌已经感到酸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卖力。
刚刚风啸的眼神真令她无所适从,当他看着她时,竟然完全没有笑容,他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也许她真的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他那句「再见」不是赌气,她不能还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还会再回过头来,她必须往前走,加快脚步往前奔驰,只要走得够快、走得够远,说不定她有一天也能直视风啸冷凝扫视过来的视线,然后笑得像朋友一样回应他的冷漠──
只要走得更远更远更远一点,她就不会受伤,不会伤得这么疼痛──
然而,埋头猛飙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即使是在小巷子里,也有发生车祸的机率。
她撞到人了。
幸好脚踏车无论飙得多快都不会有太严重的杀伤力,对方痛呼一声之后便是成串精彩的脏话奉送,而司徒绾青则是失去平衡,跌个五体投地。
她真想请对方闭嘴先别骂,因为她也痛到很想骂几句粗话,但似乎能想到的辞汇都被对方抢先炮轰完,并且快速操完她的祖宗十八代顺便连她下三辈子也臭骂下去──
不过对方突然噤声,瞬间的安静让司徒绾青没空再去揉自己撞疼的膝盖,回头看着被她撞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