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自己当时的天真无知感到可笑。
“我早该知道,只要当我一告诉他我怀孕的话,他就会溜跑,可是当时的我还满怀希望,还一直以为他会……结果,等到我听说他已经要求调职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我,还有他的亲骨肉。”
她喉咙裹正燃烧著热泪,于是她强迫自己硬是把它咽下去。
“我曾经试过要找他,我甚至到芮汀公司去追问他到底去了哪裹而当场出丑。他们只是一味嘲笑我,说我是个——”
她闭上眼,想要暂时抵挡那份突涌而出的痛苦回忆,她不愿再提起那些羞辱的指控。
“他们笑说,难道我还不晓得吗?泰瑞·诺兰已经搞过多少矿工的女儿了,而且他屁股后面留下的一大堆杂种恐怕比密西西比河还要长哩!”
她叹息地摇摇头。
“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个笑话,对诺兰而言,也只不过是在他的辉煌纪录上多添了一笔罢了。可是我呢?据我所知,我的世界就在那个时候宣告结束了。我曾经试过要隐瞒我怀孕的事,真的,我试过了,但是,老爸太了解我了。我们父女俩大吵了一架,事后,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当时,噢,他眼裹的失望,还有布莱恩所受到的侮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麦姬说到这儿,早已泣不成声,她伸出双手捂住睑。
喔,她总算想办法把她这么多年以来,深埋在心底已久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而且,而且我居然开始恨起我怀的那个可怜的小宝宝。”
汤马士伸出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面。
“麦姬……别哭了,你不必对我这样子!”
她一下子挣脱了他,继续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
“别碰我,汤马士,假如你再碰我的话,我一定没办法把它讲完。事到如今,我已明白我必须对你坦白一切,毕竟,我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这些事都该说出来,让你听。还有……让你能理解。”
她试著集中思绪,急著把它统统说出来,一吐为快。
“当时我难产,持续了两天两夜,我真想一死了之,结束那场痛苦。我认为是上帝在惩罚我,要我为自己犯的错赎罪,当时我接受了,因为我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可是,那种无尽的痛苦……喔,可怕极了。
“当那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它居然没有一点气息,大夫说是那条连接我们母子俩的脐带缠住了他的小脖子,勒死了他,而且,哦,愿上帝原谅我,我反而庆幸他不必从小怀著羞耻长大,我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跟著他一起死掉算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也许,我已经被惩罚够了,毕竟,我自己种下的孽因已经完全收到了恶果。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在人死后,教会仍拒绝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们居然拒绝让他埋进他们神圣的土地裹……他们说他没有受过洗礼所以一定进不了天堂。
“哈!想不到上帝居然要那个可怜的小灵魂来为我的罪过付出代价,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他们一定是弄错了!不过,从此之后,我就再也不顾一切了,不管他们怎么在背后说我都可以。”
她正哭泣个不停,泪水一直急涌而出,流下她的脸颊。她拿起手裹的小手帕,擤了擤鼻涕。
“可是,后来,奇迹竟然发生了!你闯进了我的生命,而且带给我如此的幸福,幸福得让我以为一定是上帝又赐给了我另一个重生的机会。哈!我真是个傻瓜,不是吗?尽管我们俩曾经为此争执,汤马士,但是我从来不曾想像过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办,直到我发现我又怀孕了。然后,我才记起来,医生说过我绝对不能再生小孩了,他说我身材太小了……说,说假如我再怀孕的话,一定会害死我和孩子,可是,如今……”
她在啜泣当中差点喘不过气来,她紧紧搂著她的肚子,仿佛想要保护裹面无辜的小生命。
“如今……我记起医生对我说过的话,我不能这样子对你——”
他一下子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转过来,再把她紧贴在自己胸前。
“嘘……”他在她发问耳语,“别再说了……”
她不能停下来,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功尽弃。她紧抓著他,在他的肩头上哭泣。
“可是,这一次更糟。这次的惩罚更大,我爱这个孩子,而且我好害怕,汤马士,我不希望上帝又夺走它,我……我还不想死!”
“你不会的!”他激动地说,“麦姬,听我说,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情况了!”他用脸颊摩擦著她的额头,急著想让她理解这并不是世界末日。“如今你可以生小孩了。现在有办法了,或许我们可以动次手术。如今有几百万的妇女可以藉助剖腹生产的技术来保住孩子,亲爱的,你不会有事的,这个孩子也一样。”
她的啜泣渐渐转成了大声的打嗝,害得她赶紧捂住嘴巴,才敢再抬起头来。
眨了眨眼,她凝望著他。他还是那么地英俊,那么地强壮,而且显得那么地充满自信。让她真的好想相信……
“真的吗?”她在打嗝声之间问道。
他微微一笑,用双手托起她的脸,同时,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痕。
“真的。她们都可以,你当然也可以啦,要是你肯早点告诉我就好了,班尼诺·谭克就会解释给你听。你的电话在哪儿?我们今天就过去看他。”
她抽了抽鼻子,不敢抱太大希望,可是,汤马士看起来是这么地镇定,这么地自信。“我没有电话。我都是用走廊上那支公用电话。”
一听这话,汤马士才忽然想起来似的望了望四周的环境。他决定还是别提起这个地方的情况有多糟,于是他低下头,搜寻著她的眼眸。
尽管她哭肿了眼,她依旧美丽如昔,而他紧拥著她,回味著舆她的接触。
这感觉是如此地正确,如此地踏实,如此地安定,就好像他终于回到了家乡一样。
此时,他忽然感觉到她腹部一阵骚动,仿佛是故意朝他的肚子狠狠踢上一脚,害得他差点喘不过气。
“那是‘它’吗?”他充满惊奇地问。
麦姬忍不住微笑。
“那是你的孩子,汤马士。”
她承认著,又忍不住抽噎、打嗝,同时像个傻瓜的咧著嘴笑。喔,天啊,这可能吗?难道说如今还有一丝机会留给她吗?
他低头注视著她,然后轻问。
“这裹还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吗?麦姬?”
她环顾周围,知道他准备要带她离开这个地方,而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只有一样。”
她说著,走进卧室,然后拿著她的手提袋出来,打开它,她拉出一件小小的白外套,领子舆袖口上还刺绣著花朵的图案。
“你看,汤马士,我还是允许自己作梦的。”
他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哭了,于是赶紧伸出手。
“我爱你,麦姬,”他沙哑地说,“而且,我要你从此以后,永远,不要再离开我,无论是为了什么理由,你明白吗?”
她咽下她再度涌回的泪水。
“嗯,汤马士,”她轻柔地说,“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点点头,试著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忽然间变得严肃起来了。
“那么,玛格丽特·麦姬·吉布莱,你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嫁给我吗?”
她惊异地盯著他,目瞪口呆。
“我是不是还得跪下来才行?”
她缓缓露出了微笑,甜美而真诚的微笑。
“喔,汤马士……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