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听白玉堂低低地坏笑道:“这边果然比较暖和,这下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了。”
“嗯。”
重新合上眼,背后是一片暖意……
这一夜,竟也睡得十分安稳。
次日,展昭与白玉堂早早起了身,先到包拯帐内;不久,石玉又亲自前来,说元帅有请。
几人到了中军大帐之内,只见边关一干文武官员穿袍披甲,分列两侧,只等狄元帅开了口,便先后上前与钦差包大人见过,此后,又各自重新落座,开始议事。
其间包拯暗中观察众人言谈反应,见那兵部司马孙秀乍看之下倒也是一表人才,但仔细观之,便发现他目光不定,眉眼之间显出一股奸邪之气,且自恃身份不同,目中无人,跋扈非常,俨然他才是统领全军的三关总帅!
但除此之外倒也没有更多逾越不妥之处;至于其他文官武将,至少面上还算各自谨守身份等级,一时更难评判些什么,只能继续按兵不动,静待时机,从长计议。
这方宋军将领齐聚一堂共议敌情,那方辽军主帅刚刚接获了最新消息——宋主赵祯所派钦差大臣包拯已到了前方营内。
听了回报,萧仲玄表面神情无异,耶律宣景却没有忽略他眼中那道一纵即逝的幽光,突然道:“元帅,已经整兵三日,今天既想出战,我愿前去叫阵,给那大宋钦差一个下马威。”
萧仲玄抬眼,知道耶律宣景是有意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好发作,只得咬牙道:“如此甚好,本帅就与你一同出阵,亲自督战,以扬我大辽军威!”
其余诸将不明就里,俱是齐声称是叫好,各自领了将令出帐。
除奉命留守营内之人外,余下众人即刻持刀枪、上战马,带领几千精兵,与耶律宣景一起至宋军营前叫阵。
片刻之后,已有旗牌官奔至狄青帐内,跪倒禀报——
有辽将统领几千兵士在关外叫阵,另有辽军统帅亲自压后督战!
狄青闻言,拍案而起,怒道:“好辽贼,竟然主动叫阵,气焰如此嚣张,本帅便也亲自出关去会他一会!”
于是当下派发将令,传命三军准备出战,之后又转身道:“展护卫、白护卫,可愿与本帅一同前往?”
热血男儿到了沙场之上哪个不想大展身手,斩敌报国?展白二人早有此心,听了这话,随即毫不犹豫答道:“求之不得……愿随同前往助元帅一臂之力!”
狄青喊了声好,立刻命人准备战马,稍作思量后又叫石玉寻了两副较为轻便的软甲来与他们护身。
待二人换了甲胄出来,携剑上马,不止狄青,连包拯及公孙策都不禁赞叹。
虽然早知他们武艺高强,年少英雄, 如今身着戎装,更显出一番与平日不同的勃发英姿,豪情气概!令人称羡!
第十章
却说宋营之中狄青元帅整兵点将,准备停当,一声令下,炮响三声,冲关而出,只见前方数千辽军雁字排开,列出阵势,剑戟如林,一派杀气腾腾!
为首之人头戴黑裘帽,身着黑金甲, 神情倨傲,唇角微扬,半眯着一双狭长利目,眸光冷凝,似笑非笑,手扶剑柄端坐马上,等着对手先派人上前,根本没把宋军兵将放在眼中。
对阵三月,两军主帅亦有数次亲自上阵,狄青自然认得此人就是敌方元帅大辽云王萧仲玄!
他尚未开言,胸中正在火气翻涌,暗骂番王好生猖狂!身边前部先锋焦廷贵早已按捺不住,道:“元帅,小将愿往一战,挫挫那番将锐气!”
狄青侧身嘱咐了一句“小心应战,不可轻敌”,随即点头应允。
焦廷贵得令,一催跨下战马,手持镔铁棍冲上前去,喊道:“番将狗贼,老子乃大宋狄元帅麾下前部先锋焦廷贵,哪个敢上前来与老子对阵?”
这时辽军阵中,耶律宣景低笑两声,对身旁的萧仲玄耳语道:“要不要我拿下这南蛮粗鄙莽汉,替你叫阵,唤展昭出来见你?”
萧仲玄闻言,面色一凛,却仍然双目直视前方。
“两军对垒,皆为实现我大辽一统中原的霸业,你再在阵前胡言放肆,休怪我军法无情!”
言罢,陡然提高声音唤道:“耶律宣景听令!”
“是!”耶律宣景见萧仲玄当真摆起了主帅的威严,便也不敢再妄自乱言,忙敛起神来,俯首听令。
“本帅令你出阵,对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宋将,提他首级回来见我!”
“是!”
耶律宣景接了帅令,自知轻重,即刻催马上前,迎战焦廷贵。
二人甫一交手,双方阵中观战之人俱已心中有数:焦廷贵那棍看似沉勇凶猛,比之耶律宣景手中那柄金鞭却不在一个等级……
其后果然不出三五回合焦廷贵眼看便要不敌落败,勉强只剩下招架之力, 而对手则是咄咄逼人,意欲直取他的性命!
将军石玉叫声不好,匆匆道了句“我去助焦先锋一臂之力”便冲上前去,以手中双抢架开耶律宣景那致命的一鞭救下焦廷贵,二人迅速调转马头回返阵中。
此前数战,宋军败多胜少,此战又是出师不利,若再次败阵,难免军心浮动,影响士气。狄青考虑再三,手下诸将请战均被拦下,亲自举了定唐金刀上阵。
这厢萧仲玄见狄青上前,冷冷一笑,召回耶律宣景。
耶律宣景回到阵中,志得意满,道:“何必唤我回来,那狄青也未必就是我的对手!”
“你在此压阵,既然宋帅出战,本帅便也不能输了阵势,定要亲自迎战!”
萧仲玄看他一眼,抬手示意他退回阵中,随后拔出利剑,一抖手中马缰奔到阵前。
二人目光一个交错,同时举起兵刃急催坐骑,杀在了一起,刀剑相碰,火星四射; 相撞之声铿锵震耳,恰如雷霆。
如此这般几十回合,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有如蛟龙出水一般,俱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想压住对方的气势,扬显军威!
“猫儿,这狄元帅果然英雄豪杰……萧仲玄所用乃左手剑法,常人本就不惯应付;而且他出招向来阴险毒辣,此刻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白玉堂一边观战一边赞道,而展昭此时的心神却并未全放在阵前交锋的二人身上。
“玉堂,你看空中那是什么……”
“空中?”
白玉堂依言抬头,只见一只雄鹰正在翱翔盘旋,忽高忽低,久久不去。
“那鹰是被人训练过的……”
“像是猎鹰……猎鹰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之上?”
当它刚刚飞低时,他看清了它尾羽上那抹雪色……似曾相识……
展昭微蹙起眉,心中生疑……
此时狄青与萧仲玄已又战了二十余合,正杀得金刀耀日、热血沸腾,转身错马间却未注意到萧仲玄眼中突然寒光一闪,口中发出一声悠长的清啸……
狄青直觉有诈,但一时仍不知是何处不对,而他头顶的猛禽听到了主人的命令,已在一瞬间俯冲而下,利爪生生陷入了他的臂中!
狄青“哎呦”一声,痛得险些立时丢了手中的兵刃……
好在他久经沙场,尚能临危不乱,但与那凶禽缠斗间难免顾此失彼、分身乏术,一个差池,冷不防森森剑锋便当头劈下……
“元帅!”
此刻石玉等人再欲催马急奔上前搭救已是为时过晚,惊叫“不好”之时,
却见一个人突然自奔腾的战马之上猛地一跃而起,在千钧一发之际落在了狄青马鞍桥之后,架下了那剑。
“展护卫!”
众人看清那人是谁后,皆被他此举惊得目瞪口呆。
习武之人擅用轻功并不希奇,但见人如此这般施展在沙场阵前却是首次!
“元帅快走!”
展昭以掌风震开了紧紧钳住狄青右臂不放的猎鹰,调转马头狠狠一抽马股,同时飞身落地。
狄青身披铁盔重甲,负担二人重量对战马来说太过勉强,为保元帅万无一失,惟有如此!
“好功夫!好气概!展昭不愧是展昭!”
终在战场之上与展昭针锋相对,萧仲玄想不到自己竟能大笑出来。
初遇之时,他亦是如此势不可挡地接下了他本是带了杀机的一剑。
只是之后被感情控制了心中从来未被触及过的所在,满腔爱意丝丝渗入了冰冷的血液,加之五年相思牵挂均化作了刻骨柔情,忘了他根本不是草原上温驯的胡雁,而是高飞九天的雄鹰! 如同残雪一般,只有比它更强悍勇猛,才能征服它高傲的心!
眼前他在马上,而他在步下,正是将他捉住的大好时机! 脑中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萧仲玄口中喊了声“看剑”!手下便不再留情,一剑快似一剑地连连进攻/
展昭举剑疾挡,亦是未曾想过初到阵前便要与萧仲玄正面交锋。想自己终是与他相识一场,还曾经为他所救尊他为兄长至交,之前几次交手俱是万不得已;如今他是辽军元帅、侵犯大宋疆土之敌,他们势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无奈只道是天意如此,凝聚起心神全心应战。
这厢二人斗在了一起,而身侧周遭早已是杀声大起、军鼓齐鸣,如雷震耳!
双方人马刀斧交加、箭弩齐发,直杀得血光冲天!
白玉堂骑于马上,挥剑拨落几支飞射的雕翎,心中不由起急。遥遥看去只见萧仲玄倚仗自己的马上优势咄咄相逼, 展昭虽然尚能应付自如,但如此打斗体力消耗过大,决不可能久战!
他几次想要冲开乱军闯上前去,均被从旁杀出的番兵番将拦下。如此三番两次遭到阻拦难以前进,令他禁不住心头火起。但越是急于求胜越容易不慎出现纰漏,只一个小小偏差,番将手中长矛就挑破了他的战袍带出一道血丝。
“可恶!给白爷爷拿命来!”
白玉堂只觉臂上一痛,侧头一看一片猩红,大怒之下胸中激荡的血气倒被彻底顶起,当下咬牙发起狠来,抖手挺剑连出十数招,直杀得那番将眼花缭乱,二人一错马的工夫,猛然回首一剑斜劈过去。
那番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尚未来得及叫出声音, 已被削去了大半个脑袋,轰然跌下马去。
斩了拦路之人出了一口恶气,白玉堂一抖缰绳直冲上前, 将马前辽兵杀得七零八落,四散东西,一阵冲杀之后,终于奔到了展昭身边,忙高喊了声:“猫儿,上马!”
“玉堂!”
展昭回头应了一声,心知继续恋战自己很快就会显出疲态,马上虚晃一招,趁萧仲玄抬首愣神的一瞬纵身而起,落在白玉堂马后。
萧仲玄见状哪里甘心?怒喝一声“哪里走”,便要上前拦截挡住二人去路, 不想未得靠近,一道黑影蓦然凭空飞来。
萧仲玄大惊之下连忙侧身躲闪,避了过去,却再也闪不得接踵而来的进攻,被连发射来的飞蝗石打了个正着,额头之上立刻血流如注。
“白玉堂,你竟然使用暗器?!”
“哼,白玉堂使用暗器天下皆知……白爷爷便是使也使得光明正大!却不像你那般无耻……技不如人连禽兽都一起带上阵来!”
白玉堂回头冷笑两声,策马而去。
萧仲玄头晕目眩之下欲追之而不能,只得传令鸣金收兵。
宋军一方因主帅狄青亦负伤在身,便也趁势收兵,退回关中守备。
双方回营之后检点下来,各有死伤,此役战平。
狄青率众将返至关中回得大营之内,本想只是被恶禽抓伤,欲忍痛查点过死伤人数后再行疗伤,不想下马之后突感眼前一花,胸中气血翻涌,慌忙低叫了声:“子易,快些扶我!”
“汉臣!”
石玉闻声转头,见狄青脸色奇差、额冒冷汗,心中明白不好,连忙将他扶住,趁众人尚未发现异样之前不动声色地迅速送他回到中军帐中。
回到帐内,狄青嘱咐不可惊动其余人等,马上去请公孙先生前来。
石玉答声“知道”,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匆匆拉了公孙策入帐,身后还跟了包拯以及展白二人。其后,几人无暇多言,只是守在一旁,静待公孙策替狄青放出污血,再以银针助他逼出余毒。
直到公孙策道了句“元帅不碍事了”,几人方才安下心来。
其后,为防走漏了元帅中毒的消息影响士气军心,石玉便留在中军帐中照料;包拯四人则告辞回了自己的营帐,说起此事——“公孙先生,元帅所中的是什么毒?”
“大人,那萧仲玄果然心机阴险,事前便在那鹰爪之上喂了蓝舌草的毒液。”
“蓝舌草?”
听了公孙策此言,展昭眉头一皱,脱口低呼出声,依稀记得当日京城之中,那趁他受伤,夜袭开封府衙,以飞镖伤了玉堂的刺客用的也是此毒!
如此说来,那两名刺客之一就是萧仲玄无疑!
“展护卫想的没错,元帅所中之毒恰与那时伤了白护卫的一般无二……”
公孙策点了点头,包拯神色一正,道:“当日圣上命本府暗中调查朝中重臣与辽使私下往来之事,只因连连发生变故,便耽搁下来,不了了之。但本府心下却始终难安,若不找出此人,留了逆贼在我朝堂之中,他日必成大害!如今看来,此次边关一事与京中一案恐有关联也未可知……”
“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不妨就从此入手查起。此番开战,除元帅与石将军是长期镇守边关之外,另有部分将领是圣上从他处调至助阵。” 展昭思虑了片刻,抬头道。
“展护卫说的有理,明日本府便前去请狄元帅调派卷宗,首先查明这些将领之中有哪几位是来自京城……”包拯颔首,略作思考后,又道:“今日交战,展护卫与白护卫奋勇杀敌,真是辛苦了!
二位就先回帐中休息,待本府考虑周详,我们明日再另行商议。”
“谢大人,属下告退。”
展昭和白玉堂说罢,拱手行礼,回返自己帐内。
二人卸下染了血的战袍,白玉堂一时却忘了自己臂上的刀伤,心思还有一半在疆场之上尚未完全收回,用力一扯粘在身上的衣衫,牵动了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鲜血顿时又涌了出来,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却吓坏了一旁的展昭。
“玉堂,你受伤了!”
阵前厮杀过后人人都是血污满身,加上方才着盔贯甲,他竟没发现他负了伤,不由连骂自己粗心。
“你等等,我马上去请公孙先生过来……”
“猫儿回来。”白玉堂一把抓住就要奔出去的展昭,将他拽回自己面前,“笨猫,急什么?你何时也变得毛躁起来了?这点小伤哪用得着劳烦公孙先生,说了出去倒让人笑话白爷爷没用……我随身带了大嫂自制的金疮药,敷上便是,只需三五天就可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