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道理,但是你说不动我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早就认为死也无所谓了,对吧?」常年苦笑的摇着头,比起刚刚,他的态度是缓和许多,但是不放人的态度依旧坚定。
「早在我被召进宫的那一刻起,我就这么想了。」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江英有点无奈,好说歹说还是说不动常年。
「你还真清高啊!」语毕,常年摆出一副要死一起死的表情。
软的不行,只好来硬的了。
江英突然抡起拳头,结结实实的往常年的腹部挥去。他的突击让常年措手不及,他闷哼一声,痛楚让他松开双手,扶住腹部。
江英看准时机后撞开常年,迅速打开门栓、推开大门;他身后的常年慌张的想拉住他,但是江英的动作比他快一步,踏出了大门。
这一刻,时间仿佛缓慢了下来,侍卫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江英,也硬生生的隔开了他跟常年。几名侍卫赶紧架住想突破重围的常年,让他只能拼命挣扎,眼睁睁的看着江英被擒。
「江英,你知道朕之所以要降罪于你的原因吧?」站在侍卫中的胜和帝与江英面对面,他说话的口气依旧严肃,表情却比刚刚缓和许多。
「微臣知道。」江英神情从容,完全不慌乱。
「来人啊!将狠人江英押入大牢,听候处置。」胜和帝中气十足地吼道,仿佛是故意说给后头拼命挣扎的常年听。
一名侍卫拿着手铐,示意江英伸出双手。
扣锁相撞的声音格外响亮,江英低头看着被铁手铐扣住的双手。他还清楚的听见常年怒气冲冲的大喊──江英,你这个不要命的大混蛋!
这夜,宫内就如往常般寂静,没有人知道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除了下旨降罪的胜和帝,以及悲愤万分的黥朝太子,常年。
江英被押入大牢里已经好几天了,一直到现在,常年奋力大喊的那句话依旧荡在他的耳畔,久久不散。
他的确是个混蛋,他辜负了常年拼命想保护他的心意,硬是让自已往火坑里跳。
他这么做应该彻底伤了常年的心吧?常年会不会恨他呢?说实话,他不想被常年恨。
江英还是依然故我的一满派优闲,尽管身上穿的是囚衣,双脚铐上了行动不便的脚镣。这对他来说影响不大,他只是失去自由罢了,他从小就失去自由了,下山后那段时光算是最珍贵的。
江英端坐在牢房的一隅,靠在小窗户旁欣赏窗外的景色。
在这段时间里,胜和帝并没有刁难他,也没有来审问他,难道他就这么被关一辈子,到老、到死吗?
就算是这样,他也无谓。
江英笑一笑,还是闲适的看着窗外,直到深夜时分。
又是一个寂静的深夜,大牢里格外安静,直到门被打开,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殿下,大人他就在最后一间牢房,小的在这儿守着。」
一名侍卫恭敬的行礼,常年很勉强的露出微笑,向侍卫回礼。
照道理说,他是不能进来的,但这几天他努力的恳求通融,放下太子的身段哀求着;侍卫们拗不过他,也不敢冒犯他,毕竟他是太子,于是他们特别通融,也好心的告诉他过了二更天再来,这样比较不会被发现,甚至可以待到五更天也没问题。
这么晚了,江英应该早就睡了吧?不过没关系,他只想看看他过的好不好,这样就够了。
常年来到侍卫说的牢房,他隔着铁栏看向里头。
「果然睡了。」常年有些失望,一直盯着里头那道背对他、侧身躺着的人影。他觉得江英身上的那件囚衣看起来很刺眼,还有他雪白、细瘦的脚踝上铐着脚镣,看起来好沉重。
江英依旧熟睡,以手当枕,规律的呼吸着。
常年突然好想碰碰他、跟他说些话,想跟他说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宰相正在极力说服父皇,众臣们则央求父皇恢复江英的职务,他则希望父皇能放了他。有许多人正在帮江英,想要帮他脱困,但是没有人知道父皇会怎么处置他。
「江英,你过得好吗?」常年说得很小声,语气中包含了无限爱怜与关心。
晦暗的牢房透着些许月光,隐约可见常年脸上疲惫、憔翠的神情。
他想抱抱江英,好想、好想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隔着冰冷的铁拦,直勾勾地盯着江英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缓步走向常年,小声的提醒;「殿下,快五更天了,该离开了。」
「是吗?」时间过得还真快。
常年看看牢房的四周,感受到些许凉意,再看看江英身上只穿著略显单薄的囚衣他缓缓脱下身上的披风,隔着铁拦的缝隙将披风塞进去。
他带着不舍的神情,一语不发的离开。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常年同样站在牢房外。
这次他带着些许期待,期待江英会醒着,会等他到来。不过江英还是熟睡,唯一不同的是,他抱着那件披风、盖住自已的头。
带着难得的微笑,常年盯着他。
他应该知道这件披风是他的吧?
不打算吵醒江英,常年带着满怀的思念,同样待到五更天为止。
「年轻人,他走了,你可以不用装睡啦。」江英对面牢房的一名老人,对着侧躺的江英喊道。
江英拢紧身上的披风,哀伤的坐起身。拥紧披风,他嗅着属于常年的味道。他一整晚都没睡,包括昨天也是。
他知道常年有来,也有听到常年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他不能回头,硬是强忍着不面对他,如果可以就这样断了也好,也许他们没机会再一起相处了吧?
只是,江英没发现这么做只会徒增思念和痛苦。
「你就转过身来,跟他说说话不就得了?」老人无奈的劝着他。
「我若转过身,一切就毁了!」江英带着苦笑,淡淡的说。
「我看那个人也跟你一样的痛苦,我想你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老人有所感触的说。
「是吗?」一样的痛苦……江英抬眼看着老人,他看起来应该年纪很大了吧?
「看你们这样,让我想起我的徒儿盘珑。」老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摇着头。
盘珑?他认识盘珑?江英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老人,难怪他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我终于想起你是谁了!」
江英的话语让老人不解的看着他。
「我们认识吗?」
「认识!你就是当初教我五经的老国师,没想到你还活着!」江英有些激动地盯着老人。
老人张大嘴、无法置信的看着江英,他紧握分隔着两人的铁拦。
「皇上皇上?是你吗?」老人抖着双手,眼泪不听使唤的流下。
当初那个令他心疼的小皇帝,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还活着他还活着!
盘珑说的没错!
这个孩子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姜朝最后的皇帝啊!
在偏殿上,胜和帝面色凝重的看着宰相。
宰相的来意,他知道。
「如果还是替江英说情的话,我说过没用的。」胜和帝摇着头,开门见山地说。
「皇上,这次我绝对有把握能说服你!」带着不同以往的自信,宰相微笑的说。
「喔!为何?」
「皇上还记得那首玄诗吗?」
「当初姜朝遗留下来的怪诗?」
「对,微臣终于确出它的涵义了。」
「涵义?什么意思?」
「这是我们一群人辛苦解出来的。」宰相带着寓意深远的微笑,这样绝对救得了江英。
胜和帝没有回话,继续专心的听。
「这首诗,其实指的是一个人。」
「谁?」
「就是江英,我想跟他的身分有很大的关系。」宰相指的是他前朝皇帝的身分。
「跟江英有关?」
「藏龙伏世十五年,贵人出引现于世,卧龙识遇相聚气,另朝再创其盛世。」宰相缓缓吟出那道诗。
孩子,这将会是你以后的际遇。
第八章
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端坐在殿上最上位的胜和帝,正看着一名侍卫带江英进来。
江英正要行礼,却被胜和帝制止。
「不必行礼,其它人可以出去!」
胜和帝遣退走了一群人,偌大的殿里只剩下他和江英,殿里的光线不亮,但还是能看得清楚殿内静悄悄的。
胜和帝轻叹口气后,示意江英过来,大殿中央摆了一张椅子,那是要给江英坐的。
江英弯腰行礼之后,踩着从容的步伐走向椅子,安静的大殿里能清楚听见江英脚踝上的铁链喀啦、喀啦的撞击声。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犯人,依旧是神情自若,颇有王者般的气势……
等江英坐定之后,胜和帝温和的开口。
「今天找你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谈谈而已。」露出难得的微笑,他轻声说着。
「皇上想谈什么呢?」江英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还好吧?」胜和帝的语气中难掩关心。
「感谢皇上的不杀之恩,我在山上过得很好。」江英微微点头,怀着感恩的心。
「我实在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跟你重逢……」胜和帝不断地摇着头,怎么想都觉得这种缘分实在很奇妙。
「我也意想不到。」江英淡淡一笑。
胜和帝回忆起当初他亲自带江英上山的情形,这件事之所以不会被发现,是因为只有他跟江英两个人上山而已。
那时江英还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不过他那时就展现出与其它同年小孩不同的气势。
他是一个很懂事的小孩,不哭不闹,异常的安静。
一路上,他一直抱着江英,犹如父亲对待自已的小孩一样关心着他。
只是,他不曾听他开口说话过。
到了佛寺之后,不能久留的他跟老住持交代几句后,就打算要走了。
这时,不曾有过任何情绪反应的江英露出快要哭了的表情,伸出小手拉住他。
他的举动让他吓了一跳,尤其他那种无助的表情,真是让人于心不忍。
接着,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挥着,示意与他道别。
那时他想,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当时的胜和帝是这么想的,怎料,此刻竟有机会与他这样面对面的密谈。
「我想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这件事江英应该还不知道。「老住持前些日子归天了。」
江英皱着眉头,想要继续问下去,胜和帝又接着说:「我已经派人厚葬了,你别担心。」知道江英担心什么。他先告诉他,好让他安心。
毕竟,他住持对江英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
「我能去祭拜一下吗?」江英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能去吗?
「可以,往后机会多的是。」
他的这句话让江英有点不解。
机会多的是?
那天,宰相拿着纸张开心的为皇帝解说。
「皇上,我想这首诗说的非常准。」
「你说指的人是江英,这是什么意思?」
「请让我先从第一句说起。」
「藏龙伏世十五年。」胜和帝缓缓念出。
「指的是江英是前朝皇帝这件事,这皇帝应该是最清楚的。」
「所以,这个藏龙指的是他?」伏世十五年……的确,从他上山到入宫前后刚好十五年,不过这只能说是巧合。
「皇上,第二句所指的贵人,我想指的应该是你。」
「是吗?」胜和帝轻笑出声,他就是那个贵人?
没错!要不是他下旨,江英就不会入宫,这使他不得不开始相信。
「我猜……第三句的卧龙指的应该是吾儿常年,对吧?」
常年就是因为跟江英相识,才能完全发挥他该有的实力。卧龙识遇相聚气……形容得还真贴切!
「皇上英明!」宰相不禁露出欣喜之情。
「这么说来……」胜和帝再看了看最后一句。
另朝的言下之意,就是会在另一个朝代开创盛世。
对江英而言,黥朝的确是另一个朝代,如果让他跟常年在一起也许真能开创一个不得了的盛世。
「皇上,这首诗说中太多的事情了。」
「你认为……单单凭这首诗就能解救江英吗?」
「难道不能吗?姜朝人深谙命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而且他们所预言的每一件,几乎都非常准确啊!」这是黥朝怎么样也摸不懂的学问,神秘得很!
「包括预言自已的朝代会覆灭?」胜和帝眯起眼询问。
「我想他们也有预言到,光是『另朝』这两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真是奇特的族群……」
所谓天命不可违,就算他们能预知未来,却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原来这首诗蕴涵了这么大的秘密啊!
「皇上,你相信了吗?」听完胜和帝的叙述之后,江英有些疑惑的询问他。
「大概有八成吧!」抚了抚胡子,他又继续问:「做这首诗的人,你知道吗?」
盘珑……他就是老国师的徒弟。
这首诗是盘珑遇见江英时,他马上就吟出来,盘珑这号人物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他有关异于常人的能力。他能预见未来,却也因为这种能力毁了自已……
盘珑在第十一任皇帝退位之的,也跟着消失不见。老国师说,这背后藏着很大的秘密……
「我有跟他见过几次面,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盘珑现下是生是死没人知道,连老国师也不知道……
「皇上,我本来有件事要求你的……」说到这里,江英掩不住惋惜之情。
昨日才与他相认的老国师,今早已经归天了,仿佛放下一切重担似的,含笑归天。
他本来打算替他求情,希望皇上放了他,现在只求能让他有个长眠之所,让他安详的长眠……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昨晚老泪纵横、不断诉说的老国师……
「陛下,太好了!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危啊。」老国师一边说,眼泪还不停的往下掉。
「我已经不是什么陛下了,我跟你一样只是平凡人罢了……」带着哀戚的表情,江英一直在安抚老国师。
「陛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发什么事了吗?」老国师依旧不改口的叫着陛下。
「发生了一些事,你放心,没什么大不了的。」江英淡淡地说。
「那个每晚都来看你的年轻人是谁?」那名年轻人看起来很尊贵,身分应该不凡才对。
「他是当今太子……」也是他深爱的人。想到这儿,江英不禁微笑起来。
「黥朝太子?陛下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老国师很紧张。
「你放心,这些事我会解决的。」带着令人安心的笑容,他希望老国师不要太操心。
「陛下,这些日子一定苦了你。」情绪稍稍平抚一些,老国师感慨万千。
「不会啊,我过得很好,反倒是你……」看来,老国师一定被关了好些日子了,如果可以,他想救出老国师,让他自由。
「我已经是老骨头了,棺材都踏进了一半,没关系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继续说:「能看到你长得副俊秀模样,还能这么健康的坐在这里,我想盘珑也不必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