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来救这个监军的人马。”这队右洋人中的首领最先回过神来。可是看为首那个青甲将军的神色却又不像,除了刚刚像错觉似地一闪而过的焦急神色,他脸上没有一丝关切的表情。而且不顾这个监军的安危就这样杀过来,该不是想公报私仇的吧?“这是想救你还是杀你?他是你什么人?快让他停下来,他再过来我就杀了你!”右洋人颤声说道。
太可怕了!这些人这么快就追上他们,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袭过来。特别是那个青甲将军,如同天神般的目光寒冷若冰,在他面前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今天他们恐怕会命丧于此,右洋人惊恐地意识到这一点。
这家伙当然是来救他的,还会傻到给你们要挟他的机会不成?可是,他是他什么人?
尹临雪怔愣住,似乎被这个简单的问题难住。他们是同僚,是意见常常相左、时时互相踩压的同僚。那他为何要来?而自己为什么丝毫也不怀疑他会来救自己。“他是什么人?”尹临雪自问,声音里竟也有一丝困惑。“他是我的死对头,不会在乎我的性命。”他听见自己冷静地答道。
“你说谎。”前面抵挡轩辕慎之他们的人纷纷落下马来,右洋人见态势不对叫了声,一手将尹临雪挟在自己的马上,奋力向前面流沙的方向奔去,“就算是死,也要带着你这个监军和救你的人一起陪葬。”
轩辕慎之一直注意着尹临雪的状况,见那右洋人挟着他逃跑,立刻追了上去。
“将军,那边行流沙,危险!”后面的士兵大声叫道。
轩辕慎之何尝不知那里危险,可也更明白那个右洋人的想法。危险又怎样?那小子是他的对手,他怎么会让他死在别人的手上。
士兵见主帅搏命相追也想追上去,这时忽然狂风大作,夹杂着风沙打在人脸上不但不能前进,连睁眼也不可能。
“将军!”他们呼喊着掩面向前,可是前方一片黄沙茫茫,哪里还看得见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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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慎之追上来了!尹临雪呆呆看着风沙中那个锲而不舍的模糊身影,停止了挣扎。这个右洋人是存着同归于尽的心,他不会看不出来。为什么他还是要跟上来?为了救他,轩辕慎之竟可以连性命也不顾吗?
突然,尹临雪身下的马猛然地向前一倾,右洋人坐骑的两只前蹄陷进了沙里。这情形尹临雪虽没有遇到过,却听士兵们提起过,知道他们已经到流沙的边缘!流沙如同沙漠中的魔怪会吞食一切,轩辕慎之若是过来,一定也难逃一死。尹临雪咬唇从绳圈中抽出双手,用力推开那右洋人滚下马去。
右洋人奋力抓向他,身下的马已失了平衡倒下去,带着他陷入黄沙中。尹临雪回过头亲眼看见那右洋人挣扎号叫着,一点一点地被无情的黄沙吞没,而自己的一只脚也陷入沙中。想拉出沙中的脚,可逃跑时弄伤的左脚站立不稳,让他向前踉跄跌倒,更加速了陷入的速度。糟了,他也要被黄沙埋了!尹临雪惊恐地想着。
看着这骇人的景象,轩辕慎之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快停止跳动,“别动!你别动!”他对着尹临雪大叫。
“你才别动!”尹临雪也对着他大叫:“这里这么危险还想过来,你是不想活了吗?”
轩辕慎之不理他,取下身上的腰带抛向他,“抓牢它!”正说着,他的坐骑哀鸣一声突然向下陷去。
这沙是流动的,轩辕慎之不快些离开,他站立的地方说不定也会下陷。他不能让轩辕慎之拉着自己,否则他也会死的。尹临雪没有伸手,为了让他死心反而向后退去。
“你敢!”轩辕慎之明白他的企图,厉声叫道:“你敢放弃,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哼,我管你原不原谅。尹临雪此时奇怪地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只想着绝不能让他也丧命。
可轩辕慎之偏偏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凝眸说道:“你敢放弃,我一定会进来抓住你。”
这家伙要做什么?他竟要为他这个死对头拼命?这就算是至亲好友也难以做到的事情,他为什么要做?“你……”知道他说的绝不是虚言,尹临雪瞪着他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带。
轩辕慎之屏着气小心地将尹临雪拖出,踏着自己被埋住的坐骑背脊,用轻功带着他跃出流沙。尹临雪此时惊魂未定,而且心绪纷乱,睁大眼睛盯着轩辕慎之紧绷的俊脸,说不话来。
轩辕慎之像是在生气,不看他也没有半句安慰的话,把他放在一旁的枯木上。他的呼吸很急促,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今天情况太诡异,尹临雪不自在地别过头。仔细想想,轩辕慎之为什么要来救他?若换成是自己,不但会坐视不管,更不会冒这么大的险去救他。他们不是敌人吗?尹临雪此时心绪纷乱地像在想些什么?答案好像近在眼前,可是想清了,反而会失了冷静,束缚自己的手脚。他告诫着自己,绝不能再想下去。
背对着他的轩辕慎之此时心中也一样不平静,他心中对尹临雪陷入流沙中时的惊惧和他脱险时那失而复得的喜悦,强烈到连自己都害怕。他努力平静心情回过头来看着那个让自己方寸大乱的小子,他的脚似乎伤得不轻。
他举步刚向他踏出一步,又停了下来。不对,他们是死对头,他这么关心他的伤势不是很奇怪吗?
看那家伙皱着眉头的样子多半是不耐烦了,尹临雪在心中对自己说,他干嘛烦恼这些,他不过是怕自己出了事不好向皇上交差罢了。心中还激荡不已,他却已摆出官场上的态度,忍住脚上的痛楚挂上惯常的微笑站起身来,“轩辕大人,多谢您来救下官。”
脚才刚刚一沾地面,一阵彻骨的疼痛就从脚下一直传到全身,眼泪几乎在瞬间就要落下来。眼前站的若是齐伯雅他们,他怕是早就扑上去哭泣撒娇了。可轩辕慎之不同,他怎么能向他示弱。尹临雪看了一直袖手旁观的轩辕慎之一眼,横了心踏出第二步,冷汗渗出额角。
看尹临雪走路的样子很可能左脚已经断了,连呻吟的声音都没有,这还是京城中那个娇贵得被捧在众人手心中的尹临雪吗?轩辕慎之看着他因为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和蒙着水雾的大眼睛,无言地蹲下身子,“上来。”
要背他?尹临雪吃了一惊,“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我的马已经没了,和军士们也已经失散。”轩辕冷冷地说。
“嗯?”
“你还想自己走吗?”
尹临雪咬了咬唇,伏到他的背上。这么神气做什么?你这冷冰冰的样子,让我怎么感激你?
轩辕慎之的手小心地绕过尹临雪的伤处将他背在背上,稳稳地在黄沙上走着。
“轩辕将军,不好意思,我很重吧?”尹临雪僵硬着身体没话找话。
“还好。”轩辕淡淡地说。
他干笑了一下,“那就好。”
“这分量,总算不辜负那些长年往你府上送点心的那些人。”
哼,当我是猪吗?尹临雪在他背后用力地瞪他,再也不跟你说话了,闷死你、累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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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寂静而空旷的苍茫沙漠里,两个人走走停停,缓缓地过了快两个时辰。尹临雪从他的背上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还是一样的景色,这里真的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声和轩辕慎之“沙沙”的脚步声。有些恍惚,好像这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沙漠、这整个世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
抬头望着天边,不知何时点点星子已从深黑的天幕中探出头来。这些星星离他那么近,又是那么明亮灿烂,像是在黑缎子上打翻了珠宝箱,奢华美丽的仿若梦境。真的美极了!原来他这一生中看的最美的星光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时候,在一个斗了四年的人背上看见的。
他低下头看见轩辕慎之颈后散下来如子夜般的乌发。总是仪态优雅的“冰狐”居然为了来救他弄得这么邋遢。他原本应该感到好笑或是得意的,可是此时在他心中涌动着的是……算了吧,辞官后可能就永不相见了,还想什么?闭目叹了一声,他把头轻轻地枕在轩辕慎之的肩上。
背后那个纤弱的身体柔软而温暖,带着香气的呼息从耳后拂到脸上,莫名地让他心跳有些紊乱。轩辕慎之把往下滑落的尹临雪向上托了一下,睡着了吗?竟对他这么放心?他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子当了四年的官还是没有一丝威严,这般纤弱还想到什么地方去闯荡?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京城吧。侧过头望着他枕在自己肩上的恬静睡容,这一刻,轩辕慎之紧绷了一夜的心,终于慢慢地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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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风凛冽的沙漠中步行了几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营地。此时天边刚刚微露鱼肚白,焦虑得快要一夜白头的王康在欣喜地从营中奔出。
“将军辛苦了,尹大人他怎么了?还好吧?”
轩辕慎之回头看着尹临雪如婴儿般纯净的睡颜,“他没事,睡着了,”
“我来把尹大人抱进去。”
王康在伸手想将尹临雪从已经疲惫不堪的轩辕慎之背上接过来。
轩辕慎之微侧身子,避开他的手,“不必了,去帐中请军医过来,他的脚伤了。”
尹临雪朦胧中听到耳边有讲话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营中,正斜靠在军帐的床上。幸好现在醒过来,冷汗猛然一下子湿透了他的衣背。他居然睡着了!他怎么会犯这种足以惹大祸的错误!
轩辕慎之正和军医说话,见他醒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痛也只得忍着,难道要他废了这条腿?”
“可是……”军医为难地看着尹临雪,“要把折断的骨头重新对好位置,这样的疼痛,大人他会受不了。”眼前的这位是监军大人,虽不该这么想,可这么粉雕玉琢的娇贵人儿真的让人不敢下手。
轩辕慎之瞟了军医微颤的手一眼,淡淡地说了声:“我来。”随即回头吩咐王康在,“去拿些烈酒来。”
“你要做什么?”尹临雪睁大眼睛,他们这是什么架式?
“为你正骨。”轩辕慎之将酒瓶口凑到他嘴边,“喝一大口。”
尹临雪连忙摇头。“不喝。”
“不喝也可以,我不介意你清醒地痛一下。”
眼看逃不过去了,尹临雪瞪着他把酒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周福端进了一盆清水放在旁边,轩辕慎之将布巾打湿卷起尹临雪的裤角。尹临雪一惊,想要往后缩,轩辕慎之握住他白玉般的莲足说道:“别动。”随后便拿起打湿的布巾,凝神清洗他小腿上擦伤的伤口。
尹临雪的脸顿时红透了,抬头心虚地看着站在军帐中的军医和王康在他们,发现他们的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他又气又急地瞪着他们,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他怎么知道轩辕慎之为什么要这么纡尊降贵?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多想也难,王康在他们难堪地低下头。
都是你!尹临雪忿忿地看着引人遐想尚不自知的那个该死家伙,不该迟钝的时候最迟钝,你不知道这个样子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多暧昧吗?
“正骨的时候你不会哭吧?”轩辕慎之一面清洗着他的伤口一面问道:“你要是哭出声来,你那七零八落的官威可就更剩不了多少了。”
“谁的官威七零八落?”真是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当官的人就不可以哭吗?这是什么道理?你……”尹临雪被他气昏了头,也不装柔弱了,大声地与他争辩起来。
轩辕慎之没有回答他的话,趁他生气分心之时握着他的小腿,俐落地一拉一推,飞快地便将断骨接好了。
尹临雪正想要挣开他的手,突然之间一阵剧痛猛然从左腿闪电般袭到全身,脑袋痛得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听见周围的声音。
众人看着他纤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眼泪顺着惨白的玲珑脸颊急急地落到衣襟上,围在他身边的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为他治伤,却因为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产生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他的感觉。
军医忙上前检查,安慰道:“尹大人不要怕,将军接得很好,我现在为您上好药,就不会再痛了。”
尹临雪正痛得厉害,别人却偏偏还要在一旁称赞轩辕慎之接骨接得好。他越想越是委屈,等疼痛都过去了,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掉。
轩辕慎之虽然跟他斗了四年,却是头一次见他掉眼泪。看着他被泪水冲洗得宛如晓星般的眼睛和微红的小巧鼻头,他突然开始有些明白秦紫渭他们为什么那么宠爱他,然后无端地烦躁起来。他走到被众人包围的尹临雪面前,做了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做的举动。
“你干什么?”
尹临雪用力推开粗鲁地为自己擦眼泪的轩辕慎之,这力道哪里像是擦眼泪?他是想来灭口的吧!
素来冷漠的轩辕大将军竟然会亲自为尹大人擦眼泪?原本乱轰轰的军帐忽然一下子静了下来。
尹临雪抬头左右看了看,身边那些人的脸上都写着“原来如此”四个大字,想要解释又怕越描越黑,他委屈地抿了抿嘴,终于哇的一声,再度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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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和右洋国战事一天天逼近。眼看大战将至,圣旨却忽然来到。
那天天气晴朗,周福搬了张太师椅,铺上黑豹皮放在帐外,直劝着自觉伤了面子而一直窝在帐中不肯出来见人的尹大人出来散散心。尹临雪原也是个好动的人,在帐中待的这些天已是郁闷非常,周福没劝几句他便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