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名字?」
「所以你有义务要帮我。」
「喔?」夏禹发出一声语意不明的声音之后,低下头去看报告,「就算他违反规定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去第四号星球,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只要叫第四号星球的管理者去把他抓回来不就好了?」
「他们抓不到阿十。」
「为什么?那些傢伙个个都比你有本事,怎么可能会抓不到阿十?」夏禹从报告后方抬起头。将进一厚的报告让他怀疑白轶手下是时间太多还是根本不懂的报告只需要重点。
「他的超能力超乎我们的想像。」白轶指着报告,「你可以翻到最后几页,上面很详细的描述了阿十的超能力。这就是我非得找你不可以原因。」
死人和活人最大不同的地方大概是死人能运用灵力做出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比如说心电感应,或者是发出像七龙珠漫画里的气功。这些超能力会因为各人的资质而有所不同,白轶可以说是完全不会。
「你是我所知道超能力最强的人,所以,我只能找你……」白轶有些心虚地说。
「所以,麻烦的事总是落到我头上来?」夏禹挑起一边的眉毛,叹了一口气。
他把报告翻到最后几页,数量庞大的文字描述他们在追捕阿时天候不佳与街道缩小。夏禹的目光被街道缩小这几个字吸引了过去,报告中描述阿十穿过街道之后道路缩小到只能容许一只蟑螂爬过。
「拜托了。」白轶的头低得都快要碰到桌面上了,「阎罗王会议会给你自由前往第四号星球的通行证,你一定要找回阿十。」
「让我第四号星球不也是破坏规定吗?」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白轶决定实话实说,只求夏禹能帮助他,「现在没有人知道到底他有什么样的能力,可是就我们所知他可以改变第四号星球的任何东西,他可以改变城市的面貌,可以改变天气。我的老天爷,在他到第四号星球之前,那里从来没下过雨。」
「……改变天气?这是不可能的。」这和街道缩小完全不同。街道缩小可能是因为追捕者对街道不熟所造成的错觉,改变天气又是另一回事了。夏禹愣了一下,彷彿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喃喃自语,「这已经超过了我们所知道的超能力范围了,你确定不是偶然现象?」
「城市街道缩小有可能是偶然现象吗?」
「不可能吗?」
「那绝不可能是偶然,我很确定。」
「我们根本不了解第四号星球。」夏禹阖上了报告书,「那里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了,是你们把灵魂像是垃圾一样的丢到那个地方……」
「那绝不可能是偶然!」白轶气急败坏地说,「该死的,你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不是不相信。」夏禹皱起眉头,「就算他的力量已经影响到城市和天气又怎么样,他去第四号星球根本不可能伤害任何人。」
这句话其实只是在说服他自己。
阿十如果不是想做什么不被许可的事,就不会破坏规定跑去第四号星球。
「你忘了还有韩濯。」
「这跟韩濯有什么关系……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去找韩濯?」夏禹的表情稍微地紧张了起来,「不,就算阿十去找韩濯也不可能报仇或是做什么,韩濯根本就不记得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但他和韩濯接触了。」白轶的声音冷静的近乎冷酷,「阿十是被韩濯杀死,你想他要去找韩濯能做什么?」
夏禹张开口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动了几下就闭上。
「就阎罗王会议的立场,当然希望他和韩濯互相抗衡,最好是两败俱伤。但我们并没有他们两个人不会合作的保证。」白轶收夏禹的白眼之后连忙又说,「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阎罗王会议的希望。」
「你们害怕的不是他会对韩濯做什么,而是担心他会危害到你们的地位吧。」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我也承认阎罗王们都有私心。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所以才来找我?」夏禹露出不敢茍同的表情。
「我知道你要说我们是没长进的傢伙,可是如果我们不做一些卑鄙的事来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一定会影响到活人的世界。」
「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夏禹,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说法,但你应该仔细看看,那傢伙的能力几乎已经可以改变世界,如果他到活人的世界去……」
「我知道会很糟糕。」
如果阿十能改变的不只是天气的话就更糟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肯……」
「我不是不想帮你。」夏禹叹了口气,把报告推回他的面前,「如果他真的能影响到第四号星球里所有的事物,凭我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抓到他的。」
「我知道你可以。」白轶非常坚持地把报告再推回他的面前,「你的能力在我们的世界里仅次于韩濯,而韩濯现在根本不会使用他的超能力,我……我们希望你能在阿十让韩濯学会使用他的力量之前抓到阿十。」
「就算我真的能抓到阿十好了。」夏禹皱起眉头,「我抓到他之后你们要怎么办?灵魂是无法消灭的。」
「也许……我也不知道。」白轶话还没说完,夏禹责难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不是由我来决定的。」
「如果你们想不出可以解决的办法,我可不会帮你们。」夏禹摇了摇头,不管白轶对他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白轶的办公室。
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席恩看了白轶一眼,很快地就跟在夏禹身后走了出去。他一走出办公室之后,就开口问夏禹,「你真的不愿意帮忙吗?」
夏禹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
从他的笑声之中,席恩大概就能了解他的意思。
「你还是会答应,对吧?」
「你说对了。」夏禹苦笑着点了点头,「我没办法不帮他的忙。不过态度强硬一点,他会多给我们一点自由行动的权力。」
「你太心软了,明知道他每一次都会背叛你的期望,你还是会答应他。」席恩摇了摇头,「不过我很怀疑我们真能帮上什么忙,呃,你知道的,我或是白轶都帮不上你的忙。」
席恩曾有一次被韩濯痛揍一顿的经验。那时候他刚刚到快乐坟场和夏禹一起工作没多久,在追捕韩濯的行动中受到重伤。
「放心,这次你就不是毫无抵抗能力了。」
「我也这么希望,可是我想我顶多也只能从他手下逃掉而已。」席恩苦笑着转移了话题,「你真的相信白轶说的话吗?」
「嗯?」
「有关阿十可以改变天气和街道的那一部份。」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夏禹点了点头。
「但你不是说……」
「没错,我说可能是巧合。」夏禹顿了一下,「或者说,我希望是那只是巧合。」
「我的天……那结果一定会很糟糕。」席恩在心中想像在活人世界的街道缩小或是天气改变会发生什么事。这让他想起某部电影里海水淹没城市,水生动物攀爬在高楼上的场景,那让他感到不寒而慄。
他绝对不会希望这一切发生。
「不过,这次还是得让你跟我去才行。」
「嗯?」
「因为照规定,不可以单独行动。我会照规定来办事。」
从席恩的耳中听来,那句话与其说是承诺还不如说是夏禹在说服自己。但他认为自己应该帮得上忙,特别是当他已经有了「能力」的现在……
夏禹说完之后又自言自语地补了一句,「希望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第四章
韩濯从没想过水会那么深。
他往下看,看不见水底在哪里。他感到害怕,就像活着的人对死亡的感觉一样,他直觉地对这条河流感觉到恐惧。
在确定自己往下沉到某个深度之后就不再往下沉时他稍微感到安心了点,转够环视周围想要找阿十,可是阿十就好像融化在水里一样,完全消失了。
在他眼前,光线缓慢的往水底前进。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像,或是他见过了但却忘记了。
可能只有光线才会在黑色河流里这么缓慢地吧?他看见光变成了一片一片极小的不规择块状,聚在一起往水底沉,速度比羽毛从空中落到地面还要慢。慢到他几乎可以伸手挡住那些光线。
韩濯抬起头,果然看到好几束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然后依照物理学的原理向四面八方反弹出去,像是开花般散了开来。
很美,可是也很诡异。
「阿十。」他张开口,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差点吞下了一大口水。
韩濯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一种被呛到的感觉,左手小指有一点痛。
他举起自己的左手小指,发现有一只看起来像鱼又像是鸟的生物正在啄他的手指,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会感觉到痛──特别是那种并非是从内部感觉到的痛。
而是真正的痛。
「阿十。」他又喊了一声,但依然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挥动手掌,想用蛙式游法游到水面上,但除了让水混乱地动了一阵之外,根本毫无作用。相反地,他又沉入水中更深的地方。
四周变暗了下来。
冰冷地触感围绕着他,皮肤能感觉到寒冷和水在流动。如果让韩濯来形容的话,他会说那种感觉就像是死亡──虽然他已经忘记死亡是怎么样的感觉了。
他试图移动手脚,可是身体却一动也不动,不会往上浮,也不会往下沉,好像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在水里停留了多久。
好像只有几分钟,又好像一辈子一样长。
他感觉不到时间。
就像一个人的脑袋醒着可是身体却在沉睡,只有思考却没有任何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周围只有无止尽的寒冷。像是躺在棺材里,拼命地呐喊却没有人听见他的呐喊。
这就是死亡吗?
好可怕……
「你在做什么?」
还来不及对阿十的声音反应,韩濯就感觉到衣领被拉起,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上拉,不停地往上拉。
周围越来越亮,最后他被拖出了水面。但那股猛力还是拉着他往岸上的方向,接着他就被拖上了沙滩。
韩濯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两个月亮同时在他的头顶上发出光芒。因为太亮了,所以韩濯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我怎么了?」韩濯举起自己的手,发现一离开黑色河流他又没有任何感觉,「那条河流究竟是……?」
「你漂到河的最深处,一般人根本到不了那个地方。」阿十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你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到了哪里,通常都只能待在离水面几公尺的地方,那里很亮。」
「我怎么会漂到那个地方去?」
「我也不知道。」阿十摇摇头,「在那里有什么感觉?」
「我觉得我好像死了一样。」韩濯心有余悸。
「喔?」阿十很急切地问,「死了是什么感觉?」
「很冷,很暗,我好想还醒着,可是周围的一切都睡着了。」韩濯努力地想描述他感觉到的东西,可是根本就说不出来没有感觉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应该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吧?」
「死亡根本就不是那种感觉。」阿十的脸沉了下来,似乎很失望。
可是韩濯不明白他为什么失望,「我只是实话实说……」
「死亡不是这种感觉。」阿十似乎很不高兴,「这样你根本就感觉不到……」
「我感觉不到什么?」
「没……没事。」阿十摇了摇头,「那不重要。」
韩濯看着阿十的表情,感觉阿十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隐隐约约之中,他好像听见有个极为低沉的声音在说话,他听不太清楚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但他知道那声音很生气。
「阿十,你听见那个声音吗?」
「什么声音。」阿十一脸困惑地看着韩濯,似乎并没有听见。
「很低沉,像是在生气的声音。」
那个低沉的声音很清楚,阿十应该听的到吧。韩濯心里着么想着。
但阿十却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但那声音明明……」韩濯转头看向周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可是当他一想要找声音的来源时,声音却在他耳边消失了,「奇怪,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第四号星球本来就有许多不合常理的东西,也许你可以听见我听不见的声音吧。」阿十不在意地说,「你不需要太在意奇特的声音或是奇怪的事情。」
「原来如此。」韩濯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盯着阿十看。奇怪的是,当他的目光放在阿十的身上时,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再一次出现了,比刚才清晰许多,可是韩濯还是无法听清楚内容,只能感觉到说话的人有一点慌张。
阿十别过了头,不敢和韩濯的目光交会。
他有一点心虚。
说谎会让他有罪恶感,可是他很快的说服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韩濯欠他的东西太多了,他有权利去把这一切讨回来。
韩濯不知道是阿十让他沉进黑色河流的最深处,他也不知道把他卷进水底的漩涡不是偶然而是人为。
阿十也曾试着让自己沉入黑色河流的最深处,在那里他重新感受到了一次死亡。当他的颈骨和手脚被折断时的疼痛,眼前的一切全变成由红色和黑色组成,他动弹不得,唯一能听见的就是不远处的脚步声,可是总是匆匆经过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发不出叫喊,只听见自己的肺部发出一种嘶嘶声……
他想闭上眼,然后再也感觉不到生命流逝的可怕。还好最后他拼了命地才说服自己还有事情要做,才让自己浮出水面。
那种感觉是他绝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他以为只要韩濯沉入黑色河流的最深处也会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当他听到韩濯只感觉到黑暗和宁静的时候,心中非常地失望。他感觉不到的平静,即使死了之后也常常会浮现在心中的可怕死亡经历总是缠着他不放,他想让韩濯也同样感受到。
让他感受到又怎么样呢?
结果你还不是救了他,像是蠢蛋一样。
有个声音在嘲笑他无意义的行为。
阿十也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傻瓜。明明是他把韩濯扔在水底不管,可是看到韩濯慢慢地往更深的,连他也没有去过深处沉下去的时候,他却又不顾一切地把韩濯拉上岸。
他就是无法放着韩濯在那里不管。
阿十也不明白自己执拗地要韩濯和他有同样的感觉有什么意义。哭着向他道歉吗?打从心底感到后悔吗?也许是吧,可是不管韩濯的感觉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