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拢屋,才想起来的吗?”可能的话,他与菖蒲一样不愿这些事情被忆起,因为那个只惦着菖蒲花和佐野忠幸的菖蒲或许才是最幸福快乐的。
不是夜华、不是菖蒲,只是一个被人爱、被人保护的单纯孩子。
但是偏偏……
“对不起,菖蒲……我没能保护好你,甚至来得这么迟!”佐野忠幸感觉自己的指尖正深深地陷入掌心,一想到菖蒲受到的虐待,他的胸口与四肢便忍不住涨满了疼痛与灼热感。
“没这回事,说来菖蒲还得感谢佐野大人相救才是。”菖蒲勉强挤出笑容道谢。
其实当时,菖蒲是一心求死,才会自拢屋的船上跳下的。
回想起事情的经过,他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正如佐野忠幸所猜测的,当令史夫人把吵吵闹闹的他交给拢屋时,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孩子,可当他看到买下自己初夜的老板,以及再次承受和当年同样的暴行时,他记起了所有事情。
所以在一次逃跑失败后,为了躲去拢屋老板的惩罚和凌虐,他选择了跳河自尽,却没料到会如此巧合地碰上佐野忠幸。
这是说他……命不该绝吗?
伸手拉住了佐野忠幸的衣袖,菖蒲觉得踏实安心许多,这份温暖的感觉来自这几个月里佐野忠幸对他的体贴与照顾。
佐野忠幸对他的好,他是记得的……
所以虽然他原本想一死了之,但见到总是细心呵护自己的佐野忠幸,菖蒲觉得被人救起似乎也是不错的事。
“菖蒲……”佐野忠幸抚着他的脸庞微愕地说。“你、你记得我?”
之前那个对他怒目相视的菖蒲绝不可能拉住他的衣袖,可是如今。
菖蒲却主动向他寻求依赖。
“您对菖蒲的用心,菖蒲铭感五内……”撑起虚弱的身子,菖蒲想正式的行礼道谢。
如此的举动与个性,虽和失去记忆时的他相差极远,但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行,先别起来!你身子还很虚弱,先躺着吧!”见菖蒲一脸惨白,佐野忠幸哪肯让他起身。
“说什么用不用心的,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做。”
若非喜欢上菖蒲,他绝不可能为了找到菖蒲而日夜奔波,并下水救人,更不可能充当奶娘顾着幼童般的菖蒲那么久。再说,他也不是为了
让菖蒲道谢才照顾他,他是为了让菖蒲接受他、喜欢他,才对他如此用心虽然他之前就设想过许多菖蒲恢复记忆的情况,但不论他怎么猜想,都没料到会是在这样的状况、场合之下与旧时的菖蒲再会。
如今,菖蒲会接受他的感情吗?虽说刚才那个举动已明白表示出菖蒲不再排斥他,可这与接受他的爱意却是两码子事啊!
“菖蒲明白……”见过太多欢场情爱与爱侣间的分分合合,菖蒲怎么可能不晓得佐野忠幸图的是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佐野家少主竟会对他这个身分卑微的夜华动了真情。
“你明白?”佐野忠幸微眯起眼,虽然现下不是问清楚菖蒲心意的好时机,可是……他实在很想知道菖蒲究竟对他是怎么想的!
菖蒲微点点头。
“那你……不像之前那么排斥我了?还是,能够接受我了?或是……”
最后一句话,佐野忠幸哽在喉间,怎么也问不出口,仅管它不过是短短几个字、一句话,只消问菖蒲到底能不能回应他的感情,但是……唉!他从来没想过,向来讲话大声的自己竟也有口拙的时候。
菖蒲望着向自己寻求答案的佐野忠幸,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看见菖蒲的举动,佐野忠幸霎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失去记忆的菖蒲与恢复记忆的菖蒲……还是不能共存吗?
不过正当他因为菖蒲的冷淡反应而失望灰心时。菖蒲却突然拉住佐野忠幸,将他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闭上眼感受自肌肤上透出的温度。
这个在夜里温暖着他、让他安心入眠的体温……
“菖蒲恐怕承受不了佐野大人心上的担子……”面对佐野忠幸的感情,菖蒲陷入两难的局面。
他……或许是喜欢佐野忠幸的吧。
毕竟佐野忠幸是头一个将他当“人”看待的人,还为他做了许多事,甚至忍耐着他的任性与脾气。
不知不觉间,他已习惯依赖佐野忠幸,也喜欢上他。
可这样的感情出自失了心智、如孩子般幼稚的他,但现在他记起了过往,他往后该如何与佐野忠幸相处?
“不用!你只要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就是分摊了我心里的担子,其余的事你用不着担心!”佐野忠幸喜出望外地搂住菖蒲。虽然菖蒲回应的口吻极淡,但他知道菖蒲愿意接受他!
“感谢大人美意。”菖蒲苦笑了下。
唉……只待在佐野忠幸身边……
夜华的命运终究是如此吧!想得到自由的他或许要求太多了,有个肯真心体贴自己的主子,已够羡煞其他夜华。
他应该学着知足才是!
“你好像……还是不怎么高兴。”
佐野忠幸并非傻子,他虽然任性妄为,可与菖蒲相处久了,多少还是知道菖蒲的表情带着什么样的意味。
现在的菖蒲虽然不抹斥他,但也不是完全接受他,
“我知道的,你想得到自由。”佐野忠幸重重地叹了一声,在床边坐下。牵起菖蒲的手,有意似无意地磨蹭着菖蒲的掌心。“其实,在你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里,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他下过决心的,倘若菖蒲要自由,他就随菖蒲去,只不过他不会死心。
“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菖蒲打断佐野忠幸的表白。
菖蒲拉着佐野忠幸躺下,然后探出手臂勾住他的腰,懒在他胸前听着他规律的心跳声。
反正无可改变的现实,花再多心思去想,也是没用的。
“不,我认为……这很重要,至少对你而言,是个一辈子的问题。”
佐野忠幸虽不愿提起也不想承认,但是菖蒲有多渴望自由,他是最了解的人。
所以他不想再为一己之私困住菖蒲。
“我希望能带给你自由,菖蒲。”佐野忠幸稍稍使了点力,将菖蒲搂得更紧,“相对的,我也希望……你给我喜欢你的自由。”
这是他目前所能做出的最好决定,只是不如道菖蒲会不会高兴?
菖蒲静静的把脸埋在佐野忠幸胸前,虽然没有开口回应,但自眼眶里滑出的泪水却慢慢浸湿了佐野忠幸的衣襟。
“菖、菖蒲?”佐野忠幸感觉到胸前一片湿热,连忙拉开菖蒲,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别哭,怎么了?你……就那么不愿意接受我吗?”
他仅想留着追寻菖蒲身影的机会,难道菖蒲连这点也不愿意?他之前所做的努力还是不够吗?
“不……”轻轻摇了摇头,菖蒲棒住佐野忠幸的脸。“请恕菖蒲僭越……”
未等佐野忠幸回答,菖蒲吻上佐野忠幸的唇,这是头一次,他发自内心愿意如此与他人亲近。
为了感谢佐野忠幸的体贴,他向他表示自己的心意。
佐野忠幸有些吃惊,虽然这并不是菖蒲头一回主动吻他,可是感觉却比起以往还来得自然而甜腻。
原来,吻是种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感觉,不只是欲望。
佐野忠幸不自觉地闭上眼,搂着菖蒲的感觉像是在雪地里寻得了火光,暖烘烘的,吸引着他亲近……
“忠幸……”尝试性的唤了一声他的名,菖蒲旋即噤声,毕竟这对夜华来说,可是己僭越本分。
“菖蒲!”佐野忠幸瞬间瞪大眼。“你、你刚才叫我忠幸?”
菖蒲怯怯地低下头。
“菖蒲,我想听你多喊几次!我……我好几天没听见你这么唤我了啊!”佐野忠幸捧起菖蒲的脸,瞧着那清澈的眸光里带着无止境的思念与温柔。
他总算寻得了他独一无二的菖蒲花啊!
“倘若您允许……”菖蒲依旧没敢造次,怎么说他都是夜华,小心翼翼地判断客人的喜怒哀乐、别惹客人不高兴,就是他该做的事。
“当然!我就希望你这么喊我啊!”否则当时他又何必对着失去记忆的菖蒲如此允诺?
佐野忠幸满心欢喜地吻了吻菖蒲的唇,胸口里积郁多时的不快总算稍微消散。
他用手指轻柔地卷起菖蒲的发丝,放到唇边轻咬,一边笑着。
“菖蒲,我的菖蒲,我多么担心你记不得我!幸亏你还对我有印象,不然此刻我大概会被你踢下床吧!”
“菖蒲不敢。”菖蒲苦笑了下,就因为取回了记忆,他更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不过若是先前的任性小鬼,恐怕就很难说了。
“菖蒲,你到底还记得多少?关于你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佐野忠幸突然蹙了下眉头,沉声问道。
“几乎都记得。”现在菖蒲的脑袋里,就如同住了两个人,不管是夜华身份的他,还是那个单纯的傻孩子,两人份的回忆他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既然都记得……”佐野忠幸的严肃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眯起眼,轻轻掐了下菖蒲柔嫩的脸颊,责问道:“你之前喊也喊了、踢也踢了,要说打嘛,你也打够了,你觉得这种时候才来跟我划清界线,有任何意义吗?”
若是他真要生气,真要怪罪菖蒲,就不会等到现在,而是当时就丢弃菖蒲。
“我爱你,菖蒲,不管是现在的你、过去的你,还是那个不会说话,却又唱得一曲好歌的你……”我都喜欢。”佐野忠幸摸着菖蒲的脸,往刚才自己掐过的地方吻了下,为自己的爱语烙下证明。
“佐野大人?”菖蒲惊讶得瞪大眼,错愕之余,他忘了佐野忠幸赐给自己的权利。
佐野忠幸将花街里常听见的甜言蜜语说得如此诚恳,甚至句句出自肺腑……这样的真心自然教菖蒲不敢相信。
他喜欢上佐野忠幸,也如他所期望的菖蒲依赖着他……
但是……爱?
佐野忠幸肯爱他?爱上一个身分低贱的夜华?
“你又说错了。”佐野忠幸皱了下眉,跟着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往菖蒲唇上吻去。“以后你每叫一次尊称,我就吻一次,吻到你记得叫我忠幸为止。”
佐野忠幸的举动教菖蒲沉默了。
面对如此轻松自若的态度,菖蒲觉得自己仿佛仍是那个什么都弄不懂的孩子,而眼前的佐野忠幸也不是他的主子。
就像先前所言,菖蒲是忠幸的情人。
伸手揽住佐野忠幸的颈子,菖蒲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以细小又带些畏缩的语气问道:“菖蒲……真的能当忠幸的情人?”
没有身分尊卑、没有地位高低,只是互相依赖、互相扶持的……情人。
“菖蒲已经是了。”佐野忠幸轻拍着菖蒲的背,那是他在哄菖蒲入睡时常做的动作。“菖蒲是忠幸的情人,这可是你自己承诺的啊!”
那一日,遇上拢屋的中年男人后,菖蒲曾经亲口说过喜欢他。
那时他的心里除了疼痛以外,还涨满了说不出口的感动。
菖蒲终于真正成为他佐野忠幸的情人!
“现在谁也拆散不了我们,我会好好保护你,菖蒲,我的情人……”
吻,落在菖蒲的眉间、唇辦上,像辣口的酒滚入喉间,勾起佐野忠幸全身的火热……菖蒲梦呓着,嘴角挂着笑,“菖蒲……是忠幸唯一的情人……”
第八章
有大夫的诊治和情人的细心用料,菖蒲的伤势很快就好了大半。
“好得差不多了呢!”提供住处的妇人替菖蒲解下纱布,看着痊愈的伤口送了一口气。
“谢谢您得照顾,这阵子真是麻烦您了。”菖蒲低下头,为她无视拢屋的恶势力,热心提帮助一事道谢。
“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以后若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请尽管说。”佐野忠幸见到菖蒲的伤口已复元,安心了许多;对于妇人的伸手相助,他除了感谢也找不出什么太好的方法来报答。
“哪儿的话,你们太客气了。”妇人拍了拍菖蒲的肩膀笑道。
“说起来我儿子也和你差不多年纪,只是我们母子俩没什么机会见面,所以照顾你就像照顾自己的儿子,让我心里踏实很多。所以你别在意这些小事。”妇人虽是对着菖蒲说话,眼角却在提起自己的孩子时,有些心虚的往佐野忠幸瞄去,不过她很快的又将视线拉了回来。
佐野忠幸不是没注意到妇人的异样的视线,只是他对这个妇人从来就没有半点印象,所以反倒觉得鬼诡。
“反正你就安心住下吧,其他的事等身体养好再说。”知道佐野忠幸注意着自己,妇人像在躲避什么似的,连忙起身抱起药箱离开。
“菖蒲,你先休息一下,我有些事想找她问问。”佐野忠幸对于妇人急忙逃走的样子感到好奇,所以决定问个清楚,否则他无法带着菖蒲安心住下。
菖蒲虽然不晓得佐野忠幸有什么事情想找妇人谈,但他还是点了头,然后窝回被子里去。
佐野忠幸拍拍菖蒲,为他将被子拉好,然后转身往屋外去,打算找妇人问清楚,她那不时注意自己的奇妙眼光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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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真的是个好人啦……所以之前说的那件事……”
隔着薄薄的木板门,佐野忠幸可以听见妇人不知道在与谁谈话,虽然他尽可能地拉长耳朵,但由于妇人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句子。
“总之我是反对的!”
妇人坚决的嚷了一声,这也是佐野忠幸躲在门后半天,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接着,就是踏着木质地板的脚步声,快速的往门外走来。
喀啦一声,在佐野忠幸来得及闪躲之前,木门已被打开,而完全不知道有人偷听自己说话的妇人,看见佐野忠幸在门后,自然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
“佐野大人?”惊讶之余,妇人急急忙忙关上门,勉强扯出笑容。“您怎么没陪着那孩子,跑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事想跟我谈,却又说不出口。”
佐野忠幸不知道妇人到底在与什么人讲话,但是瞧她心虚而极欲掩饰的模样,以及谈话的内容……加上她口中的“少主”肯定是在讲他,所以他们讨论的事一定与他有关。
“没的事……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来什么大事需要劳动佐野大人,您还是快些回去照顾菖蒲吧。”妇人推了推佐野忠幸,像是催促他快些离开。
佐野忠幸微蹙了下眉,妇人虚应的态度让他更感到有鬼。“若你不说,我就当是我们打扰到你,甚至有可能为你带来危险,我会马上带菖蒲离开的。”佐野忠幸对于这种潜藏在未知原因里的危险是能避则避,因为他现在可不是独身一人,身边还有菖蒲要顾着,芝麻小事都得注意,免得像之前那样让母亲把菖蒲带走,令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