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连看都不看,佐野忠幸便丢下一句拒绝。“先把菖蒲还给我,否则你休想让我纳侧室、替你生孙子!”
“你何苦为了一个低贱的夜华和母亲呕气,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才处处替你打算的!”令史夫人也恼火了。“只要你有了孩子,下任当家一定是你,到时你想怎么胡来母亲也不会管你!就教你和女人生个继承人,有这么困难吗?”
“先把菖蒲还我,再来跟我谈条件!”佐野忠幸背对着母亲坐在窗边,冷冷地说。
“你!”佐野忠幸的回答,教令史夫人气结。
“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你安排的工具了!”
“好,我就让你去找那个贱人,不过也要你有本事找得到他。”挑了下眉,令史夫人冷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佐野忠幸回头瞥了母亲一眼。“你将菖蒲带到哪里去了?
“我没把他带去哪里,只是交给人口贩子罢了。”认定了儿子寻不回菖蒲,令史夫人笑得极轻松。
“什么!”佐野忠幸错愕地瞪着母亲。“人口贩子!”
菖蒲又要被人当成商品买卖吗?不行!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把他交给了哪个人口贩子!快说!”佐野忠幸失去了耐性,他知道自己若不快点把菖蒲找回来,后果难以设想。
“都过了好一阵子,我哪记得住是谁,你想找到那个贱人,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吧!”令史夫人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去,没打算再多给提示。
佐野忠幸又恨又急地夺门而出,他知道母亲不会将任何与菖蒲有关的消息透露给他,索性把亲水城内的人口贩子全找上一遍。
可由于稻津国有禁止人口买卖的法律存在,所以做违法生意的商家,皆害怕佐野忠幸是来查案的宫差而不愿提供任何协助,让佐野忠幸即使日夜不分地到处询问,却依然毫无所获……
一日夜里,佐野忠幸拖着疲惫的身子到河岸旁的酒楼梢作休息,原本打算顺便探听菖蒲的消息,哪晓得却听见外头闹烘烘的,还有一群人聚集在河边,像是出了大事。
于是性野忠幸有些疑惑地叫来老板,想打探外边的事情,以及问菖蒲的下落。
“老板,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吵吵闹闹的?”
老板看了看店外的人群,先犹豫了一会儿,才皱起眉对着佐野忠幸提出忠告。
“客人,我劝您在店里喝酒休息就好,别出去膛这浑水,插手拢屋的事情。”
“拢屋?”佐野忠幸蹙了下眉,纳闷道。“你指的是……”
“就是做运输起家的拢屋!虽然他们帮城里的店家运送布料和酒,不过……”
像是怕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老板压低了音量。“实际上是在买卖人口,常趁夜里把十来岁的孩子用船送来送去的,现在外头的骚动,就是有孩子逃跑才会闹成这样。”
老板说着,还无奈的摇头叹气。“唉,如果那孩子被抓回去,不被拢屋的人打死才怪……”
面对拢屋的恶形恶状,附近居民虽然都看在眼里,却因为执法的官差和拢屋彼此有勾结,就算报了案也没什么用,所以大伙儿只能在心里帮沦为货品的孩子们祈祷了。
“孩子!”佐野忠幸心忍不住震了下。“也就是说,拢屋在买卖人口?”
菖蒲该不会就是被藏在像拢屋这样的地方,才让他一直找不到人吧?
佐野忠幸皱了皱眉,一边思索着菖蒲的事,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拢屋”这两个字,因为他总觉得这两字他好似在哪里听过或是瞧过……
突地,一道令人嫌恶的身影突然跳入佐野忠幸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原来是他家的船!”
那一日,他与菖蒲在街上遇见的中年富商,也就是头一个买下菖蒲的家伙,衣服上就绣着拢屋两个大字!
这个发现让佐野忠幸一想起拢屋便有气,再加上他们私下做着买卖孩子的生意,让他更加光火。
随手将置于桌上的长刀一拿,并挂回腰间,正在气头上的佐野忠幸匆匆往外走去,想给拢屋一点苦头尝,多少也为菖蒲出点气。
不过就在佐野忠幸踏出店门口的同一时间,聚在河边的人们却突然
指着拢屋的运輸船惊叫起来。
“哇!有人跳水了,那孩子跳进河里了!”
“什么?”
听见是孩子跳水,佐野忠幸脑海里直觉想起菖蒲,他排开面带同情,
却又不敢出手帮忙的群众,在瞥见孩子的身影沉入水中之际,他立刻脱下外衣,并将长刀丢到一旁,然后纵身往水里跳。哗啦水声四溅,让岸边的众人都吃了一惊,不过比起这些人,最感讶异的人,恐怕莫过于跳下水的佐野忠幸自己吧……在身子沉入水里得同时,佐野忠幸曾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迷惘。他为什么要下水救人?他不是来找菖蒲,来为菖蒲出气而已吗?这孩子又不是跟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需要为这孩子下水吗?
过去的他,在还没认识菖蒲之前的他,恐怕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吧!
但是,此刻他却正在水里,就着河面上透入的些微灯火与月光寻找那名落水孩子的踪影。
幸运地,他找到了。
伸手把已昏迷的孩子拉近自己身边,将那抹纤灵的身影往怀中一搂.佐野忠幸用力一踢,让自己往水面跃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个明明没什么关系的外人,但他知道他该伸出援手,至于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可就在他思索着这些事情的同时,他已经将孩子送上岸边。
衣服湿透的感觉并不好受,佐野忠幸大口地吸气、喘气,一边接过旁人递上的毯子,一边清理着耳朵里的水渍。
他仰起脸看向群众,所有人正以赞赏的眸光打量着他,并迸出赞美的话语,而他……
就像搂着菖蒲的时候,他的胸口有着微热的满足感。
看着那孩子湿漉漉的身影,佐野忠幸头一次体认到什么叫作优越感。
不是因为身家背景比人高贵,而是因为他出手帮了这个没人敢帮的孩子……
==凡=间=独=家=制=作==
“灯来了!快快快!把热汤、热茶端过来!”
“大哥你趁热喝几口吧!先暖暖身子!”
几个看来热心的小伙子和老伯盛了些热汤和茶水递上,又替昏迷的孩子覆上毯子,努力擦着他湿淋淋的身子。
“他没事吧?”佐野忠幸没先喝茶,倒是往孩子挨近了点。
伸手抱起被众人用毯子包裹起来的孩子,他拂去孩子前额垂散的乱发,原本只是想让旁人认认面孔,好为孩子找到家人,却没想到……
“菖蒲!”
在看清这落水孩子的脸蛋后,佐野忠幸的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是菖蒲!他日思夜想的菖蒲啊!
这张清灵秀丽的脸蛋和微红的薄唇……是他的菖蒲!
幸亏他刚才没多考虑就下水救人,否则此刻,只怕他与菖蒲已天人永隔了!
不顾众人错愕的眼光,佐野忠幸一把将昏迷的菖蒲拥入怀里,此刻他只觉得胸口涨满了疼痛。
为了菖蒲投水、为了菖蒲所受到的苦难,他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啊!
第七章
“菖蒲,你醒醒啊!”
佐野忠幸连连拍着菖蒲的脸颊,只见他动也不动,仿佛死了,皮肤也冻得冰冷无比,让佐野忠幸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叫唤半天都沒有回应后,佐野忠幸索性托起菖蒲的脸,就着菖蒲的唇将空气送入菖蒲的肺里,希望能将菖蒲体内的水逼出来。
“咳、咳……”大量的水从菖蒲口中吐了出来,他恢复了呼吸。
勉强张开眼,菖蒲看见了十几张陌生的面孔,个个用紧张却又带着关心的眼神瞧着自己,其中有对眼睛令他感到熟悉……
“佐野大人……”菖蒲纤细的手指抚上佐野忠幸的脸颊,随即又像失了力气般滑落。
“菖蒲!”佐野忠幸见到菖蒲醒来,心里比什么都高兴,一时间倒没去注意菖蒲口中令人感到诡异的尊称到底为何而来。
“菖蒲,你还有哪边不舒服?冷不冷?”佐野忠幸忙着拉高毯子替菖蒲抹去脸庞和发丝上的水珠,脸上的表情净是不舍。
方才一声叫唤已是费尽他全身的力气,所以他没开口回答,仅是靠在佐野忠幸的怀里,昏昏沉沉的闭上眼.
“菖蒲?菖蒲!”佐野忠幸见菖蒲再度昏迷,心里跟着焦急起来。
就在他急着确认菖蒲的情况时,拢屋的手下已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身边来。
‘喂!把这小子还给我们!他是我们拢屋的人!”几个大块头围在佐野忠幸身旁,不客气地吼道。
“你们的人?”佐野忠幸抬头,冷冷地瞪了这些看起来像保镖的男人一眼,然后轻哼了一声。“说谎也不先打个草稿,菖蒲是我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了?”
刚才害菖蒲跳水的帐,他都没来得及跟拢屋算,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找上门来要人了?
“什么?”没想到佐野忠幸有胆反抗,大汉们不高兴的吼了起来。“少在那里罗唆,这小于从我们的船上下来,就是我们拢屋的人!”
“鬼话连篇。”佐野忠幸拖着一身湿衣,再加上怀抱着菖蒲,现在一心只想直奔饭馆找地方住宿,再替菖蒲找个大夫,所以眼前这群人,他根本连应付都不想。
迳自站起身,他接过旁边的老伯好意为他递上的长刀和外衣,冷冰冰地应道:“菖蒲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叫你们老板来跟我谈!”
“你这小子……”大汉往前几步,比佐野忠幸还高的个头,让他可以居高临下的对着眼前不怕死的家伙怒吼:“我是这一带的捕快,有问题你和我谈吧,不过这落水的少年的确是从拢屋逃跑的仆役,你得先把人交出来再说。”
“哦,那还真是巧了,在下是令史之子佐野忠幸,这孩子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想看的话我可以借你开开眼界,不过人我不会交给你们!”佐野忠幸冷哼一声,瞪向捕快的眼光带着要挟意味。
想拿官差的身分压他?向来只有他拿桂昌令史的名义压人,还没人敢拿官位唬他!
“什么……”在听见佐野忠幸的来历后,不只是拢屋的一班手下,连聚在河岸边的百姓们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众人仔细地打量着佐野忠幸,这才发现他腰间的佩刀刻有佐野家的家纹,少主的身分不容质疑。
发现惹上麻烦的官宦子弟后,方才仗势欺人的捕快铁青着脸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他与旁边的同伙低声交淡一会儿,才有些心虚的转向佐野忠幸。“这件事情有些复杂,等我向拢屋老板确定这孩子的所有权后,再找您好好谈谈。”
话还未说完,原本粗暴凶狠的大汉们,像逃难般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码头跑出。
“啐……”
佐野忠幸瞪了逃走的杂碎们一眼,才使劲拖着湿衣,将菖蒲抱了起来。
他转向刚才帮忙拿刀和衣服的老伯问:“能否请您替这孩子找个大夫来?还有,附近有可以暂住的地方吗?我得换件衣服,也得让这孩子好好休息。”
老伯没有出声,只是有些歉疚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其他围观的群众也在此时纷纷散去.因为谁都不想得罪拢屋。免得给自己惹上麻烦,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该伸出援手,却沒有人敢提供帮助。
毕竟佐野家这个强而有力的靠山是专属于佐野忠幸的,对于当地居民,可就一点用都没有,所以大伙儿还是避之唯恐不及。
看着像受惊的鸟兽四散的人群,佐野忠幸愣了一会儿,但旋即明白了……
想来拢屋带给这群百姓们心里非常大的阴影,甚至让他们连帮助一个落难少年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无奈地背离自己的善心。
“佐野大人,家父正好是大夫,不嫌弃的话,让家父看看这孩子吧……”
当人群散开之后,一名妇人在路旁犹豫了一会儿,才不定决心似的走上前来,主动提供协助。
“多谢,那就有劳你了。”佐野忠幸紧搂着菖蒲,感激地对妇人点了点头。
到现在为止,他从来没有那么感谢过一个人,可今天……
在几乎失去菖蒲的夜里,他知道了,对于一个落入危难的人来说,旁人的援手是多么的迫切。
许多时候,身分地位并不能换来一切:如同菖蒲,即使他是当红夜华.也换不得他想要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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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广的庭院和干净整洁的房舍虽比不上令史府邸豪华,却给了菖蒲一个足以安静休养的空间。
妇人将两人带到自己家中安置,又特地将她父亲请来为菖蒲治伤,只不过……
听了大夫解说菖蒲的伤势和身体状况后,佐野忠幸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菖蒲的身子虛弱,并非只因落水而起。
就大夫所言,菖蒲受了不少虐待,除了手腕和脚踝满是伤痕之外,私密处也受到了侵害。
佐野忠幸一听见大夫的解释,脑子里立刻就想到那个中年富商,再看看菖蒲躺在床上的虚弱样子,他只想将那个男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那个该死的……臭老头!”佐野忠幸狠狠地往桌上一拍,若不是顾及菖蒲此时虚弱得无法动弹,需要他保护,再加上拢屋很明显地与官差们交情良好,也许他已准备动用关系找人砸了灌屋。
不过,正当佐野忠幸窝在桌边生闷气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菖蒲的尖叫声。
“菖蒲?”佐野忠幸回身挨到床边,心疼地握住菖蒲的手。“你没事吧?菖蒲,我在这里,醒一醒啊!”
菖蒲紧抓着佐野忠幸的手,指甲儿乎陷入佐野忠幸的皮肤里,他扯开喉咙嘶吼,然后才从恶梦中惊醒。
“佐野大人?”瞪大的眼睛在看到身边的佐野忠幸时,菖蒲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几下。
“菖蒲!你醒了!”佐野忠幸欣喜若狂地拥住他。“幸好你还活着!我担心得不得了!”
“该说……幸好您救了我吧……”菖蒲像是松了口气,对佐野忠幸露出微笑。
“什么?”佐野忠幸有着瞬间的微愕,他眯起眼,质疑地瞧着菖蒲。
直到刚才那一瞬间,他才猛然惊觉,菖蒲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
现在的菖蒲不叫他忠幸,而是以尊称唤他,甚至……能够平顺地讲话。
“菖蒲,你、你想起来了?”这是佐野忠幸唯一想得到的合理解释。
他的菖蒲,那个会缠着他撒娇、眼里只有他一人的菖蒲已恢复成会发脾气、与他争辩的菖蒲。
“恐怕是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菖蒲看着天花板悠悠地道。“虽然我也不愿想起这些事情,不过……天不从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