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野忠幸恨恨地一咬牙,因为还抱着菖蒲,又不想多惹来纷端,所以他仅是低着声音迸出一句忠告:“老头子,我劝你最好早点学着体贴别人,否则哪天你横死街头都没人替你收尸!”
说罢,他半抱半哄地带着菖蒲远离人潮,免得菖蒲在人们的观看下又缩回自己的壳里,到最后连话都不说。
“菖蒲……好痛……”菖蒲让佐野忠幸牵着,往别馆走去,一路上泪水依旧不停自脸颊滑落。
“乖菖蒲,不痛,我在你身边,不痛了。”佐野忠幸搂着菖蒲的肩膀,路上柔声低语地安抚着,还不时地牵起菖蒲的手替他搓揉着掌心。“菖蒲没错,你是我的情人,除此之外就只是菖蒲,别再哭了……”
“好痛……”菖蒲没因佐野忠幸的安慰而停止哭泣,反而用手抓紧胸襟,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疼痛并非因为外伤,而是一股像是心让人撕裂般的痛楚,教菖蒲难以忍受。
“菖蒲!”佐野忠幸打横将菖蒲抱起,半跑步地往别馆直奔而去。“忍耐一下,我马上找大夫来!你别再哭了,我看了都心痛了,菖蒲……别哭了,我会陪着你的……”
都是那个该死的男人,若不是他,菖蒲也不会再度受伤!
佐野忠幸一边暗骂着,一边又感到矛盾异常,因为……不管怎么说,最初重伤了菖蒲的人都是他啊!
菖蒲,很快就到家了,你忍一下,马上就不痛了!”紧抱着怀里的菖蒲,佐野忠幸又急又痛地赶着路,心里除了祈祷菖蒲没事,他什么也做不到……
*凡间**凡间**凡间**凡间*
正如佐野忠幸所担心的,自从发生了街上的那一场混乱后,菖蒲变得更加封闭。
大夫想替菖蒲诊治,他只顾着尖叫逃开;侍女们要帮他更衣、伺候他沐浴,他便又哭又闹的;到最后,甚至只要一见到人他就放声惨叫。
不过,让佐野忠幸感到安慰的是,菖蒲并不排斥他的陪伴。
夕阳西下的余晖映在菖蒲半是发愣的脸上,把他的白嫩肌肤染得有些微红,宛如是喝醉酒而微醺的酡红,他趴在佐野忠幸的腿上,像在发呆,又像在欣赏半空中的落日。
“菖蒲,这个给你。”佐野忠幸打开小瓶子,取出一颗红通通的小果子递到菖蒲嘴边。“来,有点酸,不过这是甘甜的梅子,你吃吃看喜不喜欢?”
知道菖蒲喜欢清淡一点的食物后,佐野忠幸开始将所有想得到跟清凉或爽口有关的食物全搬到菖蒲面前,三不五时便取些口味各异的小点心来让菖蒲试吃,除了讨菖蒲欢心外,多少也是希望菖蒲能被这些杂事引开注意力,别再烦心那一日的争执。
舔了舔酸甜的梅子,菖蒲接过梅子,开心的送进嘴里,只是在他咬了几下后,又不高兴的吐了出来。
因为梅子的味道虽好,但里头坚硬的果核却让用力咬下梅子的他牙疼。
“菖蒲不喜欢梅子,好痛……”挂在眼角的泪珠,让人一见即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咬住果核。
佐野忠幸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迸出笑声。“老天,菖蒲,梅子只能吃外边的果肉,里头是核,不能吃的,要吐出来。”
他伸手替菖蒲抹掉眼泪,将菖蒲吐出来的梅子丢到一旁,然后再挑起一颗梅子,这回他可学聪明了,先将梅子肉小心地剥了下来,拿出果核在菖蒲面前晃了两下,放到旁边的碟子去,接着才将梅肉递到菖蒲唇边。
“来,吃吃看。”佐野忠幸柔声劝着菖蒲张嘴。
菖蒲先是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佐野忠幸手上的梅肉,然后才鼓起勇气张口含进嘴里。
“菖蒲喜欢梅子。”他意犹未尽的舔着佐野忠幸的手指,舍不得漏掉一丁点梅子的美味。
“菖蒲……”
佐野忠幸忍不住忆起菖蒲在紫烟馆时,当着他的面舔起美酒的模样来。
当时菖蒲的表情煞是诱人,引得他欲火难耐,而现在……
瞧着他单纯的表情,佐野忠幸没了原始的欲望,却有着满心的保护欲。
他想保护菖蒲一辈子,那是他看见菖蒲重拾笑脸时。心里唯一的念头……
“菖蒲喜欢梅子。”舔去沾在佐野忠幸指尖上的梅粉后,菖蒲钻回佐野忠幸的怀里,像猫儿一样躺在他的大腿上。“菖蒲喜欢忠幸。”
这算来是头一次,菖蒲如此明白地承认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的是忠幸,而不是少主。
“菖蒲……”佐野忠幸笑开了,低头覆上菖蒲的唇浅啄了几下,柔声的烙下火热的爱语:“忠幸也喜欢菖蒲……”
第六章
仆役也好、侍女也罢,不管是谁,只要有人影出现在菖蒲的视线里,都会教他恐惧害怕起来,唯独佐野忠幸例外。
像是跟着母鸭的小鸭子一般,佐野忠幸走到哪里,菖蒲就跟到哪里。
算是顺了佐野忠幸的心愿,现在的菖蒲没见到佐野忠幸就不行,连晚上睡觉也非要他陪在身边不可。
抓着佐野忠幸的衣领,菖蒲的脸贴上他的胸膛,窝在他身边熟睡。
“菖蒲……”佐野忠幸借着自窗外透入的月光,轻抚着菖蒲的脸颊,这胸口的满足情绪,与过去他拼命往花街跑,却怎么也填满不了空虚感,真是天壤之别。
就算要他照顾菖蒲一辈子,他也甘愿,即使菖蒲不能回复到之前的样子,他也会捺着性子与菖蒲好好沟通,因为他已经明白,自己当初做了什么事惹得菖蒲生气。
他知道菖蒲要自由,但他爱菖蒲,若菖蒲不愿被束缚,那他就随菖蒲而去吧。
“嗯……”菖蒲像孩子一样踢被翻身,然后滚到一旁继续睡。离开了佐野忠幸的怀抱后,菖蒲无法安心沉眠,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忠幸?”看看眼前,除了家具与墙壁之外什么都没有,菖蒲紧张起来,完全不知道佐野忠幸还躺在他背后。
“忠幸!”出声唤着保护者的名字,菖蒲害怕得快哭出来。
“菖蒲,在这里。”佐野忠幸轻声唤了唤,然后伸出手臂把他拉回被窝里。
“你只看着前头,当然找不到我。”
为了安抚菖蒲,佐野忠幸索性往他的唇上连吻了几下。
啪的一声,菖蒲的手掌贴上佐野忠幸的双颊。
“忠幸跑掉了。”他不高兴的嚷了起来,完全不管事情的起源是自己滚出垫被之外。
佐野忠幸愣了下,然后没辙地点点头。“是,我跑掉了,是我不对。”
近来,他已习惯菖蒲这蛮不讲理的行为。
“不过菖蒲不盖被睡觉,定会染上风寒的,所以菖蒲回来被窝里睡吧。”佐野忠幸早习惯了菖蒲的言行举止,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
拉高被子往菖蒲身上盖去,他让菖蒲半依在自己怀中,轻拍着他的背。
“我这么抱着你,你就不会看不到我,我也不会跑掉,好不好?”
“好。”菖蒲又窝回佐野忠幸怀中,安详地闭上了眼。
佐野忠幸瞧菖蒲似乎睡着了,自己也跟着闭眼准备入眠,却没料到……
轻柔的嗓音夹杂着有如鸟儿啼啭的音调,自菖蒲唇中逸出,由于菖蒲尚未变声,所以他的声调不但暖得像是三月春阳,又似冬日白昼的光芒,温润得如同滑过水面的微风,勾起不着形迹的波浪,划开一道若有似无的水痕,然后再度随者风势而去……
“菖蒲……”佐野忠幸不自觉地瞪大双眼,低头瞧着怀里的菖蒲
他没听过菖蒲唱歌,紫烟馆的店主也未曾提起菖蒲有这样的专长,可现在一听,这歌曲、这调子,都足以引人留心倾听。
菖蒲连着唱了几次,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过也因为如此,佐野忠幸记住了曲调,也背下了歌词。
从出现在歌词里的景色,他推测出菖蒲唱的是近江一带的小调。
近江和亲水距离非常远,若说菖蒲记得那边的小调……
菖蒲该不会是从近江被卖到亲水来的吧?
有些心疼地搂紧菖蒲,佐野忠幸突然兴起带菖蒲去看故乡的念头。
“菖蒲,你还没睡吧?为了谢谢菖蒲唱歌给我听,我带你去旅行好不好?我们去一个很漂亮的小地方看风景……”佐野忠幸摸了摸菖蒲柔细的发丝。
“旅行?”菖蒲停下歌唱抬起了头,疑惑的看着佐野忠幸。
“嗯,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要坐几天马车,我们可以沿途看看山水,我会让人带上你爱吃的东西,总之……你当我们要出门玩个几天就好了。”佐野忠幸吻了下菖蒲的前额,宠溺地道。
“很漂亮的地方,有菖蒲花的地方……”菖蒲喃喃自语。
对他来说,世上最美的景色就是代表自由的紫色花海,所以一提到出门,菖蒲记得起来的,就只有那个地方。
不管现在时近午夜,也没弄清楚佐野忠幸想带自己去的地方是哪里,菖蒲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推开纸门就往外跑。
“菖蒲!等等,现在是半夜,外出很危险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出去吧!”佐野忠幸追上去,在走廊上一把拉住菖蒲,旋即紧紧搂着他,免得他又乱跑不见。
“你哪里都别想去!”
令佐野忠幸熟悉的女高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佐野忠幸对菖蒲的小心照料,同时也引得菖蒲尖叫。
“啊——”
菖蒲回身抱住佐野忠幸,陌生人的出现吓得他嚎陶大哭。
佐野忠幸的母亲与妻子在菖蒲的眼里看来,这些人带些扭曲的怒容宛如是妖魔鬼怪。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佐野忠幸将菖蒲护在身后,板起面孔瞪向两人。
他已许久没回家,早料到她们会来别馆寻人,只是没想到她们会选在半夜来。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令史夫人瞪了佐野忠幸身后的菖蒲一眼。“你花天酒地的事,做母亲的何时说过你什么?没想到你越来越荒唐,居然买了男人回来!”
“母亲大人,您老怪我不能替佐野家生个孩子,我看这事……得怪您的宝贝儿子吧。”挑衅似的语气,葵得意洋洋的落井下石。
“葵,你给我闭嘴,生不生得出孩子的问题出在谁身上,你自已最清楚。”佐野忠幸瞥了葵一眼,随后转向母亲,“我要做什么事因该没人管得着我吧?母亲大人与其特地到这里来寻我,不如先上花街将父亲大人找回来怎么样?”
这两个女人平时生活的重心除了争权夺利以外,似乎没别的事好做。成天听她们两人争吵,总是教他头疼!
“你不进房,要我怎么生孩子,问题当然不是出在我身上。”葵听见佐野忠幸的指责,不高兴的反驳。
至于一旁的令史夫人,原本她多少会偏心于儿子,不过这回倒是一反常态的站在媳妇这边。
“别提你父亲的事,他再怎么说也尽了自己的义务,至少他让我生下你,但就如葵所说,和男人厮混哪生得出继承人,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回府,至于这个下贱的男娼……”
挥了挥手,侍卫们听从令史夫人的命令,上前将佐野忠幸和菖蒲拉开。
“啊——忠幸——忠幸——”菖蒲努力挣扎,却无法从侍卫的箝制下逃开,只能大声呼救。
“给我放手!”佐野忠幸放声吼道。“谁敢动菖蒲,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别忘了以后佐野一族是由我当家,轮不到你们说话!”
佐野忠幸怒瞪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虽有生育之恩,却无养育之情的母亲;一个是空有虚名,却没半点情分的妻子。
“想要我的孩子,就凭自己的本事!连我都勾引不了,你有什么资格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说罢,佐野忠幸往侍卫踏近,伸手便将菖蒲重新搂回怀里。
“说什么跟男人厮混?我从头到尾只喜欢菖蒲一个!况且我既己替他赎身,他就不算男娼!”
一边护着菖蒲,佐野忠幸一边轻抚着菖蒲的背,好让受惊的他镇定下来。
“还敢说自己是未来的当家主子,排在你后头的那个贱种都有了孩子,你父亲似乎有打算让他继承佐野家。”
令史夫人以鄙视的态度和语气提起佐野忠幸同父异母的二弟。
她继续说:“你想掌管佐野家,就先和葵生个继承人出来,或是你想纳妾也行,就是不准跟这个夜华胡闹!”
“我是认真的!”佐野忠幸大吼。
见侍卫们不敢动手,令史夫人亲身上前抢过了菖蒲。
“把少主押进房里!如果他还想以少主自居,就叫他负起少主应尽的责任。”
不带感情的命令让侍卫们弄清了状况,倘若跟前的少主并不一定是将来的令史大人,那自然该以现任令史夫人的命令为优先。
侍卫们依照吩咐将佐野忠幸押进房里,至于葵,也在令史夫人的命令下,不情不愿的一块被送了进去。
“放开菖蒲!”
佐野忠幸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还打算带菖蒲去近江啊!
看着母亲将菖蒲紧紧拉住,他知道母亲绝不会善待菖蒲,一想到菖蒲可能又会受到伤害,他忍不住发起火来。
“别伤害菖蒲!放开他!”在门板被合上之前,佐野忠幸依然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着。
“抱歉了,少主……”侍卫们无奈的关上门,甚至照着命令在门上加了锁。
佐野忠幸只能听着菖蒲的哭闹声渐渐远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死心吧,母亲大人不会放你出去的。”葵背对着佐野忠幸坐下,以睥睨的眼神瞥了丈夫一眼。“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和爱跟男娟厮混的你生孩子,所以你别碰我。”
丈夫能不能继承佐野家,原本是她最在意的事,不过这样的权利欲望盖不过葵对男娼的轻视和厌恶,为此她宁可放弃下任令史夫人的位置,也不愿和碰过男人的佐野忠幸在一起。
“彼此彼此,我对菖蒲以外的人已经没兴趣了,所以你也别想我会碰你。”佐野忠幸嫌恶地瞟了眼葵。
再说,现在他一心挂念着菖蒲,怎么提得起兴致跟女人鬼混!
不知道母亲大人会怎么对待菖蒲?
佐野忠幸苦恼地端坐在门边,由于根木无法破坏门锁,再加上葵也在此,他就算逃跑,一定立刻被母亲的人手抓回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窗外的天色由黑转亮,终至天明……
一夜无眠的他,脑子想的净是菖蒲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开锁声,他跳了起来,连连拍着门板,催促侍卫将门打开。
此时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菖蒲!他得去找菖蒲!
他说过要守着他、护着他的!
☆☆凡◇间◇文◇库☆☆独◇家◇制◇作☆☆
不知道、不晓得……
毫无变化的词句,出自令史夫人与其他仆役口中,每当佐野忠幸问起菖蒲的行踪,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