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如鹿般微卷的睫毛,点漆的眼,看似惺忪,却带着魔魅,教锦玉女瞬间心跳加速,眼对眼的当下哪还记得自己刚刚的誓言。
看见她,神气没有丝毫整理仪容的动作,就任着春光外泄,随便着锦玉女眼睛大吃冰淇淋。
他懒洋洋的指着一旁的杯盏,示意锦玉女为他倒茶。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毕竟,她没当过倒茶小妹,哪能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倒茶。」就已经口渴了,还要劳动他的嘴。
锦玉女皱皱眉,「你不会自己倒喔。」
他很不爽,竖眼。
「这么娇贵,连茶也要人倒。」还是帮他倒了杯茶,然后把茶杯塞入他的手。
「我不喝冷茶,伤胃。」
「好,厨房在哪里?」还挑!
「妳不会自己去找?」真是被动啊。
他不清楚房子的格局,虽然他是这里的主人,这类琐事,没有人规定他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吧。
锦玉女从善如流,挟着茶壶往里头去了。
神气用食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锦玉女跟日前截然不同……温柔许多的态度……嗯、嗯,颇耐人寻味。
不到一分钟锦玉女从里面踱了出来。既然这位神气先生没当她是客人,她也不当他是主人。
大家平起平坐喽。
「小狐管家说茶泡好了会给你送来。」
指使人,谁不会,上司管下司,下司管畚箕,畚箕管扫把,以此类推,扫把管垃圾喽。
要她在这么大房子里找厨房,她哪来的美国时间。
「妳不算太笨嘛。」
「要不然我怎么活到二十九。」
「妳看起来是有点年纪了。」
「我是很希望当我活到六十岁的时候还有人这么对我说,不幸的是算命先生说我命相不好,最长也只能活到三十。」她眼神柔软,没有丝毫怨天尤人的表情,说的,像是别人家的事情。
因为脸上那块去不掉的胎记,走投无路的双亲只好拿她的生辰八字去批。
不批还好,江湖术士直言,她命早夭。
双重打击,认命的人大概就死心了,偏偏她那对父母韧性十足,就是不认输。
她不信江湖术士那一套,相反的,她爸妈是人家怎么说就怎么信,这就是代沟。
既然都是这种差劲的命格了,干么非要去拖个垫背的?
也许,要是能找个倒楣的替死鬼男人,做人家父母的压力会少一点吧。
「妳看起来不是很在意。」
她笑的没有任何腼觍,噘起的嘴有点可爱。「反正又还没到,紧张什么,生死有命,老天爷要来收你的时候你想逃也逃不掉,无谓的挣扎太浪费力气。」
「妳这么不在乎性命?」
「就算在乎,我的人生也没好到哪去,就拿我脸上的胎记来说,还不是人见人怕……」
「它已经拿掉了。」
真是不可思议,拿掉印记的她竟然从不起眼的丑小鸭变成了天鹅。
窈窕婀娜的身形,纤细苗条的四肢,双眉攸长,跳动着光芒的眼如灿星,原来去掉太过显眼的紫红色胎记后,整个鹅蛋脸的轮廓清晰而突出,罗列美女之林一点都不为过。
「是你帮我弄掉它的?」她来就是要把这件事搞清楚。
神气掀起一道眉。「不然妳以为它怎么消失的?」
「我不明白,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我要说妳那丑颜色是我弄上去的,妳信吗?」
「不可能,我妈说过那是我从娘胎就带来的。」
他恶质的笑,把五指伸到眼前细看,然后斜眼瞄她困惑的表情,继续丢震撼弹。「我是不知道从以前到现在妳轮回投胎了几回,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它一直是跟着妳的。」不管哪一世,皆然。
「你……有病?」
「像吗?」
「你的话不能说服我。」科学昌明,这种话说出来谁也不信吧。
「是妳来追根究底的,信不信跟我没关系。」
「你以为你是谁?」他的话叫人毛骨悚然。
他笑的更畅快。「妳不会想知道的。」
弱肉强食的人间世界住的可不一定都是人。
锦玉女捂住脸,只觉得自己被耍着玩,血气往上涌,「装神弄鬼很好玩是吗?」这些玄之又玄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就像她铁齿又硬颈的不信自己会早夭。
她来错了!这男人根本神经不正常。
「看起来妳很不满意,要不……我还可以把它放回去。」捉弄她真有趣,呵呵,她气坏了。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不可一世,那神气的模样就是世界全在他的掌握中?蒙眬中只有想掐死他……还有一种说也说不上来,像是……心折成分的冲动。
没道理!她肯定是被怒火冲昏头,肾上腺素反应不正常导致的怪异反应。
「小狐管家!」她扬声喊道。
神气没阻拦她突然的动作,倒是兴趣盎然的扬起一道眉。
真奇怪,她带给他的乐趣总合起来比这几百年都要多,再往上数的几百年有什么让他不无聊的事呢?
细想……是有的,那是遇见了好几世前的她。
心里的浑沌有些明白了,会恶作剧的在她脸上作记号,会一眼就认出她来,会一而再的纠缠,有多少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无从留下,有多少人闯进他的生命却只是惊鸿一瞥,他向来无情的心却独独留下她经过的痕迹。
他蹙着眉恶狠狠的盯着锦玉女的背影,她只觉得两道火般的目光快要把她穿烧出窟窿般的洞来,浑身不自在。
拜托,她什么都还没做好不好?!
小狐管家从帘外出现。
「小姐叫我?」他眄了眼自家主子,见他没反应,对锦玉女的态度也就继续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给我两桶油漆。」
「啊?」
「越快越好。」
「是。」这小姐怎么老跟他要油漆。
虽然摸不着头绪,还是赶快去办理。
「妳拿油漆做什么?」被勾出了兴趣,冷眼旁观的人不得不问。
「你等一下就知道。」要卖关子,可以,大家都会。
互相考验耐性看他会不会跳脚?就不信他八风吹不动的表情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十分钟后,神气终于神气不起来了。
「为什么刷掉它?」
抹掉自己的心血结晶无所谓吗?
「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我的字。」那堵写上十字诗的墙壁被锦玉女刷掉长长的痕迹。
「妳以为妳是谁,看得出来本座的喜好怒恶?」他眼像黑宝石,难得的流逸出四溢光彩,慑动人心。
锦玉女有些怔然。他,这么好看,简直叫人怦然心动。
可恶,她今天是怎么了,老觉得他特别?
别再魂不守舍了!
「如果连雇主起码的喜恶都不知道,我这几年也算白混了。」
「那是妳的事,我没说毁掉就不许毁!」
「就像你拿掉我脸上的胎记,你尊重过我的意愿了吗?你没有,你从来都不知道尊重别人是怎么回事吗?」她吼回去。
「没错!我就是凭喜好做事!」
「鬼扯!」
「要知道本座是不是鬼扯,妳住下来看不就明白了?」
住下,这是什么提议?「孤男寡女,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打什么歪主意。」
神气忍不住大笑,笑的神采飞扬,意兴飞湍,笑的直拍大腿。「我活了几千年,什么美女没见过,我告诉妳,妳小时候真的不美丽,到这一世,还是很普通呢。」
这人……简直恶毒的令人发指!
比起以前嘲笑她的那些人,他的精采简直超过一百万倍!
「这里的房间随妳挑,不过,在这之前,先把本座的墙壁恢复原样,我下次回来的时候要看到。」
这人到底用什么养大的,除了命令独裁,懂不懂什么叫绅士应该有的礼貌?没有!显然养大他的人没有教会他这一项。
「谁要跟恶魔住一起!」她吼得大声,怕他「耳聋」听不见。
神气掏掏耳,径自往前。「妳叫不到计程车的。」
「我就不信!」
「哈。」他冷嗤。
像是对付顽劣的小孩,他耸耸肩,也不管掉下肩膀的袍子,越过重重纱幕,身影已薄。
被短暂春光勾去心魂的锦玉女眨了眨眼,再回过神来,唇枪舌剑的人早拍拍屁股不知去向,留下了她一个人。
她抹脸,孰不知还拿在手里的刷子就往小脸抹了过去,很幸运的,她的素颜马上增添了色彩。
她懊恼的丢掉刷子,梭巡少了神气后的大厅。
没有生气的宅子,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是为了什么?
她气什么,就因为没有要到答案。
问题太多,答案挂零,她大老远的跑来毫无收获。
这趟路,真不值得!
不过,她到底想在他身上挖掘什么?
唯一确定的是,她脸上那块胎记已经不是重点了。
呆呆的坐下,老实说,这谜样的男人已经把她的心占据了。
她是怎么了?
第五章
吴王夫差为了取悦西施,曾在灵岩山上造了馆娃宫,这座宫殿里有「响履廊」,只要西施穿上木屐,腰细铜铃在琴台上翩翩起舞,就会发出如铃般清脆的音乐不绝于耳。
这间宅子最有趣的地方,居然有座跟「响履廊」一样的琴台,就在通往二楼的阶梯上,顺着锦玉女恶作剧写上的儿歌叮叮当当的音乐不停。
也不过一天的工夫,他是怎么办到的?
她不按牌理的踩着阶梯,撩起裙子,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玩得非常快乐。
而在宅子的另一处。
烟花袅娜,廊下硕大的牡丹盛开,放眼延伸而去,牡丹花种竟有几亩之多,各色花朵竞妍绽放,蔚为花海。
吱──噪音……(更多、更多的噪音……)
打从屋子里传出来的叮咚的琴声可见那个人没半点音乐天份,连最基本的也没有……
「爷,要我去阻止小姐吗?」手上的杯盘抖了下,酒壶清脆作响。
宅子的隔音设备做的太差,差得他想撞头。
「反正只要不放火烧房子,都随便她。」这房子没什么规矩非要遵守不可。
「您真的要让她住下来?」
「不行吗?」
「您不怕她知道您的身分?」
他旋转五杯,表情莫测。「你的问题真多。」
「现在是非常时期,把小姐带在身边,有麻烦的。」
「本座没怕过事,更不怕上头那些玩意。」瞄了眼蓝色的天空,就这么着,青空竟然劈下一道雷,闪电就近在咫尺,差那么一点神气的衣袂便成焦黑,不过运气差一点的廊下牡丹花却成了替死鬼。
神气文风不动。「恐吓我?」居然拿他的荷包牡丹跟紫荆五星出气,孬种!他伸出中指,朝朗朗乾坤比了比。
天际轰雷阵阵。
小狐急了。「主子……」
「急什么,要我的人头有种下来拿,缩头畏尾的藏在上面算什么?!」
「爷,拜托你别再挑衅了!」
天雷耶,小小九尾狐狸后代的他可是很怕。
「要是觉得我保不住你,可以回你的族人那里去,我不拦你。」不过就一道雷,有必要怕成那样吗?
小狐挺胸抬肚,正气凛然。「我没有亲人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神气还要说什么,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原来,这里……别有洞天耶。」哗,小小的头颅打从朱红色的圆柱探了出来,杏眼里全是兴奋。
有湖,湖里有小船,岸上有花,万紫千红,美不胜收。这些,之前都没有,一夜之间的魔法,叫人叹为观止。
独揽风华的山光水色,真是享受。
这地方,什么都不做,单单坐着就很赞。
要是能坐上船游一趟湖,肯定过瘾。
至于船夫……请某人发挥一下尖头鳗风度应该没问题。
几分钟后,神气真的客串起划船的船夫来了。
让小船荡进湖心的他不由得抱怨,「妳是不是该考虑减肥了?」
没事找事做,这湖有什么好游的?满心不爽的神气不甘被降级为船夫。
但是,他大可拒绝不是?!
刚刚竟然被她的嫣然一笑勾去魂魄,傻呼呼的跟着下来。
烟硝味重的唇枪舌战绝对不适合这样优美的景致,不过,有来无往非礼也,锦玉女一手撩拨着清净的湖水,含嗔带痴的唇却也没闲着。
「连船都划不动,根本没资格叫男人!」
狠角色,可以!
她这带着小辣的脾气说也奇怪居然很对他的脾胃,被她冲撞过几次,只觉得越来越有趣。
就让她见识一下所谓的男子气概吧!
深黝的黑目里漾起跳动的光芒,湖心无风起浪,白浪一掀就是几丈高度,小舟在惊涛骇浪里颠来覆去,几遭快要灭顶。
神气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笑得很魔鬼。
锦玉女拽紧船舷,衣衫全湿的她瞠大美目,等风平浪静,这才庆幸的捂着胸口。
「太壮观!太刺激了!好好玩喔!」
什么?有人修长的眉头打结了。
「这风浪是你叫来的?」她双颊染脂,眼里躲进了满天星斗。
他无可无不可的哼声。
从来不曾乱过调的心居然狠狠的心悸。
「我想看雪景。」她娇憨的提出要求。
「我干么要满足妳?」
「好啦。」
「哼!」
「人家没看过下雪的样子嘛。」从小到大,因为自卑,她哪里都不敢去,台湾哪个观光景点从来都只是纸上游。
「嗯哼,妳对我的身分倒是适应的很好。」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这是一个任何事情都会发生的年代。」
「是吗?」
不管他的讥讽,锦玉女双掌合十,作要求状。「好不好嘛,人家长那么大从来没看过下雪是什么样子,要是可以我也想看看风柜斗的腊梅有多坚忍,春天的桃花是怎么舞春风,合欢山是什么样子,清境农场里的羊咩咩是不是真的那么臭,还有拉拉山的水蜜桃……」
她的愿景那么小,小到叫人无法拒绝。
云移风动,日头偏西。
呔,怎么,要走了?现实的女人。
锦玉女笑的甜蜜,鼻翼里都是水蜜桃粉嫩嫩的甜滋味。「今天收获好丰富,谢谢招待啦。」完全是一派公事公办的口吻。
也不想想在人家家里A了多少东西,毫不诚恳。
她当这里是游乐区,一天游览完毕,自然要回家睡觉。
「主子,您就让她走了?」头一遭这么大方的爷,叫人惊惊。
「为什么不?」神气伸了伸懒腰,没有半点可惜颜色。
从来不觉得时间飞快,今天,竟然希望时间走慢一点。
「小姐是您命定的那个人吗?」
「那不重要。」问题是只要他看顺眼。
「主人!」死劫,可不是玩笑,但是看的出来他主子是真的不在乎。
「她会回来的。」
神气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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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生,对什么都不强求。
没有特别谈得来的朋友。
感情一片空白……商金童?她不敢想,他有个视她如蛇蝎的妈妈,老是怕她忽然改变心意要赖给她天上地下无双的优秀独子。
有时候被逼急了,她真的很想对商妈妈说她锦玉女的胃口没那么好,叫她别毛得像只老母鸡,只会冲着她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