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石婉婉是有一些莫可奈何的。如果不是因为齐让根本不敢与玫瑰开口,那个骄傲的男人应该死都不会肯欠下她这个人情。她是很高兴当债主啦,可是当得这幺辛苦,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玫瑰,帮你家阿让想想。他已经没有兄弟了,你不能让他连妹妹都没有了。”
“……可是,我想要回去。这里不是我的房子,我想回我的房子。”
抱住了眼前的被子,玫瑰连说话都有一些孩子气了。记忆太多了,要全部都带出门,那是不可能的。只有在那个房子里,她才能一直一直想着柯杰……记忆,全部都放在那里。
“那我们来岔开话题?聊聊你怎幺不是爱上齐让吧!小朋友可是很好奇的哪!”
合起书本,石婉婉一脸无所谓地提问。没诚意又怎幺样呢?安慰人又不是她的专门。
“……怎幺可能爱上齐让呢?”
有一点点恢复正常了,玫瑰是有一些苦涩的。怎幺、会爱上齐让呢?阿让的性向从来就都不是秘密。但不论是他,或是她。都自觉他们不可能爱上齐让。
“我很喜欢阿让,但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他。不可能爱上他。”
*****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幺想,不过叫玫瑰爱上我是有点困难。啊,当然这跟我的性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又不是秘密。”
把手上的工具一样一样拆开、检查、清洁。齐让皱眉,有点抓不住螺丝该不该换诸如此类。
啊!还是换掉好了。
“可是怎幺会是爱上柯杰呢?这样说起来,应该是你比较帅,比较厉害吧!?”
眼睛盯着齐让的动作,不过脑子里则是百思不得其解……照齐让的说法,柯杰显然是个个性很奇怪的人?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脚、稍微看不顺眼就破口大骂,不过范围显然是把齐让与玫瑰排除在外——严重的偏私、大小眼、破坏狂。警车杀手、嘲笑警察的专家……还有什幺吗?听柯杰的生平听到头晕脑胀,夏雨沛完全不明白,虽然齐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是应该是比那个柯杰好很多吧?至少不会那幺让人满脸线条……
“唔,我是比较帅,比较厉害没有错。但是玫瑰不可能爱上我。”
全神贯注在维修器材的动作上。齐让头也不抬地,回答夏雨沛永无止境的问题。
“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哥哥吧?要说是青梅竹马那种纯纯的爱情,我实在没办法。不管是玫瑰或是柯杰,要对他们产生爱情啊!那实在是都太困难了。”
“可是玫瑰那幺美……”
“你会对你的妹妹产生爱情吗?会对你弟弟产生爱情吗?就算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好了,只要她是你妹妹,我想,你都不会禽兽到把她拖上床去吧?”
*****
“柯杰是‘同伴’,阿让是‘哥哥’。你说我会爱上谁呢?”
啊啊~~上一次能够这样讲话,是什幺时候了?齐让到她房子去的时候,她不敢这样跟齐让说话。因为她不想让齐让以为她希望他留下来;她知道的,齐让不适合过她过的生活。
很平静,很和平。所以,她不要齐让留下来。
“你们不是都一起偷到大的?”
耶?还有这样分?可能这个写成小说会得普利兹奖吧?本世纪,最伟大的小偷之一的成长史。可能心理学者及教育学者都会蜂拥而来。正在胡思乱想,突然,石婉婉觉得鼻子很痒。
“玫——瑰,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挥开玫瑰手上的小纸头,石婉婉给了玫瑰一个大白眼。真是的,又不是三岁小孩?用这幺幼稚的方法把她拉回神来……
“这句话原封不动送还给你。你又在打什幺坏主意了?”
“没事,没事。”
傻笑,要玫瑰继续说她的故事。所以说当警察一点也不好玩啊……石婉婉可是非常怨念的。就为了当这什幺鸟警察,害她少听一堆故事……
“婉婉,我记得你说过嘛?其实如果只有我跟柯杰,你那上头根本不会派你来办这些案子。”
“……想不到你这幺会记仇……”
“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石婉婉故做优稚状地撇过头,玫瑰不禁失笑了。果然,石婉婉的优雅一向都是有限的啊……
“如同你所说,没有阿让,我跟柯杰也只会是普通的优秀小偷而已。而如果没有我们,阿让依然会是最杰出的。虽然他的杰出可能不受欢迎。”
“……这我可不知道。”
“你知道的,可怕的不是‘C?M?K’,是齐让。我跟柯杰比谁都了解这一点,因为我们都是因为阿让才能够成为小偷,而不是妓女,与皮条客。”
她与柯杰或许都有天份,但显然远远及不上齐让。记忆里,他们总是躲在齐让身后。要说齐让是同伴,还不如说像是兄长。他们做不到的,齐让死撑着都会把他们一起拉起来。只要她想要,齐让什幺都给。
柯杰是他的兄弟,兄弟有兄弟相处的模式。而她,是他的妹妹。他竭尽所有地宠她,疼她。在她失去柯杰后,齐让只是做得更多,仿佛害怕,他会连她一并失去一般。
他们,一同失去了‘家人’。
“你家的大贼头最讨厌你说这些。我是不知道为什幺啦!不过我也不太喜欢听你把自己说成这样。老实说,我不认为跟齐让比有什幺意义在。你们是很杰出没错,齐让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天才。”
拔下眼镜,擦拭。石婉婉有点烦恼,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真的把受不受欢迎摆在一边的话,连我们家老大都说,齐让在偷东西这方面绝对是天才。好象天生下来就是要偷东西一样。”
*****
算是在某方面应和石婉婉的说法?总之,接下来的几日,可以说是本仓贵一的恶梦……也可以说是,日本媒体的天堂?
“‘大盗齐让矢言盗尽本仓收藏’……哇!你变成大盗了,出人头地喔,有你的。”
“……我迟早放把火烧光那些报社!”
火冒三丈地写信投诉……真不敢相信!大盗?他是哪里大?会需要这幺了不起的名词!?
“……这个报纸说你是二十世纪的亚森罗苹耶,看起来好神气喔……”
“……是吗?我还以为他们会用鲁邦。”
“……”
陷入属性为尴尬的沉默当中。夏雨沛一脸同情非常地看着耳根已经红透了的齐让;果然,人还是不该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像是开玩笑这类轻佻举动,不擅长,还是藏拙的好啊……
“那些笨记者没有写你什幺?”
放下手上的工作,齐让绕到夏雨沛身后,接过夏雨沛递过的报纸,皱眉。
“这个记者搞什幺鬼?我们只是偷偷本仓贵一,他怎幺写得好象我们老是在作奸犯科?”
“去偷他们家啊!把他的笔啊纸啊电脑啊通通偷光,嘿嘿……”
“……偷那个要干嘛?”
手肘顺势敲击夏雨沛的脑袋。让夏雨沛背靠在自己腹部,齐让没有发现的是,他开始宠夏雨沛了……不知不觉,不知不觉。
“……那个,齐让,你之前讲你是同性恋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不可以。”
“可是仰慕跟爱慕只差一点点,我觉得我开始喜欢你了……”
“别乱说话,不是每个读者都这样想。”
“啊?”
“没事……”
顺手敲了一下夏雨沛的头,然后转身,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没有盲肠,就没有盲肠炎。只要不谈爱情,他就不会跟玫瑰一样。他不会失去,不会心碎。
可以感觉,夏雨沛直接,毫不虚伪的感情。齐让只是背对他,不加以回应。
他只要有玫瑰,偶尔可以接纳他,这样就很足够了。除此之外,他什幺都不需要。
被爱、爱人,他都不需要。他只希望,可以一个人。还有一个偶尔可以停留的地方,这样,就很足够了。
“我不可以吗?我会很爱、很爱你,而且会在你身边,所以,跟我谈恋爱,好不好?”
*****
夜。极深,极深。
有一点点紧张地,拿起电话,齐让深吸一口气,瞪着手上的纸条,按下一串号码。
一声,两声。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电话的那一头传来断讯的声音。齐让瞪着话筒,最后还是叹下一口气,重新拨号。
‘喂,是阿让的话,我要挂掉啰。’
仿佛被揪紧一般——齐让勉强挤出笑意,有点不知道,该怎幺面对电话那头的玫瑰。
“那个,我是齐让。”
‘……你一开始钻牛角尖就不太会花言巧语了。’
带有一点点怀念的语气,玫瑰说着,并没有带着太多的怨怼。离开那个房子,是很伤心的。不过她还没堕落到会因为这个去恨齐让。他们都只剩下彼此而已,不是吗?他与她,都只剩下彼此。
还活着的人,能够思念、能够看见的,都只剩下对方。她很珍惜、很珍惜。
“是啊,我一直一直担心你不会原谅我啊。你会原谅我,对吗?会原谅我吧?”
低声笑说。藏起不安、藏起害怕。黑暗中,齐让点起一根烟,看着小小的火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起来。
“可以吗?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啊,生完气了,所以现在也不生气了。’
她应该要生气多久呢?一天?一个月?还是一辈子?扭亮了床边的小灯,玫瑰窝回被窝,懒懒地,只是耽在一片温暖里头。
‘你呢?在烦恼什幺事吗?’
“你发现了?”
苦笑着,并没有很意外自己的情绪隐瞒不过玫瑰。齐让很清楚,对玫瑰来说,自己是什幺样的存在。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都可以脆弱。
只要,不被发现……是说被发现也没什幺。放下烟,拿起早已不冰的啤酒灌进一口。吐气,齐让闭起眼睛,听见自己在说话。
“他说了。”
‘……你的意思是,小朋友说了?’
“你知道?”
有一点点手忙脚乱。齐让不很自在地转过身,在黑暗里看着自己的光脚丫,脚指头动啊动的。
‘唔唔,小朋友没说。他没你别扭,是个很容易懂的可爱孩子。’
沙哑着声音,玫瑰蹭着温暖的毛毯,低低地笑出声。而还真是闹起了别扭的某个男人,显然是很不高兴没错。
“你发觉了怎幺不早说……”
‘我要说什幺?告诉你小朋友爱上你了,叫你快点逃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坐倒在地上。齐让抱住头,其实很想逃走……是啊!他是听得出玫瑰相当愉悦。
“我的意思是,我被吓到了。那个小鬼跟我们都不一样,他太认真了。”
认真地生气、认真地崇拜。或许他是该认真地羡慕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幺坦率了。他可以冷冷地笑着,嘲笑。至于坦率,那离他太远了。
或许他是坦率过的。在他开始当小偷以前?哼,在他还没出生的那几年,或许他就坦率过。
‘或许是跟我们都一样呢?阿让,你都让他在你的帖子上署名了,我不认为你只是把小朋友当作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玫瑰,我只是不高兴本仓贵一连我的人都敢动。”
‘哦?你的人?’
扬眉,浅笑。这就是重点了,“他的人”?她还以为有此殊荣的只有她呢。如果是以还活着的人来说,那的确就只有她了。在齐让,发出那张帖子之前。
“……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所以把他当作同伴。”
‘阿让,再说下去就描得太黑了。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无可避免地,玫瑰完全被齐让的窘迫以及故作镇定所取悦。放了齐让一马,任由他落荒而逃。应该要说是她的愿望实现了吗?她与他,她的情人。某一个层面来说,齐让实现了某一个他们的愿望。从来没敢说,从来也都不知道该怎幺说的愿望。
一串泪珠滑落在毯子上,破碎。
玫瑰微笑着,偷偷地,告知某个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小偷。
他们的齐让、他们的齐让、他们的齐让……
*****
皱着眉头,瞪住手上的话机瞧。有些事其实不需要跟福尔摩斯一样,也可以大概猜透八九成。比如,玫瑰的电话现在正在使用中。
……齐让一定在跟玫瑰说那个事啦……陷入极度的忧郁当中;但很快又从忧郁里清醒过来。拨下另一组号码,这一回,接电话的人可真是非常地神清气爽。
‘小鬼,找我干嘛?’
“……婉婉,我说了耶,那个,我说了耶。’
情不自禁地傻笑了起来。夏雨沛光是想到,自己已经把那件事……仰慕,爱慕,然后爱上了。当然啦!齐让能怎幺想,怎幺做,那都是齐让的事。夏雨沛心里明白,对他而言,真正重要的是,他说了。
应该是怎幺样去叙述……他说了,就这样?看起来,他也就只能这样了。
‘……我还是觉得你太早下定决心了,天晓得你连自己在做什幺都不知道。’
当然就更别说,小鬼头说自己喜欢的是一个男人。她还以为这必须要挣扎很久,至少要确定对他而言,女人是真的没有半点吸引力……
见鬼了,像她这样活色生香的女人会比不过齐让?朝着天花板翻了个大白眼。石婉婉将电话换过另一只耳朵听,说是生气,也只是因为夏雨沛认定齐让比他迷人而已。
‘你的品味也真是的。看那些画啊古董的就好到吓死人,不过要说看男人,那你的眼光还真是差得可以。’
“……齐让,人很好的。”
很认真地,生气。他知道齐让人是真的很温柔,很好。只是不是对他而已。歪了歪头,夏雨沛突然想到,他好象没听婉婉称赞过齐让?
“婉婉怎幺老是把齐让当作洪水猛兽看啊?”
‘他如果是洪水猛兽就好了。他如果只是洪水猛兽,那全世界的美术馆收藏家跟警察都会放鞭炮庆祝;搞不好还会有更大的庆祝活动吧?’
如果是猛兽的话,那只要开枪射杀就好了。如果是洪水,迁移那些收藏品也不是多幺困难的事。但如果是齐让,那根本就躲都躲不掉。
那个小偷,对世界上大部分收藏家而言,绝对是比什幺洪水猛兽都更可怕。说不定,是比什幺都可怕……
‘不跟你争这个啦,反正你都齐让中毒了。你找我就只是要讲你告白了嘛?’
“嗯。玫瑰那边电话中,大概是齐让在跟玫瑰说我的事吧。”
不知道他们会说什幺……啊啊,玫瑰不知道肯不肯跟他说。会吧、会吧?齐让就是这点不好。一句话可以转好几遍,也不管人能不能听懂……
‘唔,那打个商量好下好?’
变换一下坐姿,石婉婉开始有点好心情了。没办法,一个负债累累的人实在很难有什幺好心情。而她,只好尽力让自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