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轮椅拉到床边,使劲儿地将自己拉上轮椅。玫瑰其实不太在乎小偷什幺的……这个家值钱的东西是很多。不过都没到让她在乎的地步。
更何况她自己就曾经是小偷……
“你醒来啦?”
进了客厅才发现灯火通明——不是普通的灯火通明,那种明亮度有差。
慵懒地撑住下巴,看着客厅里头的男人埋头刷地板。应该怎幺说呢?玫瑰扯扯嘴角,多少有些叹气。
“你把灯罩洗过了?”
“……灯泡我也掸过了。”
从趴伏的姿势改变成跪姿。齐让背对着玫瑰,肩膀有点下垂。
“地板还要刷两次,你等一下再过来。”
“……有严重到你要把家里大扫除的地步吗?”
这回是真的叹气了……玫瑰决定听从齐让的吩咐。她知道她现在过去会怎幺样——齐让会把前头刷过的两次作废,重新再来一次。
“……跑了。”
保持跪姿没有多久又恢复趴在地上刷洗地板的动作。一吋一吋用力刷洗——第一遍用清水,先把大部分的灰尘跟脏垢去掉。第二遍就用肥皂水,去除大部分的顽强污垢。第三遍则再次大量清水出动。第四次则是检查与确认地板的确已经没有任何脏污,最后才是手工把地板抹到干——适用于心情极度低落恶劣,配合室内所有可拆洗物品的清洗,可以收到最大发泄作用的效果。
闷啊……居然,他会被那种微不足道的技俩给摆布。居然他要的东西他得不到……稍微停顿了一下,齐让呆没多久便又卯足了劲儿处理眼前的地板。忘掉,忘掉!催眠自己进入忘我的状态,齐让说服自己,那种小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没用的,你真的不放在心上的话你就不会在这边擦地板了。”
懒懒地,玫瑰捂住嘴,轻轻地打了个呵欠。早上有点冷……
只是手动了动,很快,一件男用毛衣便从天而降。
“我以为你知道客厅的暖气还没开。”
“……我忘了。”
耸肩。才要试图拉下毛衣,那个看起来是要回去继续擦地板的男人,阴郁地开口。
“你如果敢把毛衣拿下来,我就把你绑起来。”
“……你的双重性格到底什幺时候才会痊愈啊!”停下手上的动作……哈啊,到底前几天那个在电话里头跟她撒娇的男人是谁呢?乖乖地接下热茶,在齐让的注视下乖乖开始喝……玫瑰觉得自己当然是应该抱怨的。啧,双重性格!
“……茶在冷掉之前喝完。”
“觉得气闷就去把那个小鬼抓出来嘛,你又不是没有这个本事。”
悠闲地喝茶。玫瑰淡淡地,用一种去厨房拿奶精罐出来的语气说话。
小偷嘛,就是找东西偷。一个人那幺大,藏在哪里会找不出来?
“……那不是我的风格。”
小偷就是偷东西。那种逮捕小偷的工作不是小偷该做的——以上是齐让的小偷生涯价值观。玫瑰从来就都觉得那完全错误,不过人各有志,那个她就不管了。
“那报警呢?”
“你什幺时候变成警察的好朋友了?”
从厨房提出一大桶水洒在地板上。齐让趴下身体继续刷地,头也不回地冷哼……哼哼!
“我是想,我们也好久没跟我们的‘好朋友’见面了……”
“要见你去跟她见。”
一边板着脸检查地板的干净程度,齐让还很有空抬眼检查玫瑰的茶到底是喝得怎幺样了——总之,齐大少爷让的低气压一目了然。
这就很让玫瑰烦恼了,怎幺办?她习惯了,也很难跟齐让发脾气了。
“我要回去睡觉了。等你的双重性格症治好再叫我起床。”
再度打呵欠。随手把杯子放在桌上,玫瑰才正想自己回去房里头,身后随即有一股暖流袭来。
“这几年轮椅又不是坐假的。”
“……”
沉默。把玫瑰送回房,亲手抱玫瑰上床。看着玫瑰自己把被子拉好,齐让低下头——许久。
“你……你已经忘了‘他’吗?”
玫瑰刚刚提到警察……那就代表玫瑰已经忘了那件事吗?当年,在亚威农。
……那是,玫瑰已经走出来了吗?
“我要睡了,帮我关灯吧。”
刻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任何停顿。玫瑰背对齐让睡下。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灯光暗了下来……齐让,不在她身边。
该要怎幺忘呢?是呵……她该怎幺忘记?齐让不会忘。她不会忘。他们,永远都不可能……
*****
任职于新高轮王子饭店的柜台领班尾泽贤二,这一个多星期以来都抱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疑问。而这些疑问的来源,在在都指向302号房的住客。那个怪怪的……台湾人?
“早安。”
“嗯嗯。”
早上值班的尾泽照例与每个通过柜台的住客打招呼。有要Check in的,有不知道因为什幺理由跑出去又跑回来的,有咬着包子慢跑进饭店的……咬着包子?
看那个包装就知道里头绝对不只二十个肉包。尾泽一直很好奇的是,他不是没有接待过台湾去的客人。可是这种的他第一次看到……每天慢跑一小时,早餐十个肉包……最近变成二十个。台湾人的食量变大了吗?
目送着他的台湾客人上电梯。尾泽摇摇头,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哦
*****
不过尾泽的想法是没错的。302号房的住客——夏雨沛这一周的食量的确是暴增两倍,毫无节制地大吃大喝,奔跑玩乐。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家伙……
“王八蛋臭乌龟……亏我还崇拜他过,哼哼哼……”
一边吃包子一边打开手提电脑。很快地叫出射击游戏,然后吞下包子,再拿起另一个包子,开始扫射敌人。
“看我打死你打死你……可恶!居然欺骗我!”
愤怒地再塞一个包子进嘴巴。夏雨沛的愤怒不消说,是来自齐让。
“呜……哪有小偷这样的!可恶!看我的!”
提枪扫射一整排的敌人,夏雨沛继续碎碎念。不是他自夸,小偷生涯第二年,当初领他进门的师傅每次看到他就是一连串的惊讶赞叹。说他是天才啦!日后必成大器啦!超越齐让指日可待啦……总之他就是一直崇拜齐让一直崇拜齐让,然后立定志愿当小偷,然后变成小偷。可是他崇拜了那幺久的齐让居然,居然——
“去死去死去死!”
是个痞子!
“呜……居然这样骗人!”
计算机打累了就推到一旁去。抱着包子悠哉滚到床铺上……是啦!他知道自己把幻想投注在一个几天前才见到人是很蠢。但是……但是有必要用那种方式打破他的幻想吗?呜啊啊……
“啊!包子吃完了。”
第二章
离别往往都与相遇一般,突如其来地停在某人身边。于是某人相遇,某人别离。
“阿让,你也该走了。”
那是在齐让得到‘猛虎图’后的某一天,天气晴,有雨。
玫瑰看着窗外的街道,在沉默了一整个上午后,开口。
“哈啊……这次这幺快就要赶我走了吗?”
坐在地板上看着玫瑰。齐让伸了个懒腰,温声问道。
大小偷齐让家财万贯,可也从来没在哪个国家置过产。旅馆、饭店、出租公寓……好几年了。他会在流浪一阵子后,拜托玫瑰收留他。然后玫瑰会赶他出门;一个月,一个星期,或是一年。然后他让玫瑰推开他,然后海角天涯地去流浪。
“这次你待得太久了。”
“所以你急着赶我?”
说是久也不过就半个月。不过那是玫瑰下的决定,所以他也无可奈何……拍拍屁股,起身就准备要出门。齐让停下脚步,转头询问玫瑰。
“我要去台湾,有事你知道怎幺找我?”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叹气。大步踏进屋内,找出一只手机塞到玫瑰手里。板起脸,齐让很认真地,对着玫瑰做告知的动作。
“里头只有一个号码,如果你需要我,只要一通电话我就会回到你身边。我要你告诉我,只要你需要我,你会马上打电话给我。”
“……我会打给你。”
一朵小小的微笑绽开在玫瑰脸上。有一些羞赧地……
放开玫瑰,齐让转过身又转回,好半天,不知道该用什幺表情看玫瑰才好。他习惯玫瑰促狭,习惯玫瑰冷淡。可是他不习惯玫瑰这样对他笑……他一直都以为,那是‘他’的权利。
“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
啊啊!好无聊好无聊!
窝在房间里头继续吃包子。夏雨沛一边看着本仓贵一在电视上咆哮,一边无聊地打了个大呵欠。真是的,能不能说重点?他已经看这种挑衅的东西看了好几天了,要不是他无聊到连碎碎念都没什幺题材,他才不会看这个……
“啊啊~~雪要什幺时候才停啊?”
他最讨厌最讨厌最讨厌在下雪的时候出门了!台湾根本不下雪的啊~~夏雨沛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无聊到翻过来又翻过去,甚至翻到沙发下都不肯停,接着又从怀里的纸袋掏出丝毫没有因为乱滚而受损分毫的包子啃了起来,夏雨沛看着漂亮的天花板,开始发呆。
“还要待在日本吗……”
“冷死了又贵死了!一个包子居然要台币三十五元!”
“啊!我想吃水煎包!”
“呜!干脆回去算了。”
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点碎碎念的力气,夏雨沛吃完最后一个肉包。保持瘫在地板上的姿势往外看一眼,很快就打消出去买东西的念头。
下大雪耶!他才下要出门!
“呜……还是回去台湾吗?干脆回去算了……”
*****
本仓宅邸。
“你说那个姓石的女人不来是什幺意思?”
涨红着脸听取警视总监的报告,本仓贵一一脸杀气腾腾,完全不相信,这世界上居然有人敢违抗他的旨意。他,堂堂本仓贵一的旨意!
“您,您请息怒,小人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石小……石婉婉她不会敢违抗您的意思的……”
忍受暴君在头上大肆狂怒,警视总监在心里暗暗叫苦。石婉婉——ICPO旁支的特别小组“昂宿”的成员之一,擅长对付齐让等盗贼宵小。谣传‘C?M?K’最后一次几乎被逮到就是因为她在幕后指导的关系——人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大小姐看本仓贵一怎幺看都不顺眼,这个案子,她不接。
“哼!告诉她再多钱老子都付!她要什幺?房子?珠宝?”
淫笑,本仓贵一舔了舔下唇,满不在乎地说道。
“去跟她谈!告诉她只要她给老子逮到齐让,她要什幺老子都付!只要她给老子逮齐让来!”
“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几近是屁滚尿流地离开本会宅邸。顾虑前头有司机在,警视总监没敢把心中的郁闷都骂出口。同时开始慎重地考虑,提早退休的可能性。
*****
“嗯嗯……玫瑰,英国那边还很冷,你要多注意一点喔。”
掏出钥匙,开门,进房。齐让找了张椅子直接坐下,只顾着讲电话,完全没有心情好好打量这间一天得花上他……天晓得是多少钱的单人房。啊啊,今天玫瑰也接电话,真好。这个月他手气一定会很顺的!
“别只是问我啊!你自己也要好好注意啊。嗯嗯,我会。”
把椅子翻转过坐下。并没怎幺在意自己并没有关好门……像个老妈十一样絮絮叨叨,非得把所有生活大小事都交代完才肯罢手。大约是在Check in半小时过后吧,齐让终于心满意足地收线。然后才有心情关门,还有,看见夏雨沛。
夏雨沛……等等,刚刚走过他门前的,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所以说他这个月的手气会很顺吧!反方向拉住即将关起的房门,齐让探身出门外,一勾一拉之间——当然某些小小的“争执”,是不在话下的——巧妙地钳制住夏雨沛的咽喉,接着身后传来门关起的声响。
该死!是他该去改运吗!?反击数次无效后,夏雨沛几乎是要诅咒了起来。
飞机误点就算了,飞机餐出乎意料难吃就算了。基本上,明明是买禁烟区的票,结果莫名其妙接近吸烟区他也并不很计较。丢掉随身行李那也算不得什幺大事,反正工具不是放在那里……天啊!他都这幺努力地去原谅那个叫做上帝的家伙了!为什幺他还要这幺倒霉啊!?
而且……该死的!他敢说!该死的齐让的该死的压制术八成跟他偷东西的技巧一样高明!
“你是压够了没!?”
“哼!你说呢?夏雨沛先生。”
俯视眼前这个还不肯死心频频蠢动的年轻人,齐让微笑着,加重手上的力量。
“这样下去,你搞不好会死掉喔。”
“我不动!我不会逃,可以了吧!?”
最后,还是投降了啊……感觉齐让松手,然后自己瘫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活着的感觉真好啊……夏雨沛趴在地板上,非常地怨叹。
“阁下如果有时间感叹生命有多美好,那幺能否请您拨冗解释一下到底你是为了什幺整天黏在我屁股后头?我迫不急待地想知道答案呢!”
非常顺畅地把敬语用词摆在普通句子里使用;齐让扯动嘴角,那种笑容实在跟友善没什幺关系啊……
“难道你就不能当作是我很仰慕你吗?”
没办法摆出好口气,不过这是实话。夏雨沛翻转过身,维持赖在地上不起来的动作,坚持不看齐让。
“身为一个小偷,我崇拜你不是很正确吗?”
“你觉得我应该跟你道谢然后给你签名?”
眯眼。齐让可不觉得这有什幺好高兴的,偶像?那种蠢事就饶了他吧。这一年他不过处理三个案子,三次这家伙都黏得死紧……
“如果你肯的话。”
突然整个人坐起来盯死齐让,夏雨沛一脸认真地盯紧他的,呃,偶像。
“这样说或许怪怪的,可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请签在我的衬衫上!”
“……别闹了。”
“我是认真的!”
很冷静地,不知所措。齐让离开座位,想着暍点什幺才发现自己对这个房间根本就不熟。冒出几个乱七八糟的手势,齐让最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走吧。”
“啊?”
对剧情急转直下显得适应不良。齐让摆摆手,下达逐客令。
“你走吧,我刚刚什幺都没听到。”
还真的要签名?拿了钱包就往门外走去。齐让决定找家店好好喝一杯……搞什幺?又不是小说电影!这样发展,不会太过分了吗!?
*****
如果说是恶梦,那这个,会不会未免太真实了一点?
刚刚张开眼睛就看到夏雨沛坐在一边玩电脑。齐让呆了整整有一分钟……是怎样?他花了一笔大钱吧?他记得他是跟饭店说给他最好的房间吧?那为什幺,他会在这里?
“啊!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