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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迷情(上) page 9 作者:梅贝尔(梅贝儿)

  「大将军有令,砍下一人的首级,可恢复自由身,杀十人可得一屯长,杀一百人可得百屯长。」她高声大喊着,适时的鼓舞众人的士气,因为许多人是农奴,或是身分低贱之人,若是能立下功劳,往后便能抬头挺胸的做人了。

  顿时,狂风大作、尘沙漫天,只听见战鼓隆隆、厮杀声撼天动地。

  身为将领,冠庭一马当先,冲到最前头,头盔下的清秀脸容被厚厚的尘土给掩盖住,只露出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瞳,闪烁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芒。

  「杀!」

  血淋淋的战争在眼前发生,讽刺的是她的愿望成真了,可是真的身历其境,才体会到和平的可贵,生命的价值……

  她宁可这一切都只是梦……

  偏过头去,瞅见奋勇杀敌的属下,口中发出怒吼,谁都不想死在战场上,远方还有家人倚门盼望着他们的归来。

  咬紧了牙关,冠庭挥动着手上的青铜宝剑,隐约可以听见它砍进敌人的骨头,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可恶!这场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还要死多少人才甘心?

  眼看身旁的兵卒受伤倒地,他们穿的战甲全是皮制的,根本挡不了刀剑,她怒吼的上前为他挡下对方致命的一剑。

  才十六、七岁的小兵吓白了脸,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虽然心中害怕,却也有更多的感动。「将军……」

  「伤得怎么样?」

  他勇敢的摇了摇头。「启禀将军,这点伤不碍事。」

  「好!这样才像个男子汉。」冠庭当下发号施令。「把受伤的人抬到后头疗伤,其他的人继续前进。」

  「是。」众人齐声大喊。

  几个士兵帮忙将受伤的同僚往后头运送,其他的士兵则是训练有素的往前递补空缺。

  一名叫徐澍的校尉来到她身边,拉开嗓门,才能让彼此都听见。「将军,骑兵队快到了,这里由我们来,请将军也一起退到后面。」

  其实以她「裨将军」的爵位,根本不必跟着他们打前锋。

  不是她在逞强,而是要她丢下自己的部属,只顾保命,她实在做不到。

  「等骑兵队到了再说。」说完,她再度举剑街上前。「我不会抛下你们的。」

  他为之动容,颔了下首,举剑朝敌人杀去。「杀……」好像这么喊,内心深处就会自然的生出勇气。

  「杀!杀!」

  地面在震动着……

  刀枪剑戟互相撞击……

  吶喊声四起……

  一道犀利的白光朝她掠了过来,只感到面颊有着些微的刺痛,她双手握住剑把朝对方没有防护的手臂劈去,当场血流如注,倒地哀嚎……

  冠庭告诉自己,不能有任何的感觉。

  在战场上原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为了活下去,她只得再把牙关咬紧,几乎要渗出血来,也不能往后退。

  曾经她向往着能投身军旅,亲自上战场保家卫国,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战争是无比残酷的,除了随时可能战死沙场,还得承受来自精神上的折磨,杀人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高尚、那么理直气壮。

  号角响起……

  浩浩荡荡的骑兵队赶上了他们,身后跟着一辆辆的战车,黑色的战旗高高的竖起,旗帜上绘着鬼面脸谱,那代表着主帅亲征了。

  「大将军来了!」

  「是大将军!」

  「大将军!」

  震天的吶喊和欢呼声让敌人的大军都为之胆寒。

  在这一年又八个月的战事之中,敌军只要看到这面黑色的鬼面旗帜,犹如见到骠骑大将军本人,因为他终年脸上都戴了副铁面具,无人看过他的庐山真面目,加上只要他亲赴前阵,敌军便会连连败退,因此给他取了个「黄泉将军」的封号,形容他是来自阴间的战神,表示敬畏之意。

  战鼓声声催。

  霎时,只见万箭齐发,声势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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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战甲快要压垮她瘦高的身材,上头布满呈现黑色的斑斑血渍,怎么刷也刷不掉,拖着沉重疲惫的步伐,取下头盔夹在腋下,汗水和泥沙让她的脸看来十分的狼狈,连束在头顶的发髻也乱了,不过她还是挺直腰杆往前走。

  老远的,冠庭瞥见军医从营帐中出来,秀眉蹙紧,加快脚步走回自己的营帐。当年鲁起救了全身是伤的她,且相处久了有了父女之情,冠庭便认他为爹,改姓为鲁,她相信在另一个世界的爸爸也会同意的。

  「爹!」

  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她慌忙的奔向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将头盔随手搁下,帮他拍抚背部,让他能顺过气来。

  半坐起身的鲁起咳了几声,「我没事……咳……」

  「都咳成这样还没事?」冠庭倒了杯温茶过来,就着他的嘴,慢慢的让他喝了几口。「我刚刚看到军医来过,他怎么说?」

  鲁起缓了下气,「还不是说我这哮喘之症导至肺气不通,不能再喝酒,否则会加重病情。」

  「我就说你不能再喝酒了,你偏不听。」

  他笑睇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义女。「酒是爹活在世上唯一的乐趣了,要爹不喝,比要爹的命还痛苦。」

  冠庭一脸没好气,「你真是要酒不要命。」

  「今天的战事如何?」鲁起扯开话题。

  她得意的口吻中有着浓浓的崇拜。「他们见到大将军出马,就像缩头乌龟那样撤退了,真是没用。」

  「妳呀!」他忍不住叨念义女几句。「听说妳还违抗大将军的命令,硬是要跟着去打前锋……咳……」

  她有自己的一番说词。「因为他们是我的手下,我有责任把他们平平安安的交还给他们的亲人。」

  「咳咳……不管如何……大将军准会把妳叫去训一顿。」鲁起实在不知道该赞美她还是骂她。

  小嘴张开,她想要辩驳,最后还是闭上了。

  走到营帐外头,那里挖了口井,她吊起一桶水洗把脸,才又回到营帐内。

  鲁起捧着陶碗,将温茶喝完,觑见她进来,一眼就看见冠庭颊上的伤口。「妳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她不在意的说。

  他瞪她一眼,「这是什么话,妳到底是个姑娘家,要是破了相,将来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妳。」

  冠庭不由得失笑。「爹,我这辈子都不嫁,就是要留在家里管你,免得你又偷喝酒,把身体弄得更坏。」她是真心把他当作亲生父亲看待,因为是他到处去找大夫来,偏偏那些大夫一个比一个势利,没有银子就不肯出诊,是他去跪去求才把自己救活,否则她早就失血过多死了。

  「哪有姑娘家不嫁的道理,等打赢了这场战争,爹就去找媒婆,尽快把妳嫁出去。」鲁起颇多感叹。「当初救了妳之后,就该把妳留在家乡,不要让妳跟着,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大口的灌了几口水,「这样有什么不好?」

  「姑娘家就是要在家中相夫教子,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妳凑什么热闹?现在可好了,还有了官职,当上了裨将军,万一让王上知道妳是女子,这可是欺君大罪。」

  「爹,目前知道我是女的没几个,你就不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先把身体养好再说。」冠庭打断他的叨念。「只是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我真是愈来愈觉得它打得莫名其妙。」

  鲁起横她一眼,「咳咳……不要胡说。」

  「本来就是,王上就只知道说要打赢这场仗,可是他有关心过军营里所有的弟兄吗?那些不幸战死的士兵连个抚恤金都没有,甚至连原有的军饷也没拿到,要他们的亲人情何以堪。」

  「庭儿!」他厉声制止。「咳咳咳……」

  她咽下舌尖的话。「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激动。」

  「隔墙有耳,妳这样大放厥词,万一让护军都尉听到了,妳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鲁起紧张的看向帐外,担忧的提醒她,所谓的护军都尉就是朝廷派到军队里监视的官员。

  冠廷嘲讽的咕哝。「我才不怕那些抓耙子。」

  「什么?」

  「没什么啦!」她知道他们都是愚忠,若非为了报答鲁起的救命之恩,还有跟在自己最崇敬仰慕的骠骑大将军身边,冠庭才不会为那种不顾士兵死活的君王卖命。「爹,你躺下来歇一会儿,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喝酒了,谁敢偷偷拿酒给你,我就用军法处罚他。」

  他不由得大惊,「庭儿……」

  「就这么办。」冠庭憋着笑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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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三更半夜,军营静悄悄一片,只剩下值班守夜的士兵,冠庭这才提了桶水,来到比较无人经过的树下,用块布拧湿来擦身体,一边发出呻吟,双肩早被战甲给磨到瘀青长茧,还有一些大大小小早已结痂的伤口,虽然不在意留下疤痕,但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唉!好想痛痛快快的泡个澡。」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汗臭味,活像在猪舍里打过滚,都快被熏晕了。「我真想念家里的浴缸、马桶和水龙头,以前都不觉得那些东西有多重要,来到这里之后,简直像是生活在蛮荒里,要什么没什么,偏偏连手和脚都不能露出来,都快热死我了。」

  想到家,自然就想到亲人。

  冠庭忍不住泛红了眼,爸爸和大哥、二哥说不定以为她被瓦斯气爆给炸得尸骨无存。当她清醒之后,发现挂在脖子上十几年的绿陨碎成好几块,像是替主人挡去了灾难,才让她得以存活下来,不过却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吧!可惜她没办法联络到他们,否则真希望能告诉他们一声,她还好好活着,只是在另外一个空间罢了。

  不能哭!她孩子气的用手背抹去泪水,就怕一发不可收拾,真的嚎啕大哭起来,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要是意志软弱下来,那真的不知道未来该如何熬下去,所以她要坚强。

  沙!沙!

  「是谁?!」冠庭机警的回头喝道。

  只见一具高大的黑影就矗立在不远处。「是我。」

  认出对方的声音,她心头一惊,「大将军!」没料到这个时间会碰到他,慌忙将衣衫整了整,起身回话。

  「妳没事吧?」

  冠庭吸了吸气,不让对方听出异样。「报告大将军,属下没事。」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脆弱哭泣的模样。

  月光让他脸上的铁面具看来更增添了几分阴森冰冷,不过他的嗓音却是沉稳醇厚,反倒不会令人害怕,而不自觉的安定下心。

  「……碧落都跟我说了。」沉默片刻,他再度开口。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啊!」碧落是军医的女徒弟,也是整个军营里除了军医之外,第二个知道自己真正性别的人。

  「妳该知道这可是欺君之罪。」早知她是女子,就不会让她继续待在军营。

  「大将军……」

  大将军声音平稳内敛。「妳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原本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该让妳离开军营,不过如今妳已经成为我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少了妳,犹如断了一臂。」

  能听到这些话,冠庭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不愧是她最崇拜的人,在她心目中,大将军就是她的赵子龙。

  「本大将军再问妳一次,如果妳要继续留在军营里,万一秘密被揭穿了,王上降罪下来,妳会后悔吗?」他问。

  冠庭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净是义无反顾。「属下不后悔。」

  「本大将军也不会因为妳是女子,而对妳有特别待遇。」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不过面具下的黑瞳彷佛是在微笑。

  她昂起下巴,「属下知道,也不需要特别待遇。」

  「很好。」大将军满意的说。

  冠庭知道自己说服他了。

  「大将军,属下有一事相求。」

  他回过头来,「说吧!」

  「我爹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军医的意思是说最好能够回乡安静休养,否则只怕再昂贵的药材也救不了他。」她提出唯一的要求。「所以属下希望大将军允许,让我爹告病回乡。」

  大将军沉吟一下,「鲁叔的病的确不能再拖下去,我会上奏朝廷,让他尽快回乡养病。」鲁起也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是该替他设想。

  「多谢大将军。」冠庭迭声道谢。

  「往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我。」

  她点头如捣蒜。「我会的……不,我是说,属下遵命。」

  冠庭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不过可能是错觉吧!

  直到大将军离去良久,她才打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真笨,好不容易可以跟大将军单独说几句话,怎么不想办法留住他,问问看他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或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我真是笨死了。」她扼腕的叫道,面对自己的偶像,当然想多了解一点。

  「不过大将军就是大将军,行事稳重,让人信赖……唉!果然是我心目中的赵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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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了一整晚的鲁起,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冠庭照顾了他整晚都没阖过眼。「爹,喝口水。」

  「咳……爹这破身体真是连累了妳。」他知道她需要休息,好应付随时会发生的战事,偏偏自己又不争气。

  她秀眉蹙紧,「爹,你这样说就太见外了,你是我爹,照顾你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爹这两天仔细想过了,决定听大将军的话回乡养病……咳咳……」鲁起面无血色,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不然只会拖累大家……庭儿,爹不在,妳要好好照顾自己……上了战场千万要小心……不要大意。」

  「我知道,爹。」冠庭帮他拍着背,正好军医走进营帐来。

  军医详细的望、闻、问、切之后,脸色很是凝重。「鲁老弟,我就直说了,你这病要好得远离战场,好好的静养才行。」

  「这点我自己明白……咳咳……我已经决定告病回乡了……咳……」

  他点了点头,「这样是最好。」

  「请问军医叔叔,我爹乎日要多注意些什么,这样我才好告诉以后要照顾他的人注意。」她考虑周到的说。

  颔了下首,「自然食物不宜太咸,平日要多饮水,以湿化痰液,有利排痰,还有酒更不能喝了,我会开一张药方子让他带回去,每日三餐都煎来喝,只要半年便有成效。」

  鲁起老脸一垮,「不能喝酒,活着有什么意思……咳咳……」

  「爹,命都快没了,还喝什么酒?」冠庭一脸悻悻然。「我会请隔壁的刘婶多多照顾你,相信她会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老脸一红,「咳咳……妳这孩子,人家是个寡妇,常往我这儿跑成何体统……咳咳……真是胡闹,咳咳。」

  「寡妇不是更好,难道还等着拿贞节牌坊吗?」冠庭吃吃的笑着,「人家刘婶对你那么好,爹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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