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他没死!
他还活着!
真是太好了!
「放肆!」郡守铁青着脸,出声斥喝。「妳竟敢直呼王上的名讳……还不跪下!」说着便一脚踹向冠庭的膝盖后弯,让她站立不稳的再次跪倒。
她吃痛的仆跌在地。「你、你有种再踹我一次。」
郡守气急败坏的想要教训她一顿。「妳敢威胁本官?!」
「夏侯敦!」
不容违抗的嗓音让他浑身一僵。「微臣只是担心她冒犯了王上的天威。」
摸了摸鼻子,退到旁边。
炎玉这才将目光落在眼前伤痕累累的战俘上。「见了朕还不下跪?」
「你不记得我了吗?」冠庭大失所望的看着他,「炎玉,你真的把我忘记了?我的样子也没变太多,应该不会认不出来。」她下意识的抹了把脸,想要让他看清楚自己。
他沉下君王的脸孔,「不准直呼朕的名讳,妳不要命了吗?」
「是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把我忘得一乾二净。」她又失望又伤心的低喃。「怎么会这样呢?难道是我认错人了?可是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会只有我记得呢?」
「跪下!」炎玉再次低斥。
冠庭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她就是跪不下去,因为他们目前的身分是敌对的,要是跪下,就等于投降。
随身保护炎玉的两名禁卫军,上前按住冠庭的肩头,硬是将奋力抵抗的她压下。她的力气比不上人家,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妳叫什么?」他冷冷的问。
她抿紧嘴皮子,偏是不说。
「王上在问妳话,还不快回答?」郡守在旁边催促。
既然被抓了,她就有抱着一死的决心。「要杀就杀,问那么多废话干嘛?」
郡守气结。「妳、妳。」
「听说妳杀了我岩国大军不少人,朕应该马上将妳处斩,将妳的人头挂在战旗上。」炎玉嗓音冷冽无情,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倔强的眼瞳。
冠庭在心里打了个冷颤,不过还是抬高下巴,双眼炯炯。
「我相信你当然会这么做。」
炎玉眼神显得高深莫测。「是吗?」
「换作是霝国的君王也是一样。」这就是古代战争的可怕,无所不用其极,无非就是要重挫敌人的士气。
他深深的看进她不慌不乱的眼底。「妳似乎一点都不怕?」
「没有人不怕死,不过在你下令砍我的脑袋之前,我能不能有个请求?」冠庭的心情反倒镇定下来了,既然都会死,也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说!」
冠庭瞅着他半晌,「我可不可以近一点看看你的脸?」
「放肆!」郡守瞪爆了两眼,就连其他人也觉得这个要求很不可思议。
他沉吟片刻,「妳要看朕的脸做什么?」
「只是想看看而已。」
炎玉看着她良久。「好,朕答应妳。」
「王上……」随侍在侧的小嵩子担忧的想要劝阻。
他比了个手势制止,旋即起身,朝冠庭走去。
紧张兮兮的小嵩子连忙跟在后头,被这大胆的举动给吓坏了。
两名禁卫军也立即将手掌搁在剑把上,唯恐有个万一,可以当场将战俘斩杀,保护君王的安危。
走了几步,炎玉来到跟前,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纡尊降贵的蹲下尊贵无比的身躯。「朕已经来了。」
冠庭气息微喘的仰高螓首,目不转睛的看着炎玉,想找出记忆中的「炎玉」,只是当年那个绝俊纤弱、彷徨不安的美少年已经长大成为俊美高贵的男人,他的眼神冷静无情,知道自己要什么,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你的皮肤到底是怎么保养的?还是这么细、这么白,真让人嫉妒。」她感伤的笑问。
他瞳孔微缩,嗓音嘎哑。「看够了吗?」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担心你。」冠庭眼圈红润,自顾自的说着。「怕你被我害死了,现在看到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忘了我就算了,只要你活着就……好……」由于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让她的脑袋好热,意识也迷糊了。
她身子晃了几下,便软软的倒地不起。
「来人!把俘虏押回大牢!」郡守朝外头吆喝。
炎玉直勾勾的瞪着此刻发着高烧,已然不醒人事的冠庭,嘴角却还噙着笑意,好像再也没有遗憾了,漆黑漂亮的眸底掠过一道挣扎。
「去找个大夫把她的伤治好。」
郡守嘴巴张得大大的。「王上?」
「朕还想问她一些事情,不能让她死。」炎玉怒瞳一瞪,「还不快去!」
郡守连忙点头称是。「微臣马上派人去请大夫。」
「小嵩子。」
身旁的贴身内侍回话。「奴才在。」
「去准备一间客房安置她,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准接近。」炎玉背过身去,不让自己回头多看一眼。
虽然困惑,不过小嵩子可不敢多问。「是,王上。」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子时刚过,客房的门扉被推了开来,惊动了在里头照顾病人的婢女,见到是钦差大人来了,婢女可不敢再打瞌睡,连忙敛衽为礼。
「妳们都下去。」小嵩子摆了摆手,将她们赶了出去。
婢女福了下身便离开了。
炎玉站在床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你也先下去吧!」
「可是王上……」
「难道你还担心他会对朕不利?」他半讽的问。
小嵩子看了一眼躺在木床上,因为发着高烧导致昏迷不醒的俘虏。「那么奴才就在外头候着。」说完便躬身退下。
房门重新阖上,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冠廷的额头上还覆着湿布,洗去污泥的清秀脸容因为高热而泛着异常的红润,像是很痛苦的喘着气。
他盯着她呼吸急促的病容,过了许久,伸出一只手臂,手指轻轻撩开黏在颊上的黑色发丝,排出的汗水把她整个人都浸湿了。
彷佛意识到他的到来,冠庭勉强的撑开眼皮,想要看清床畔的人影。
「炎、炎玉……」
面颊抽搐了下,「朕已经说过,不准再直呼朕的名讳。」
压根没听到他的抗议,冠庭喉头陡地哽咽。「炎玉……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我忘了?我们是肝胆相照、祸福与共的朋友……你都忘了吗?」
「朕可从来没承认过。」炎玉对她的指控很不以为然。
冠庭扁了扁嘴,「你好过分……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我想回家……我好想爸爸……还有大哥、二哥。」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再故作勇敢,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发间,在她的世界中,二十岁还只是个受到家人保护和父母宠爱的年纪,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却得面对人生最黑暗、最残忍的遭遇,有几次更是徘徊在生死存亡的关卡。
在昏昏沉沉当中,冠庭才能放纵自己,哭得好伤心。「我要回家。」
「好了,别哭了。」炎玉用食指抹去那道泪痕。「朕要是有办法的话,马上就送妳回去……可恶!妳跟来做什么?朕可不会因为妳救过朕一命,就对妳以礼相待,妳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像是被火烫到一般,他猛地缩回手去,口气忿忿的低咒,好像这样就可以跟她撇清关系了。
不再多停留,炎玉义愤填膺的踏出房门。「是谁在照料这名俘虏?」
「大人,是奴婢。」两名婢女上前跪下来说。
炎玉脸色冷峻,「好好看顾她,直到她完全清醒为止。」
「是。」这位钦差大人的派头还真大。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王上?」小嵩子看着在轸宿城郡守特别拨下的院落中,宛如困兽般来回踱步的君王,自从担任贴身内侍以来,还没见过他如此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按捺下压在心头的闷气。「什么事?」
「王上,已经卯时了,都快天亮,还请王上安歇。」
炎玉撇了撇朱红的嘴角,「朕怎么睡得着。」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五年前那个慌乱失措的少年,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事。
该死!这到底是谁开的玩笑?
藏在袖袍中的大掌握成了拳状,心中天人交战着。
他究竟该如何处置她?
心思敏锐机伶的小嵩子很快的看出端倪。「王上自从去看过那名俘虏后,似乎就变得心神不宁,如果有什么奴才能做的,奴才愿意为王上分忧解劳。」
「没有任何事是朕解决不了的。」彷佛同样在告诉自己。
小嵩子没再多嘴,伺候君王褪下袍服就寝。
炎玉睡意全无的瞪着帐顶,和冠庭相处的点点滴滴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这五年来,他不曾去想过,以为已经彻底的把它遗忘,其实不然,它是如此清晰的活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猛地坐起来,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俊脸两侧,掩住他复杂难懂的神情……
第九章
等到冠庭完全退烧,意识也清醒,已经过了两天,不过她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伤口虽然经过处理,不过还是要经常换药,甚至还会留下疤痕。
奉了王上旨意前来拿人的小嵩子用着挑剔的眼光,还算满意的看着她换了套干净的衣裳,长发束在头顶,还是做男装打扮,不过看来干净多了,也比较能够见人,而且是谒见君王,才点了点头。
「快走吧!王上正在等着妳。」
那具原本就纤细的身子骨看来更清瘦了,她脸色苍白,连站都还不稳。「要杀要剐一句话,何必这么麻烦。」
「妳可别不知好歹,是要自己走,还是让人架着走?」小嵩子对敌人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冠庭虽然心里呕得要命,要不是军营里出了内奸,她也不会被抓,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我自己会走。」
连走路都显得很困难的她,还是咬紧牙关,迈出步子往前走。冠庭心中很是疑惑,既然她是敌方的将领,为什么还要请大夫医好她?还是有什么阴谋?该不会是想劝降她吧?
走进这间全是用民脂民膏盖成的华丽厅堂,瞅见炎玉坐在里头,冠庭神色有些激动,不过旋即想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一颗心又冷了下来,不想让对方以为自己怕死才半路乱认亲戚。
小嵩子低喝一声,「见了王上还不跪下?」
「要我跟他下跪,除非杀了我。」冠庭嘲弄的说。
他当下气结。「妳!」
「你们都下去,不准任何人接近一步!」炎玉面无表情的斥退所有的人。
闻言,两名禁卫军跟着小嵩子到外头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厅口。
冠庭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也失去耐心。「不知道赤帝打算怎么处置我?是要把我斩首示众,还是要五马分尸?如果可以让我选,赐我一碗毒药比较快,我不要死得太痛苦。」
「如果朕要妳投降呢?」他沉吟一下,「只要妳愿意投降,朕可以免了妳的死罪,留妳一条小命。」
啐!果然让她猜中了。
她低嗤一声,「办不到!」
「妳真不怕死?」炎玉怒气勃发的问。
闭了下眼皮,「我怕,可是我也不能投降,我不能对不起大将军,对不起救了我的爹,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信念。」
炎玉俊眸陡地瞇起。「妳是说骠骑大将军?妳这么在意他的想法?」
「那是当然,因为……因为他是我最崇拜仰慕的人。」冠庭难得露出女子该有的羞涩,就像那些说到心上人的姑娘,一脸欲语还休,没注意到炎玉的表情丕变,眼底被妒火给占据了。
他嗓音绷紧,「妳喜欢他?」
「这是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冠庭着恼的瞪他一眼,「要我背叛大将军,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无法克制的酸意宛如泡泡般,从他的心坎里不断冒出来,几乎淹没他的理智。「妳心里崇拜仰慕的男人还真是多,这么快就变心了,那赵子龙呢?已经被妳抛到脑后了吗?」
「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变心?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赵子龙……咦?」说到这里她突然领悟到了什么,两眼张得又大又圆,死瞪着他,接着大叫一声。「啊!」
在这个世界,知道她的偶像是赵子龙的除了炎玉之外,没有别人。
冠庭气急败坏的指着他的鼻子,手指还因为过度激动而不停颤动着。「你、你、你根本什么都记得对不对?为什么要假装不认得我?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伤心难过?你居然敢要我?」
「朕有说认得妳吗?」炎玉把脸一撇,哼了哼气,打死不承认。
都摆明了在要她,还敢狡辩,她怒极攻心的冲上去打他。
「你这还算不算是朋友?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他俊脸布满着恼之色,伸臂抵挡。「妳怎么还是这样粗野无礼?妳再敢打朕一下,朕马上叫人把妳拖出去砍了!」
「都是你!都是你!」冠庭一阵拳来脚往,对打了几招,眼眶倏地含着泪水,愈打愈生气,把这五年来所受的苦发泄在他身上。「你快想办法送我回去,我好想回家。」
炎玉腹部挨了一拳,恶狠狠的扣住她的手腕,「朕要是有那种能力,也不会流落到妳的世界去,妳打够了没有?别挑战朕的忍耐程度。」
「我真的回不去了吗?」她抖着唇问。
他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幸灾乐祸。「妳现在总算可以体会当年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吧?」
证实了自己的忧虑,冠庭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再也站不住脚,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我真的回不去了。」原本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至少让她回去跟家人见上一面,让他们知道她还好好活着,可是现在这个希望完全破灭了。
他心中疑点很多。「妳是因为那次的爆炸才会来到夔吗?」这未免太好笑、太讽刺了,她什么地方不去掉,偏偏掉到霝国?
过了半晌,她才收拾悲伤的心情,娓娓道来。
「那时我还真的以为会被瓦斯气爆给炸死,可是当我意识完全清醒之后,才知道是爹救了我,他叫鲁起,是霝国的人,要不是有他,我就算没被炸死,也会失血过多而没命……由于他到五十岁都是孤家寡人一个,连老婆都没娶,所以我就认他当爹,算是报答他救了我一命。」她简单的说明经过。
「妳是名女子,为什么会加入军队?」炎玉又问。
冠庭丢给他一颗白眼,「这道理还不简单,就是为了钱。原本我只是打算女扮男装混进军营里当个打杂跑腿的,每个月还有军饷可以拿,这样我和爹两个人存够银子,等战争结束之后回到家乡便可以过好一点的日子,想不到……想不到才过没多久爹就病倒了,他好歹是个屯长,可是一病倒之后就领不到半文钱,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代替他上战场。」
他俊脸一凛,「那妳还真行,一上战场就杀了朕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