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当头下去,三龙也只好跟随,水月和女娲并肩,问起事端,女娲细细地说了,说到激动处,雷还不住大骂几声,只缀得天上耀眼生光,雷动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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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和云微服查探。禹为了行程能简便快速,身边只留下了大待卫更靖,可朝中大老们生怕出了意外,明的暗的少说也召集了几百人暗中保护。
各州牧虽然接到通知不准迎接也不准铺张扰民,但谁也不希望在君上经过自己的领地时给君上留下恶劣的印象,因此各种名目的扫除整饰也就大家心照不宣,领地加强巡逻不说,连无家可归的游民乞丐也都迅速安顿,务使君上一路平安,自己也就平安。
禹和云沿路向人问起酒村,有些百姓说的绘声绘影仿佛亲眼目睹一样,一再追问,才说是听某某人说的,再问某某人,也还是听大家说的;问到后来,各种离奇怪涎的传说都有,凶手到底出自何方却依然没个准头。
今日来到了酒村上游的悦来客栈,刚一坐定,就听得左首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叹道:“唉,酒村已毁,叫我上那去找阳明三酿给我家老爷啊!”
一名和他同桌的大汉接道:“不知是哪厮干的,我纪冲要是遇上,定不饶他!”
“纪兄正值壮年,怎么?也需要这阳明三酿吗?”此话一出,客栈大半客人都笑了出来。
云招来伙计一问,那伙计道:“那阳明三酿是酒村的招牌,听说喝了此酒,就算是八十老翁也能生龙活虎!所以酒村一毁,不知有多少姑娘要守活寡了呢!”
伙计也是个爱说话的,见云微微一笑,更加兴奋的续道:“这酒原先还不叫阳明三酿,是一位文人嫌原先的开春酒名不雅,这才改名的,要不,朝中的大臣们招呼家人来买,这名儿怎说得出口呢?“”伙计的话声加大,邻近的一听都不自禁地笑了出声。
禹不禁皱了下眉。眼看那伙计还要卖弄,他招手叫过,拍了一下那伙计的手,“原来如此,多谢老兄了。给咱弄点小菜来如何?”
那伙计只觉手底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一袋贝钱,那伙计喜出望外,连连称是,退下忙活去了。
一旁的更靖不禁莞尔。禹君虽是当今君上,却由于出身乡间市井,反而比他这个武术世家出身的待卫更懂得市井之道。
更靖看了一眼另一边坐着的人。云辅臣依旧是平日一贯的浅笑,眉间却又多了几分忧郁。坐在人群间心思却不知往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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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了秦淮酒村,怒气发作过了,酒意也跟着上来,雪舞一连几日都觉得燥热不堪,今日又是一股燥热自下腹袭卷上全身,雪舞只觉得要脱下全身衣物才觉凉快,忽闻不远处有水声,雪舞如久旱逢甘霖,欢呼一声便直奔水声来处。
拨开草丛,雪舞等不及脱衣就纵身而下,清凉的洗涤令雪舞舒畅地闭上眼,突然拨喇一声,雪舞眼前出现了一位妙龄少女,雪舞怔了一下,那少女未着寸缕,更是羞得满脸通红,躲进水中,只露出一双大眼。
虽是如此,但这突来的刺激还是让雪舞身上的燥热攀升,他忍不住呻吟出声,连清凉的池水也不能减轻一二分燥热之苦。
那少女看雪舞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亦不禁害怕起来,正当转头欲游走之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啸声,少女不禁回头一望,哪知这一回头竟是白茫茫的一片,强风挟着水珠迎面而来,少女昏了过去。
“金环!金环!你在哪里?”
一声声的呼唤,让唤作金环的少女从朦胧中醒来。
金环只觉混身酸软,正欲起身,一阵刺痛又让她跌坐了回去,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怔了半晌,才记起方才那人对自己的接触是多么亲腻,不由得双颊泛红。
此时,众人亦寻到这山洞,那酋长见女儿这等模样,不由得一阵凄苦,女儿说要游水,一去就是数个时辰,他不放心这才率众出来寻找。看这情势,女儿怕是给人欺辱了。
酋和的老泪几乎就快忍不住,女儿今后该怎么办呢?
身后的这些帮手如今变成碍手碍脚的人……说不得,待会得全杀了,才能保得住女儿清白。酋长一面寻思,一面缓缓走近,脚步却不自主地顿了一下,这才发现女儿竟坐在一个极大的脚印中,酋长本来甚是难过,一见这脚印,却登时满脸喜色,在众人不知所以间,酋长突然拜倒,不住口地喊着:“神龙降临,天佑圣女,圣女啊!”
原本担心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神龙降临,女儿居然有这等福分,真是天佑苗族啊!
酋长一边喊着,一边以额叩着地上的脚印边缘,众人原本狐疑的神色全转变为尊敬崇拜的眼神,一瞬间便全数拜倒,大喊圣女。
金环兀自恍忽,众人已替她披上丝袍,护了回去。
第四章
一阵心悸陡然传来,云突然弯身呕出了一口血。
“云?”禹大吃一惊,急忙扶住他,树林里突然发一声喊,一群蒙面持刀的强盗冲出,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了起来。
“不碍事。”云缓缓的说道。突然传来的心悸如此强烈,他心里一股不安急速涌上,牵动旧伤才会再度呕红。他习惯的应答着不碍事,其实却已站不住,软软地靠在禹的身上。
禹只急得满头大汗,眼前这群盗匪虽然凶恶,但侍卫就在周围,立刻就会过来解围。但是云的情况……云从来都不会主动靠近他,现在却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恐怕是病得不轻!是群盗匪死有余辜,但一旦厮杀起来,却要耽误云就医的时间!
“你们想干什么?”禹喝了一声。能尽快解决就尽快解决。
强盗头子正要答话,却突然看到前方一群人涌了起来。
待卫更靖原来被禹派去前方侦测,一回头看见情势危急,连忙一个手势招呼,几个训练有素的待卫领令,一瞬间就冲散了匪徒。
强盗头子见机行事,眼见对方不要命似地冲来,要是人质被救走,就无法自保,他斜眼一暗,决定找那个看来文弱些的下手,一个顺手强拉过去,就将刀抵住了云的脖子。也就那么一顿,禹顺利地被救了出去,但云却落在强盗手中。
禹神情紧张地盯着那把架在云脖子上的大刀,咬着牙不敢妄动,更靖护卫在禹身侧,数名侍卫像众星拱月般包住了禹。但对陷于敌手的云,却没有人想出一点办法。
禹几乎想要掐死身边这群死脑筋的待卫。更靖职责所在专门保护他也就算了,其他大群人居然也只会一窝蜂的朝自己涌来,都不知道云的重要吗?
强盗头头眼见对方来者甚多,已经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是交上好运抓到一只大肥羊。就是交了楣运踢到铁板了!抵着云的大刀更是紧了一紧。“相好的,兄第近来手头紧的很呐!借点使使成吗?”说着便往云怀中摸去。
“住手!别碰他!”禹大喝一声。
禹纵使急切,话语中的威严气度仍自然地流露出来,那白脸汉子在禹一喝之下,不自禁地停下了手。
“所有的钱财都由我保管,”禹缓了口气,拿出钱袋,着一侍卫递了出去,“希望你们能网开一面放我们走。”
“果然是上道的。”强盗头头嘿嘿笑了两声,“叫个兄弟上前接了钱袋。”
这群人除了中间那个说话的以外,个个都是佩刀带剑的汉子,只忌惮他手里的人质才不敢妄动;人一旦放了,不立刻冲上来和他们施杀一场才有鬼!“兄弟们,咱们撤了!”
“且慢!”禹一大踏步,“钱已经给你们了,为何还不放人?”
强盗头子冷冷地道:“放人么?只怕我们兄弟不想这么早去见阎君去!”
“我代他去!他身体不好,不能这样折腾!”禹脱口而出。
“禹君!”更靖忍不住喊道。
云虽然明白周遭发生的一切,但人类伤不了他。剑刀虽利,但划下去也刮不开他的鳞。他整副心思都在雪舞身上,他还在思索心悸的由来,却突然听见禹说了那样一句话。
人类是很害怕死亡的,身为帝王的人更是。所以尧才会为了害怕易缺的力量而伤了易缺,但眼前这个人间的君王……竟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由得望了禹一眼。禹也看着他,真心关怀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痛苦。那样怜惜又那样无力。
云突然发现,那是自己第一次去注意禹的眼睛。
这双眼睛一直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吗?他有些迷惑了。
许久以前,他曾经问过易缺,为什么尧伤他那么重,他还要为尧求情,易缺告诉他:“因为龙是有灵性的生物,人也是。”
人也是……
恍惚间,一点灵光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意外的领悟太沉重,不是他这个孱弱的人类躯体所能承受的。
他又呕了一口血。眼一阖,昏了过去。
正在附近查看的斗龙亦发现了这场意外。
“云!”水月忍不住要下凡,却被无梦一把拦住,“别忙!”
雷委实心疼云又再度吐血,瞪了无梦一眼,就要发作,女娲快一步阻止。
“云!”禹眼看云又再度吐血,只恨不得冲过去抱住他,却忌惮于那把亮晃晃的刀,一股深切的无力感袭卷了禹的心头。他紧握着双拳,额角青筋发现,恶狠狠地盯着强盗头子。
强盗头子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手一软,几乎忍不住要放下手里的钢刀。眼看一群兄弟全等着自己说话,他勉强牵起嘴角,“你倒有情呐!哈。”场面话说过,再也不敢多停留,连忙带着大队人马绝尘而去,只想等会跟远点赶快把手里这个烫手山芋丢掉。
“禹君!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一干人皆跪倒在地,不胜惶恐。
“救回云……快去!”禹悲痛已极,大声斥令。
“是。”众待卫领令去了,只余更靖等数十位顶尖高手留守禹侧。
“快!跟去看看!”雷龙一马当先,一瞬就被女娲超越,强盗擒住了云快马驱策,身后一干待卫急急追赶,突然狂风飓起形成风巢,四龙皆被扫退,连地上的两队人马亦无法前进半分。
雪舞?四龙一惊,顶着狂风,直追了去。
迟了一步。女娲拚尽全力,却仍不及风,一座修罗场洒满惊讶和恐惧的灵魂。
云被安置于一块干净平整的大石上,嘴角的血迹已被擦去,水月趋近,端详云良久,无梦叹了口气,再度为云封印了跃动的八心,雷和女娲已追雪舞去了,忽闻步声杂沓,水月和无梦倏地退去。
雪舞御风急驰,心底虽是怨云,但惊觉自己竟碰了苗族的少女时,雪舞不禁心绪大乱,想也不想地就朝云的方向而来,到了中途,只见云吐血,却仍被挟持着,教雪舞如何不恼?出手便将那群强盗立毙掌下。
也是那群强盗合该倒楣,掳错了人,就算雪舞没看见,雷也会大闹一场,叫他们不破胆都不成了。
“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水月难得出现了不悦,指控道。
无梦看着那群侍卫正七手八脚地扶起云,沉默不语。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只有你独自承担天命的沉重。”水月看着无梦。黄帝的话对你真那么重要?
易缺为此败在人生的战场上,难不成还要将云输去了,才肯承认所谓的天命只是一种对龙族不合理的要求?
直到看见禹将云抱进大车,无梦才悠悠地道:“雪舞并不想见到我们,他心里只信任云,你要我如何阻止?”风和云,若能跨越情的障碍,宿命也就不值一哂了。
水月想起秦岭的暴风,酒村的灭绝,再加上这儿几十条的人命,雪舞还得起吗?云还得起吗?不由得一声长啸,没入湛蓝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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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看着昏睡中的云。
从昨天救回他到现在,整整一天的时光过去了,云依然处在昏迷的状态。
大夫来看过了,说是脉象平和却弱,只开了强身补气的药,药也早就着人煎好了,从昨晚捧进这间房里到现在,早已凉成黑褐色的模样。
“禹君。”更靖不安地唤道。虽然云辅臣十分重要,但君上守候了一日夜,滴米未进,早已面容憔悴,再下去,可别两个人都病倒了!“请禹君休息吧。”
禹有些芒然地转头看了更靖一眼。他知道这侍卫的心思。就是因为更靖忠心耿耿,他才会令更靖有随行。可云未曾醒来,他又怎能安心入睡?
“你说杀了那些恶盗的手法,和州牧报告毁去酒村的手法雷同?”
“是。”
禹微微阖上眼帘一会。他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糊涂到答应让云来南方?他想着明明有病在身的云为什么会坚持要来?
不就是酒村被屠的事吗?
杀了村民又救了云?如果这两件事情其实是有关联的,那么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禹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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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舞造的杀孽太多了,其余的龙就算是害死人类,也是无意或是应天的,几时能有像雪舞这般大剌剌的杀人的?水月潜行水中,心绪烦躁到了极点。他无目的的漫游着,突然间,他感到一股跃动,是同伴的心跳声。
会是谁呢?为什么下了水却又不来找我?又为何如此微弱?水月满腹疑问,他原不是会主动和同伴打招呼的个性,却又怕是谁不小心受了伤,落入水中,他不赶去救护又怎说得过去?
水月收鳞游行,迅速已极,不一会就来到感应之地。
不会的,不会的……水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女人,有两种脉动,一种是人类的,一种是……龙!
还没来得及细想,水月已鼓起水力,一股漫天巨浪在小湖掀起,少女又再一次面临日前所面对的巨变,昏厥之前,只来得及想起一件事:他来了。
圣女失踪!在湖边的侍女只见一股汹涌白浪瞒天而起,然后圣女就不见了,侍女们只惊得脸色发白,又不敢冒然下水去救,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沉入水中的少女,嘴角竟是带着一抹笑的,水月心下犯疑,略一思索,便卷起少女,直往天上而去,侍女们只见神龙破空,不觉得呆了,直到天蓝混为一色,众人才如梦初醒,跪下膜拜。
“喂,水月你这样可不行喔!光天化日之下竟掳了个小女娃来,啧!我平常是怎么教你来着?”雷直挠水月龙须,咧开嘴笑着,追不上雪舞?没关系,反正也从没想过可以追得及他。
女娲端详着少女,蓦然一阵奇异的心跳鼓动声吓傻了众人。
“这……是什么?”雩躲入云层,全身发抖。这时无梦也从云层中露出脸来,等着水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