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呆呆的看着一副狼狈不堪样的同事,许久,真崎才皱紧眉头,找回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灾难了吗?”
“你认为呢?”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罗刹般的瞪了只用在房间翻翻东西就可以交差的对方,宫村磨着牙,一字一顿的反问道!
见状,前者的两道剑眉皱得更厉害了,侧身让开路,目送气喘嘘嘘的宫村像个坏掉的玩偶般跌砸在绵被上,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弄清楚问题的实质:“……你今天跟踪的收获是什么?我在樱田弓美的家中搜查过了,除了一些犯人小时候的照片,和一张每月有着固定资金汇入的存折外,没有发现任何有关物品。”
“我的收获吗?”冷笑着露出森森白牙,宫村自嘲的支起手臂,凉凉的接口:“那就是……”深吸一口气,他为了发泄似的快速回答道:“涩谷二区的商社在办优惠活动,地下铁旁边的水果摊卖的西瓜比居民区的摊子便宜两日元,福田百货公司的电视机促销中,有能电讯发的免费纸巾塞了四张之多!还有……”满意的看到真崎比自己明朗不到哪去的表情,歪歪头,宫村想起来什么似大,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懒得多看一眼的顺手丢给默立在自己身旁的真崎:“这个是你的生日礼物!野比哥~!”
“……”默默地低头,平静的心中因手中突如其来的物品而有了刹那间的杂乱。轻轻闭了闭眼,没有追问礼物的来由,真崎取出外衣内的黑色钱包,尽可能使自己的态度显得不以为然的沉声道:“公事的话,请让我把钱还给你,一共多少?”
“算了算了!”打了个哈欠,宫村翻了个身,毫不迟疑的拒绝了递到眼前的钞票:“安心的拿去吧!反正我也会申请报销的啦……不要吵我,我今天被那个老太太拖着逛遍了半个东京……”
“……那么,谢谢你了。”生硬的吐出不常用到的客套词汇,纂住礼物的手微微用力的转过身去。真崎的眉宇冷漠如昔,一点也让人看不出,手里还带着温度的盒子,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虽然早了些……虽然有点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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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前的一个清晨
孩子一由被子里探出头,便嗅到了早饭的馨香和母亲身上铁锈的味道,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温柔慈爱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孩子忘记了两人间昨晚的争执,直觉的喊出了一声嫩嫩的呼唤:“妈妈……”
“正人,乖,来吃点东西吧,妈妈一会儿还要去车间打工。”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男孩还有点肿的脸颊,心痛的神色浮现在母亲苍白的脸上:“还痛吗?”
“嗯,麻麻的。”折腾了几下,孩子挣脱开母亲的怀抱,欢叫着跑到权当餐桌用的纸箱子前,迫不及待的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想要把酱菜加进自己碗里,可抬头发现母亲的碗中却只有米汤的他,还是乖巧的把唯一的配菜送到了母亲的碗中:“正人不吃,要给妈妈吃。”
“正人乖,妈妈不爱吃那个的,正人你吃就好了!真乖……”感动的笑眯了眼睛,年轻的母亲紧紧搂住孩子小小的身体,孩子特有个高温传递到她的手上,一路温暖到她的心。比起自己的享受,还是孩子吃饭时的快乐最能权释所谓母亲的幸福。
可是,小男孩听到母亲的话,却没有开心的笑出来,而是沮丧的低下头,小小声的自我忏悔道:“……正人不乖……正人不该要气球的……正人要是不要气球的话,妈妈就不会生气了……正人以后要赚大钱,要买很多很多的气球给妈妈,那样的话,妈妈就会夸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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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后的监视房间里
难以言喻自己此时的心情,有点温暖,又有点苦涩的,宫村盯着自己身上,刚刚由樱田弓美钉好扣子的衬衫,许久,才从这陌生的感动中挣扎出来,转身对还在恪守监视任务的真崎喃喃的怂恿道:“真崎前辈,也许我们搞错了吧……犯人是不会回来这里的。”
“刚刚野上和我联系过了,科长拿到线报,说是樱田正人曾在这附近徘徊过,估计是想回家,我们这两天要格外打起精神来。”怪异的瞥了他一眼,似乎从前者心虚的小动作中猜出了什么,但真崎只是淡淡的把事实陈述出来,并没有点破他心思的意思。
可惜,这搜查机器难得的体贴,却没有被直线思考的宫村体会到,听到成功在即的喜讯,对方不仅没有为升迁而笑出口,反而站起身来,一把抢掉真崎手里的望远镜!
“我们抓走了她唯一的亲人,你让她一个那么年迈的老人怎么渡过余生呢!”压抑在心头的愧疚,此时化成没有理由的怒火席卷而来,明知自己的抗议毫无根据,但宫村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他不敢想象,在抓住对方最疼爱的孩子后,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为所受到的照顾向那个女人道谢!升迁的机会还会再有,但他可不想背负着不安和惭愧生活下去。尤其是回忆起对方勇斗小偷时的强悍手腕,宫村就忍不住背脊发凉。他可不认为自己的脑袋经得起那根碗口粗的拐杖的敲击……
重重的叹了口气,宫村的激动肯定了真崎的推测,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新人会沉沦的如此迅速:“同情犯人是警察的大忌,宫村君。”迟疑了片刻,发现对方虽然阴着张俊颜,但还在听自己的解释,后者深吸了一口气,轻描淡写的吩咐:“忘掉和樱田弓美的私交吧。你们不是朋友,最好记清楚,你接近她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要引出线索,抓住她的儿子。不要本末倒置了!”
不满的咬紧下唇,宫村像是被真崎随脚踩住了无法藏起来的尾巴的猫似的,烧断了理智的神经,歇嘶底律的只想把对方反驳过去,以此来寻求自己良心上短暂的安逸:“就算开始时目的不纯,可难道人的心情也会是假的吗?!你这种满脑子只有搜查和升迁的机器,根本就不会了解人类那微妙的感情!”
“你又能懂什么?”面对着宫村突如其来的指责,真崎冷冷的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不要因为犯人母亲小小的恩惠而被收买,忘记了身为警察的职责。我们要维护的是法律,不是亲情。每个母亲为了孩子都会显得可怜又无辜,这点常识你都看不破吗?!”
“……我看不破。”仿佛再多一秒钟就会在这尴尬的气氛中窒息似的,淡淡的撂下一句话后,宫村抓起外衣,漫无目的的奔出了宽敞但容不下两个人的监视房间,只留给对方一句阻挠了对方所有行动的告白:“因为我没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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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二十三年了吗……”轻轻的拉开客厅角落里的柜子,樱田弓美低下头,昏花的老眼交织着慈祥和悲伤的望向其中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的物品,悄然感慨着。默默地凝视了一会儿抽屉,仿佛是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似的,她苦涩的挤出一抹安慰自己的笑容,回过头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只有一份饭菜的餐桌:“这孩子,唉……竟然会因为犯毒而被全国通缉,实在是……”
就在她沉溺在自己的担忧中,食不知味的呢喃着举起筷子的时候,猛地,客厅的纸门被大力的从一侧拉开,几缕犹带伤口腐烂味道的气息笼罩了过来,刺激着屋内人的神经!
惊讶的看向那突然闯入视线的熟悉的面孔,在筷子掉落的敲击声中唤回了自己的神智!颤抖着站起身来,樱田弓美佝偻着背,瞬间苍老了好几岁般,跌跌撞撞的扑向来者:“这不是真的吧?!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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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着靠坐在用于监视的窗口旁,虽然目光望向樱田弓美的房间,但真崎的神智却被其他杂乱的心思所缠绕,找不到集中精力的出口。真的是自己的错吗?或者不过是那个年轻人的公私混淆?真的是自己太不尽人情了吗?或者不过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的妇人之仁?他只是坚持一个警察的立场,他只是恪守一个警察的职责,他只是在做……法律上规定是正确的事情!这样的自己……错了吗?
“……可恶。”得不出结论,真崎烦躁的捶打了一下无辜的窗棱。关于感情的事情,他不需要别人来提醒!可是……
手指触摸到口袋中,那个小小的礼物盒子,包装纸光滑的触感沿着指尖一路传递到胸膛,再一次的,打散了他心中刚刚成型的厌恶,和厌恶掩饰下的愤怒。也许……他的话,说的太武断了些。即便如此,会在工作时间因为私人问题而善离职守的家伙,如果告到松本科长那里的话……
“一定会被扣工资的!笨蛋!”
低声暗骂着摇头,把五味杂陈的陌生心情甩到脑后,真崎叹了口气,重新把目光集中到对樱田弓美家的监视当中去。就在他因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情况而安下心来的同时,一阵轻重适中,缓慢而透着诡异的敲门声,一下下地,由门口响了起来!几乎没有犹豫的,真崎快速的站起身来,懊恼的揉乱额上的碎发,不悦的沉下脸来,故作不在意的斥责道:“竟然忘记了带钥匙,实在是太不小心了。宫……”
然而,空荡荡的楼道里,守候在大门处的,却不是意料中的归来!
在他发现门外露出的脸的陌生和阴冷的瞬间,门外的不速之客便有了动作!直觉到那个想要挤开门的人持有武器,真崎在大脑反应出对策前身体就率先做出了抵抗!迅速的侧开身,手指以最快的速度摸出怀里不离身的配枪,在来者撞进屋子之际,和对方旗鼓相当的举枪瞄准了彼此的额头!
“你是……樱田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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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起头,再一次确定了一下监视房间所占用的窗口,仿佛是透过奶白色的窗帘看见了板着张脸的真崎似的,宫村心虚的擦了把额际莫须有的冷汗。这回完了,像真崎这么死板的家伙,一定会向科长报告自己中途翘班的事情的!万一让松本绫乃那个批着美女皮的“侏罗纪幸存者”知道自己善离职守的话,别说是升迁了,他估计连下下个月的工资都保不住了!
脑细胞轻车熟路的构思出自己被松本科长怒火灼烧的地狱景象,宫村连最后的矜持都把持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的,他把错误推卸给许久不和自己联系的无情老爸身上,快速的冲上了楼梯!
但愿真崎这些平时根本不注意听自己发表意见的家伙们,这次也不要听得太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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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手指灵巧的把玩着手枪的板机,来者死鱼般白多黑少的瞳仁带着由北海道空运来的寒意,冷冷的盯着同样以枪威胁着自己的真崎。没有在那张棱角分明的容颜上看到刚毅和冷静之外的波动,被称为樱田正人的中年男子似乎非常不满似的,由喉咙里呛出尖锐的笑声:“果然,老妈说的对……我家的阁壁原来有警察做邻居啊……”
“……”谨慎的注意着对方手指的动作,真崎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维持举枪的动作不为所动,但闻言迅速收缩的瞳孔,多少还是显示了他对这句云淡风清的调侃的震惊!心中不假思索的分析出了罪魁祸首的名字,暗骂了泄露二人身份的宫村一句,他缓缓学对方收拢食指。只要等到樱田正人的注意力被转移,哪怕只有短短的半秒钟,他也有自信可以制服持枪的对手!哪怕只有半秒钟……
“真崎前辈——”门外,一路跑上来的宫村顾不上喘口气,连忙堆起毫无诚意的笑容,状似轻松的在楼道里朗声轻呼着伸手向半掩的大门推去——
就是现在!发现对方因外面宫村的叫声而分散了神智,真崎二话没说的抓住机会,沉默着拧身,顺理成章的以手刀劈向樱田正人握枪的手腕!下一秒——
“我回来啦!”碰地一下用力推开门,宫村眯着张笑脸闯进了握里!然而……
“那个?我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啊?”感觉到门敞开过程中的阻力,宫村奇怪的探过头去,发现了门后揉着被撞痛的肩膀,半躺在地下,紧皱眉头的——“啊啊?!真崎前辈?怎么是你?那我身后面的那位是……”
“乖乖的把双手举起来吧,你们两个……”邪笑着踩住滚落在地的真崎的配枪,樱田正人边把玩着手里的武器,边居高临下的鸟瞰着暂时爬不起身的真崎,和看起来毫无用处的宫村:“快一点,枪可没有老子那么好的耐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胆怯的老老实实高举双臂,看了看用枪抵着自己的犯人,又回头看了看捂着肩膀,一身冷汗的用要吃人般的目光瞪着自己的真崎,在权衡利弊之后,宫村很聪明的作出了自己此时最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立刻低头承认错误!
“对、对不起!真崎前辈……我好像回来的不是时候啊!哈、哈哈……”
强忍住剧痛的翻了个白眼,眼睁睁的看着大势已去的精英,在本回的失手中所能总结出的经验就是——殉职并不可怕,但死在同事的愚蠢中就太可悲了……
简单扼要的用宫村他们携带的手拷把两人背靠背的拷在了房间中央的方柱上后,樱田正人带着小孩子般残酷的稚气微笑走出厨房,对他那两个靠坐在塌塌米上,彼此别开脸不予对视的俘虏冷笑着宣布道:“我已经把厨房的煤气拧开了。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中毒身亡吧。真可惜,我要拿着货物赶去开往美国的走私船,没有机会欣赏警察们垂死挣扎的表演了!哈哈哈哈——”
顿了一下,发现没有人理会自己的精彩表演,樱田正人懊恼的撇了撇唇角,走过来在宫村的陪笑和真崎的漠然间选择了一下,用枪抵住了宫村的下颌。
“知道我为什么不一枪崩了你们吗?臭小子?!”
“……不、不知道……”咽了口口水,紧张的用余光瞄向自己头下方的金属物,宫村那自以为英俊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因为那样太痛快了,没有死亡的实质感觉。我个人比较偏好,让你们充分的体会到将要来临的死亡,却没有机会挣脱的绝望!哈哈哈——”似乎是前者面露的恐惧神色满足了樱田正人精心策划后的成就感,他蹲下身子,赞赏的拍了拍已经石化原地的宫村的肩膀,满意的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门去。临关门前,还不忘了敲敲房间特质的墙板,以佩服的语调破灭了前者求救的奢望:“不愧是警察住的房间,连墙壁都是隔音板做的。真是……太适合做你们的棺材了!哈!永别了,讨厌的偷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