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郑宣凛嗫嚅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裴燕江轻声说:“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特意叫你出来,散散心。”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来?”郑宣凛歪着头猜。
“因为我最近每天都给你寄一样的信啊。”
郑宣凛紧锁着眉头:“难道……你每天都等在这里?”
裴燕江没对他的话有回应,只是用眼神环视了绿莠坳的四周并且问他:“怎么样?这里的风景不错吧?”
“哦,还好,”郑宣凛轻描淡写的略过自己的惊讶。感觉到裴燕江炙热的眼里视线,不禁转移了目光,投向一边的花丛,仔细玩赏起美艳的花瓣。
不仔细看倒还好,如此一来忽然觉得这些花实在奇怪,径和花衔接的地方看上去似乎鼓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包。而虽然身处亭子里的裴燕江衣袂飘扬,每一道风都恰如其分的吹在最需要的部分,可是自己压根就没感觉到一丝的风。更重要的,是这附近连一棵树都没有,哪里来的落英缤纷?郑宣凛俯身掐起一朵花,发现那花竟然是被人接种的。
郑宣凛将花戳到裴燕江的面前质问:“这……这是什么?”
裴燕江换上无敌傻笑:“呀,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你们都出来吧……”
话音刚落,岩后柱旁亭顶上转出了几个或者手捧花瓣或者执了扇子的人,裴燕江吩咐几句将他们打发走了,回身又和暴怒状态中郑宣凛说:“看我老婆的智慧,果然只略逊我一畴。我也是没办法的啊,上次人家来找你,你还躲着不见呢。这次为了给你个好印象,我特意花平常三倍的价格迁走了附近的居民,还漫山遍野的种花。为了衬托出一身飘飘出尘的感觉,还连原来汉白玉的亭子都改成青黑石头的了。光刚才狂风残花的场景我就不知道排演了多少次。我也不容易啊……”
“废话!”郑宣凛推开他的狼吻,赏他一句骂,“那次是两军阵前,你身为先锋将军,竟然跑来调戏敌方主将?”
裴燕江不顾花容月貌被突如其来的手掌挤得变了形,嬉笑着:“人家不过是远远的问:有没有因为我不能睡在你身边而想我罢了,你竟然转身逃跑?”
“难道留在大堂上让下人们耻笑吗?你……”郑宣凛当即又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你这么清楚我的举动,是在我的府里插了眼线对吧?名单给我,我要去清理门户。”
“这个……难,”裴燕江截住他凌空飞来的手,“恐怕整个平南王府只有你人一个不用换了。”
“你……混蛋……”
郑宣凛转身就走,真不知道自己抽了什么风,竟然真的如约而至,最可气的是这家伙竟然演戏演得开心全然不顾这个观众心里的愤怒。
裴燕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脆弱的衣料竟然不负重荷,一声悲鸣拦腰而断。郑宣凛无奈的举着半片残袖,脑里突然翻出“断袖”的典故,一身冷汗倾泻而下。
裴燕江翘了翘眼角:“难得我全心全意的布了个景,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可惜了?”说着,拉了郑宣凛因为缺了半边袖子而不知如何处理的手臂,强行将他拖到一处茂盛的人工花丛旁。
“这是什么?” 郑宣凛指着花丛中心卧进的一张宽大的软垫子,不解的问。
裴燕江纤足回势一勾,郑宣凛的鼻子就重重的贴到了垫子上,虽说因为实在松软而丝毫没有痛感,却也让他捂着深深倒回了一口气的可怜鼻子痛苦的瞥着嘴。裴燕江偷袭成功,并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扑上去,将他的身体压在身下。
郑宣凛手舞足蹈想挥开身上黏着的异物:“裴燕江!~~你又发什么疯?”
“安慰你啊,”裴燕江一口咬住他脖子上的嫩肉,换来一声怒骂,“想来想去,就只有在床上安慰你最好了。”
身下被反剪了双手的人恶狠狠的淬了一口:“呸!~~谁告诉你的?……而且,这里是床吗?你弄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燕江如梦方醒般幡然悔悟:“哦,我明白了,老婆你不喜欢刻意制造的东西对吧?……呵呵~~那我就来点自然的。”
“我不管你……反正你给我住手。”
“住手?” 裴燕江一双魔爪继续探向前索着,“你说什么呢?我现在就只想做这个啊,你不是说讨厌‘刻意’吗?”
即使郑宣凛此刻背对着裴燕江也依然可以感觉到他脸上露出的老狐狸一样的奸诈笑容,想到被他从小吃到大,不免浮上几丝委屈,“你就欺负人吧,好玩是不是?还把我家的人都拉拢去了,一大帮子人看着我出丑?”
郑宣凛身后的人突然止住了胡搅蛮缠的动作,初冬清澈的阳光从他的背后射过来,雪白的垫子上印下了裴燕江飞扬着的发丝的影子。郑宣凛只能从这纵横交错的印记,想象着那些生命在空中轻灵舞动的身姿。
“谁说我在看你出丑来着?”
裴燕江俯在郑宣凛的耳边轻声的说着,几乎将炙热的气息吹到他的耳畔,“我是挂念着你啊。我每天给你寄的信,你统统都撕了,连个回音都没有。我也只有买通你身边的人,远远的打探你的消息。这些年来,你每天什么时候歇,什么时候起,吃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还有那年秋狩会上你躲到大树后面偷偷的看我,我全都知道……”
“……”
“你却说我在看你出丑?怎么会呢。”裴燕江随手打散郑宣凛的发髻,掬起一缕,轻柔的吻落在上面:“你不知道我想你吗?”
裴燕江若有似无的吻在郑宣凛的头发上游走。不应该有感觉发丝霎时却好像布满了无数纤细的神经,任何裴燕江所触及到的地方都能带该郑宣凛心里强烈的震撼。原来这么长时间裴燕江这个人一直在自己的身边。无休止的寄信,无止尽的撕信,毫不厌倦的打探消息和每天日落黄昏时期待天空中闪过的一点纯白,这十多年来两相无语的交流,几乎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依稀还记得,那个从郑宣祈那里抢来的舞姬曾经隔着团扇妖媚的笑着说,都说王爷只有吃鸽子肉的时候最开心,果然不错。
郑宣凛趁着裴燕江安静的当口抽身想要离开,却又被重重摔回——这回是仰面朝上。刺眼的阳光一丝不落的晃进他的眼睛,裴燕江美得耀眼的容貌也深深扎进他的眼。晴天,晴得苍茫,云白,白到凄凉,而骤然落在脸上的一点冰冷的泪,却让他觉得痛彻心扉。
裴燕江凝视着身下人迷茫的神色,低沉而平缓的说:“老婆,我们结婚吧。”
似乎是心脏最脆弱的地方被揉进了什么东西,郑宣凛的心里一阵绞拧般的颤抖。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甜腻气息与起伏不定的呼吸漫溢着他整个人的思维。裴燕江封住他的唇,灵滑的舌轻巧的翘开牙齿的封锁,继而肆无忌惮的吸吮着。
郑宣凛已经分不清此时的裴燕江是真情流露还是又一次奸诈的玩弄,只觉得没有力气,也没有理由反抗。任凭他一双灼热的手挑逗起自己内心的欲望,耳鬓厮摩着,身体融汇纠缠着。
至于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王府,郑宣凛不记得,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回忆——从仆从们躲闪的语言里猜都可以猜出几分。只记得再一次看见裴燕江的时候,郑宣凛气鼓鼓的将珍藏了多年的北冥珠拿出来,递到他的手上:“这个给你,我们现在就两清了。你……”
裴燕江收下盛着北冥的锦盒,哦了一声,出人意料的没了往日的纠缠,爽快的离开。甚至连郑宣凛都觉得错愕不已。
从那天起,平南王府的餐桌上断了十几年如一日的鸽子。府里的下人眼见得往日让他们敬如神明的王饭量见少,脾气却日益的增长起来。
郑宣凛有的时候会仰望飞满红霞的天空,想着那个还没有飞来的影子和已经远去的身影——竟然都没有来。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裴燕江却意气风发站到平南王府。
一见到郑宣凛,裴燕江将手中的明黄色卷轴一扔,直接押了他的脖子往屋子里走:“老婆……这次我调职到这里,不用走了。呀?老婆,你怎么瘦了?想我了?”
郑宣凛一脚踩上他的脚,“我乐意!……你不是拿了北冥吗?还回来干吗?”
“北冥?哪个?……哦,你是说这个吗?”裴燕江从怀里摸出一颗珠子,“不是你给我的定情之物吗?”
“才不是!”郑宣凛气愤的喊,结果只有自己一相情愿的做了悲剧主角,体验了弃妇的心理,人家根本没拿那当回事。
“我回来是要娶你哦,”裴燕江说,“呵呵,我一口气跑回京城,和宫里的那个家伙讨债去了。”
“讨债?他欠了你的?”
裴燕江暧昧的笑,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和皇上的“君子协议”吧。
一把把怀里的人甩到床上:“反正,这回有了圣旨,你我看你往哪跑。”
“圣旨?在哪里?”郑宣凛惊问,怎么没见到过?
“让我扔在门口了,估计着也没人拾去,那东西又不能烧,写了乱七八糟一大堆,就说了那么一句有用的……来,做点别的……”
帐下春暖,直到郑宣凛被裴燕江的一股蛮力带倒才清醒的意识到,所谓的烦恼,也许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