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太子二字飘到郑宣祁的耳中,立刻气血上冲,无名怒火马上烧得气势汹汹,猛然一个转身,差点撞上裴燕江的鼻子,“谁出而反而来着?输就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要了我的命。”
裴燕江摸摸幸存的鼻子,悄悄掩下了狡猾的笑:“我才不会要你的命呢,我问你,你可能搞到皇上头顶上那颗珍珠?”
郑宣祁歪头想了想。据皇后说,那颗珠子是南海的北冥珍珠。全天下只有这一颗是鸡蛋黄大小的,其它的统统都是米粒大小的小珠子,所以贵得很。那顶镶了北冥珠的冠,皇上除了在上朝和祭祀的时候拿出来戴那么一会,其他的时候都被皇后锁在她宫里的柜子里,钥匙则随时带自己的身上。想要弄到它?难!
郑宣祁摇头,裴燕江原本兴奋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来,“我可是只对珍珠感兴趣啊。”
“那我也没办法了,”
看着他的消沉,郑宣祁不禁幸灾乐祸,“不过,你若是想要御药房里将被磨成粉的珍珠粒的话,我倒有办法给你弄几斤来。”
裴燕江媚眼一挑,忽然又捧起郑宣祁的脸,拇指轻轻扫过他的眼睛,一脸的奸笑,奸笑得如清风晨曦般“和煦”:“还好,除了那北冥珠,我还遇见了另外一对珍贵的珠子。既然你服输,又还不起赌债,就把它们给我好了。”
郑宣祁却被这暖洋洋的笑容吓到,只觉得毛骨悚然,立刻打落他的手,“变态!你想把它挖出来吗?休想~~”
“才不呢,” 裴燕江一把扯过郑宣祁的手, “好好的珠子,挖了它多可惜,不如,我娶了你吧。”
“啥?” 郑宣祁还没弄明白事情状况,已经被裴燕江按住脖子,连着点了三次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嚯嚯~~~好了,现在你就是我的人了。哦,时间差不多了,老婆,我要走了,回头见……”
裴燕江又一次匆匆离开,郑宣祁站在山洞里,摸了摸有点疼的后脖子,恩,说实话,当时的他还没有完全明白当时所处的状况,就是觉得没准自己上当了。
***
如果说烦恼可以使人成长,那么郑宣凛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很苍老的人了。
自从裴燕江强行押着他拜了堂以后,这个家伙就俨然一副驸马爷的架势,出出进进里里外外人前人后的粘着自己不放。无论郑宣凛如何声明自己的性别,企图引起别人对“伦理”一词的注意,结果都是徒劳。任何人在见到裴燕江那家伙娇嫩美丽的小脸以后,都会不由得掩住口鼻,啧啧的称道:可爱~~好有趣~~。这让裴燕江更加得寸进尺的干脆搬进了郑宣凛的卧室同塌而眠起来,只有夜夜于之过招的郑宣凛才知道这个小家伙的恶魔本质。当郑宣凛忍无可忍一状告到父皇那里的时候,裴燕江只是揪着皇帝明黄色的衣角半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说:“皇上伯伯……人家……都拜过堂,也洞房了,是夫妻了……就是嘛~~”皇帝大人立刻抱起小小的美人亲了又亲:“好好,你们是夫妻……唉~~果然是天真无邪~~”而郑宣凛则看到了越过父皇肩头的那一记凌厉的眼神。果然,那天郑宣凛的脸又被裴燕江的口水洗了个遍。
另,宫内侍女太监间有小道消息胜传:若有人称裴大将军的独子,太子爷的伴读裴燕江小美人一声“驸马爷”的话,赏银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当着二皇子的面。
虽然讨厌裴燕江,但是丝毫也没有让郑宣凛喜欢裴俊倾的程度有减少。所以当郑宣凛第五次于后宫墙角一个人为形成的类似狗洞的墙洞处逮到匆匆而来的皇帝的时候,这个无可奈何的皇帝之后带上小崇拜者一起溜出宫去找那个被皇后称做“酒肉朋友”的裴大将军。
将军府的大堂上,郑宣凛满怀喜悦扑向心中的偶像那颀长的身子,脖子却被一把搂住,重重的被股力量带到了一个似乎熟悉的怀抱里。
“老婆~~~”湿漉漉的嘴唇紧紧印上了他的脸。
郑宣凛挣脱八爪鱼一样的四肢,用袖子使劲擦拭着脸上的痕迹,对裴燕江无所不在的存在非常不满:“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裴燕江笑嘻嘻的扯住了他的手:“我爹难得从边关还朝,师傅放我假,所以我就回来了。倒是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还想着这几天会寂寞呢。”
“寂寞个屁~~”郑宣凛叉起腰,恶狠狠的赏他一句。
皇上和裴将军倒是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皇上,莫非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二皇子?唔~~果然有龙凤之势,难怪燕江喜欢粘他。”
“爱卿啊~~说实话,要不是宣凛是个男孩子,我倒真想给他们定个亲,和你做个亲家,不过,看他们这样子也怪好玩的。”
“可不是,”裴俊倾说,“我这次从漠北带回了雪狼酿,皇上可有兴趣尝尝?”
郑宣凛望着心中景仰的人随父皇一起失踪去了,心里不禁落寞了些许。裴燕江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他的手上:“别叹气了,雾了眼睛就不好看了,这个给你……”
躺在他手里的是一颗系了红线的珍珠,穿成串的珍珠见过,装在盒子里的珍珠见过,镶在衣服帽子上的珍珠他也见过,惟独没见过用红线绳穿成的珠子。
“这是干什么?”他拎起绳子,珠圆玉润的珍珠晃晃悠悠的荡在眼前,好象俏皮的秋叶不安分的跳动着。
“这是让你贴身带的,”裴燕江拿过珠子,把绳子的两端系到郑宣凛的脖子上,“珍珠是活物,要用人的气来养,它才会长大。”
“啥?”郑宣凛被他的话弄得楞住。
裴燕江十分满意郑宣凛完全符合自己预期的表现,继续解释着:“你知道吗?珍珠本是刺进蚌身体里的沙,天长日久在蚌的身体里就酝酿成了珍珠。”
一颗飞进蚌的沙会被酝酿成珍珠?郑宣凛有点震惊,有点无法想象在那片冰凉的海里沙是怎样被悄然改变。
“唉~~好了,”裴燕江类似凄凉的一笑,“我爹和皇上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喝酒呢,你想见他就去那里找好了。”
郑宣凛的眼里折出裴燕江复杂的笑脸,不知道他脸上那抹混了寂寞的笑容从何而来,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一丝悖痛。不由自主的想迎上那个落寞的身影,但一想到往日的种种,郑宣凛终于咬下牙,转身跑了出去。
大堂上的裴燕江喟然长叹,转而呵呵笑了起来:“小招,小彩,你们都出来吧,我演得怎么样?”
两个青衫女子袅袅婷婷的出现在堂上。
“少爷,还不错。”
“你们看,信物,寓意都有了,我老婆的心也快被我攻破了,唔~~对了,谢谢你们帮我想台词。”
“哪用得谢,”小招屈膝还礼,“奴婢们该做的。就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您本不是想留下二皇子吗?怎么又放他去找将军?”
“哦呵呵~~”裴燕江一阵奸笑,“你想啊,两个正喝酒的酒鬼若见了小孩子去打扰会有什么反应?”
“?”
“当然是踢他回去了!到时候,老婆还不得乖乖躲回我这里。呵呵~我们打赌?不出一刻钟时间,我老婆一定垂头丧气的回来。”
“……”
那天最大的赢家自然还是裴燕江,而哭得最惨的人却是皇帝本人。喝酒喝过了头,忘记了宫里还有一个此刻恐怕已经是怒发冲冠的皇后,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千余里,结果死活赖在将军府不肯回宫。而那天,就是裴燕江被他师傅燕渡云带走的日子。
“俊倾你不厚道,”燕渡云一见到月色灯下粉嫩的玉砌小人,立刻大喊,“燕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你竟竟然不告诉我一声,亏着还是我给他起的名字呢。唔……虽然跟我大徒弟比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将来也是个大美人。呵呵~~不管,抓回去养着玩。”
于是,将军府内一片血雨腥风,侍卫接连倒下,就连将军本人也无法阻挡那来去自如的身影。
当他抱着裴燕江飞身跃上将军府高大的围墙时,郑宣凛才知道,他是要带他走。感觉到胸前温润的珍珠,心里连带着一阵缺乏空气一样的憋闷感觉。总觉得有话要对他说,所以,他追了出去。
比起慌乱的侍卫和狂怒的将军本人,裴燕江倒是显得很平静,面对跑得气喘吁吁的郑宣凛说:“唉,~~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你也不用伤心。乖乖的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燕渡云不容他多说,转身欲跳下高墙。就在他和裴燕江的身影即将离开郑宣凛的视线的时候,郑宣凛的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撕心裂肺搬的喊出那句酝酿已久的话:“我呸——”
***
裴燕江一走就是十四年,然而这十四年的空白并没有让郑宣凛回复平常的生活,至少他对“裴燕江”三个字还是耿耿于怀。而平南王府中,资历稍长的侍女护卫记忆里都还有个“驸马爷”的身影,就连新近入府的也几乎都听说过那个“传奇”故事。另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平南王爷不小心听到那三个字,他的房门里一定会飞出他的咆哮怒吼外加零七八碎的东西,当然,偶尔也会夹带着什么某大家的字画N久年前的杯子碗或者什么山挖出来的什么石头。就冲着这些漫天横飞价值连城的“垃圾”,王府里哪还有人能忘记“裴燕江”的大名。
说到十四年的变化,留在郑宣凛裴身上的,实在也不少,比如从当年那个圆滚滚的顽童,到现在俊逸狂狷,卓然不群,让无数少女尽折腰的平南王爷,几乎如同摇身一变般让人彻底看不出从前。只有皇后娘娘却固执的认为,小孩子的个头不管也会长大,自己儿子的变化,不过是从当年喜欢满地爬着捉虫子变成现在喜欢喝酒——喝花酒,就和他那被裴将军带坏的丈夫一个嗜好。
想到这个评价,郑宣凛不禁摇了摇头,步入万春招。不是所有的酒都是花酒父皇喝的那个是有花有酒的赏花的酒,自己喝的这个才是花酒呢。
万春招是哪儿?是青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馆。无论门外是夜幕低垂还是狂风骤雨,楼里都是一片的歌舞升平莺燕满堂,所以,万春招从来就不缺客人。可无论如何,青楼毕竟是青楼,有些客人还是连请都请不来的。
万春招二楼雅阁的雾纱帘蓦地的被打起,上座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就现在了众人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人正是当年二皇子,平南王郑宣凛。老鸨春艳一脸媚笑陪在一边,心想,今儿这主可是请都请不来的正牌大爷,别说王爷赏下来的无数银子,就是倒搭,传了出去,也是抬了自己的身价。
“王爷,”春艳小心翼翼的开口,“怜袖今天不太舒服,怕是要迟些下来。我叫了几个别的姑娘过来,先陪陪您。”
“唔……”郑宣凛随口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轻扫过春艳和几个姑娘身上。春艳忽然觉得一阵寒气逼过,浑身上下的哆嗦着。郑宣凛看看她噤若寒蝉的身子,不禁火气上冲,我不就是来这里喝喝酒,顺便听听怜袖弹琵琶吗?怎么这么怕我?难道爷不见了姑娘都要发火吗?殊不知,他天生的王者之气,随便用眼角看看别人就能把人吓个半死。
春艳见郑宣凛脸色愈加难看,连忙干咳一声,吩咐了身边几位姑娘几句,匆匆退身而出,还抖落一身的冷汗。
郑宣凛看看小题大做反应过分的春艳觉得哭笑不得,丢给几位姑娘一个眼神,久经风尘的女子们立刻心领神会围到他身边。
“王爷,”娇滴滴的姑娘甲坐到郑宣凛的腿上,“您都四天没来了万春招了,可想坏我们了~~”
郑宣凛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拍了拍她俏生生的脸蛋,宠溺的说:“想我?是想我赏你的玉镯子了吧……”
“王爷您哪的话啊,”娇嗔一声,偎进郑宣凛的怀里,“人家可是想你这人。”
“就是,”姑娘乙拨开她的身子,坐到他另一条腿上,“王爷您高大威猛,仪表非凡,可是我们几个姐妹心中思慕的人呢。”
“唔,说的好,” 郑宣凛剑眉一挑,摸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姑娘乙立刻收了银子道谢,姑娘丙也凑上来挂在郑宣凛的脖子上,开口说:“不仅如此,您饶勇善战,在大西的比武场上可谓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郑宣凛被哄得晕头转向,又摸出了银子赏了出去。于是,郑宣凛的胳膊大腿前胸后背上,挂满了美人。
“……美艳绝伦,风情无限……”一个似笑非笑的冷艳声音穿进郑宣凛的耳朵。
“说得好……”他想也没想,顺口打赏。
“……妩媚多情,婀娜妖娆……”
郑宣凛越听越不对劲。
“……弱质纤纤,飘然出尘……”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着。
“谁?” 郑宣凛暴怒,“谁在侮蔑本王?”
只见重峦叠嶂的美女如云中,探出一颗笑魇如花的头,“我啊,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
“你谁啊?”
郑宣凛黑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问。虽然眼前这个人锦衣金钗,眉目如画,墨发似云,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可自己从来就不认得这么一个不知体统的女人。
“我——”她呲起一口的牙,笑得花样灿烂,郑宣凛的后背却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那个人幽幽然吐出三个字——“裴燕江。”
话音未落,郑宣凛已经惨叫一声,连人带椅子一齐后退半尺,身上的美女也抖虱子一样落了满地。
“你……你……”灯下的裴燕江唇角微微向上勾起,似笑非笑,绝美的面庞被这笑衬得凛然出尘,飘然若仙,郑宣凛却对这熟悉的光景深敢恐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上山学艺去了吗?”
“这个啊~~”
裴燕江抓抓头皮,“我师傅云游四海去了,不知何年归来。大师兄就说我可以出师下山,从此自由了。所以我就回来喽。难得我一下山就跑来找你,你竟然不认识我?”
“我没问你这个,”郑宣凛打断他的半真半假的哭腔,“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万春招!”
“这个啊~~”
裴燕江笑了笑,拨开众位美女,勾住郑宣凛的脖子,不顾那人的挣扎将他的头整个揉进他花枝招展的衣服里,“我找你啊,远远的看见你进来这里,就跟了进来。那老板娘问我做什么,还没等我说完‘找人’,她就问我是不是‘找工作’,还没等我摇头,她就说我找对了地方,干别的工作简直就是埋没人才。然后就把我拉了进来,换了衣服,还给了银子。老婆,这店家是不是太好了?又给人衣服又给人钱的,都不怕折本吗?就是按手印的时候,把我的手指头给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