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丞欲哭无泪,“师傅,孩子不是拣来玩的……而且,我们的生活费已经不够用了。”
“可是,既然我已经把孩子拣回来了,就应该对他负责对不对?”青年拍拍燕丞是肩膀,表情严肃的对他道,“生活费我来想办法,你只想好如何照顾这个孩子就行了。”
难得师傅这么认真,燕丞松了一口气,看来师傅还算是有良心。
“那个,燕丞……”青年柔声问燕丞,“你说我们是卖清舞好呢?还是卖清宁?”
“师傅……”燕丞高声狂吼,“孩子不是拿来卖的……”
“呀?不行吗?不可以卖吗?上次还有个老头子问我买你要多少钱呢。我想他们虽然没你漂亮,但起码也能值点银子吧。”
“师傅……燕渡云……你不是人……”
“哎呀呀,燕丞,你怎么又生气了?伤身呢。”
那天拣回来的孩子就是清池,说起来,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发现了头上长了一根白发。
师傅燕渡云有个喜欢拣孩子回家的恶习。我和我的两个师弟,还有我的五个徒弟,都是师傅拣回来的。
师傅嗜美如命,燕门里他最喜欢我,原因是他认为我的脸长的最好看。如果有人想杀他,他不怕,世上还没人的武功能出他左右;如果有人想暗害他给他下毒,他也不怕,因为他的独门心法能解世间百毒。他只怕一样,就是我说要毁容。师傅拣小孩子回来的目的并不是因为可怜他们凄凉的身世,而是因为喜欢他们漂亮的面孔,有时甚至不惜流血也要拣回来。为什么拣个孩子要流血?就拿我的三师弟裴燕江来说,他就是师傅从将军府把他“拣”回来的。我到现在还感慨于当时和御林军惊天动地的生死对决,而一切的起因只因为师傅觉得他生的好看。
其实,我并不反对师傅拣孩子回家,但是,他真的只有拣孩子和玩孩子而已,所有看护孩子和养家的重担统统担到我的身上。七岁时是二师弟燕祠,紧接着是小师弟燕江,每次外出都是师傅他拿着零食在前面望风景,而我则提着行李,背着燕江领着燕祠跟在后面。我有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居然没被师傅弄死,看来也许我身赋异能也说不定啊。好不容易把两个师弟拉扯大了,师傅又捡了清舞和清宁回来。他是想累死我吗?
我怀里抱着小清池,说实话,这真是个美丽的不得了的小婴孩,凭我多年的经验可以看得出,十几年后的清池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我把手指放到清池圆滚滚的小脸蛋上,轻轻的刮了刮他细致滑腻的皮肤,那孩子竟然张开他还没长齐的牙齿一口咬到我的手指上。天啊,我钻心的疼,这是一个小婴儿的力量吗?
呀?……疼痛的感觉让我的思维有点活跃。等等,不对啊,师傅说清池是在池塘边上被拣到的,可是……燕云山上没有池塘啊。
看着怀里的清池,我的后脊梁穿过一阵凉风。
其实,关于养小孩我一点也不介意,但是既然养了他们,总归是要让他们受教育吧,师傅给他们开了课堂——他用手指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没弯腰,是用手指随便在空气中画的圈。然后,我在那个圈上面盖了房子,做了桌椅,买了书本,备齐了文房四宝,开始了我的第一堂课。
“呃~~那个,没有目标何来人生,大家先来谈谈自己的理想……燕祠,从你先开始。”
“恩?”二师弟燕祠把两条长腿跨在桌子上,上身向后仰,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只剩下鞋底冲着我晃啊晃的,“理想啊?我的理想就是云游四海……”
恩,好男儿志在四方……
“……无所事事……”
“……?”
“广交天下朋友……”
恩,见多识广……
“最好统统都是美人……”
“……?燕祠,”我满身是汗,“你……先别说下去了……那个,燕江,你呢?”
燕江很艰难的抬起正在和手里的短刀深情对望的眼睛,“我要当大将军,领兵打仗,呵呵~~把我老婆抢过来……呵呵~~老婆……”
完了,我又犯忌了,每次一提到他如花似玉的老婆,燕江就会变得不太正常,究竟是哪家姑娘让他这么着魔。虽然后来我才知道,他那老婆和“如花似玉”边都擦不上。
“我要勤练武功……”清舞忍不住,奶声奶气地大声叫嚷,“然后……称霸武林~~~血洗江湖~~~当武林大魔头……”
谁~~~谁教他的?师傅,一定是师傅~~~~
“师傅,”清宁抱着怀里的清平,嘭的一声踢开门,临走甩给我一句,“清平饿了,我要去给他喂粥喝。”
还是婴儿的青霏躺在后面的小床里哇哇的放声大哭。
场面一片混乱。
突然门又被清宁推开,“师傅,不好了,清池……清池回来了。”
紧接着门嗵的一声应声落地,只有五岁的清池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兴奋的冲了进来,“师傅,看,我们家的小乖又溜出去了……我追了好~~久~~才追回来的……呀,小乖,你别跑啊……那是青霏,不能吃的……呀,清平也不行……”
那个……清池,你知道吗,我们家的小乖是一只灰色的兔子,而你怀里的那个~~是野狼。
大野狼在横冲直撞,清池在左追右赶,当我开始发现到事态的严重时,清池已经一记凌波飞旋腿踢中了墙壁,活生生倒了一面墙。
天啊,我辛苦了多少个日夜才盖起来的房子啊,就这么着只剩四分之三的墙壁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给他们上过课。
在这一群让人头疼的至亲的勤力折磨之下,我的华发也早生了一半,至于另一半?
……燕祠~~~我废了你……
番外 平南王的烦恼
郑宣凛最喜欢和最讨厌的人,都在他家大门外左转两条街越过食府酒楼后的那个朱漆大门里。准确点形容,那里通常被人称作“将军府”,就好象他家通常被人称作“皇宫”一样。
宁国将军裴俊倾是郑宣凛的偶像。比如他的赫赫战功,比如他的文韬武略,比如他的仪表堂堂,甚至包括他偶尔露出的温柔的笑,都让趴在大殿柱子后面的郑宣凛心中荡漾起膜拜般的心理。而他的儿子裴燕江则是郑宣凛一提起就头疼的人物。
郑宣凛一直形容自己和裴燕江的相遇为“祸从口出”。因为那个时候他轻易的对着裴燕江的身影喊出了“喂”字,以至于造成了未来许多年的麻烦。
那天文武百官设宴东宫,给郑宣凛的父皇庆贺诞辰。各地送上来的贺礼无数,而最让老皇上开心的却是太子郑宣祈亲手摘的一朵天山雪莲。听着父皇和母后热烈的讨论着雪莲的气质多么多么的高雅,大儿子的武功如何如何的高强的时候,郑宣凛心里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朵花吗?他会摘的,我也会摘。
于是,郑宣凛溜进了御花园。于是,就相中了池塘里最大的那多莲花。然后,才想起来根本不会水。再后来,才发现,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岸边那滑溜溜的青石台。
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看来,裴燕江的出现是郑宣凛的噩梦,但是就当时而言,却是他的期盼。因为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分清隐约出现在花丛中的清秀人影并非新近入宫的小宫女,而轻易的对他喊出了:“喂,你过来。”
当裴燕江笑呵呵的走近郑宣凛的时候,郑宣凛除了奇怪他脸上近乎诡异的笑容以外,还对他的外貌彻底惊讶了一回。粉嫩的脸,明媚的眼,还有皓月一样的笑容,都让他怔怔的看了这恍若仙子的“小宫女”好久。直到裴燕江蹲到他的眼前,才想起正经要做的事:“你……拉我上去……”
没想到,裴燕江竟然仿佛捧起一朵莲花般小心翼翼捧起了他的脸,夸张的瞪着美丽的眼睛左右仔细摆弄欣赏着:“啧啧~~漂亮,好漂亮的眼睛~~好象上等的黑珍珠。”
“啥?”郑宣凛不满他类似调戏的登徒子式语言,生气的隔开他的手,“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啊?”裴燕江漫不经心的以问代答。
“我是当今二皇子!平南王郑宣凛!”他努力挺直了胸膛,骄傲的自报家门,哼~~这下知道我的威风了吧?就不信你个小宫女不怕我的名头。
裴燕江了然一笑:“哦,我记住了,你是郑宣凛。”
这时的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亮的色彩,紧接着,五彩缤纷的烟花接连开放在丝绒般的夜空里。无数绽放的火光,流星雨一样灿烂的撕破夜空,一片的火树银花。映得裴燕江小小的面庞更加明艳起来。
“宴会开始了,”他站起身,望了望天边,很客气的对郑宣凛说,“我要走了,下次见。”
他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丢下郑宣凛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池塘的烂泥里。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年……郑宣凛6岁,裴燕江5岁。
后来那场寿宴郑宣凛当然没参加。
等到宫里的太监巡着他的声音找到他,并且大呼小叫的把他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那烂泥塘里站了足有一个时辰。郑宣凛自然不会和别人提起想摘花却忘了自己不会游泳,没乘船就下水,结果却上不了岸,最后又被“小宫女”给晒了这件事。所以,即使是因为站在水里太久而着凉发烧,他也还是连着跑到池塘边连着守了好几天,想要逮到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宫女,好好教训她一番。
而让郑宣凛失望的,是在花园里并没有再一次找到那个“小宫女”,却在太子的书房里见到了。
由于皇上的寿宴时,因“贪玩淘气”而造成了一系列的轰动,终于让皇帝痛下决心,将这个劣童送到太子傅那里和太子一起念书。彻底结束了郑宣凛的散养生涯。
宫女姐姐终于从池塘边捉到闹别扭的郑宣凛并将其扭送至太子傅那里的时候,郑宣凛眼里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因为他满身泥污而摇头的皇兄,也不是捋着山羊胡子微笑的太子傅,更不是拎着他耳朵的母后和正对他谆谆教导的父皇,而是那个放下手中厚厚书本对着他傻笑的死小孩!
“你好,”裴燕江挥挥手,热情的和他打招着呼。
“是你?”他没好气的指着他的鼻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皇上停下对师傅的嘱托之词,问道:“你们认识吗?”
“认识。”
“不认识!”
两个声音一同飘荡在空气中。郑宣凛恶狠狠的瞟了一眼那个一脸灿烂笑容的人,他却把嘴巴扯得更大,笑得几乎能看清楚整口的牙齿。
“宣凛,从现在开始,你就跟着你皇兄一起念书习武。改改你那任性的臭毛病。还有,来,过来……”皇上叫过裴燕江,“宣凛啊~~他就是你最崇拜的宁国将军裴俊清的儿子裴燕江,是你皇兄的伴读。从现在起,你们三个一块学习,就知道你是个玩劣的孩子,绝对不许欺负人家。”
即使是小孩子,可心里总归也有“脾气”二字。原本被扭送至书房读书就不高兴的郑宣凛在见到那个讨人厌的小东西之后心情就更加恶劣,这次父皇又用了“玩劣”这么过分的词形容自己——尤其是在太子的面前——心生委屈,挣脱抱着他的宫女,丢下裴燕江递过来的含着笑的眼神,跑出了书房。
郑宣凛一口气跑到御花园花园里,躲在假山的山洞里,掰着手指头数落着父皇的偏心,母后的罗嗦和大哥的好大喜功,当然,还有裴燕江那张白痴一样的笑脸。虽然郑宣凛一直没有想明白,那张白痴脸笑起来那么好看,就好象清清爽爽的四月雨露。
他正思考着,那四月雨露突然以无限放大的姿态出现在眼前。
“吓到你了?”裴燕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山洞。原本挺宽敞的空间,觉得突然小了很多。
“你干吗跟着我?”郑宣凛质问,对于他的非法入侵非常不满意。
“师傅说这节课散了,下面太子要去习马,我不用跟着,就出来找你来了。”
“有什么事?”郑宣凛吊起眼睛,以自己所能想象的出的最高傲的姿态问他。
裴燕江的语调却突然变了一个腔调,几乎是瞬间,转变成一种类似凄凉沧桑的语调:“你怎么一见到我就心情不好,我惹到你了?”
那种语气无论是真的还是可以伪装的,反正都让郑宣凛的心里颤了一下,他敛了敛神:“那我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丢下我不管?害我在水里站了一个时辰你知不知道?”
“什么?”裴燕江被问的瞠目结舌,“丢下你?我以为你喜欢站在水里呢。”
“我为什么喜欢站在那种冰凉的水里?”郑宣凛抬脚踢上裴燕江的身子,裴燕江却轻巧的躲开了。
“因为好看啊,”裴燕江笑嘻嘻的说,“你站在水里的样子实在漂亮极了,好象出水的芙蓉……”
“呸——”郑宣凛眼睛睁得溜圆,他的眼睛冒风吗?那种狼狈的样子会像出水芙蓉?“我若喜欢,干吗还要喊你过去啊?”
“呵呵~~”裴燕江抓了抓头皮,“我以为你是喊我过去看呢。”
你是故意找茬吗?郑宣祁所有的骄傲全部瓦解理智登时崩溃,扑上前去准备撕杀一番,裴燕江却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我们来玩吧。”
那是个雕花镶金的紫檀圆桶状盒子,裴燕江将里面的乘着的深色锦囊打开,一小袋翡玉雕的色子摊在郑宣祁的眼前。
“我们来掷色子,点数大的赢,” 裴燕江提议。
于是,皇宫大内的花园里山洞内,两个5、6岁的孩子开起了赌局。
郑宣祁摸出一颗,放到手心里,吹了一口气,再放到盒子里,左摇右晃,终于开出了五点。
“该你了,” 他得意的笑,呵呵~~~看你能比我大?
裴燕江也将色子丢进去,随着一阵色子撞击时的清脆响声,炫耀般的喊出:“六点!~~我赢了。”
“啥?” 郑宣祁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立刻跳叫大喊,“不算不算~~你用的是三颗,我却只用了一颗。”
“我又没说一定用一颗,” 裴燕江仔细的将色子收好,重新扣上盖子,“是你自己没搞清楚。”
“你耍赖!” 郑宣祁指责。
“反正你是输了。”他凑进郑宣祁的脸,“愿堵就要服输。”
“你只是说玩吧,谁要和你赌的?” 郑宣祁抬腿欲走出山洞,离开这是非之地。